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玄知半信半疑取下锦囊打开,拿出里面印有桃花花瓣的纸条,看到瘦劲清峻的两个字。
“密招是什么?”木兮枝跃跃欲试木千澈给她的密招。
祝玄知:“快逃。”
木兮枝:“你说什么?”
一定是风太大,她听错了,木兮枝坚信。祝玄知似嘲非嘲将纸条递到她眼前,ῳ*Ɩ还算有耐心重复一遍:“这纸条上写着:快逃。”
木兮枝不信,使劲揉了揉眼睛,再抢过来仔细看好几回:“……”她这个爹爹怕不是嫌弃她没出息,想她就此死在外边吧。
别人是坑爹,她是被爹坑。木兮枝捏紧纸条,跑得更快了。
一道纤瘦人影掠至他们和祸斗中间,莫夫人护人的妖力与祸斗袭来的相撞,掀起滚滚烟尘,不少摆在街道的桌椅也被掀翻在地。
祸斗怒容似恶鬼,抬掌压下那些挡住视野的烟尘,强大内力震碎桌椅,使其飞速化为灰烬。
莫夫人抬手捂住大受威压影响的心脉,唇角溢出鲜血。
木兮枝想上前帮忙。
莫夫人随意抹去血,全神贯注对付着祸斗,对她道:“木姑娘祝公子,你们快去解法阵。”
阴暗的月色下,祸斗薄唇微动:“不知悔改。莫桑,你不过是一条四阶蛇妖,区区一条四阶蛇妖,何来的勇气和我对抗。”
“待此事了结,你跟我回凤凰山,我可以既往不咎。”
她曾是祸斗捡回去养的一条小蛇,他对跟随过他的妖都留有一份情义,只要犯的错并不是不可饶恕,他会选择留他们一命。
祝玄知注意力放在祸斗说的凤凰山,待离开墨将军的意念,他可以去凤凰山寻祸斗的踪迹。
莫桑微微一笑。
她道:“像祸斗大人您这样的人不会懂得爱是什么,自然也就不知我的勇气从何而来。”
祸斗:“那又如何,这些人经常说杀人偿命这个道理,杀妖亦是如此,他们既敢杀了我才一岁的孩子,我便要灭了他们全城。”
莫桑震惊。
木兮枝同样震惊。
她震惊于祸斗灭寒霜城的原因。莫桑震惊于祸斗居然会有孩子,不曾听说过他跟谁结妖侣,或跟谁双修过,哪里来的孩子?
莫桑试图和祸斗讲理:“您大可杀了那些伤害过您孩子的人,何必牵连整座城的人呢。”
祸斗没被她说服。
他嗓音沉冷,一字一顿道:“我就要他们付出无法承受的代价。还有,莫桑你不是我,你根本没有资格教我该如何做。”
木兮枝在他们说话间隙,跑向困住墨将军的法阵。祸斗时刻留意着她动向,想去阻止。莫桑再次挡住他:“抱歉,祸斗大人。”
祸斗只道:“找死。”
另一厢,木兮枝成功找到法阵,守法阵的十个道士早被莫桑迷晕过去了,但法阵还在运行。
祝玄知一眼就认出这是天罡法阵,道家降妖除魔的最强法阵,若被困阵中的真是妖魔,不出一日便会被化去毕身修为。
木兮枝认真地找阵眼。
被困在阵中的墨将军看不见外面的情况,他们倒是可以看见里面的他,他被绑在木架上,脸部留有妖化的痕迹,看着的确像妖。
墨将军身体出现了众多伤口,指甲被尽数拔断,血流不止,不难猜到他被陈太守用过刑。
法场行刑台遍布用刑过后的血渍,透着浓重的血腥味。
木兮枝发现这一幕有点眼熟,祝玄知开口:“我路过寒霜城被怨气抓进城中,那些怨气就是这般对我,看来是把我当成他了。”
难怪说看起来眼熟,木兮枝记起来了,也就是说寒霜城百姓们至死都认为凶手是墨将军。
她又找了一会儿,终于找到阵眼所在,准备尝试破阵。
一旦找到阵眼,破阵对木兮枝来说不难,更何况这十个道士的法力不高,哪怕设的是天罡法阵,也只能发挥它十分之一的作用。
她本想叫祝玄知为自己护法的,念他身体不好,于是作罢。
解阵用了两刻钟。
法阵一被解开,墨将军便似有所觉地睁开猩红的眼,见破阵的是他们,讶异道:“你们?”
木兮枝不多说,先给他解开绑住他的绳索:“墨将军别误会,我们不是来除妖的,是受莫夫人所托来破阵,她想见您。”
“我夫人她还好么?”
