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反手拉他到床上坐下:“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
祝玄知没反对。
要实行通灵术,首先得有灵力,他必须解封木兮枝的修为。
这很冒险,万一她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获取他信任,然后夺回灵力后对外通风报信就不好了。
话虽如此,祝玄知突然心血来潮想赌一次,赌木兮枝是否会骗自己,他犹豫了几秒,抬起手施阵法解开封住木兮枝修为的封印。
刹那间,木兮枝感觉全身有劲许多,灵力充沛的感觉真好。
祝玄知眼也不眨地望着她,木兮枝没搞其他小动作,直接就握住他道:“现在我要带你进去你的意念世界了,准备好没?”
他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疑心彻底地消散:“准备好了。”
木兮枝盘腿坐着,单手画阵,默念口诀,一轮光圈从上而下将他们笼罩,金色符篆骤生。
依然是一睁眼就到了意念世界里,这里不是云中,而是一个乡野小镇,镇口前一片稻田和其他农作物,有不少村民在地里干活。
木兮枝抬步往镇里走。
许是他们二人的穿着太过光鲜亮丽,不似本地人,村民们纷纷好奇地看过来,交头接耳。
有自来熟的村民扛着一把锄头靠近他们,祝玄知眼露警惕,木兮枝却朝对方一笑,以示友好。
村民需要下地干活,常年暴晒,皮肤黝黑,眉眼却很慈祥。
他不会掩饰自己的表情,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操着方言问:“你们是不是来找祝家的?”
木兮枝依稀能听得懂他的话,听到祝家二字时下意识看向祝玄知。为了不引起怀疑,她道:“不是,我们是路过此处的散修。”
村民又看了他们几眼:“原来如此,那是我猜错了。”
这里只有祝家的会穿成这样,绸缎锦衣,长得跟神仙似的好看,村民还以为他们是过来寻亲的祝家亲戚,不然也不会热情相问。
也不是没外人来过村镇,只是像他们这般的很少,有点身份有点银子的都不会来这地折腾,除了两年前就来此住下的祝家。
一家三口长得那真是好,一看就绝非寻常人等。
木兮枝:“我们今天打算在此处留宿,不知您知不知道附近有什么可供我们落脚的地方?”说着,掏出一锭银子,递过去。
这是问路费。
村民却淳朴地摆摆手:“不用给我银子,小事一桩罢了。”
“你们进去后沿着左边那条道一直往前走再右拐,会看到门口种着一棵槐树的房屋,那是祝家的,他们会接待外来人。”
说到此处,村民不好意思笑了笑:“当然,那是要收银子的,所以姑娘您还是把这银子收起来,到时用在你们食宿上吧。”
木兮枝也笑,收起银子道:“好嘞,谢谢您。”
“不客气。”
村民扛着锄头下地了。
她顺着村民所指的路进去,很快就看到了门口种着一颗槐树的房屋,石墩前坐着一小孩。
他穿着合身的红衣衫,还不是很长的头发用发绳扎成一揪一揪,背对着太阳光,正低头往地上画圈圈,而圈内是只大蚂蚁。
祝玄知对这一幕有几分熟悉,不由自主地往前走几步。
小孩在这时抬起双眼,眸底清澈,宛若一汪水,能洗涤对方沾染的脏污,叫人无所遁形。
他从石墩上跳下来,恰好踩中了圈中的大蚂蚁,说话语调有着符合现在年龄段的稚子天真无邪:“两位是想在这里留宿?”
木兮枝一看到小孩就断定他是幼时的祝玄知了:“是啊。”
祝玄知看清小孩的脸后安心了,她先前不是没进过他的意念世界,但那是他在云中的时候,身边有着长相一样的祝令舟。
因此无法确定这一张脸属于谁的,可这次不同。
这次只有小时候的他在,能看得出长大后的轮廓,他还没被云中家主和祝忘卿带走,却仍长这样,说明这幅皮囊不是祝令舟的。
祝玄知终于确定木兮枝喜欢、觉得好看的皮囊是属于他的。
木兮枝不知道祝玄知脑海里想的是这件事,注意力放在小孩身上:“我们是途经此地的散修,想在这里住上一……几晚。”
小孩的目光扫过他们,在祝玄知的脸上顿了下,觉得这人长得有点眼熟,却又不知哪里眼熟,开口询问确切的准数:“几晚?”
