温柠犹豫了下,她总不好说自己是被太子吓的,故摇了摇头。
魏临帝眼神责备,不过语气倒是关切:“怎么不愿同朕说,这天下难道还有朕不能解决的事儿?”
温柠心道,确实有。
她这回可不敢告状了,真要较真,是她理亏。
温柠眼珠转了转,佯装不想让皇上担心,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道:“前些日子太学院出事,我正好亲眼瞧见,这些日子时不时便会梦魇惊悸,常常睡不好。”
魏临帝这倒是不知,惊讶道:“茵茵那日也在太学?”
温柠点头:“我那日原本是想去见大哥的,刚走到蹴鞠赛场,还没来得及进去,就出事了。”
她眼睫颤了颤,像是想起了不好的事,眉心都蹙了起来,声音低陷:“听说好多人都受伤了,太子哥哥也是。”
魏临帝原本还心疼,想着茵茵亲眼看见,怕是心有余悸,搞不好要后怕上一段时日才能彻底忘了。
等听到最后,不由笑了出来:“太子只是小伤,没什么好担心的。”
魏临帝大手一挥:“茵茵既然梦魇惊悸,朕让太医给你另开几道方子,调养上三五日的,也就好了。”
温柠乖乖点头:“谢皇上。”
魏临帝望着她乖巧听话的样子,心头一软,原本想过几日定下后再说的事,此刻突然就按耐不住了,毫无征兆地道:“茵茵愿不愿意叫朕一声父皇?”
温柠猝然抬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望着魏临帝,眼瞳震颤,久久没能回神,连谢恩回话都忘了。
还是福林提醒了她一声:“郡主这是高兴坏了!”
温柠这才赶紧跪下谢恩。
魏临帝满脸慈爱,甚是欢喜:“朕这几日便让内务府准拟封号,待选出几个好的来,送他们去思鸿阁,茵茵到时自个儿挑个喜欢的。”
温柠猝不及防,她怎么也没想到魏临帝会动封她公主的心思。
当下眼眶红了一圈:“皇上您待茵茵真好。”
魏临帝笑了声:“茵茵也很好。”
从太和宫出来,福林亲自送的。
到殿外,福林先是道了声喜,然后才道:“郡主暂且勿与旁人说,皇上还未正式提及这事。”
温柠点头应下,脸上亦有些茫然不安。
福林瞧出来了,笑道:“郡主放心,皇上金口玉言。”
*
温柠回思鸿阁不久,就听有人来禀:“郡主,太医令来了。”
她还有些奇怪,上午才见过太医令,这会儿她也没着人去请,怎么突然来了。
等进殿一问才知道,对方是来给她送治梦魇的方子的。
温柠笑道:“一点方子,哪里用得着您亲自走一趟。”
曹墨摆手,也跟着笑了笑:“皇上特意吩咐的,微臣哪敢怠慢,这不亲自送过来,到底也放心些。”
温柠心情正好,留太医令用了杯茶。
曹墨也不客气,他一把年纪,从太医院跑一趟思鸿阁,可不轻松,要不是太子殿下非要他带话,他哪里用走这一趟。
曹墨喝了半盏茶,闲话说了一些便说到了脚踝的伤上。
他道:“郡主脚伤已经大好,其实无需再静养。何况总是待在一处,也不利于身体康健,郡主梦魇惊悸是老毛病了,平日里多走动走动才好。”
温柠起先没在意,可道谢过后,又听曹墨提了两回。
她忍不住狐疑起来,太医令不是这般话多之人,而且向来不爱管闲事。
她总觉得对方话里有话,她原本因为魏临帝要封她做公主的事儿正高兴,已经将太学院的事忘到脑袋后面去了,这会儿又立刻警觉了起来。
好在曹墨没待多久,用完一盏茶,就识趣的告退了。
温柠想了想,觉得不对劲。
她半点没犹豫,直接吩咐吉祥:“备车,出宫去侯府。”
素心朝外望了一眼:“姑娘,这个点儿去,会不会太迟了?”
说着又看了看天色,担忧起来:“乌云聚着一直不散,恐怕不用一两个时辰便要落雨,姑娘不如明早再去?”
温柠心道,落雨了岂不是正好。
她正愁没借口呢,当即道:“那便宿在侯府好了,太医方才都说了,四处走动有利于养病,皇上不会怪罪的。”
不过话虽如此,温柠还是派人同魏临帝请示了一番,特意将太医令的话拿出来说了,果然没被怪罪。
魏临帝还特意命人带话来,说她若是高兴,在侯府多待几日也无妨。
温柠得了恩准,立刻就动身出宫去了,一刻也没耽搁。
上回去侯府,遇上太学院出事。
这一回再去,素心自然不放心姑娘一个人去,再加上姑娘还想在侯府多待几日,便让小桃跟着去了。
路上,小桃道:“姑娘怎么突然这般急了,莫不是有什么要事?”
