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一甩长鞭,直击地面,铺在上方的木板齐齐裂开,提声道:“逃者,便是如此下场。”
客栈顿时鸦雀无声。
不久后,女子虽带着死者尸体离开了,但她带来的随从皆在客栈外守着。经此警告,住客担心小命不保,哪还敢擅自逃走。
木则青给木兮枝他们使了个眼色——上楼议事。她明白他的意思,拉过祝玄知,一起上楼。
云中那群人也上楼了,陶长老紧随其后,祝令舟走得慢些。
他身体有恙,玉令牌又不在身边,为防止漏出破绽,平时不能走太快,否则会容易心悸,喘不上气,引人猜疑他的身份。
等上楼,祝令舟喊住祝玄知,顿了下方道:“大哥,我有话想同你说,能否移步片刻。”
祝玄知没拒绝,去了。
尽管木兮枝好奇他们会聊什么,但也不会去偷听,转身继续跟其他人进房商议寻找冰石之事。
祝令舟则带祝玄知去了客栈一楼的后院,这里没人,方便他们谈话,他问:“执归,你的伤当真无碍了?”执归是祝玄知的字。
祝玄知眼微弯,唇红齿白,此刻看着像个听话的乖弟弟,温良无害:“大哥,你喊我出来就是为了问这件事?我自然无碍了。”
“无碍就好,”祝令舟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光线昏暗,少年脸上的表情难以辨认清楚,只听他语气充满歉意般:“有劳大哥挂念了。”
祝令舟淡淡一笑:“我们是兄弟,何必说这些客套话,我看你此番外出,认识了不少朋友?你身边那位姑娘看起来很担心你。”
很快,祝玄知否认了:“大哥误会了,她不是我的朋友。”
他却只当祝玄知跟木兮枝闹别扭了,少男少女相识结伴行走江湖,之间难免会产生摩擦。
分别数日,祝令舟今日再见祝玄知,觉得他有哪些地方变得不同,却又说不上来:“执归,你打算何时跟我换回身份?”
祝玄知不答反问:“大哥急着和我换回身份?”
“不是。”祝令舟解释,“我只是觉得你外出交友应以真心相待,用自己真实的身份。”
“原来如此,可你有所不知,这江湖上,很讲究身份,极少人会顾及无名之人的死活,这次恰逢你名声在外,我方平安无事。”
祝玄知缓缓道。
祝令舟不解其意,出言追问道:“此话怎讲。”
他眨了下眼:“众人皆知,父亲将来要传位于你,你是未来的云中家主,所以当我以你身份在外遇到危险,他们会施以援手。”
祝玄知唇角勾起,偏偏祝令舟站在他斜后方,看不见他笑。
“我听到她……他们说,救我是因为我是祝令舟,也就意味着,我若不是祝令舟,他们恐怕不会救我。”祝玄知回首看祝令舟。
“他们就如同父亲那样,只会认大哥你,视我于无物。”他故意在这时提起他们的父亲。
祝令舟被祝玄知说得愧疚之心顿生,低声道:“对不起。”
原本祝玄知也可以倚靠自己的修炼天赋闯出自己一片天地的,可惜父亲不仅不教他术法,更不允许云中的人教他,禁止他修炼。
每当祝玄知“无意”地提起此事时,祝令舟都免不得愧疚一番,自认是自己夺走了对方的父爱,然后凡事依他这个弟弟了。
祝玄知点到即止。
祝令舟凝望着夜色,柔声道:“罢了,你想用我的身份多久便多久,只要你平安就好。”
他记起一件事:“忘记问你了,为什么要去寒霜城?”
