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在丫鬟的拍抚下逐渐缓了过来,她听着儿媳妇这话,脸色复杂,心底惶恐,却也不敢说出心中猜想,只好转移话题道:“此外还发生了什么?”
侯夫人才想起还有一件事关自家爵位的要事……
再说虞家那边,虞夫人高兴之余却愈加担心幼女,上次进宫幼女眉宇间的愁绪还历历在目,这叫她这个当娘的怎么能不忧心呢?
就在此时,虞二夫人带着女儿来贺喜,满脸笑容说道:“大嫂,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宁宁竟然封了县主,可见禾儿在宫中是如何受宠。”
虞夫人叫侍女给弟妹和侄女看座,谦虚道:“哪里?即便是受宠在宫里也需小心谨慎。”
说着说着就不自觉地提起了虞亦芙,“不然芙儿就是教训……芙儿的孩子若是还在,也不知是位皇子还是公主……可惜啊……”
虞二夫人的脸色一僵,这话说的真不中听。
本来好好的喜事,突然提这个做什么?难道次女的喜事就不是喜事了么?
她早就觉得大嫂更偏心小女儿,当年二侄女还在虞家时,她撞见过好几次小姑娘偷偷哭呢。
只是她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二侄女历经波折也成了嫔位娘娘,也算光耀门楣了,大嫂还是如此偏心。
虞二夫人忍不住道:“大嫂,芙儿小产都过去小半年了,过去就让它过去吧,眼下的事才是最重要的,宁宁封县主这等荣耀之事,您不摆几桌酒庆祝庆祝?不能心里只念着芙儿啊。”
被妯娌这么一点,虞夫人顿时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偏又不愿意按她说的那么做,“不过是县主罢了,就摆酒,叫旁人家怎么看?”
听这话,虞二夫人却是不懂了,这封了三等爵位还不够家中摆些酒么?若是她的亲外孙女封了爵,她就是三天流水席也摆的。
可虞二夫人的这些行为落在虞夫人眼里就是要沾她光的意思,又瞧着一直安静坐在一边的侄女虞亦芬,眼中滑过一丝了然,故意道:
“芬儿今年也十四岁了吧,可在相看人家?还是打算留着后年送入宫中参选呢?”
虞二夫人愣了一下,她没想到大嫂会突然提起这个,“这……芬儿年纪还小,不急呢。”
大晋朝女子十八九再嫁也是常事,虞二夫人却是还没替女儿相看人家。
虞夫人笑了笑,只觉得这是借口,口中附和道:“芬儿生得貌美,性格又好,多留在家里几年也是使得的。”
虞二夫人听了这话,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这时,一直安静的虞亦芬忽然站了起来,迅速地行了一礼道:“伯母,我突然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
说完,便径直走了出去,虞二夫人顿时面上有些热,不知道女儿为何突然发脾气,但还是对虞夫人道了一句:“芬儿不舒服,我去看看。”
出了虞夫人的正院,虞亦芬脸上才露出了难堪,追上来的虞二夫人斥道:“你怎么突然走了?凳子还没坐热呢?这样太失礼了!”
岂料女儿转身埋怨道:“娘,你还听不出伯母的话吗?她还以为我也要进宫呢?难道生得略漂亮些就要进宫?当谁家都稀罕把女儿送进去呢!”
“再有,咱们虞家再送进去一个女儿成什么人了?”
虞二夫人这才反应过来,不禁面色青黑,朝着主院的方向望了一眼,也生了一肚子气,当即拉着女儿的手出了府去。
这喜事既然做亲外祖母的都不当回事,那她这个叔外祖母还掺和什么?
真是偏心偏到骨子眼里了!
第106章 阿禾,你生的孩子好聪明。
宁宁虽不是那种天赋卓绝的神童,但比之普通孩童是要聪明不少的,就比如比自己的两个儿子……这是卫景珩自己私下感觉,旁人是不敢说这些话的。
但帝王向来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淑妃和荣妃为此承受了许多压力,连对帝王驾临的期待都少了许多。
一来就要检查孩子的课业,连带自己这个母妃都要被训斥,谁会欢喜呢?
不过卫景珩现在没工夫去想那两个孩子,只顾着眼前的小姑娘,“你可还记得朕上次教你的那个字?”
其实宁宁和卫景珩相处的时间也并不是很多,灵和殿伺候的人大部分时候见着陛下来了就会把宁宁抱走,有些时候避不开才会留她下来。就这么几次,帝王兴致起来了便会教宁宁写几个字。
卫景珩只是随口一问,心里觉得宁宁大约是记不得了,毕竟她现在会写的也不过一些简单的常用字罢了,“衛”(繁体)比较复杂,并不在其中。
可宁宁却点头道:“我记着呢。”
正从笔架上拿毛笔的卫景珩一顿,略带惊讶地看向了她。
宁宁见他不相信,撅嘴道:“您教过我呀,我可以写给您看。”
她爬上为她特制的凳子,站到了书桌前,桌上还有昨晚留下来的宿墨,她沾了点墨,拿着她的小毛笔在毛边纸上写下了一个工工整整的“衛”字。
虽然写的不如其他字好看,但也算端正工整。
卫景珩挑眉,要知道他上次教她这个字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不禁问道:“你是怎么记住这个字的?天天都写吗?”想不到阿禾竟然天天教女儿写这个字。
他目光投向虞亦禾,却见她眸光也含惊奇,就见宁宁摇了摇小脑袋。
“没有啊。”复又觑向她的娘亲嘟囔道:“我……我才不要天天写这么难的字……”
竟是光明正大地承认自己爱偷懒,一时叫两个大人哭笑不得。可叹完后,卫景珩又不禁好奇,“那宁宁是怎么记得的?”