温柠摆手:“我只是想大哥了。”
她撩开车帘,朝外望去,心情颇好,等她在侯府住几日,到时候回宫,内务府应该也已经将封号拟定好了,岂不是万事大吉!
温柠嘴角噙着笑,对小桃道:“本来还没什么的,可方才太医令这一提,我这才发觉已经在思鸿阁闷了好几日,再待下去,怕是要厌烦。”
小桃连连点头:“姑娘是一连好几日未出门了。”
思鸿阁,温柠刚走不久,东宫便
来了人。
素心见到来人是荣顺,先是一笑,不待对方问,便道:“您来的不巧,姑娘刚刚出宫去了,这会儿不在阁中。”
荣顺心下一惊,赶忙问道:“郡主去哪儿了?何时回来?”
素心如实说了,只是越说越发觉荣顺表情不对,到最后简直算得上愁容满面,便顺口关心了一句:“公公这是怎么了?”
荣顺摇头,忍不住叹气,郡主怎么就正正好出宫了呢!
这叫他怎么跟殿下回禀!
东宫,殿内。
陆景阳道:“怎么,她还待在思鸿阁,不肯出来?”
荣顺欲言又止:“郡主出来倒是出来了,只是、只是......”
陆景阳抬头扫了他一眼:“本宫知道她去见了父皇,不用你吞吞吐吐。”
荣顺心道,郡主要只是去太和宫那就好了,他也不用这么为难,眼见着殿下第二次将视线落在他身上,荣顺硬着头皮道:“奴才到思鸿阁时,郡主已经动身去侯府了。”
他说着顿了下,瞧殿下脸色不对,赶在殿下发怒前,飞快地又添了一句:“郡主说是要在侯府小住几日。”
这下,陆景阳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殿内一时落针可闻,只听得见指骨咯吱作响的声音。
陆景阳闭了闭眼,片刻后,终于忍不住摔了笔:“她当着本宫的面去救旁人,非但不解释,居然连看不也不肯来看本宫一眼。”
“这已经过去多少日了,本宫连她影子都看不到!”
荣顺挨了一通骂,大气不敢出,他头一次见殿下如此失态,完全没了平日喜怒不形于色的冷静。
待殿下发完火,他才小心问道:“要不奴才派人去接郡主回来?”
陆景阳冷声道:“不许去!”
他面色难看到了极点:“本宫倒要看看她什么时候回宫!”
第63章
温柠在侯府简直乐不思蜀。
当天下晚,她刚一下马车,便瞧见侯夫人在等着她了。
侯夫人一把挽住她的手:“今日我亲自来这儿等着,看茵茵还敢不敢半途跑了。”
温柠知道夫人在打趣自己,连忙撒娇讨饶,声音像是糊了一层蜜糖:“夫人别恼我,我再也不敢了。”
侯夫人朝她看了眼,稀奇道:“难得瞧见你这么高兴,是遇上什么好事儿了?”
温柠点头:“天大的好事儿。”
要不是福林特意交代她不能往外说,她一定会忍不住同侯夫人讲的。
到了晚上,侯爷和楚照衡下值,见到温柠高兴不已。
待大哥知道她还要在侯府小住几日,笑了起来:“母亲几年前就预备上的小院终于派上用场了。”
温柠惊讶,扭过头问道:“夫人还留着那个小院吗?”
她以为无人住,早就荒废了呢。
侯夫人先是点了点楚照衡,让他闭嘴用膳,然后温声笑道:“都盼着你来,便一直让人收拾着,这不果真盼来了么。”
温柠用力抿了抿唇瓣,怕自己一开口就带上哭腔。
晚膳之后,温柠过去小院。
她望着院子里修理得整齐的花架,房檐下摆着的藤椅,熟悉感不间断地往外冒。
待进了卧房,更是纤尘不染,连角落缝隙也不见半点灰尘,若不是日日着人打理,怎么会如此干净舒适。
小桃忍不住感叹:“夫人待您真好。”
温柠自然知道夫人待她好,侯爷一家都待她极好,若非如此,她不会记挂这么久。
她甚至有些后悔,当初是不是不该应那一声嗯,若是不应,她就能跟前世一样,被侯爷带回来了。
可她当时不知,也完全没想到魏临帝竟然那么容易被讨好到。
木已成舟,现在再想也无意义了。
这一晚,温柠睡得极好,一个梦也未做。
晨起时,面色肉眼可见地好看了起来,简直称得上容光焕发。
楚照衡告了一天假,说要陪她。
温柠吃完早膳,拿帕子擦手,问道:“大哥不会是自己想休息了,才拿我做借口吧?”
楚照衡横了她一眼道:“不识好人心。”
两人拌了一回嘴他,往小花园走的时候,楚照衡说起道:“父亲有事要找你,昨晚本想同你说的,不过被母亲拦住了,怪他不让你休息。”
他道:“也不知什么事,反正瞧着挺重要的,父亲今晚应当要同你说。”
温柠正好也有事要问侯爷,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上下打量了一眼楚照衡,问道:“太学院出事那日,大哥你受伤没有?”