他伤重,她伸手去扶。
木兮枝迟疑:“额……等您见到莫夫人,再亲自问她比较好,我们先到安全点的地方。”
话音刚落,寒霜城燃起熊熊烈火,待在房屋里的百姓惊慌失措,他们想推门跑出来,却发现门死活打不开,砸门也砸不烂。
化回妖身的祸斗咬着一条蛇,扇动翅膀朝法场行刑台飞来。
啪嗒一声,一条奄奄一息的花蛇被扔到法场行刑台,止住了木兮枝他们前进的脚步,墨将军一动不动,垂眸望地上的花蛇。
寒霜城的火越烧越大,火光冲天,热气逼人。祸斗特意选七月十五鬼门大开这个日子杀他们,在这天死去的人永不能进入轮回。
木兮枝被热流灼伤皮肤,下意识施法灭火,却被禁止行动。
会改变过去的都不能做。
她看到墨将军吃力走向伤痕累累的花蛇。忽有一滴滚烫的水滴落,砸到花蛇身上,它一抖。
他低声:“夫人。”
木兮枝惊讶,原来墨将军早就知道莫夫人是妖,下一刻,她被无情地踢出了墨将军的意念。
现实中的木兮枝眼睫颤动,睁开双眸,发现她不知为何将祝玄知压在了身下,肌肤相贴。
第11章
木兮枝当即离开祝玄知的身体,却见他呼吸凌乱,脸泛潮红,五指并拢,指尖深陷泥土,手背血管起伏明显,跟犯病似的。
她顾不得拍掉衣裙的尘土,伸手就要过去牵他。
祝玄知也说不清自己是排斥木兮枝的触碰,还是喜欢她的触碰,有难以言喻的舒服,在他犹豫着是否避开之时,有人来了。
不止一个。
以他现在因为木兮枝的亲近而失去灵力的状态,遇到危险很难自保,除非是先下手为强,祝玄知掌心悄然地多了些染毒的暗器。
“小师妹。”木兮枝的同门师兄涂山边叙大喊了一声,快步朝她走来,见木兮枝身边有面生的白发少年,好奇多看几眼。
木兮枝听见涂山边叙的声音,手停在半空:“师兄?”
涂山边叙扶着一名男子,木则青也是。昏迷二人身穿琴川木家弟子服,应该是木千澈说在寒霜城失踪的两名琴川木家弟子。
琴川木家弟子众多,分内外门弟子,木兮枝较熟悉内门弟子,却不怎么见过外门弟子,她没见过他们,但不难猜出他们的身份。
木兮枝喜上眉梢。
祝玄知自己站了起来,红衣被木兮枝压过,产生褶皱,而白发间丝绦略松,被风一吹便沿着发梢坠落,落在地上滚动几下。
她见祝玄知行动自若,将伸到半空的手收回来。
而木则青再三确认木兮枝没受伤才安心,他们几个一进城就被黑雾牢牢困住,待驱散黑雾,其他人就不见了,也是刚刚汇合的。
木兮枝没对他们有隐瞒,跟他们说她进入了死者意念。
祝玄知站在一旁看着,即使知道他们是琴川木家弟子也没卸下提防,他戒备心素来强,绝不会将自己的性命交于他人手中。
在危机四伏的寒霜城内,木则青不敢拿木兮枝的安危冒险,不放心有陌生人在她身边,问祝玄知是谁:“你是何人?”
“云中火家,祝令舟。”
祝玄知面上潮红不知不觉褪去了,弯唇一笑,抬眸将他们纳入眼底,从容不迫自报家门。
木兮枝咽下了到嘴边的话,她本想帮他介绍的。
涂山边叙性子大大咧咧,没什么心眼,听他这么说,想起有关云中火家大公子祝令舟的传言,信了七八分:“原来是祝道友。”
木则青沉稳谨慎:“请恕在下冒犯,你说你是云中火家祝令舟,可有证明你身份的东西?”
祝玄知拿起挂在腰间的玉令牌:“此物算么?”
木兮枝见他第一面,不仅留意到他的外表特征符合祝令舟,也看见了祝令舟不离身的玉令牌,所以一开始才认为他就是祝令舟。
不过在墨将军意念世界相处的几日,他一举一动与原著性格有很大的不同,使她对他身份存疑了,但木兮枝并没有明说。
因为她已经想到一个可以证实他是不是祝令舟的最佳办法。
琴川木家有一件法宝,可以验明正身,只要人一戴上它,上面就会浮现相应的名字和身份。
只是法宝不在木兮枝身上,她得回琴川一趟,取法宝要经过木千澈的同意,到时还要想个理由,毕竟法宝不能被轻易使用。
木兮枝也不能直说想验明一个人是不是祝令舟。
太在意这件事会令人起疑,她父亲木千澈尤其心细如发、聪颖过人,木兮枝不想给自己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最好能瞒则瞒。
至于那枚能证实祝令舟身份的玉令牌……也罢,她做事喜欢多重验证,反正又没多少损失。
她不动声色地做了决定。
木则青不知木兮枝心里的弯弯绕绕,见到玉令牌后总算相信祝玄知就是祝令舟,而不是修为高深的妖魔幻化出来的人。
天下修士无不知身娇体弱的祝令舟离不开玉令牌,离之则亡。
玉令牌仅此一枚,据说云中火家家主耗费了不少人力物力,历经几年才炼出来的,用来保住当年差点夭折的祝令舟的心脉。
提起祝令舟,修士都会为他惋惜几分。因为五大家族会在孩子出生后,替他们测天赋,祝令舟的天赋上佳,是根难得的好苗子。
可惜的是祝令舟虽先天优越,但后天失养,身体孱弱。
有天赋又如何?
