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阻止无果，沅宁便索性由着宋霁声去了。
随之，她将视线重新落向了那颗已然被种回原处的古树之上。
“阿叔，我们还有事要做，便先走了。”
说罢，沅宁牵着宋霁声转过身，欲走回原道，继续往前寻去。
沅宁刚转过身，还未等其迈开步子，便听得身后复又响起了古树苍老的声音。
“女娃娃，你等等！”
闻声，沅宁忙又转过身来，询问道：“阿爷，您可是还有什么事？”
“你方才问的阵眼老身确实不知晓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前些日子有个白发的宗门中人来过这处。”
沅宁同宋霁声闻声不约而同地偏头朝身侧之人看去，二人皆在对方的眼眸中看到了相同的猜测。
二人的声音更是一道唤出了同一个名字。
“裴照玄。”
沅宁看着宋霁声点了点头，男人会意。
指尖轻点，面前便有图景出现，图景之中显现而出的，俨然是裴照玄的模样。
“阿爷，你瞧瞧，是这个人么？”
沅宁有些期待地等待着古树的回复。
“是是是！就是这个人！”古树看到灵力化出的图景之中裴照玄的模样，言语之中透出的兴奋比沅宁和宋霁声还要多上几分，紧接着便又停得古树苍老的声音向二人解释了起来，“我这里啊，因着偏僻，平日里几个月也不见有人来一回，但是这个人倒是很奇怪，前些日子他来得格外频繁，一月里估摸着来了起码有三次。”
好不容易又有了点线索，沅宁自是忙顺藤摸瓜继续抽丝剥茧地问道：“阿爷，你还记得他最后一次来是什么时候吗？”
古树听到沅宁所问，声音顿住了，而那张模糊的老者脸上眉头也微微蹙起，似是在竭力回忆着。
不过二人皆未出声催促，任由古树回忆着。
好一会儿，古树再次开了口。
“这人最后一次来，莫约是十来日前的夜里，他来得时候夜色已经有些深了。不过那日之后倒是再也没见过他。”
十来日前，差不多便是裴照玄出现在衡门宗主峰之上的那日。
而那日，应也是他离开梦境的那日。
是以，他们二人的方向并未出什么差错。
哪怕阵眼不在附近，怕是也有与阵眼相关的东西在这处。
“阿爷，你还记得他是往哪处去的么？”
“嗯……应是西北方向，他每次都是消失在那个西北方向的那座小山之后。”古树想了想，又很是严谨地补充了道：“不过我所能看到的地方便只能到那处，余下的怕是还需要你们自行过去瞧上一瞧。”
临行前，沅宁又再一次笑着同人道谢：“谢谢阿叔！”
而一旁的宋霁声也很是有礼地附了一句“多谢”。
沅宁同宋霁声顺着古树方才所指的方向寻去，只是雨幕依旧，可见度极低，古树口中所说那座小山并不在二人可见的景象之中。
是以，二人为了寻那座小山又花了好一番功夫。
不过好在，结果并未叫二人失望。
二人在距离古树不远的西北方向处果真寻到了一座小山。
沅宁指着在二人眼前逐渐显露出来的小山，不由欣喜道：“宋霁声，找到了！小山！”
话音还未落，沅宁脚下的脚步也加快了几分，朝着小山后头行去。
宋霁声撑伞跟在沅宁身侧，脚下步子亦迈开了些。
二人绕过小山，往前走了十余步，一方石井便在暴雨之中出现在了二人眼前。
看到石井的那一刻，沅宁同宋霁声便知晓，他们并未寻错地方。
因为若是寻常石井，这般大的雨下了一日有余，连房屋都被淹了去，旁的石井中的井水也早就漫了出来。
可二人眼前的这方石井却依旧好端端的，放在此时，便是最可疑之处。
沅宁同宋霁声又往那方石井处走近了些，莫要说井水满溢而出，此时这口石井之中的井水甚至距离井口还有很大一段距离。
“是障眼法。”
宋霁声话音如常，却带着几分笃定。
而后只见其指尖轻点，石井之中的“井水”便像是一面镜子一般碎裂开来，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黑黢黢的空井，俨然是一道通向别处的门。
“我下去瞧瞧。”
说罢，宋霁声便准备将手中的油纸伞留给沅宁，一手落在石井的沿上，作势便要一跃而下。