她记不清上一世楚照衡伤在哪儿了,只迷迷糊糊记得大哥在家中修养了几日,就又回去上值了。
楚照衡脚步一顿,猛地拉住温柠:“你不说我倒是忘了!”
他上上下下将人看了个遍,仍是不放心:“说起来这事,我还要问你,母亲说你去那日太学找我了,你有没有伤到?”
温柠十分诚实地将手心往楚照衡面前摊了下:“伤到了一点儿。”
掌心有一道浅痕,已经淡的快要看不见了。
楚照衡啪一声拍了上去:“行了,猫儿挠似的伤,也好意思拿出来显摆。”
温柠哼道:“还不是大哥你自己要问的。”
她心说,这是宫中的药膏好,否则哪里恢复地这么快了,就该让大哥瞧瞧她刚受伤时的样子,吓死他!
说起太学院的事,楚照衡道:“要是早知道你也想看蹴鞠赛,我就带你去了。不过幸好是不知道,否则那会儿你若是站在高台上,定是要受伤的。”
温柠不爱看,她道:“那不是你们男人看的东西么?”
楚照衡点了点她:“心思狭隘了吧,蹴鞠比赛就只能是男人看的了?那是你们姑娘家不感兴趣,再说,又不是没有,只是去的少你没瞧见罢了。”
他让温柠附耳过来,悄声道:“宫里的乐贵人还是姑娘的时候,就常去。”
温柠狐疑地望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楚照衡嘘了一声:“少打听。”
温柠差点笑出来,自个儿背地里说宫中秘辛,竟然还让她少打听,属实是宽以律己严以待人了。
一整天,温柠都快乐得不行。
楚照衡领着她在侯府这瞧瞧那瞧瞧,两人就是看个游鱼,也能闲扯出一堆事来。
因为一时没收住声儿,侯府的下人险些以为郡主和自家公子闹不和,起了争执,慌慌张张把侯夫人请了过来,然后才知是个乌龙。
温柠脸红了,小声嘟哝:“都怪大哥,说话声音那么大,我竟也没收住。”
楚照衡毫不在意:“怕什么,侯府又没旁人,怎么,茵茵是有心上人了,怕被那人听去?”
温柠恼羞成怒,反手锤了他一下。
下晚,侯爷下值回府,果然将她叫去了书房。
温柠惦记着呢,开门见山问道:“年前赈灾一事,侯爷留心了吗?”
伯恩侯本来还一脸肃整,闻言没忍住笑了起来,他找茵茵商议事情,反倒叫茵茵先问他了。
知道温柠不放心,便也没瞒着,捋着胡子笑道:“自然是留心了,总不能叫衡儿白白闹了一回肚子,茵茵托梦果真神奇。”
侯爷道:“账目上确实有不对的地方,我已及时上奏了皇上,一切交由皇上定夺。”
伯恩侯没有详说,只含糊笼统地表明了意思,但温柠还是从中听出了些东西,既然侯爷已经上奏皇上,朝中却不见下文,可见事关封家,皇上并不想动。
温柠倒不觉得意外,她甚至有种果然如此的想法。
不过朝堂上的事她知晓的不多,其中各方如何牵扯更是了解的少之又少,胡乱猜测只会平添麻烦。
得了准话,温柠安心不少。
她想起侯爷是有事找她,才叫她来书房的,于是问道:“侯爷找我要说什么事?”
伯恩侯略一点头,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重新恢复了之前的肃整,连眉心的折痕也隐隐冒了
出来。
温柠忍不住担心起来,想着难不成是侯府遇上了麻烦?
她正胡思乱想,就听侯爷道:“前阵子宫中办了一次赏花宴,听说太子殿下那日将牡丹放到你跟前了,茵茵,可有这回事?”
温柠愣了一愣,她没想到侯爷正襟危坐,神色严肃,就是同她说这事儿。
何况,这是要说也该是夫人同她说呀。
温柠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好半天才发出蚊音似的一声嗯。
伯恩侯眉心又往起聚了聚,这下折痕更深了,他斟酌了下用词,想着夫人叮嘱自己要温和些,茵茵是姑娘家,面皮薄,不比衡儿那小子。
他声音放缓,问地十分隐晦:“茵茵,太子殿下待你如何?”
温柠喝了口水,有些窘迫,她听出来侯爷的言下之意了,也知道侯爷在担心什么,其实若是再过些时日,等她公主的封号下来,侯爷就不会再问了。
只是眼下还不能说。
温柠只道:“我不想进东宫。”
伯恩侯瞧着她的神色,并非姑娘家害羞推拒之词。
他沉吟片刻,像是下了个重大决定,望向面前小姑娘的眼睛,十分郑重地问出了一句话:“茵茵愿不愿意出宫?”
温柠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重复了一遍:“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