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踏进门走入殿内,“宋霁声”便朝着殿中那位老者弯身作揖。
宋霁声看着面前的场景,方才脑中的想法,已然已经得到了验证。
真的是那一日。
可是为什么自己会来到这里,又来到了这一日呢?
是有哪里有什么非同寻常的地方吗?
宋霁声有些没有头绪,紧抿着唇,看着眼前熟悉的对话继续往下。
“就你我师徒二人,便无需这么多虚礼了。”
陆忘生停下正捋着长须的手,抬手朝着宋霁声处掌心朝上虚扶了下。
“你可知晓为师此次寻你来是为何事?”
话锋一转,上位的老者从高位上站起了身,徐步朝着宋霁声处走,语调里也少了几分长者的慈爱,多了几分严肃意味。
“徒儿愚笨。”
宋霁声意识到自己师父话语里的严肃,知晓接下来要说的事应当不简单,神情里也带了些认真。
“前几日,锁妖塔的结界有所松动,里头关着的那只千年大魇逃走了。”
顾忘生话语间微微停顿了下,才继续将事情原委继续婉婉道来:“只是当时,你还未从北海回来,为师便让你师弟清让去了,只是前些日子清让的消息便断在了洛水城方向……”
本寻常的话语,在“洛水城”三字出来后,似乎就生出了点不同的意味。
洛水城?
这不就是,眼下自己同沅宁落脚的那个小村庄旁的那个内城吗?
原来自己百年前便来过么?
怎么自己却一点印象也未留下。
宋霁声凝神回想。
而厅中老者同“宋霁声”的对话仍在继续。
只见老者双手背在身后,走至宋霁声身前,深邃清明的眼睛直直地对上宋霁声的眼睛。
“你师弟应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你且去寻上一寻罢。”
“是。”
听完陆忘生的叙述,宋霁声颔首应下。
“平安归来。”
陆忘生伸手在宋霁声的肩上轻拍了下,又摆了摆手。
“去吧。”
宋霁声看着幻境中的自己领命离开,也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只是画面一转,展现在宋霁声面前的景象,便又变成了一方客栈。
客栈二楼窗子后正中的位置上,定定站了个气质清冷的男人。
依旧是熟悉的面容。
而窗外则是燕雀啁啾,偶尔又飞鸟停在前头的屋瓦上,歪着头互相梳理着彼此的羽毛。
“宋霁声”静静立在窗前,目光落向远处,似乎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明媚的春色从窗口处探入,大片大片地倾泻在宋霁声的身上,兴许是嫌阳光有些刺眼,站在窗后的宋霁声微微眯了眼眸,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只是视线依旧落向城外处,没有收回。
分不清是来自城内的还是城外的,隐约飘渺着的邪气四处逸散着、冲撞着,同城里本就游离着的浑浊气息纠缠在一起,搅扰得让人分不清那若有若无的邪气究竟是来自于哪个方向,又究竟是何时被催生出来的
男人薄唇微抿,原本清冷的面容也更显严肃,像是在权衡着什么,又像是在做什么决定。
半晌,男人终是收回了视线,从怀中的摸了个寻踪盘出来,搁在掌心之中,唇瓣轻合间,捏了个诀落到手中的铜盘之上。
男人手中的那只铜盘也应诀而响,下一瞬便从窗口处飞了出去,窗后之人也跟着利落地跃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而后只见其足尖在前侧的屋檐上轻点了一下,便又飞了出去。
一时间,窗外徒留被男人惊起的,方才落在砖瓦上的那几只雀鸟。
宋霁声见状利落跟上。
飞出的铜盘越过热闹的街市,又穿过旁人家的院落,最后停在了城西的一处空着的宅子上,徘徊不前。
男人也紧随其后,跟着铜盘落在了那处空宅上方。
可那只铜盘停在空宅上方后,却不由得轻颤起来,似乎是被什么几股力量来回拉扯,不住震动着,甚至因为震动的频率过快,发出了细微的“嗡嗡”声。
男人平静瞧着那只即将失控的罗盘,知晓应该已是无用了,便将其收了回来。
这城中的力量强大又错杂,跟在后头的宋霁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以及落在不远处的“自己”,心中疑惑更盛。
对于这一段,自己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可是明明前面的场景,他还都是有印象的。
第18章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是幻境里捏造出来的吗?还是他经历过,却没有印象了呢?