虞亦禾这才大约明白卫景珩刚刚看她的意思,连忙道:“不是我教的,我怎会教孩子写这个,万一写错了,是要出事的。”
虽然大晋没有文字狱,但把国姓写错,还是容易受人攻讦,被人拿来做文章。
复又羞赧道:“宁宁的记东西要比别人牢靠一些,应当是这个原因,其实也就是记性比普通孩子好些。”
她不太好意思在旁人面前吹嘘自己女儿聪明,害怕别人因嫉妒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毕竟有慧极必伤这个词。
可这些虞亦禾已经习惯的事却再次给了卫景珩会心一击。
毕竟大皇子现在也只会写一些简单的字,还写的歪歪扭扭,二皇子更是大字不识一个,唯一的进步是这两天终于能像正常孩子吃饭了。
帝王不禁重新审视起眼前这个小姑娘把她和自己的儿子们相比较,最后目光移到了她的母亲身上,带着莫名的炙热。
虞亦禾有些不解,歪了歪头,轻声询问:“陛下为何这么看着我?”
却听他道:“阿禾,你生的孩子好聪明。”
听他说这个,虞亦禾心头一松,忍不住笑,脸颊上的酒窝轻轻漾开,“天生如此,并非我的功劳。”
可帝王心中并非这么想,而是扬声唤来了李福海。
“你且从太医院挑一位医术好的太医,给阿禾来请平安脉,看阿禾哪里需要调养一二。”
李福海虽站在外间,但也听了一耳朵的,当即明白了帝王的意思,弯腰点头笑道:“好嘞,奴才这就去请。”
虞亦禾这会也隐约明白了卫景珩的想法,不禁有些羞涩,又忍不住道:“我身子无碍,前几日还让秦太医来看了。”
确实没有怀孕,也非常健康。
可卫景珩却执意让李福海去请,不一会儿太医院院首来了,胡子花白的院首摸了摸虞亦禾的脉,还是同样的说辞。
“娘娘的身体康健并无大碍,秦空是微臣的弟子,他的医术还是不错的。”
所以并不存在误诊的情况。
卫景珩听到院首的话,眼眸中流露出些许失落,但很快就恢复了寻常,转而把自己的胳膊伸了出去。
“你再替朕把把脉吧。”
众人微愣,院首只好再替帝王请脉,“陛下,您的身体也很康健,只是略有些火气罢了,也不需喝药。”
觑见帝王神色,院首不禁安慰道:“您和娘娘还年轻,娘娘又进宫不久,不用着急,这种事也讲究缘分,缘分到了,自然就来了。”
卫景珩微微颔首,他看向虞亦禾,眼中闪过一丝温柔,说道:“既然如此,那朕就再等一等吧。”
可虞亦禾心头却有些许沉重,送走了太医,两人继续去看宁宁写字,没要多久,卫景珩就察觉出虞亦禾的情绪不对。
他拉着她的手往外走,留下安静的室内给宁宁练字。
到了东侧间,卫景珩才轻声询问:“怎么了?”
却见面前的女子微微摇头,又倏然顿住,而后开了口。
“我……”
虞亦禾不知道这些话该怎么说出口。
她原本不想和他说,却又想起他说的那些话,犹豫再三还是道:“陛下,子嗣为重……您在我这里时间这么久……”
她不在意帝王在何人处留宿,那是作为天子的权力,可劝诫天子雨露均沾可不是她的分内之事。自己只是一个妃妾而已。
可虞亦禾也看得出来,帝王的子嗣稀少是一件很值得担忧的事情,他对她这么好,她岂能视他的难处而不见?
只是以往这些“善解人意”的话,她说起来是信手拈来,今日也不知怎么地就有些难以启齿了,心里有些闷闷的。
卫景珩以为她因为自己承宠许久还未有孕,有些自责,便安慰道:“无碍,这才三个月,朕有的是耐性,等上一年半载又如何?”
他扶住她的双肩,故意往好处去说:“明年才好呢,开春朕请个女师傅,叫惠贞惠安,宁宁这三个女孩子上书房去,到时候你再有孕也轻省些。”
岂料被搂在怀里的女子竟小声道:“……陛下,您要不多去……”
虞亦禾的声音渐渐小了,觑见帝王愈来愈沉的脸色,她自动息了声。
下一息就见帝王唇角溢了一抹冷笑,阴阳怪气道:“媖嫔娘娘真是大度啊……可还要向朕引荐哪位佳丽?”