身体不好,他连修炼都比普通人吃力艰难数倍。
祝令舟闻名遐迩,云中火家家主又经常为他大张旗鼓去做事,愣是不怎么关注五大家族之事的木则青也知道祝令舟此人的存在。
木则青不冷不热朝他行礼:“在下琴川木家,木则青。”
涂山边叙不拘小节招了招手,天生的娃娃脸叫他看起来年纪不大,实际比木兮枝大五岁了:“在下琴川木家弟子,涂山边叙。”
木兮枝师姐岁轻也略一拱手,言简意赅:“岁轻也。”都是琴川木家弟子,不必再着重提。
木兮枝还在想墨将军,她在被踢出意念前看到了剩下的事。
莫夫人在最后一刻,用尽妖力打开寒霜城所有被锁上房屋的门,希望能让困于其中的百姓逃出来,只是祸斗又施法锁住了城门。
这是城内有尸骨的原因。
百姓们冲出房屋,只看到身边有条花蛇的墨将军,然后想着逃,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推不开城门跑出去,直到他们被大火吞噬掉。
寒霜城百姓死后凝结成怨,反复折磨着同样无法转世投胎的墨将军,而莫夫人早已魂飞魄散,不知自己夫君下场会是如此。
木兮枝陷入沉思。
父亲说想要化解怨气,必须得知道怨气从何而来,可木兮枝此刻就算知道怨气从何而来,也还没想到妥善化解这些怨气的方法。
这就是所谓的精通理论知识,却无实践经验吧。
告诉怨气,火烧寒霜城一事并非墨将军所为?相信这一年来,墨将军向怨气解释过无数次了,他们只会相信自己看到的。
她目光转向法场行刑台的尸骨,告诉怨气,如果墨将军是妖,那么他死后的尸骨不会是人,修士知道这件事,寻常人一般不知。
他们以为妖能化人样,死后也能保持人的样子。
此举或许可行。
木兮枝赶紧思忖着见到怨气后要讲的一番说辞。岁轻也时刻警惕着四周,忽握紧手中剑:“有东西正在往我们这里来,小心。”
木则青挡在他们身前,没轻举妄动,待看清前方是什么,他阻止了岁轻也动手:“且慢。”
岁轻也当即收了赋有灵力的木剑:“师兄,怎么了?”
他看向前方。
“就是这个……”木则青轻蹙眉,不知该称呼此物为人还是东西,“就是他将两名外门弟子交给我的,他貌似对我们没恶意。”
他们都以为是木则青救出那两名弟子,其实不是的。
木兮枝也看向前方,一道影子穿破浓雾,露出张对她来说算得上有点熟悉的脸——墨将军。
他一步步朝他们走来。
墨将军衣衫被撕扯得破破烂烂,原本硬朗结实的身体变得瘦骨嶙峋,墨发杂乱,面容憔悴死白,眼窝深陷,唇瓣干裂。
“墨将军?”是木兮枝喊的,她认出了他是谁。
墨将军双眼原本像蒙了层灰的,听到这个称呼,那层灰似乎散了点:“你、认、识、我?”
他被寒霜城百姓的怨气没日没夜地折磨了一年多,当将军的意气风发和傲气彻底消失,性子变了不少,说话也不太流畅。
木兮枝点点头:“嗯。”回到过去的认识也算认识吧。
祝玄知看着变化甚大的墨将军,并无触动,他只在乎自己,其他人的生死一概与他无关。
墨将军眼露茫然:“可我,不、不记得我有见过你。”
不等木兮枝回答,他突然感应到什么,不再纠结此事,叫他们即刻离开寒霜城,那些怨气要来了,是奔着要杀尽城中活人来的。
寒霜城百姓化成怨气后,自此没了人性,以杀人为乐,凡是经过寒霜城的人都会被他们引诱进来杀掉,他阻止过,没成功。
唯一一次成功的是这次。
也是那两名琴川木家弟子争气,他们会术法,抵挡过怨气一阵,这才叫墨将军逮住机会救走他们,藏匿于城中数日,逃过一劫。
寒霜城百姓的怨气像地缚灵,被缚在寒霜城,永远离开不了,只要他们走出寒霜城便安全。
墨将军:“快、快走!”
木兮枝指向法场行刑台的那具尸骨,扯着嗓子喊准备好的那番解释,怨气却始终充耳不闻。
他们还是不相信,也可能是需要一个人来承受他们的怒火。
化解不成,只能收服了。
木则青本想收走寒霜城百姓的怨气,以绝后患,但碍于身边还有两名昏迷不醒、不能自保的外门弟子,决定先离开寒霜城。
木兮枝跟随他们往外跑,见祝玄知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回头拉他:“你还愣着作甚?”
怨气忽然以无法抵挡的速度穿透祝玄知的身体。
她没能反应过来,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有这么多人,怨气为什么会集中攻击祝玄知?难道因为他是他们当中最弱的?
见祝玄知昏过去,木兮枝有点怕他出事,本能伸手过去,身手敏捷地抱住他:“祝令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