宋霁声自己也有些难以断定。
看着“自己”往那荒废的院宅中落去,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宋霁声也先将脑中的思绪放去了一旁,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只是其足尖方才轻点,还未来得及跟上,一股强大的力量便尝试着将他从幻境里往外剥离。
身上原先的疼痛感也再次袭来,一点一点地落回了原处。
宋霁声面前的场景须臾间便消散开来,重新归于黑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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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间依旧黑漆漆的一片,厚重云层后的月亮也恢复了寻常模样,瞧不见一点血色,只是幽幽散出点柔和的淡黄色光亮,让人勉强看清脚下。
“咔嚓——”
枯枝被踩断的细碎声响,在寂静的夜色里愈加清晰。
仔细看去,只见一纤瘦的少女身侧扶着个高大的男子。
男子似乎失去了知觉,虚弱地任由少女搀着往前,而因着二人体型的差异,少女的行动瞧着显然有些吃力。
细密的汗珠从额角冒出,有的凝结在一起顺着脸颊向下滑落。
沅宁扶着身侧之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自己同宋霁声遇到的第一日。
那是她也是这般扶着他一点点往前走。
只是上一次是因为灵力用来御寒已所剩不多了,而这一次则是,她将自己的灵力几乎所有都给了宋霁声。
石翁爷爷曾经同她说过,她是妖族里难得拥有至纯至真灵力的妖精,她同人类修士一样是可以通过修炼飞升成仙的,而她的灵力也能够为修士所兼容,所以若是遇上心思不正之人,便会招致杀身之祸,沅宁从不曾向旁人透露过,这是她的秘密。
只是她的修为不高,尽管她已经将全部的灵力都输送给了宋霁声,可是宋霁声却依旧没有要转醒的意思。
对此,沅宁ῳ*Ɩ也没什么头绪,所以她只能选择先将宋霁声带回去。
因为那个山洞是否安全她并不能确定,而且方才她又试着唤了书灵,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书灵并没有像以往一样出现,她似乎陷入了一个孤立无援地状态中,所以她只能选择先往自己熟悉的地方去。
额角的汗珠不经意地滑进眸中,咸湿的液体落入眸中刺激着瞳孔,让沅宁有些睁不开眼睛。
沅宁只好停下了脚下的步子,小心平衡着自己同宋霁声的身子,腾出手用袖子揉擦了下自己落入汗水的那只眼睛。
而黑暗中,宋霁声的意识也渐渐回拢,一团橙黄色的光亮沁入了黑暗之中,带着暖意,一点点流过他的五脏六腑,又向四周蔓延而去。
随之,宋霁声感到自己似乎又收回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权,他试着动了动自己的指尖,似乎触到了什么柔软的布料。
意识到这点之后,宋霁声试着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眸子微睁,长睫落在眼前遮去了些视线。夜色朦胧,此时却也恰好让宋霁声省去了适应的时间。
宋霁声的瞳孔开始聚焦,视线方才变得清明,沅宁熟悉的面容便放大着撞击了宋霁声的视线里。
“宁宁……”
男人张了张嘴,音量并不高,沙哑的声线里也还带着虚弱。
沅宁擦汗的手顿了顿,旋即便转过了头,视线也落向男人这处,声音里的喜悦难掩。
“宋霁声,你醒了!”
话音还未落,便见沅宁扑进了宋霁声的怀中,原先搀着男人的手也从其身后穿过,呈环抱的姿态落在了男人的背脊处。
“嗯。”
宋霁声看着自己怀中之人,视线也不自觉又温柔了些,低下头将下巴搁在了沅宁的发顶,安抚道:“是不是让你担心了,我没事。”
男人虚弱的语气里掺了点笑意,指骨分明地手也抚上了沅宁的脑后,一下又一下,满是安抚的意味。
“我们先回家?”
男人将埋在自己怀中的沅宁的头抬起了些,垂眸问道。
毕竟眼下这处的确不是什么说话的好地方。
“嗯!”
沅宁点了点头,情绪也缓下来了几分。
“宋霁声,你还可以自己走吗?”
沅宁上下打量了下宋霁声依旧轻依在自己身上的身躯,又抬头对上宋霁声的眸子,轻声问道。
男人喉结微动,眸子里掺着月光,倒映出少女的模样,对上沅宁的视线,轻摇了头。
“那我扶着你走。”
是意料之中的回答。
话音方落,沅宁的手便又重新扶上了宋霁声的肩背。
虽宋霁声已经是倚在沅宁身侧,并未站直,但是二人之间的身高差依旧让沅宁的这一动作有些吃力。
男人似乎也看了出来,不着声色地又将身子往少女那侧弯了些,方便其动作。
但能看得出来,沅宁的步子深一脚浅一脚的,依旧不算轻松。
不过这会儿,他确实没办法自己走回去。
宋霁声抬手,轻柔地替沅宁拂去鬓边的汗珠,眸光低垂着,呼吸落在沅宁的头顶。
是一句“抱歉”。
他的声音很轻,以至于其很快就被山中的夜风吹散,落在沅宁耳中时,已模糊了大半。
“嗯?”