卫景珩本以为这样,面前之人就会害怕,岂料她胆子着实是被他惯大了,竟敢点头,小声道:“虞昭媛。”
却又在他彻底生气之前,那双手主动环住了他,靠在了他的怀里。
帝王心头的小火苗顿时为之一熄,却又觉得这样岂不是被她拿捏了,失了面子?
不禁恼道:“你还真敢说!”复又咬牙,“朕还不知道你和她的关系?你会真心向朕引荐她?”
却不知靠在他怀里的女子脸色有一瞬间的黯然。
虞亦禾靠在他的怀里,心头十分难言,若是在此之前她向他引荐虞亦芙确实并非真心,而今却是有一分真心。
她确实有了想叫他去旁人处的想法,不仅是虞亦芙,还有其他嫔御,谁都好。
即使心里头也不大舒服,但她总不能拦着他。
不过他此时这样的真心又叫她如何辜负呢?虞亦禾不禁缩紧致环抱着帝王的手臂,贴他更紧了些。
卫景珩却以为自己的态度吓到了她,不禁把刚才的想法全部抛掷脑后,什么面子不面子的,还不都是自己教出来,惯出来的吗?
“怎么了?朕没有凶你,朕知道你在说玩笑话。”
他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听得怀中女子闷闷地“嗯”了一声。
卫景珩听出她的不高兴,不禁叹道:“真是会恃宠而骄了呢……”
第107章 回忆与老王妃之死
自从千秋宴后,虞亦禾与奚云的关系愈加好了,能顶住皇后的压力来为她说话,她在心中十分感激。
只是奚云自承担了一部分宫务就愈发的忙了,虞亦禾带着宁宁去的时候她还伏在案上看着账册。
“这是给你带的柚子雪梨糖,你尝尝可还合胃口?”
虞亦禾把木匣子打开放到了桌上,露出了其中淡黄色的晶莹糖果。
奚云嘴里嘟囔:“我都多大的人了还吃糖果……”
眼睛却是一亮,诚实地放下手中的笔,又向外间看了一眼,确定惠安正和宁宁说话,这才放下心来压低声音笑着对虞亦禾道:
“可不能叫她听见,不然这个便吃不到我嘴里了。”
虞亦禾会心一笑,看着她捏起一颗放入口中,低声询问:“味道可好?我尝了觉得不错,主要是太医说对嗓子有些益处。”
听得她这么说,奚云一怔,随后望着她道:“我没事,你不必觉得愧疚,你只是给我出了个主意,这是我自己选择的,不怪你。”
清甜微酸的味道在奚云的口中蔓延,让她心头也有几分宽慰。
她知道虞亦禾有些愧疚当初的主意让她的嗓子彻底坏了,不过奚云并不太在乎,本就是被皇后下药伤过的嗓子,再伤一次又如何?
孩子和破碎的嗓子,孰轻孰重奚云还是心里有数的。
“而且我现在说话不是好好的么?又不妨事。”
见奚云真的不在意,虞亦禾轻松了一些,只是依旧觉得有些可惜,“你那样好的嗓音……”
却见奚云瞪了她一眼,“难道我现在的嗓子就很难听么?”
“当然不是……”
虞亦禾说了一半闭了嘴,还是不要再提往昔为好,奚云看到她已经想通了,心中松了一口气,连忙拉起她的手转移话题:
“别说那事了,快来替我看看账册吧,你是大户人家的闺女,定是会理账的,你快来帮我分担一二,我真是看的心烦意乱!”
说完,他将几本厚厚的账本推到了虞亦禾面前。
虞亦禾瞥了一眼奚云桌案上整齐的账册,以及宣纸上还算整齐的字迹,心下知晓她这个话多少有些水分。
不过既然她这么说了,她也不问内情,当即坐了过去,打开了桌面上账册。
奚云倒是没说错,虞亦禾确实会理账,而且还相当好。虞夫人在教养女儿这方面还是较为有章法的。
自她十二岁开始就要跟着府里的账房学习,十四岁时就要帮着管家练手,如此在十七八岁嫁人时才不至于手忙脚乱被下人糊弄。
只是她还是不自觉地想到了一些闺阁之中的事。
她初初跟着家里账房学习管账的时候也才十岁,那还是有些爱玩的时候,理账枯燥,她自然有些不大情愿,有一天便偷偷的没有去。
可就是这么一次,也只是这么一次就被母亲发现,母亲很是生气,而后打了她手心板子。
虞亦禾原本不大记得那板子打得有多疼,直到三年后,十岁的小妹到了该学理账的时候。
她看着妹妹三天两头地偷懒不去学理账,母亲却总没发现,觉得有些心里不平。
如此过了三个月,她忍不住去告诉了母亲此事,可母亲却对她说:她早就知道,妹妹还小,定不住性子,慢慢来就好了。
时隔三年后的手心忽然疼的发烫。
正如此时,她拿着账册的手心还是微热,有些委屈终究一辈子都忘不掉。
虞亦禾强行压住内心情绪认真看起了账册,时而执笔记下些什么,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惠安忽然拉着宁宁来这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