祝玄知:“五。”
他又问道:“多少间?”
她抢答:“一间。”
小孩摊开掌心:“五晚,包吃,共三两银子。”
木兮枝掏出祝玄知的荷包,从里面数了三两银子给他,忍住想掐他稚嫩又软白脸蛋的冲动,怕他误会她是怪人:“呐,给你。”
收了银子,小孩带他们进左屋:“这便是你们的房间。”忽然想起什么,掏出纸笔:“敢问两位尊姓大名,我需要记下。”
“我叫木兮枝。”
小孩笔一顿,不知是哪几个字:“请问是哪几个字。”
木兮枝脱口而出:“取自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尔后反应过来,他还小,或许还没学过《越人歌》这首诗。
于是她选择另一种说法:“就是,木头的木,兮……”
小孩提笔写下她名字。
“不用了,我阿娘教过这首诗,我知道是哪几个字,意思是山上有树,树木有枝,众人皆知;我喜欢你,你却不知道。”
他顶着没多少表情的脸,用略带小孩奶音默念这句诗的样子令木兮枝有点想笑,分明是还没完全理解诗词意思,只是记住而已。
小孩写好木兮枝的名字,看向祝玄知:“公子,你的呢。”
祝玄知:“我……”
木兮枝替他回答:“他随我姓,我们老家的习俗是夫冠妻姓,他叫木君知,也是取自刚那首诗。”想名字太麻烦了,就这样吧。
小孩掀起眼帘扫了他们一眼,莫名看祝玄知不顺眼,也没说话,在纸上刷刷写上木君知。
写完转身就走。
木兮枝看着小孩的背影,啧啧啧道:“想不到啊,祝玄知,你这个时候的性格跟在云中见到的有点不一样,还挺可爱的。”
“不是木君知?”
她用手肘撞他一下:“嘿,这不是不能说你真实的名字嘛,我就随口那么一说,瞧你,还放在心上了,真是锱铢必较的家伙。”
说完又看小孩走远的背影,祝玄知父母会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开接待外人的“客栈”,应该是想防止外来人有不轨之心。
一个是蓬莱圣女,一个是妖魔尊主,想平静生活确实较难。
晚上,祝绍和谢幻回来了,大概听小孩说有人入住,做饭菜的时候也带上他们的那份,做好后,派小孩过来喊他们去吃。
祝绍懒洋洋地摊在槐树下的秋千上,没干活,谢幻则又是端菜又是摆碗筷的,毫无怨言。
听见东屋传来脚步声,祝绍歪头看过去,晃着的腿停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看着那个红衣少年有种似曾相识之感,情不自禁站起:“你们便是今天来的客人吧,我是这里的老板。”
谢幻也抬起头看他们,然后产生了跟祝绍一样的感觉,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咧嘴笑,一口白牙:“你们好,我是‘老板娘’。”
木兮枝:“……”祝玄知的父母原来这么逗的?
“你们好,我叫木……”
祝绍道:“我们知道,你是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的木兮枝,他是你夫君,木君知,我家孩子告诉我们了。”
谢幻:“请坐。”
小孩越过他们,一屁股坐下了,谢幻捏捏他的脸蛋:“我不是叫你坐,我是叫客人坐。”
木兮枝刚想走过去坐下,感觉天旋地转,地方突然就变了。
有异常!
她第一时间拉紧祝玄知的手,再睁眼,他们身置一条大街,人潮涌动,前方三人却非常显眼,是祝令舟,她自己和祝玄知。
木兮枝不记得他们有来过这条街,可若不是祝玄知经历过的事,意念世界是不可能会伪造的。
她转头看身边的祝玄知,他也疑惑地看着前方。
前方,少女围着祝令舟转,另一个祝玄知跟在他们后面,木兮枝之所以能确定他们此刻没有互换身份,是因为他们的言行举止。
“祝大公子,你尝尝这冰糖葫芦。”少女递给祝令舟一串冰糖葫芦,祝令舟接下后温和地道了谢,而她看都不看那一个祝玄知。
倒是祝令舟问他要不要。
祝玄知说:“不用,这可是她给你的,我哪有资格吃呢。”
这股阴阳怪气劲儿不是祝玄知,是谁?而且这意念世界里的“木兮枝”喊祝令舟祝大公子,更加证实了他们没互换身份。
“木兮枝”淡淡看了他一眼:“对,你就是没资格吃。”拉过祝令舟的手往前走,不理他。
他们闲逛之时,有马车险些撞上祝令舟,她急忙将他护住。
“没事吧?”
