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么?”
虞亦芙忍不住询问,似乎想确定什么。
这般小女儿家的话让虞夫人心头一软,便也不计较先前的那些话,摸着她的脸哄着:“当然是了,为娘最疼你,你还不知道么?”
如此,虞亦芙才展开笑颜,坐了起来抱住虞夫人,母女俩和好。
虞夫人顺势与她说了自己去灵和殿的事,说时便发现幼女的面色不太好,不由停了下来询问:“你这是怎么了?还不高兴?”
虞亦芙嘴唇动了动的,眼泪哗啦啦地又流了下来,“我如何能高兴?她受着帝王恩宠,龙胎安康,我却是这般境地?娘!”
她猛然握住了虞夫人的手,颤抖着嘴唇道:“你可还记得当初是为什么要送她入宫的?”
虞夫人的面上犯了些为难,回握住幼女的手,“为娘自然记得……可是……她受宠你也有好处呀……”
话音甫落,虞亦芙便冷笑出声,“好处?我怎么没看出好处在哪里?我既没有得到陛下的宠爱,也没升得位份,还混的如今这个地步,陛下还怪我牵连她!”
虞夫人听这一番话,心里既是愧疚又是为难。
一边是幼女的境遇不如从前她十分心疼,另外一边次女如今又为宠妃,她又能怎么样呢?
虞家如今的希望俨然在次女的身上了啊!
虞夫人其实并不傻,她知道谁更有出息,谁更应该好好对待着,只是自小到大的事实让她认为自己不用怎么对次女好就能控制次女。
也习惯地更偏心小女儿。
当初送女入宫的目的从家族的层面上完成了,从小女儿的角度却是失败的彻底,不但没有给幼女带来任何利益,反倒是让她更惨了些。
只不过在家族利益面前,在自己儿子的利益面前,幼女的利益也要为其让步。
于是虞夫人把那句话对次女说过无数次的话对虞亦芙说了起来——
“可她是你的姐姐呀……”
乍一听到这句话,虞亦芙愣愣,而后头发都要竖了起来。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母亲,像是从来都不认识她一般,讷讷道:“你说什么?”
虞夫人又重复了一遍,“她是你的姐姐,等她有了孩子,陛下看在她的面子上也不会亏待你的。”
这句在虞亦芙内心想了很多次的话,对虞亦禾说的话,现在却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她傻了,彻底傻了。
在她呆愣之时,虞夫人却还没停止,接着道:“若是有幸,那是你的亲外甥,难道以后还不奉养你么?”
这个有幸自然是指虞亦禾的皇子日后登基。
可虞亦芙听到这话和疯了一样,她崩溃了,大声质问着虞夫人。
“娘,你不疼我了吗?你怎么能这样对我说?这不是该对我说的话呀?”
虞夫人却不大懂幼女的想法,愣愣道:“这不是说以后么……”
虞亦芙却不管不顾地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出来。
“以后……什么以后?当初明明说好的!说让她替我生孩子!现在却……”
她还要再说,可虞夫人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也顾不得心疼她当即斥骂道:“你是疯了吗?隔墙有耳啊!什么都敢说!”
虞亦芙挣扎着从虞夫人的手中逃脱,又张嘴刺虞夫人:“你就是看她现在是昭仪了,就奉承巴结她!”
虞夫人也不是泥人,被她这么一怨一吵,心里觉得她还是太娇惯了些,不禁冷笑,也不顺着虞亦芙说了。
“是啊,那又怎么样?禾儿能帮藏儿找媳妇,让陛下指婚,你能么?”
这一句话如晴天霹雳般叫虞亦芙彻底了愣怔,之前虞亦禾所说的话一句句在她脑海中闪现——“他在乎你么?他当你是姐姐么?”
母亲的话又交叉在其中,“禾儿能帮藏儿找媳妇,让陛下指婚,你能么?”
两句话充斥着她的脑袋让她一动不能动,渐渐的,她明白了什么,抬头看向了虞夫人,一字一句道:
“你最在乎的是弟弟,对么?”
第166章 再次被女儿赶了出去
“或者说,女儿的感受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给弟弟带来更多的利益……”
说这句话时,虞亦芙的语气已经不再是疑问了,她退后了几步,跌坐在软榻上。
虞夫人不觉得有任何问题,理所当然道:“他是儿子,你是女儿,他是家中的继承人,你是外嫁的女儿,难道不应该先紧着你弟弟么?”
可是听到这句话的虞亦芙却是低低地笑出声。
她本以为她和弟弟是龙凤胎,再怎么样,娘亲都会是喜欢她的,起码比喜欢二姐喜欢的多,可是她还是错了。
这点喜欢不值一提,在弟弟的利益面前,谁都要退一射之地。
喜欢没有用,娘亲还是会因为弟弟的利益不顾她的感受,认清了这一点后,虞亦芙又沉默了许久。
再抬起头的第一句话便是:“母亲,你回去吧。”
虞夫人愣住了,她万万没想到这种逐客之语能从幼女口中听到。
“你说什么?”
