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现世,世将灭。
这是先人写给后人的批语。
木兮枝是不信这个的,可她不信,不代表别人不信。他是什么找死的体质?修炼五大家族禁止的邪术,魂中又带灭世朱雀。
就在此时,祝玄知眼皮微颤,睁开双眸。木兮枝赶紧凑过去:“你忍忍,我这就给你输灵力?”
他呼吸乱:“木兮枝。”
“嗯?”
“你,碰一下我。”
第31章
由于不想有人察觉祝玄知身上有煞气,木兮枝不仅设结界,还在进房前把门窗全关上了。
目前只有她看见他这副模样:红衣垂落身侧,白色长发散在肩前,皮肤白,唇色淡,又因灵识不稳,魂中的赤红朱雀若隐若现。
木兮枝没犹豫,牵住了祝玄知的手:“这样可以么?”
没问他要她碰他的理由,因为木兮枝在很早就知道他们有肢体接触能令他消除杀意、怒意等等,但不知对眼下的情况有没有用。
既然祝玄知主动开口要求,也就是说他认为是有用的。
不过她不是单纯地碰祝玄知,还沿着握住的手往他身上渡灵力,希望能在旁人发现前,尽快压下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木兮枝本来是站着的,后面改为坐到他前面,方便渡灵力。
祝玄知情不自禁将五指插进她指间,让普通的握手成了十指相扣,皮肤寸寸严丝合缝贴合。
少年的指节修长,骨骼脉络明显,偏硬,有一抹与火属性相反的凉意,插进她指间的同时产生摩擦,他有轻微麻木身体的感觉。
木兮枝抽空看了一眼现形的朱雀,惊讶地发现颜色更烈了。
哪怕朱雀周围有一层煞气黑雾,也无法挡住它此刻的璀璨,她不禁抬起另一只手碰了碰翅膀,它的羽毛却散开将她指尖包裹住。
朱雀的羽毛鲜亮柔软,蹭过她,木兮枝感觉有点痒,抽了回来,专心为祝玄知压制煞气。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祝玄知跟她十指相扣的手越来越紧。
如同久逢甘露的旅人竭力汲取水分,又似溺水之人死死攥住最后一根稻草,到后面最像一条冰冷滑腻的毒蛇吐着信子缠绕上来。
木兮枝有点不自在,普通的握手和无意的拉手跟紧密贴合的十指相扣有着完全不同的感觉。
但她又不能松开他。
眼看着终于有起色,围在祝玄知身边的煞气逐渐变淡了,外面有人敲门。是祝令舟:“木姑娘,我、我大哥现在如何?”
他每次喊祝玄知为大哥都会不太习惯的停顿一下,好在祝令舟说话原本就不快,难以察觉。
木兮枝尽量平静道:“还没,二公子你先回去吧。”
祝令舟能看出这间房间布有防止外人擅自进入的结界阵法,但这不能说明什么,客栈有闲杂人等,掌柜小二不知情,或会误闯。
隔着一堵墙和木兮枝设下的结界阵法,祝令舟看不见房间里面的场景,听她这么说,也不纠结:“好,辛苦木姑娘了。”
她看了一眼被祝玄知攥在掌心里的手:“举手之劳而已。”
可不就是“举手之劳”。
祝玄知意识还是清醒的,也能够听到他们说话。
他知道前来敲门问询之人是祝令舟,无意识地牵紧掌心里的那只手,使其贴牢,用片刻的舒服压下烈火与煞气冲撞而生的灼热。
祝令舟对此一无所知,站在门前温柔地笑了笑:“不管怎么说,都得谢谢木姑娘你。”说完,不再打扰她,回自己房间了。
周围又恢复安静。
从白天到黑夜,渐渐的,木兮枝察觉不对劲,自己的灵力正在以一种可怕的速度被吞没。她在快被祝玄知吸干灵力前斩断他们之间的接触。
她低头看被握到有指印的手:“我刚在救你,你怎么……”
“我知道。”祝玄知的朱雀不知在何时消失了,只剩下一点煞气外溢,却也不成问题了。
木兮枝深呼几口气,脸颊浮现仿佛缺氧的晕红:“可你为什么忽然无休止地吸我灵力,上次在琴川大殿是这样,这次也是。”
主动渡灵力给他人,跟他人吸灵力是不一样的。
被吸光灵力是会死的。
祝玄知皮肤泛起的却是一层潮红,长睫抬起,看着她,只道:“我现在并没有想杀你。”
她对他说的话持怀疑之心:“你这次也跟上次一样,无法控制,才会不断地吸取我灵力?”
