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些,柳瑶瑶起身跪地道:“姨母,瑶瑶愿意,瑶瑶已经经过深思熟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见状,虞亦禾只能叹息一声,看向两人郑重地又问了一遍:“你们真的想好了?不后悔?”
“不后悔。”
“行,这是你们自己求来的,以后过的好与不好,皆与本宫无关。”
翌日帝王下了圣旨,给康平亲王赐婚,王妃为昌建伯嫡女,三月后完婚,正好赶在了年前。
圣旨传到外头,两方都很满意,卫承瑾疑惑了好一会儿皇后为何愿意把外甥女嫁与他,最后把此归结为帝王的疼爱。
“昌建伯嫡女,也不算侮辱本王了,咳咳。”
近来天气转凉,他又染了些许风寒,内侍连忙劝他进入屋内,莫被风吹。
*
正阳宫这几日算是迎来送往的很是繁忙,昨日刚送走了虞亦薇,今日就来了杨夫人。
虞亦禾自然提前了解了这位杨夫人,知晓她是杨清的夫人后,虞亦禾也晓得了帝王那点微妙的心思。
在杨夫人携子女踏入正阳殿时,宁宁也从后殿过来,想着都是女眷,虞亦禾便叫她在旁等候。
萧月带着长女并两个儿子,心情忐忑地跪拜在地上,虽然早被丈夫告知皇后脾性温柔大方,萧月也少不了几分紧张。
可接下来皇后对她温和的态度叫她放松不少。
“起身吧,夫人介绍一下自己和三位孩子?”
萧月垂眸敛目道:“臣妇乃新任京兆尹杨清之妻,闺名姓萧名月。”复又对身后的儿女道:“你们各自向娘娘介绍一下自己。”
最大的是一位姑娘,年纪瞧起来和宁宁相仿,样貌美丽,气质洒脱,上来利落一礼,便道:“臣女萧遥,遥远的遥,年十五,拜见皇后娘娘。”
虞亦禾自然知晓这位萧遥姑娘也是杨清的继女,和宁宁的身世相似,便指着宁宁道:“这是本宫的女儿,想来你们俩应当能和睦相处。”
萧遥立即行礼,“臣女拜见公主。”
宁宁莞尔一笑,径直道:“免礼,你的遥字本宫很喜欢。”
萧遥一顿,这还是除了父母之外第一次有人赞赏她这个“遥”字,旁人都说她这个女孩子取这个字不好。
可现在人多,萧遥也不好与公主说话,她便退后一步,露出身后的两个弟弟。
这一露,就叫上首的两人察觉出不同来,有些人还没看清脸便叫人觉得气质与众不同,这位小公子便是。虽然还小,但光看身形便觉出几分陌上人如玉之感。
等他再抬起头,便是连虞亦禾都要忽略他所说之语了。
“臣子杨时与,今年十岁,问皇后娘娘金安。”
这杨时与竟然有着比小姑娘还要漂亮精致的容貌,一头乌发半束着,剩余的柔顺地垂落在肩头,丝丝缕缕都散发着少年独有的朝气。
他微微抬起头,一双漆黑的眼眸宛如湖水,纯净澄澈,肌肤如玉,瞧见两人盯着他看,脸颊的微微泛着红晕,真是色若春晓之花。
世间竟有如此美少年!
虞亦禾看着眼前的少年,心中暗叹,只一眼,便似能让人难以忘怀。而一旁的宁宁更是忍不住惊呼道:“你好漂亮!”