对上母亲惊讶的眼眸,虞亦芙重复了一遍,“母亲,你回去吧。”
见虞夫人还站在原地,她不禁烦躁地对宫女吼着:“难道没听见本宫说的话吗?还不送夫人出去?!”
茯苓和茴香踟蹰着过来,手还没碰到虞夫人,虞夫人便甩袖转身,语气里满是失望痛心,“不用你们送,我会自己走!”
她哪里还有脸留在这里呢?
只是迈向殿外的每一步都像是和冬日里在灵和殿那次重合。
她第二次被自己的女儿赶出来了。
果然,女儿生出来都是吃里爬外的!
虞夫人不由自主地开始这么想,想了一路,直到回了虞家。
虞侍郎得知自己夫人又跑进宫里,特意告假从衙门里回来,虞夫人甫一进屋就被屋内喝茶的虞侍郎吓了一跳。
“老爷,你在屋里怎么也不吱一声?”
虞侍郎放下茶杯,侧首睨她,声音淡淡:“那你去宫中可曾知会过我?”
虞夫人这才想起她是背着虞侍郎进宫的,气势一下子软了下来,“我……我也只是进宫看看娘娘……”
可她说这个话,虞侍郎哪里会信,放下茶杯冷哼一声,“说罢,你进宫到底说了什么?”
说到这个,虞夫人的心又松快了些,埋怨道:“你这种口气做什么?我可是为藏儿求了个恩典,娘娘答应要为藏儿选个好媳妇,陛下也答应为藏儿赐婚了。”
这倒是让虞侍郎惊讶,“果真?仔细说说?对了,禾儿现在怎么样了?身子可还好?”他没想到妻子会入宫做成这么一件事。
夫妻俩已然默认这个“娘娘”指的是虞亦禾而不是虞亦芙了。
见他的面上泛喜,虞夫人心头的恐惧也消散了,仔细与他说了内宫之事情。
“……娘娘面色红润,非常康健,龙胎如今已经五个月了。”
听罢,虞侍郎点着头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只觉得这口茶舒畅无比。
“身子好就好,等这胎尘埃落定,咱们虞家便能更上一层楼了……”
“至于藏儿的婚事,既然已经交由娘娘定夺,那你便不要再插手了,免得惹得陛下,娘娘不快。”
想着妻子近来愈发地不靠谱,虞侍郎又叮嘱了一句,叫虞夫人不禁心虚,连连应承了下来。
既然已经告了假,虞侍郎便想着再与妻子多聊几句,便接着问道:“芙儿呢?芙儿怎么样?”
却没想到话音刚落,妻子的脸色就难看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
虞夫人脸色木然,顿了两息终是忍不住向虞侍郎抱怨了起来。
“那孩子反了!你都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她竟然把我赶回来!”
虞侍郎微顿,想着到底是自己的老妻,语气轻柔了些许:“为什么?”
他的态度一好,虞夫人心里面便自然而然地委屈上了,眼泪也流了出来。
她拿帕子擦了擦,“你是不知道,这女儿一个个进宫都跟变了个人似的。”
“禾儿…自小与我不亲近也就罢了。”
“芙儿才叫人寒心,她竟然因为我先去禾儿那里就同我生气,还把我这个亲生母亲赶出去。”
“就因为我说一句她不能为藏儿求得陛下指婚,踩了她的尾巴似的!”
虞夫人看不出哪里有问题,可虞侍郎却隐约明白是为什么。
但这么多年过去,他也没怎么过问,让这几个孩子离心,他多少也有点心虚愧疚,便不好太过指责虞夫人。
只得安慰她道:“她就是被你娇着长大的,以至于这么大还这么不懂事,夫人莫气,你不要管她……长幼有序,尊卑有别,你进宫先看禾儿是理所应当,下次还这么做,别惯着她!”
可自己认为是一回事,别人这么说又是另一回事儿。
虞夫人听自己丈夫这么说,便又心疼起小女儿。
“可是芙儿不会因为这个跟我离心吧?我下次入宫还是去……”
话未说完,她的手就被虞侍郎握住,一抬眼就对上虞侍郎幽深暗含警告的眼眸。
“夫人,你要记住,禾儿现在是昭仪娘娘,她怀着皇嗣,是咱们虞家现在最要紧的人。”
既然已经不好缓和关系,那么抓住最重要的才是第一要务。
虞侍郎一字一句说完这句话才松开了虞夫人的手,而被这眼前看着说完整句话的虞夫人只能点头。
她岂能反抗这位当了她三十几年夫君的人?