祝玄知看着木兮枝:“你说的对,无法控制。”
“怎么可能呢。”木兮枝突然想到什么,不可置信,“你修炼的邪术难道是那可以吸走他人灵力,暂时化为己用的夺灵?”
他反应平平。
“是又如何。”
木兮枝摇了摇头:“不对,我虽没修炼过夺灵,但也知道它是可以被控制的,跟你修炼的聚阳之火不同,夺灵虽邪,但听话。”
祝玄知承认:“没错,我用过很多次夺灵,都受我控制。”话锋一转,倒也直接,略带茫然,“碰上你,就不受控制了。”
敢情还是我的错?
尽管猜到他可能给不出答案,她还是问了:“为什么?”
祝玄知已将外溢的煞气悉数收回,气息跟正常修士差不多了,脸上潮红也在慢慢地褪去:“你身体应与旁人不同。”
木兮枝心中咯噔。
不会因为她是胎穿人士吧,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也不排除有这个可能,不过就算真的是这个原因,为何只偏偏对他起作用?
木兮枝陷入沉思。
她当没听见祝玄知那句“你身体应与旁人”不同,看着他,不动声色转移话题:“慢着,你刚刚说,你用过很多次夺灵?”
杀过很多人?
祝玄知眼神似乎淡淡的,薄唇微动,正要说话,木兮枝又打断他:“算了,我不想知道,你在房间里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知道得越多,死得就越快,这是一句至理名言。
木兮枝决定不问这么多,与她无关,给他护完法就走人。他没留她,看了眼她离开的背影。
等门关上了,祝玄知收回视线,房间还有木兮枝的气息,一如既往的女儿香,他先屏住呼吸,想去开窗,可手伸到半空又收回。
祝玄知呼吸了。
残存在骨子里的兴奋重燃,他坐到了木兮枝坐过的地方,头一回这么仔细感受她的气息。
*
此时,被云雾缭绕的蓬莱的一处房里发出道刺耳响声。
在外头候着的侍童立刻入内,越过地上碎掉的茶杯,快步走到一名穿艳丽衣裳的女子身边,担心地问:“圣女,您没受伤吧。”
祝忘卿忽然拂开侍童的手,赤足跑向外面,绣花裙摆涟漪不断,披散长发随跑动而扬起,露出那张还宛如少女般年轻的脸。
她五官跟衣着一样十分明艳,露出来的肩有一株华美牡丹。
那是她对着镜子画的。
侍童摸不清祝忘卿想做什么,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跑了大约一刻钟,她们来到蓬莱观星楼,上空有蓬莱特有的星象盘,斗转星移,颜色绚丽。
祝忘卿仰头看了星象盘很久很久,侍童不敢打扰她观星象,因为蓬莱圣女的天职就是观星象,只是今夜举动有些奇怪罢了。
侍童等到腿酸了,她才慢慢道:“我们,得出去一趟了。”
“为何?”侍童震惊。
自祝忘卿和云中家主和离后,终日待在蓬莱不出门,没半点要去看那一双儿子的意思,连他们的消息也很少打听。
她是不出门,但会经常召一些男散修上门,享受鱼水之欢。消息传到云中,那位也没什么反应,随她乱来,毕竟他们早已和离。
和离了,云中家主自然不会再干涉她一举一动。
仔细算来,祝忘卿有十多年没出蓬莱了,侍童听到她说要出去一趟,一度以为是自己听错。
祝忘卿笑起来,很开心地转了个圈,裙摆像娇艳的花瓣绽放开:“我要去看我儿子了。”
星象盘终于发生了改变,她也终于可以出去了。
侍童:“您要去云中?那要不要提前给云中家主送个口信?”
祝忘卿露出幸福的笑容,要回宫殿挑出门的衣裙:“不,我只想见我儿子。至于他……见不见都没太大的关系。”
回殿的路上,侍童道:“听说云中家主在同您和离后,没再娶过妻、纳过妾,我瞧着他对您还是有情意的,不然也不会如此。”
她被逗笑了。
祝忘卿抬手摸了摸侍童的头:“你真是太单纯了。”
“他才不是对我有情意呢,这人野心大得很,想要的东西太多,过于痴心妄想,现在既不娶妻,也不纳妾,不一定是为了我。”
侍童欲言又止:“可外面都是这么传的,说您薄情寡义,贪图享乐,抛夫弃子,每隔几天召一个男散修,举止、举止……”
祝忘卿轻轻捻着涂了丹寇的指甲:“说我举止放荡?”