杨时与羞涩地垂首答道:“公主谬赞了。”
虞亦禾忍不住回想杨清的样貌,又看了几眼萧月,不得不赞道:“这孩子生的好,真是取了父母最优越的地方。”
杨清长得不错,萧月也是美人,可杨时与的容貌远远在她们父母之上,这样的美少年生在京兆尹家,应当不是坏事。
此时的虞亦禾完全想不到未来这位杨小公子以后还会和她产生很大联系。
第228章 大皇子薨逝
后来宁宁与萧遥倒是成了好友,她自满了十五岁,虞亦禾便不怎么管着宁宁了,给着宁宁令牌自由进出,随她们几个女孩子怎么玩去。
康平亲王与昌建伯嫡女的婚事在年前办了,除夕宴上,柳瑶瑶改了称呼,不再叫虞亦禾为姨母,改称母后。
夫妻俩乍一看也算琴瑟和鸣,虞亦禾内心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可是在瞥见柳瑶瑶甜蜜的微笑时,她的眸中又多了一抹忧虑。
不过很快她的注意力便被转移了,男人们宴饮,虞亦禾到后头的厢房里去瞧瞧孩子。
这个厢房里聚集着一堆男孩子,王爷家的,公主家的,大大小小的十几个,璋儿,珣儿两人的腿上趴着三个孩子,叫两个平时很注意着装齐整的小少年忍不住蹙眉。
“哥哥!哥哥!”
临川亲王的孙子兴哥儿将将三岁,趴在三皇子腿上喊道。三皇子十分无奈,纠正道:“不是哥哥,是叔叔!”
兴哥儿乖巧地改作了叔叔,好了,那边惠贞郡主的孩子泉哥儿又开始糊涂了,也跟着叫“叔叔”。
这下还四皇子纠正了,“是舅舅,泉哥儿,你应该叫我们舅舅。”
好不容易泉哥儿改做了舅舅,又看着最小的六皇子蓦地喊了一声弟弟。
在他的脑瓜子里,比他小的就是要喊弟弟呀。
两个皇子带娃带的焦头烂额之时,虞亦禾终于忍不住笑走了进来,她先是摸了摸两个大儿子的头这才抱起小儿子。
带着他们远离了这“叔叔,舅舅,哥哥弟弟”的窘境,又吩咐好仆妇看好剩下的孩子,去隔壁叫了宁宁和盈盈。
如今盈盈也七岁了,长得依旧和虞亦禾一模一样,任何人瞧见她都觉得这简直缩小版的皇后。
虞夫人这些年偶尔入宫的时极力避免看到这位小公主,兴许是心中有鬼吧,她看到这位贵为公主的外孙女就觉得心里不得劲。
不过这宫里也没人欢迎她,除了皇后千秋宴外,虞家人入宫一般都是由季晴出面,她已经牢牢地掌握了虞家的管事权,是被虞家人尊敬的夫人,至于虞夫人已经荣升为老夫人,再不管家里事了。
虞夫人刚从山上回来那一年,她还动过夺回管家权的念头,结果家里没有一个人支持她,又因争夺期间差点酿成祸患,虞夫人被虞尚书严令禁止再插手家事,又在家中修了庙,叫虞夫人进去吃斋念佛去了。
因着和季晴的关系不算好,孙子孙女们都不愿意搭理她,以至于虞夫人只能看着妯娌含饴弄孙,她只有羡慕的份儿,愈到老年,便觉得愈加孤独,竟察觉出了满目无亲之感。
柳瑶瑶自成了王妃,便一直缠着康平亲王,她深知自己立足的根本乃是子嗣,却未发现她的夫君,病生的愈来愈频繁。
终于,翻过年的二月,她被太医把出了喜脉,消息传到宫中,虞亦禾和卫景珩对视一眼,皆露出了几分悲悯。
也不知这孩子现在来是幸运还是不幸。
当然卫景珩的心中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万一他的长子能挺过景和二十年呢?