祝玄知以不小心误闯为由搪塞过去,祝令舟见此也不再多问,说了几句家常话便和他回楼上。
*
客栈楼上的某间房,木则青已经交代好各项事宜,等他们回来就可以用传送阵离开客栈到外边找冰石,不过要在天黑之前回来。
木兮枝坐在靠窗的位置,托着腮看楼下的后院。
距离有点远,不用灵力窃听的她压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见他们两兄弟各站一边。
二人有着同一张脸,她无论是近看,还是远看他们都会有不一样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无端有点不安。
就有种她做错了事的感觉?木兮枝安慰自己不要多想。
她没骨头似的倚着床边继续看,他们没聊多久,不到半刻钟就离开后院,看样子是要上楼。
木兮枝忙坐正身子,万一他们上楼见她通过窗户往后院看,误会她偷听他们说话怎么办,木兮枝还特地将屁股下的凳子挪了挪。
没多久,他们敲门进来。
木兮枝朝祝玄知招手,示意他过来,他却没去。
她不在意这点小细节,祝玄知不过来,木兮枝就过去,她搬着自己的小木凳坐到他旁边。
涂山边叙一副难以言喻的样子,他此刻很想对木兮枝说:“小师妹,你是不是有病,整天跟他吵架,还要跟他黏在一起。”
现在有外人在,涂山边叙怕有损她颜面,没敢提这茬。
更何况,有他师兄木则青这个宠妹狂魔在,涂山边叙是嫌日子过得太舒坦才会当着他的面,肆无忌惮地指责木兮枝的行为。
木兮枝不知道涂山边叙现在是怎么想自己的,也不在意,这些脸面的东西跟能活下来继续享受生活比较,都显得太微不足道了。
她还有心情喝茶。
祝玄知本来对着祝令舟演了一场戏,心是烦躁的,可当他闻到专属于木兮枝的气息时,内心似乎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平静下来了。
木则青要找人画传送阵,他们有不少人,一个传送阵传送不了这么多人,承载五人封顶。
琴川这边有四人,云中那边有五人,得画两ῳ*Ɩ个传送阵。
陶长老是他们当中修为最好的人,自告奋勇画一个传送阵,木则青画剩下那个,须臾即成。
琴川弟子自然而然地走进木则青画的传送阵,云中弟子也自然而然地走进陶长老的传送阵,木兮枝却要拉祝玄知到琴川传送阵。
云中一共有五人,木兮枝挤不上去,不然她是不会介意的。
陶长老看得目瞪口呆,嘴角猛抽,胡须一抖一抖的,疑惑问:“木姑娘您这是干什么?”
木兮枝一边拉祝玄知去琴川传送阵,一边说:“您没看见?我想他来我们这个传送阵。”他们都不能懂她总怕他会出事的心情。
“可这又有什么区别呢?”陶长老疑惑更深了。
“您觉得没区别是吧。”
他稍顿:“是啊。”
木兮枝笑得真诚,歪理却一大堆:“既然您觉得没区别,那就让他来我们这个传送阵,您放心,我是不会让他出事的。”
陶长老无言以对。
身处云中传送阵中的祝令舟听着木兮枝和陶长老的对话,被逗笑了,不过他笑得不大声,只是抿唇微微笑起那种,没有人听见。
正好祝玄知也不想进陶长老画出来的传送阵,木兮枝伸手过来拉他的那一刻,他不反抗。
涂山边叙显示是误会了,捂住脸,没眼看他们。
木则青还是冰块脸。
岁轻也对此事没什么特别的感想,抱着自己的剑立于传送阵里等他们走进来,然后出发。
木兮枝一走进去,传送阵就开启了,他们瞬间消失掉,又瞬间出现在天墟镇的街上,跟变戏法似的,得亏附近没什么人。
又因只要在扶风地界内就一定会有冰石,所以尽管找便是。
随后,木则青建议分头行动,毕竟他们要找的地方不少。九人分为三组,三人一组,木兮枝、祝玄知、木则青分在一组。
冰石常出现在江河湖泊,天墟周边有三条河,六个湖泊。
他们先去的是护城河。
为避免有人遇到危险,其他人无法及时救援的情况发生,他们虽是分头行动,但不是一组去一条河,而是都在同一条河找。
一组人在上游找,一组人在中游找,另一组人在下游找,待确认这条河没有再前往下一条。
木兮枝专心致志找起来,祝玄知就在她不远处。
大概找了半个时辰,木兮枝被太阳晒得汗直流,准备歇歇再找,在河边找了块石头还没坐下便看到水面浮出一只冷白的手。
“哗啦”一声,祝玄知被那只手抓住脚踝,一把扯下去了。