扑通一声,侍童跪下来。
“圣女息怒。”
不管别人怎么说,圣女都是圣女,侍童是永远忠心于她的,听到那些闲言碎语时,第一反应是生气,现在也是替她抱不平。
祝忘卿:“无能之辈最爱嚼舌根子,他们还没资格让我动怒。睡几个男人就是放荡?那娶妻又纳妾的男人算什么玩意儿。”
侍童不敢妄议。
她未经历过这种事,听得耳根子发红。可圣女说的话好像又有几分道理,叫人无法反驳。侍童垂下脑袋,继续沉默跪着。
祝忘卿扶起她,然后走进宫殿拉开柜子,心安理得挑衣裳。
侍童见祝忘卿这么开心,也受到了感染,说话的语气跟着活跃起来:“圣女,我记得您说过您有两个儿子,他们是孪生兄弟?”
她是前几年来才伺候圣女的,不太清楚一些事。
“嗯。”
“他们关系一定很好吧。”
祝忘卿微笑:“还好,小的应该经常想杀了大的。”
侍童:“啊?”
*
木兮枝回房换了一套衣裙,刚才在祝玄知房间里护法时出了点汗,蹭在身上滑腻,不舒服。
换裙换到一半,她顺便洗了个澡,继而躺床想事情。
起初她是想找木则青说此事的,但发现他不在客栈,住隔壁的涂山边叙听到敲门声,走出来小声说他去了地下河调查面具男子。
涂山边叙和岁轻也想陪他去,木则青拒绝了,让他们留在客栈里,看木兮枝是否需要帮忙。
于是木兮枝拜托涂山边叙去跟云中的人说祝玄知已无大碍。
木则青独自一人地下河,木兮枝说不担心是假的,可也相信他。如果他没把握对上面具男子还能全身而退,是不会擅自行动的。
他不像木兮枝,在很小的时候就出琴川,到处去历练了,面对妖魔邪物会有自己的一套。
除了性格不像父亲木千澈,木则青的实力还挺像他的。
况且地下河确实太过古怪,即使不是为了她,木则青也会去一探究竟的,前两天没管那个邪物,是因为他们还没找到冰石。
木兮枝想到这里,眼皮变重了。本来还想下楼打听一下死者的仆从是不是半妖的,但她倚着床,似是不知不觉睡着了。
没过多久,一道影子投落到床榻上,紧盯着床上的木兮枝。
第32章
影子缓慢地靠近,在即将碰到木兮枝垂下来的手时,被一根细长藤蔓束缚住,悬空吊起来。
木兮枝懒散地坐起来,揉了揉双眼,定睛看被吊在半空的邪物,不慌不忙站起来,走到它斜下方,问:“怎么又是你?”
邪物不吭声。
它所穿裙子虽然几乎被血渍染成红色,但木兮枝还是能看出原来是条白裙,她脑海里的一个画面与眼前的邪物逐渐重叠到一起。
木兮枝转动腕间木镯,细长藤蔓往下放了放,不过只是放下来一点,并不是把邪物放开。
她跟它面对面站着:“你以前生活在地下河?”
邪物现在的样子跟前两次见的差不多,白面獠牙,血衣长裙,指甲又长又黑,头发散落下来遮住了半张脸,看不清容貌。
木兮枝连续跟它说了几句话,都得不到回应,邪物不喊也不叫,不知道是不是怕招来别人。
她心中有一个猜想:“你不会是说不了话吧?”
邪物直勾勾看着她。
木兮枝撩开它脸上的长发,露出一张完整的脸,之前在大街和地下河都是匆匆地看过几眼而已,如今她想仔细地看一遍。
端详片刻后,感觉邪物的样子跟地下河幻象里站在新娘子身边的白裙小姑娘有几分神似。
如果邪物是白裙小姑娘,那它,不,那她如何变成这样的?
“你有事想告诉我?”木兮枝放下邪物的长发,动作还算轻,“是有关地下河的对吧?”
它眼神微动。
木兮枝搬了张凳子来坐:“是就点头,不是就摇头。”
邪物点了点头。坐下来的木兮枝仰头看还被藤蔓绑着的它:“你为什么会找上我?我记得第一次见面是在街上,你还想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