祝令舟:“没事。”
意念世界里的祝玄知冷眼看着“木兮枝”把祝令舟护在身后。
木兮枝越看越怪,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看起来很像她没认错任务人物才会发生的事。
第92章
尽管木兮枝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但记得不能让意念世界里的“他们”看见他们,因为长得一模一样,极容易引起怀疑与排斥。
长大后的祝玄知在意念世界里遇到幼时祝玄知没太大危险,他们长相有一定的区别,现在却有所不同,不能让两个祝玄知碰面。
木兮枝赶紧去附近店铺买了帷帽,和祝玄知一起戴上。
一转身,木兮枝又看到了他们,三人行,容貌皆很出色,衣着也不凡,时常有百姓投以注目礼,所以就算她看也不会被人怀疑。
祝玄知也顺着木兮枝的视线看去,当看到那个跟自己举手投足都如出一辙的“祝玄知”时,好看的眉头微一蹙,十分不解。
“祝玄知”的敏锐度比其他人要高,忽而转头看过来。
他自然是看不见木兮枝与祝玄知的脸,帷帽垂下来的薄纱几乎遮挡住上半身,不过他们的身姿看着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看了一会,“祝玄知”提步朝他们走去,木兮枝吓一跳,以为自己哪里露出破绽,又或者是帷帽太过垃圾,连脸都挡不住。
木兮枝想拉着祝玄知走。
可那样显得跟做贼心虚似的,照她对“祝玄知”的理解,他到时可能更想知道他们是谁。
于是木兮枝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点,在旁边的小摊挑选簪子,还叫祝玄知给自己参谋参谋,说话压着语调,刻意娇滴滴。
“祝玄知”走近后听到木兮枝的声音,脚步几不可见一顿。
“木兮枝”发现了他往反方向走,朝着这边喊道:“祝玄知,你去那里干什么,还不快过来,待会我们就不等你了哦。”
木兮枝心想,真不愧是我,及时出来救我了。可她直到现在还是想不明白祝玄知的意念世界为什么会出现自己从未经历过的事。
“祝玄知”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木兮枝故作没察觉。
“木兮枝”也好奇地看了他们几眼,木兮枝悄无声息地将戴了琴川木家木镯的手往后挪,别在身后,减少被对方看见的可能性。
他被“木兮枝”拉走了。
她说:“今晚我们就在这里住下,明日再离开,我找好客栈了,也订下两间房,你一间,我和你大哥一间,你有异议不?”
“祝玄知”猛地收回目光,凝视着“木兮枝”,她不甘示弱地回视,四目相对片刻后,他却阴沉沉地笑道:“没异议。”
“那就走吧。”她抿唇。
听了他们的对话,祝玄知瞬间想上前弄清楚,木兮枝立刻紧紧地拉住他道:“别冲动。”
她压低声音:“你现在过去问不出什么,他们也不知道啊,最重要的是我们会因此被踢出意念世界,我们可以跟着他们。”
祝玄知“嗯”了声。
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刚往前走一步,街上的景象就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诛妖台,时值十二月冬日,遍地是雪,覆盖着斑驳的血渍。
地上有不少修士的尸体。
木兮枝抬眸看去,恰好看到一把长剑没入了祝令舟的身体。
长剑上涂抹有见血封喉的毒,在它进入他身体的那一刻就注定要死了。只见不远处的“木兮枝”忙不迭地推开众人,朝他跑去。
她大喊:“不要!”
可晚了。
祝令舟径直倒下,伤口与唇角都流出黑色的血液,眼一闭,“木兮枝”都没能跑到他面前,也跟着倒下来,不过她被人接住了。
接住她的人是“祝玄知”,他眼神满是不解,茫然,无措。
他呢喃:“怎么会呢。”
木兮枝身处不敢上前的修士之后,所有人注意力都放在抱住“木兮枝”尸体的“祝玄知”身上,因此没人留意突然多出来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