木兮枝动作比脑子快,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跳进水里跟那鬼东西抢人。她往邪物身上贴了道符后,使劲拽着祝玄知往上游。
不曾想祝玄知不会凫水,可能还没等木兮枝游上去,他便会没气了,她心一横,倾身过去,吻住了他浅红色的薄唇,给他渡气。
两唇相碰的刹那,祝玄知眼睫一颤,在水里睁眼看她。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
第25章
木兮枝给祝玄知渡过几口气后,心想这应该足够他能熬到上岸了便分开,牵着他手往上游。
不防水下邪物挣脱符纸的束缚,再次直朝他们来,木兮枝根本无法分神应对它,唯有躲开,可带着一个人在水里行动是很难的。
她感觉这只邪物是缠上他们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岸上的木则青见木兮枝坠入水中,快步上前,却不手忙脚乱,依然冷静如初。他屏气凝神,立刻抬手对护城河施法结印。
一道诛邪八卦大阵从天而降,欲压到护城河上,罡风拂天地过,身处上游和下游的其他人也能感受到。他们猜到出事了,不约而同跑向中游。
他们跑到中游时,木则青还在铆劲地将诛邪八卦阵往下压。
水里有异样,阵法竟压不下去,一只普通的邪物是万不可能有这般力量的。木则青面色微青,心念着木兮枝安危,遂加强灵力。
祝令舟率先反应过来,过去助他一臂之力,剩下的人也纷纷动手,七人的灵力凝聚成的诛邪八卦阵终于成功压到护城河上。
河面随之绽开仿佛能冲天的水花,却不见任何人的身影。
涂山边叙冲到河边,用自身灵力探索水中有没有木兮枝的气息,答案是否:“小师妹呢?”
岁轻也欲言又止。
一般而言,处于诛邪八卦阵下的邪物行动受阻,木兮枝是能安全逃出来的,结果她却凭空消失,不留踪迹,这太不符合常理了。
确认木兮枝不见后,木则青神色凝重,覆盖在表面的那层冰似乎更厚了点,冷得涂山边叙不敢啃声,躲到岁轻也身后,
陶长老四处张望道:“我家大公子也被邪物掳走了?”
木则青:“嗯。”
陶长老魂不附体:“这该如何是好,我家大公子身体不好,现下还被邪物掳走,怕是凶多吉少,到时老朽没脸再见家主了。”
祝令舟道:“执……大哥他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陶长老看都不看他。
*
树影斑驳,笼罩着下方高高低低的怪石。滴答滴答,水沿着石头往下滴,接连不断砸到木兮枝额头,一颗水珠溅开无数小水珠。
她脸颊湿漉漉的。
木兮枝眼皮动了动,慢慢睁开双眸,眼神逐渐聚焦,目之所及是一片阴沉沉。她揉着泛疼的脑袋坐起,晕倒前的记忆纷至沓来。
她记得在水下虽看不见岸上的木则青,但能感受到他设下了诛邪八卦阵。既然如此,自己不该获救了么,为何会在这里?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木兮枝抬眼看周围,好像是一条地下河,奇怪的是,生长在河旁边的花草树木全枯萎了。
天墟镇显然有古怪,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不是找出这里花草树木为何会无故一起枯萎的原因,她要想办法回到“大部队”。
抬头即见一道红影立于前方,她认出他是“祝令舟”。
“祝令舟。”
不知是不是木兮枝的错觉,她看到那道红影轻轻颤栗了下。随后他转过身来,直视着她,他衣衫也是湿哒哒的,长发凌乱。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祝玄知的五官在木兮枝眼里愈发清晰。
他被水冲刷过的脸泛着一层潮红,那抹潮红似能沿着耳垂往下移,坦露在红衣衣领之外的修长脖颈也是如此,白中泛粉。
她不由自主停下脚步。
湿沉的细红腰带坠在祝玄知腰侧,隐约可见腰线自然流畅。
他在落水前用灵力在眼角处幻化了一颗可以维持两个时辰左右的泪痣,所以即使点泪痣的朱砂褪去,泪痣也还在,很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