可他方才准备动作，便发现自己的袖摆被身侧之人扯了去。
他停下动作，视线向扯住自己袖摆的力道处看去。
“宋霁声，我同你一起去。”
沅宁眸光中也满是笃定，已然做出了不可改变的决定。
宋霁声对上沅宁那双倔强清明的眸子，他知晓自己改变不了沅宁的决定，又根据眼下境况略做思索，显然此时留在外面也不见得一定比里头安全。
他微微颔首，应了下来。
宋霁声对上沅宁的眸子，认真问道：“准备好了么？”
沅宁肯定点头：“嗯！”
宋霁声的手重新牵上身侧之人。
“三、二、一，跳！”
第67章
二人面前的这口石井本就是术法所造,是以二人的脚方才触到井口处，便像落入了一个宽阔之境。
昏暗的环境之中，猎猎的风声钻入沅宁和宋霁声的耳廓之中。
原本便交握在一起的手微微用力,宋霁声将身侧之人小心护到了怀中。
不过好在下落的失重感并未持续太久，脚下便传来了坚实的土地的质感。
二人所处之地仍是一片黑暗,微妙的味道亦在沅宁和宋霁声的鼻息间萦绕。
于黑暗之中,沅宁不由轻皱了皱眉，从宋霁声的怀中抬起了头，轻声问道：“宋霁声,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嗯。”
胸腔微震，肯定的答案落入沅宁的耳廓之中。
而男人微微颔首时，细软的头发轻挠着他的下巴。
有些微痒。
眼下,其实宋霁声对沅宁提及的这股味道的来源已然心中有了大概猜想,只是怕吓到身前之人,一时间未选择说出来。
宋霁声抬起原先落在沅宁腰侧的手，随之一盏灵力所化的明灯便落在了其手中,但另一只手却依旧落在沅宁脑后,将人往自己又怀中轻推了些。
暗室之中，一盏明灯散发着霜蓝色的光亮,在二人周围的黑暗浓雾一点点驱散开来。
而也正是在男人手中那盏明灯的映照之下,二人周遭的环境也逐渐清明起来，落入了他的眸中。
宋霁声敛眸环顾四周，洞穴粗糙的岩壁,以及不远处的具具尸体都一点点映入眼帘。
与他的猜测大致相同,不过似乎情况甚至还要严重一些。
宋霁声的目光落在二人近旁的几具尸体之上,微微腐败的皮肉之下已隐隐透出了白骨。
这几具尸首应就是清水镇失踪的部分人员。
生魂离体之后，人并不会完全死亡,而是还有十来日的光景，人才会真的死去。
人死后，饶是眼下的天气也需要十来日尸身才会腐败成这般。
是以，此处之人起码已是大半月之前被抽去生魂后丢弃在这处的。
宋霁声端详着目光所及之处可见之物，下意识地掌灯想要继续往前走去。
只不过，他方才迈腿动作身前便传来了细微地动静。
沅宁的头埋在宋霁声胸前的衣料之中，男人身上的松木香驱散了原先钻进鼻腔之中的怪异味道，对方身上比自己偏高一些的体温也不断向自己渡了过来，原先在陌生的未知环境中产生的那点不安也被渐渐驱逐。
而很快，沅宁的余光便捕捉到了身侧传来的微弱光亮。
然后便是男人下意识欲继续往前的动作。
沅宁也不由抬起头，下意识准备往周围看去。
可身前之人似是因着感知到了她的动作，脑后的大掌再一次扣着她的后脑勺往前轻推。
随之，男人便低下了头，温柔的声音亦一道落在耳畔。
“宁宁，做些心理准备。我们的周围有很多尸体。”
沅宁闻声一愣，原先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怀中之人肢体之上细微的变化自然没有逃过宋霁声的感知。
“一会若是怕的话，走在我身后。”
“好。”
闻声，沅宁埋在宋霁声怀中的头上下轻动，向对方示意道。
沅宁随之感受到了，方才落在自己脑后的那只手慢慢挪开，她也从宋霁声的怀中退出，转过头，借着霜蓝色的灯火看向二人此时所身处的这个洞穴。
洞穴之中的景象落入沅宁眸中，尽管有了心理准备，但是沅宁亲眼看到时还是不由一惊。
此时二人几步外的地方便横躺着的两具尸体，破败的衣衫之下是森森白骨，而白骨之上甚至还挂着些看不出原装的腐烂皮肉。
沅宁下意识地拽住了身旁之人的衣袖，不过面对宋霁声投来的询问的眼神，她也只是摇了摇头，并未退缩之意。
二人提着灯盏继续往前，性别年龄各不相同，且腐败程度不同的尸身也逐渐出现在了二人的视线之中。