可大皇子终究没有如他的父亲所愿,景和元年出生的他,在过了景和二十年的中秋后便一病不起,便是召集了全太医院的太医诊治也并无大用。
柳瑶瑶起初还觉得这次病不过寻常,再看到越来越多的太医来府邸中,每日碰见的太医都不重样时,她心里也慌了。
沉重的心理压力下,九月中旬,柳瑶瑶生产,历经一天一夜,还算顺利地产下了一个男婴,是为帝王的长孙。
缠绵床榻的康平亲王病气似乎被孩子降生的喜气冲走,竟然慢慢好转起来,他日日看着儿子,似乎全身都充满了劲儿。
出了月子的柳瑶瑶看到这一幕,心中无比地满足。
姨母当初还说王爷身子骨弱,撑不住就走了,看,这不是挺过来了?王爷是有福气的,会一直好好的。
有些太医们感到怪异,有些太医垂下眼帘遮住眼中的怜悯。
然而就在皇长孙出世的两月后,景和二十年十一月中旬,康平亲王薨了。
进宫传消息的小内侍伏地瑟瑟发抖,“王爷昨晚上还好好的,今日王妃一醒来就发现王爷薨了!”
卫景珩早就做了十几年的心理准备,听到这个消息,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冷静问道:“难道昨晚就没什么征兆么?”
这叫小内侍有些难以启齿,两息后才答道:“奴才不知,昨晚王爷和王妃同房,奴才也不得近身伺候……”
听到这个答案,即使做了那么多年心理准备的卫景珩也忍不住晃了晃身子,他的嘴唇翕动了良久,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同房……
昔日的先太子也是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现在他的儿子也是如此。
他已经极力克制此事了,大皇子只有王妃一个女人,可他还是因为此事死去,和当年的先太子一模一样。
世间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两个用了秘药诞生的孩子,都有着同一种死法。
难道这就是命吗?
李福海赶忙过来扶助帝王,安慰道:“奴才听说硬要留的孩子留不住,老天还是会把他们收回去的,收回去又会好好投胎呢,陛下,您节哀啊……”
帝王沉默了许久,才低声道:“去处理丧事吧,尽快入殓,今年除夕宴停掉。”
康平王府迅速动了起来,王妃却一直不见踪影。柳瑶瑶躲在侧房,不敢出门一步,整日整夜地合不上眼,一合眼便是死去的丈夫。
她在侧房里蜷缩成一团,脑海中不断闪现着过往的画面。曾经她满心欢喜地嫁给了康平亲王,满足了成为高贵亲王妃的欲望,可谁想他竟然只活了两年不到!
柳瑶瑶双手紧紧地揪着自己的衣角,不断地发抖。她害怕帝王的责罚,更害怕面对那尚在襁褓之中的儿子!
她该如何去面对那个孩子?如何向他解释父亲的离去的原因?
她才刚刚十七岁啊!孩子才两个月,她就成了寡妇……
后悔了,她真的后悔了!
这时柳瑶瑶才倏然明白为何此次赐婚会如此容易,京城内其他贵女都未曾与她争抢,原来她们都看得出康平亲王命不久矣。
可是她自己却被荣华富贵迷了眼,又因心底那么一点微妙的嫉妒选择嫁给康平亲王。
明明姨母已经提醒过她们了……
就在柳瑶瑶吓得魂不守舍的时候,她的母亲虞亦薇闯了进来抱住她嚎啕大哭。
“我苦命的女儿啊!你年纪轻轻就守了寡,以后该怎么办啊!”
“都怪你姨母,她肯定早就知道大皇子命不久矣,却还那样遮遮掩掩地不告诉我们清楚……”
柳瑶瑶原本只是慌乱,害怕,可是听到母亲这句话更害怕,她一把捂住虞亦薇的嘴,呵斥道:“母亲,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皇后不仅是她的姨母更是她的母后。柳瑶瑶还有理智,她现在死了丈夫,以后只能靠皇家过活,如何能得罪“婆母”?
“姨母早就提醒我们了,这是我们自己选的路……”
说着说着,柳瑶瑶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这是她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下去。
虞亦薇有些不满自己的女儿竟然为旁人说话,但被教训了多次的她不得不按捺下心中的怨言,“行行行,不说她了,你以后可怎么办啊?”
