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玄知靠近玄铁笼,少年眉眼乍看纯良又无害:“我再问你一遍,你可知罗刹鸟在何处?”
他们之间的距离骤缩,狐妖双手正紧紧握着笼子栅栏。
狐妖还在自说自话,给他画大饼:“你放心,我定说到做到,到时不仅会告知你罗刹鸟的下落,还会助你提升修为……”
剩下的话,狐妖再也说不出口。只因祝玄知伸手进玄铁笼,掐住了他脖子,五指慢慢收紧:“可以告诉我罗刹鸟在何处了么?”
“你敢杀我?”狐妖被掐得脸通红,喘气急促。
“有何不敢。”
祝玄知捏住了他颈动脉:“我不是琴川弟子,自然不受琴川规矩约束,动手杀你又何妨呢,说还是不说,你自己选择。”
玄铁笼有封住修为的作用,妖魔身处其中就相当于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随来人宰割。
不过狐妖仍想赌一赌。
他双眼也满是红血丝了:“你虽不是琴川弟子,却是擅闯化妖池之人,你杀我,琴川会知道,你也别想安然无恙离开。”
化妖池无缘无故死了一只狐妖,琴川势必调查清楚。
祝玄知失笑:“难道你活着,我便能安然无恙离开?你提醒了我,我今日来过化妖池,你既见着了,日后难保不会告知他们。”
狐妖感觉呼吸愈发困难:“不会的不会的,我守口如瓶。”
他指间力度不减,叫妖毛骨悚然,又听似好商量道:“不如这样,你告诉我罗刹鸟在何处,我考虑不杀你,你看如何?”
“当真?”
祝玄知:“当真。”
为活下去,狐妖知无不言:“化妖池分为三层,我们这些六阶修为的在这一层,七阶修为在地下一层,修为八阶在地下二层。”
他语速极快:“据我所知,罗刹鸟在全盛时期修为高达八阶,但不知因何受伤,修为倒退至七阶了,被关在地下一层。”
“我说完了,你放开我……”还没说完,狐妖瞪大双眼。
祝玄知拧断了他脖子。
他收手回去:“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不过我考虑好了,无论是人,还是妖魔邪物,只有死了,才不会乱说话,不是么。”
狐妖的尸体就这样静静躺在玄铁笼里,一动不动。
接下来,祝玄知行动小心,没再被其他妖魔发现,直至在地下一层找到被玄铁锁链拴住双手双脚,眉心贴着血符的罗刹鸟。
祝ῳ*Ɩ玄知停在几步之外。
原本垂头闭目养神的罗刹鸟不急不缓抬起眼:“你是谁?”
罗刹鸟很少以妖身示人,此刻是人形,活了几百年还像个年轻女子,容貌妩媚,黛眉朱唇,脸若白雪,有双仿佛多情的桃花眼。
他没浪费时间,开门见山道:“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罗刹鸟盘腿坐在地上,细白的指尖整理着紫裙裙摆:“真稀奇,我被关在琴川化妖池十几年了,还是头一回有小公子来找我。”
她嫣然一笑,随意地动了动手,拴在上面的锁链发出难听的响声:“我看小公子你长得甚合我心意,想问什么便问吧。”
祝玄知抱臂倚着墙看她。
“十几年前那场人与妖魔大战开始前一个月,你身在何处?”
罗刹鸟脸色微变,笑容消失:“你问这个干什么?你到底是谁?你岁骨看起来不过才十九,不可能是当年的人,谁派你来的。”
祝玄知:“是我自己想知道,与他人无关。”
“我忘了。”罗刹鸟扭头看旁边黑暗的角落,就是不看他,双手捏得裙摆皱起,“你走吧,我不会跟任何人说见过你。”
“你忘了?”祝玄知说话时无意看到自己腰间还挂着木兮枝的那块弟子牌,没太大感觉。
罗刹鸟不耐烦了。
她深呼一口气,一改刚才的八面玲珑,姣好的面容略显扭曲,恶言相向:“我都说了我忘了,你年纪轻轻,耳朵就不好了?”
祝玄知充耳不闻,又问:“那你可还记得陈郡谢氏。”
陈郡谢氏与五大家族这种修仙氏族不同,它属于王朝氏族,也是没任何灵力的普通人氏族。
罗刹鸟倏地站起来,拴脚锁链沉沉的拖在笼面,她鲜红的指甲在昏暗光线中尤其突兀,像是涂了人血:“你此话何意?”
祝玄知声音极轻:“听说,你曾爱慕陈郡谢氏的三公子。”
她脱口而出:“你怎么会知道?”随后意识到自己被他说的话诈了,“你这是在威胁我?我若不说,你想对他怎么样?”
罗刹鸟眼神如火般烈:“你是修士,岂能滥杀无辜?”
“谁说修士就不能滥杀无辜了。”祝玄知言归正传,“你现在记起十几年前那场人与妖魔大战开始前一个月,你身在何处了么?”