看着数量越来越多的尸身，二人的眉头都不由蹙了起来。
不过，很快二人的眼前便出现了一面画着紫红色纹路的石墙。
迷宫一样的，却极富规律的线条呈同心圆状排列，正中刻画着一只眼睛一般的图样。
见状，沅宁同宋霁声二人皆停下了脚步，视线落在那石墙之上的图样之上。
不出意外，这便是二人所要找寻的阵眼了。
“我去瞧瞧。”
宋霁声将掌中灯递给了沅宁，借着灯火覆盖的光亮向前走去。
直至离那面墙只剩下两步远，宋霁声这才停下了的脚步，抬手掌心向图样中心的那只眼睛所在之处落去。
指尖方才触到墙面，还不等掌心落到那“眼睛”之上，正面石墙上的纹路便立即生出来光亮，自四角未知顺着墙壁之上顺着纹路向中心处蔓延。
速度亦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快，像是潮汐之中升起的漩涡。
而正中心的那只眼睛，此时俨然是漩涡的中心一般的存在。
一股强大的力量蕴在那处，宋霁声的身子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得一下向后退去。
宋霁声被那股不知来处的力量向后推开，往后退了两步才将力卸去。
沅宁见状，也提着手中灯盏走到了宋霁声的身侧。
“宋霁声，你没事吧？”
“无事。”
宋霁声闻声转头，对上沅宁关切的视线，轻摇了摇头，又重新转眸看向身前那面石壁。
二人面前的那面石壁顺着纹路一点点消弭，最后只剩下一道光影形成的漩涡。
想来此处，便是连接梦境与梦外的通道，是离开此梦境的“门”。
沅宁同宋霁声的注意力，皆被面前的通道吸引了去。
“咻——”
凌厉剑锋破风而来的声响，在二人面前那道漩涡处传出的声响对比之下倒是并不引人耳目。
只见那剑刃直直向宋霁声和沅宁所在之处落去。
宋霁声落在颊侧的发丝轻动。
电光火石之间，宋霁声忙一手将身侧的沅宁向另一方向推去，一手则幻化处出霜华剑，利落迎上。
二剑相接之时，洞穴之中又增了剑鸣之声。
多种声响混在一起，十分强势地撞击着洞穴之中三人的耳膜。
甚至洞穴之中那几具尸首的白骨也在二人的剑风之下断裂开来，白骨胡乱滚落在地上，凌乱散落在三人脚边。
短暂交手之后，宋霁声同谢之舟二人所站的位置俨然颠倒了去。
谢之舟的身影落在那通往梦外的漩涡门前，他偏头瞧去。
想必这便是宋霁声口中的阵眼，亦是通向他口中梦外之境的那道“门”。
若是这个世界只是一场梦，那么他倒是想去瞧瞧外头那个世界。
他想知道，这二者之间有何区别。
还是，梦外的世界，也同梦内这个一般，让人生厌。
沅宁同宋霁声看着停在阵眼之前不知在端详什么的谢之舟，一时间二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他的身上。
可对方似乎并没有要同他们开口的意思，视线一味凝在那眼睛图样所在的阵心之处。
像是在同那只眼睛对望。
而沅宁同宋霁声二人皆不知晓谢之舟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此处，也不知他此时又为何会对那阵眼展现出不一般的兴趣。
是以，沅宁同宋霁声并未轻举妄动，而是视线落在对方身上，似乎是在猜测对方此次前来的意图。
三人似乎都微妙地陷入了僵局之中。
最后仍是谢之舟率先打破了三人眼下僵持的局面。
只见其伸手向那漩涡之中探去，肉眼可见的那漩涡之中的紫色光芒向其掌心之中流淌而去，就像是潮水一般漫过他的手掌。
很快，那潮水般涌来的紫色光芒便蔓延开来，将其整段小臂都包裹了进去。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不过谢之舟却不知该如何描述。
他只是静静看着那紫色光满继续向上蔓延开来。
他那双多是蕴满戾气与厌世感的桃花眼，此时其中也掺进了不明的情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