被询问之人泪流不止,“我能怎么办?好好把孩子抚养成人吧……”
别家贴红对联时,康平亲王府却挂上了白灯笼,亲王的尸身足足放到了第二年元宵后才举办丧事,送入皇陵。
柳瑶瑶作为亲王妃自然要扶棺材入陵,皇陵威严肃穆也分外冷寂,她在里面也见到了一位很久没想起来的人——她的小姨母,虞亦芙。
她一开始都没有认出虞亦芙,虞亦芙景和八年就被送入了皇陵,那时她才四岁多,自然不记得姨母长什么样。
如今又十三年过去,更是无从想起,还是虞亦芙上前拦住她,柳瑶瑶才得知她的身份。
从面前这位身形瘦削,皮肤蜡黄,打扮如同寻常仆妇,面貌沧桑的女子身上,柳瑶瑶渐渐看出了她与母亲,姨母的相似之处。
她也相信了虞亦芙所说之话,可是她又能做什么呢?
“姨母,您若是缺银子,我回头叫人给您送来……”
柳瑶瑶的话还没说完,虞亦芙就急急地打断了她。
“我不要银子,银子在这里有什么用?我想出去,你回去帮我求求二姐,让她把我放出去吧!”
这可是的为难了柳瑶瑶,她自己尚且不敢入宫面见陛下皇后,如何会为了一个没有什么情分的小姨母出头?
“姨母,您就别为难我了……”
然而被关了十几年的虞亦芙早就被折断了傲骨,这偌大的皇陵内只有十几个人,除了她都是最低等的奴才奴婢,她每日只能吃素食,平日里还要洒扫皇陵,还要下地劳作,农忙的时候累得不行……一年只有一日能见到外面的人,一眼看得到头的绝望。
以前金尊玉贵的大小姐,从三品昭媛娘娘,如何不想再过回以前的日子?
虞亦芙抓住柳瑶瑶的手,“你告诉她,你去告诉二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让我回京吧,哪怕让我住在庄子里也行,只要让我回京城……让我去给她当奴婢,伺候她也行。”
皇后的婢女都比她现在过的好得多。
柳瑶瑶看着眼前疯狂的姨母,害怕地想挣脱她的控制,虞亦芙觉得她要跑,更用力抓紧。
吓得柳瑶瑶大喊,“你快放开本王妃,你快放开,我敬你是姨母,你还真当自己地位尊崇了么?你现在只是庶人!”
“我不管,你必须回去告诉皇后,我不要守皇陵了!”
在屋外的侍女连忙闯了进来,拉开两人,柳瑶瑶还是不慎被推搡了一下,顿觉腹部有些疼痛。
同行的太医急忙赶过来诊治,很快神情奇异了起来,良久才低声回禀道:“王妃,您……又有喜了。”
柳瑶瑶低头望着自己的肚子又惊又羞,又恼又悔,下意识问道:“可能落胎?”
可这是皇家血脉,太医哪有这个胆子?
如此,王妃自然不用守孝,略过了几日便打道回京,虞亦芙自然有人拉着,不让她近王妃的身,任由她喊叫也无济于事。
一回京,这消息自然也是瞒不住的,康平亲王薨逝,王妃有了遗腹子。京城的街头巷尾,百姓们窃窃私语起来。
“你们听说了吗?那康平亲王年前刚死,王妃大儿子才不过四个月大呢,这又有了!”
茶肆里,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中年男子神秘兮兮地说道,周围的人一听,眼睛都亮了起来。
“嘿,这王妃肚子里是遗腹子?!这体弱多病的亲王也是……牡丹花下死了?亲王死了都一个月了吧?遗腹子也一个月了?”
一个大汉摇着扇子,笑得暧昧。
“谁说这王妃的身子就一定是亲王的……指不定哪里来的呢?那亲王都病重了,还做得了那档子事?”一个年轻的后生压低了声音,语气轻蔑。
这些话在京城中迅速传开了,有些好事者甚至添油加醋,“那亲王妃也是个不安分的,亲王尸骨未寒呐……”
即便在达官贵人的府邸中,这也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