——
帝王在灵和殿用了午膳走后,赵毅才把虞夫人给的册子呈给了虞亦禾。
不得不说,虞夫人虽然那时候自大自信了些,做多数事的时候都还是妥贴的。
正如此时,她把京中适龄未婚女子按照家世排序做成了册子,里面每个少女的年纪,样貌,身高,品行乃至重要的姻亲关系都列在其上,足以看出虞夫人对虞藏婚事的在意。
让虞亦禾不由得感叹“选妃”也不过如此,一边又嘲笑她现在算盘落空。
不过也有个好处,正方便虞亦禾挑选,不再需要她太过四处打听。
“扶娥,你也帮我瞧一瞧哪些人适合?我要家世尚可,识时务,有手腕,有魄力,压得住虞藏的姑娘。”
虞亦禾既然接了这个活,也就不吝啬花些功夫来挑选,毕竟也是为了孩子以后做打算。
不过对于虞夫人排的第一等家世女子,虞亦禾直接略过。
这等家世即便是应下了陛下的赐婚会在心中对她留有埋怨。
这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
扶娥应了声,凑了过来。
她年在储秀宫教导秀女,过无数秀女名单,对此十分敏感。
她边翻着名册边与虞亦禾解释。
“既是要压得住少爷的,性子不说要强势,也要自己立得住,这样书香世家的姑娘便欠缺了些,需得勋爵人家,手腕起码要多些。”
这便去掉了好大一批人家。
“这勋爵人家也有讲究,长女多要大方些适合掌家,幼女多性子娇惯,做当家夫人还需磨炼……”
又去掉了一批家中幼女。
再挑选一下家世,高的攀不上,稍低的压不住虞藏,如此这样下来,竟只落下了三位姑娘。
“王将军家的长孙女,平西伯的长孙女,京兆尹的次女。”
这三位第一位是将门之后,第二位是勋爵之后,第三位也是京城要员之女。
虞亦禾仔细看了看这三位的册页,目光停留在平西伯长孙女的册页上。
“她父亲三年前突然去世,因着守孝已经十九岁了……弟弟今年才十二岁?”
扶娥回忆着往年知晓的信息,斟酌着道:“老平西伯有两个儿子,这位姑娘的父亲便是大儿子,她的弟弟还小,这爵位未必能落到她弟弟身上啊……”
可虞亦禾听到这句话眼眸却亮了起来。
第167章 定是为陛下寻摸闺秀
有所求才会为自己所用。
这位平西伯的孙女儿失父,弟幼,现在正是孤立无援的境地,若是自己能为她保住弟弟的爵位,姐弟俩必会感恩于自己。
虞亦禾当即对这位季晴姑娘起了兴趣,再详看她的册页,不一会竟觉得她嫁与虞藏有些可惜。
这位姑娘品貌皆是优秀,若不是因为父亲去世,守孝耽误了年纪,怕是还能再往上嫁一嫁。
“季姑娘很好,就是不知她是否愿意……”
虽说现在嫁与虞藏或许对她来说是最优解,但若是她像自己这样,与弟弟的关系并不好,不打算为此谋划呢?这都是有可能的。
虞亦禾虽然想聘她为弟媳,可这也要人家姑娘愿意才是,她可不想找一个和自己不齐心的。
扶娥在仔细看着册页,听到主子的询问,顿了顿道:“主子可以想个由头召些姑娘进宫来瞧一瞧,问一问。”
话音落下,忽又一转。因着她看到了季姑娘姻亲关系中的一位夫人。
“娘娘,”扶娥指着那位夫人的名字,“您可还记得惠安郡主宴会上那位说有位外甥女想介绍给少爷的那位夫人?”
虞亦禾挑了挑眉,目露惊奇之色,“难道这位夫人的外甥女就是这位季姑娘?”
见扶娥点头,虞亦禾愣了一会儿倏然笑了出声,“那可真是…太巧了啊……”
就在这时,奚云从外头进来,还没见到人呢,就听她问:“什么太巧了?”
立在一边的清雪立马过去把珠帘撩开,奚云穿了进来,顺势坐到了虞亦禾的身边,两人已经很熟了,早已用不上那些虚礼。
这事也不是什么秘密,虞亦禾便递了册子过去,与她说了要选弟媳之事,“选出了几位姑娘,就是不知道用什么由头见一见。”
奚云却道:“这有什么难的?正好几日后是我的生辰,我正是来问问你愿不愿意来呢,既然你想见见那些姑娘,那我就把小宴办成大宴就成了。”
她是恭妃,又掌宫权,已不是当年那位默默无闻的奚昭仪了,办个生辰宴会,邀请个把夫人小姐的不算逾越。
虞亦禾还未说话,奚云又挽着她的胳膊道:“倒是你,前几日是你生辰,你都没告诉我的,真没拿我当姐妹……”
这说的虞亦禾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解释:“又不是整生辰,我谁都没说呢,不是故意没告知你……”
看虞亦禾这急切的模样,奚云便放过了她,笑着道:“你母亲来看你,怎么不寻生辰那日?”
说着无意,听着有心,虞亦禾这才想起,母亲来时她们沉默了那么久都没有想起前几日是她的生辰。
不过须臾她便释怀了,自己在那时尚且没想起这件事,不正说明她对母亲的期待已经接近全无了么?
于是她笑着说,没对虞夫人的行为有任何遮掩,“她只顾着为她儿子娶媳妇,如何能想起我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