罗刹鸟眉间青筋直跳,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皮肤之中,喉咙干涩:“我记起来了。”
*
不到两刻钟,祝玄知离开地下一层,从化妖池里出来。
走了几步,他直视前方。
前方不远处,木兮枝站在化妖池大门前,拿着几根顺手摘下来的野草,歪头看他。
四目相对,祝玄知几乎是立即对她生了杀心,一步一步朝她走去:“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第17章
“刚来不久。”木兮枝不仅不退,反而迎上去,她身上的青色长裙的颜色能与周遭的花草树木融为一体,袖摆掩住了颤动的木镯。
祝玄知离木兮枝还有三步远:“你不问我为何会来化妖池,在里面做了些什么?”
她耸肩:“这很重要?”
他凝视着她,又垂眸遮下杀意:“你觉得并不重要?”
木兮枝:“我觉得不重要。”
祝玄知:“你是琴川弟子,也是琴川木家家主之女,竟然会觉得他人擅闯琴川化妖池不重要,对你来说,何为重要的呢。”
她摇头:“我不是觉得他人擅闯琴川化妖池不重要。”
木兮枝走到他面前:“是因为擅闯化妖池的人是你,我才不会采取任何行动,比如把你抓住,交由琴川处置,生死勿论。”
“对我来说,何为重要的呢……现在的答案是你活着。”她眉眼带笑,微微仰头看比自己高一个头的祝玄知,气势却不输半分。
祝玄知像是听到好笑的话,笑得肩轻颤:“为什么?”
木兮枝掸了掸裙子沾到的露水,装作不经意碰上他的手:“日后你会知道的。”
一碰到他,木镯便停止颤动了,说明她猜测是正确的。
只要她碰到他,他对她生的杀意就会莫名凭空消失。经过寒霜城一事后,木兮枝回到琴川仍在想祝玄知对她杀意时有时无的原因。
也是近日,她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性——他们之间产生肢体接触。之所以会联想到这个方面,是因为之前有一次就是如此。
可一次不能代表些什么。
于是木兮枝想再试一次,以此验证自己猜测。事实证明她猜测无误,但这样的原因是什么?
正当木兮枝陷入沉思,且百思不得其解时,祝玄知的声音从她发顶传下来:“你摸够了么?”她的手此刻还覆在他手背上。
木兮枝讪讪地收回手:“意外,完全是意外。”
祝玄知呼吸乱了一拍,很快又恢复过来,他没有相信木兮枝说的话,想杀她的决心不变。
可没等他动手,她又碰他了,像是故意为之的。
祝玄知刚凝起来的灵力被迫消散,木兮枝装作一无所知地踮起脚碰他肩头,仿佛好心提醒:“你这里有叶子,我帮你弄掉了。”
突然,附近有非常强的灵力波动,是琴川长老。
“是长老。”木兮枝认出这是他们的灵力,待他们身边肯定更安全,她不忘带上他一起走。
知道琴川长老就在附近后,祝玄知没再动手了。
*
长老没能及时处理鬼鸟群袭琴川是因为祸斗和辟邪这二妖。
祸斗是六阶妖,辟邪比他修为更高,八阶。他们联手来琴川,琴川长老也需联手对付他们,因此被他们拖住,不知鬼鸟也来了。
鬼鸟飞遍整个琴川,却像商量好似的不来他们这边。
收到弟子灵音传信时,长老依然分身乏术,听灵音讲到木则青已带人去护百姓才安心,专心对付面前棘手的祸斗、辟邪。
而木兮枝也不知自己是幸运还是倒霉,她是找到了修为高,可以护住他们的长老,但长老对面是两只修为皆在六阶以上的大妖。
趁他们都没发现自己,她飞快拉着祝玄知躲好。
木兮枝虽没见过另一只妖,但见过祸斗,他的破坏力不容置疑,另一只妖应该只强不弱。
祝玄知自然也看到祸斗,不过他的反应不是躲起来,而是想上前去,被木兮枝摁住,她低声道:“别乱动,那可是祸斗。”
他要找的正是祸斗。
可时机确实不是那么合适,毕竟琴川长老还在和祸斗斗法,祝玄知将想问的压下,事不关己地旁观这场人与妖的战局。
躲在石柱后的木兮枝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往斜上方看。
白须长老手持拂尘,立于演武场东方,长须不断被风吹动:“祸斗辟邪,你们今日来此到底所为何事,难道想就此灭了琴川?”
辟邪那张雌雄莫辩的脸妖冶,因妖身特殊,就算化为人,他头上两只金黄色的角也还在:“你这白须老儿莫不是怕了?”
木兮枝默默偷听。
原来另一只妖是大名鼎鼎的辟邪,她脑袋瓜子不停地转动。
木兮枝打小不喜欢修炼,却对藏经阁的书很感兴趣,尤其喜欢看灵异神怪和有关妖魔的书。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但木兮枝知道自己能力有限,即使清楚他们的来历,也不一定能胜过他们,对她而言,看书或许可以获得的优势是方便逃。
书中记载,辟邪惧火。
倒也不是惧普通的火,他惧的是云中火家的聚阳之火,聚阳之火能大大降低辟邪的妖力。
思及此,她瞄了一眼身旁的祝玄知,他会不会用聚阳之火?