沅宁只听得身侧之人说了句什么,却并未听清其具体内容,便停下了脚下步子。
少女软糯的声音微微上扬,下意识转头的动作,唇却恰好擦过身旁之人的脖颈。
颈间意料之外的触感,似有似无,一触即离。
轻柔中又带了几分酥麻的痒意,宋霁声的身子也因此有一瞬间的微僵。
宋霁声轻呼了口气,很快情绪便又恢复如常:“无事。”
“哦。”
沅宁有些似懂非懂地应了声,并未多纠结便回过头准备继续往前走。
二人断断续续走了大半山路,此时已接近山脚了,很快便能回去了。
只是还不知眼下村子里是什么情况。
还有许大婶也没有寻着,不知眼下她会不会有危险……
念及此,沅宁的眸子敛了几分,长睫覆在眼前,眸光低垂着落在脚尖处。
“怎的了,可是累了?”
宋霁声同沅宁本就离得近,再加上他的视线方才便一直落在沅宁面上,自然很快便注意到了其情绪的变化。
“抱歉,是我又拖累了你。”
宋霁声温柔的话语间揉满了自责。
他好像确实是个惯会给人添麻烦的人。
方才那句散在风中的“抱歉”,终究还是回到了沅宁的耳中。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
沅宁猛得回过头,摇了摇头:“我是在担心许阿婶,不知道她现在安不安全……”
沅宁的声音越说越小,头也跟着低了下去。
此时,她的担心似乎也无什么用,因为按着眼下的情况,她们现在也并没有什么办法去找许阿婶。
原来是在担心这个么。
宋霁声的思绪仍旧停留在方才的幻境之中,倒真是忘了这趟最一开始的目的。
“等会再去瞧瞧吧。”
宋霁声抬手揉了揉沅宁的发顶,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也许,从最开始我们便已经在幻境中了。”
第19章
“最开始的时候?会是什么时候呢。”
沅宁微蹙了蹙眉兀自喃喃道,若有所思地垂下了眸子。
今夜,自己是同宋霁声听到动静后才出来的,后来二人便在许阿婶的院外遇到了那个奇怪的纸人,再者便是那道结界了……
最开始的时候,指的是哪处呢?
宋霁声看着身侧之人疑惑的视线,抬手揉了揉沅宁的发顶。
蓬松的发丝落在掌心,触感微痒。
男人仍旧苍白的唇也似有似无得描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只是其语气却也未就此放松下来。
“我也不知晓究竟是何时。”
宋霁声抿了抿唇,缓缓道。
一开始,他以为是在进入山林的时候,后来,他觉得是在踏入那方小院的时候。
可眼下,似乎更早一些。
但是他并不能确认究竟是再何时。
而方才幻境里那段熟悉又陌生的情景,也愈发加重了他的疑惑。
沅宁看出了宋霁声此时也未厘清眼下境况,此事也并非一息之间便能弄明白的,沅宁眨了眨眼将这一话题揭了过去,问出了另一个她同样好奇的问题。
“宋霁声,你的身体是不是从上次受了伤就一直没有好?”
先前沅宁其实能感觉得到,宋霁声的灵力一直不太稳定,时强时弱。一般来说,不管是妖精还是修士的灵脉,其间流淌着的灵力更像是一条绵延不绝、流量稳定的河流。虽然依据修为的高低不同,其间灵力的流动都应该是均匀的,而不是像宋霁声这般,时强时弱,又断断续续的状态。
原先沅宁不问,只当是宋霁声先前受了伤尚未养好,还需些时日,他当时伤得那版重,多需些时日也是常事。
但是方才宋霁声晕倒后,沅宁为其输送灵力时却明显感受到了自己灵力在宋霁声体内运转时的停滞。
这种情况说明宋霁声的伤势比她原先认为的,还要要严重上许多。
宋霁声的灵脉,不像是只是受了损。
而是,已经碎了。
宋霁声对上沅宁黑棕色的瞳孔,面对沅宁的问题时,似乎有些不知该如何作答。
因为答案已是既定,而灵脉对于一个修士的重要性更是不遑多说,可偏偏他又不想让对方再为自己担心。
宋霁声方才张了张嘴,卡在喉间不上不下的回答还未逸出第一个音节,沅宁似乎便已经猜出来他接下来会给出的回答,率先用更为直白的问题打断了宋霁声接下来的话语。
“宋霁声,你的灵脉已经碎了,对不对?”
此刻面对鲜有的关心,反而让宋霁声有些无措,方才预设好的回答,眼下瞧来也有些不事宜了。
只见男人眼皮往下垂了些,长睫也覆去了其大半的视线,也将沅宁的视线阻隔了大半。
宋霁声微偏过头,轻声应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