聚阳之火一般不传外人,且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使用者必须得保留童子之身,否则无法再用聚阳之火,只能修炼其他术法。
云中火家家主在年轻时将这道聚阳之火用得出神入化,自成婚那日开始便丧失了用聚阳之火的资格,更别提他后来还生了儿子。
儿子都生了,云中火家家主怎么可能还有童子之身。
“祝令舟”备受云中火家家主的宠爱,按理会被传授修炼聚阳之火的办法,但他体弱就另当别论了,木兮枝没把希望放他身上。
她没再动歪脑筋,安安分分看长老和辟邪周旋。
祝玄知静观其变。
白须长老见辟邪这般狂妄,想再次动手挫挫他的锐气,却见天空倏忽升起一道烟花,辟邪祸斗对视一眼,准备抽身离去。
烟花是信号。
“琴川岂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女长老仙黎脾气爆,出言呵斥,拔剑相向。
祸斗的目光冷然。
执星长老则出手拦住辟邪,笑嘻嘻,没个正形道:“二位别急着走啊,我还想留你们到化妖池里作客,尽琴川的待客之道呢。”
祸斗毫无耐心,杀意骤起:“吾看你是找死。”
辟邪倒显得温和些,外貌如同养得极好的纨绔贵公子,说话却暗含仅属于强者的倨傲:“吾想走便走,凭尔等也想拦吾?”
白须长老一脸请便的表情:“你们大可一试。”
辟邪忽露出戏谑神情:“你们刚刚不是问我们今日来琴川所为何事么?我可以告诉你们,是有人请我们来试探琴川实力。”
执星长老抓住关键词,不由握紧剑柄:“人?”
“没错,还是五大家族里的人,记得你们曾经是那般齐心协力要对付我们这些妖魔,没想到你们五大家族有朝一日能起内讧。”
仙黎长老打断道:“不可能!五大家族绝对不可能跟妖魔合作!你休要挑拨我们的关系。”
辟邪似优雅地捂唇笑。
他不在意他们信不信,只说想说的:“我记得你们人类有个词叫,人心难测。为达目的,也不是不可以同我们妖魔合作。”
“你们不妨猜猜找我们合作之人想对你们琴川做什么?或者说,那人想从琴川得到什么?”辟邪笑意不减,像好意地循循善诱。
仙黎长老性烈如火,挥剑击去:“老娘猜你个头。”
面对不按套路出牌的仙黎长老,辟邪难得吃瘪:“……”祸斗向来不掺合这些口舌之争,要开打就开打,迎上仙黎长老的招式。
木兮枝赶紧缩回伸到石柱外的头,她这个时候不能被发现。
万一辟邪祸斗拿他们去威胁长老怎么办,她自知帮不上什么忙,也不想当气死人的累赘。
三十六计,躲为上计。
木兮枝躲得更牢了,恰好同祝玄知面对面站着,石柱本就不大,两个人挤到一起,免不了肢体接触,她尽量把手悬空放。
身高差导致祝玄知的呼吸洒到木兮枝耳边,她呼出来的温热气息喷向他身前,沿着微松的领口进去,拂过他被红衣盖住的皮肤。
木兮枝耳根发麻,祝玄知则全身发麻,下意识往后退一步。
她一把将他拉回来。
情急之下,木兮枝是以一个双手抱住祝玄知腰的姿势将人拉回来的,她的脸随之贴到他胸膛前,就像她正在拥抱着他一样。
二人俱是一怔,木兮枝本能想松手,却发现祸斗不知何时飞到了石柱的右上方,他们不能再动,否则祸斗极有可能会看见他们。
祝玄知也察觉了祸斗的位置太过微妙,他们最好不要动。
木兮枝掌心压在祝玄知腰后,要想放下且不能越过石柱遮挡范围,可以贴着他腰侧往回收。
贴着他腰侧往回收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差点摸遍他的整截腰,木兮枝犹豫要不要这样做,还是干脆保留拥抱姿势算了。
反正祝玄知没叫她往回收。
可能他也知道她哪怕收回手,他们的身体也是不可避免紧贴在一起的,二者没什么区别。
木兮枝认命地抱住祝玄知,不想祸斗也是足够厉害,斗法斗了一刻钟,位置还不带挪动的,她都没法找机会走和与祝玄知分开。
又过了半刻钟。
木兮枝肩头措不及防的一重,祝玄知晕在她身上了……
这是什么情况?
他体弱多病是众所周知的,但远远未达到随地晕倒的程度,除非受伤了。
可他现在没伤。
想起他们一有肢体接触,他就会有反常的反应,木兮枝脑子里冒出个荒谬的念头,他不会是不能碰她太久吧,碰久了会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