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背对着她的谢沉舟这才转过身。
桑念种下一颗小火树种子,蹲在火源旁烤干湿漉漉的长发。
谢沉舟在一旁静静等着。
等到身上暖和头发也干了,桑念清清爽爽地站起来:
“走吧,我们上课去。”
谢沉舟“嗯”了一声,抬脚走在她身侧。
山风清凉,晨光熹微。
少女一边走一边梳理长发,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
发丝偶尔拂过谢沉舟的脸与脖颈。
微微的痒。
他低眉看了一会儿,抬手抓住。
桑念余光瞥见,忙不好意思道:
“我马上就绑起来。”
说完,她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头发。
谢沉舟收回手,背在身后。
轻轻捻了捻指尖。
没有春儿在,桑念弄不出太花哨的发型,只能编了两条麻花辫。
她用月白发带缠住两端发尾,继续刚才的话题:
“所以我完全不知道,初瑶到底在气什么,我问雪音,谁知雪音也不肯说。”
谢沉舟漫不经心道:
“那便随她去。”
桑念:“那怎么行,我们是朋友。”
谢沉舟轻嗤:“她们可不一定拿你当朋友。”
桑念道:
“那你呢。”
谢沉舟一静。
“算了,当我没问。”桑念道,“反正我搬出来只是不想激化矛盾,也为了给初瑶时间冷静一下。”
然而,这一冷静就是半个月。
桑念一夜间成功进入炼气境,成了这批新弟子中进度第二快的人。
宗主得知后,特意送了她许多稀奇古怪的小物件,以示鼓励。
初瑶愈发对桑念冷淡,苏雪音与闻不语几次三番欲言又止。
桑念处境与原书中的桑蕴灵诡异重合。
难道是剧情又掰回来了?
她忍不住怀疑。
矛盾在御剑飞行这一课彻底爆发。
能进逍遥宗的都是万中挑一的天才。
半个月内,所有新弟子都成功引气入体,进入了炼气境。
他们开始学习御剑。
作为修仙界主要交通工具,御剑飞行的术法难度并不算大,难的是克服心中恐惧。
演武场占地极大,且设有防御阵法,是逍遥宗剑道弟子日常练剑处。
学习御剑的地方也在这儿。
几个来回后,几乎所有人都能像模像样的飞上两圈了。
谢沉舟甚至找了一棵树开始睡午觉。
只有桑念还在第一百二十二次蹲下握住剑柄,试图降低自己的重心。
地面的顾白板着脸训斥:
“桑念,松手,站好。”
桑念哭丧着脸道:
“我觉得这样御剑也挺好的,除了姿势不太美观以外半点问题都没有。”
闻言,演武场上的弟子们一阵哄笑。
演武场边缘,苏雪音忍不住也笑了两声,突然想起身边的初瑶,忙又熄了声。
初瑶继续练剑,什么也没说。
这边,沈明朝笑得前仰后合,大声嘲讽道:
“桑念,你以后出去可千万别说是逍遥宗的弟子,我们真的丢不起这个人。”
桑念立马驱动飞剑下降,提着剑就去砍沈明朝。
沈明朝脸色一变,飞快绕到顾白身后。
她再追,他再绕。
站在中间的顾白:“……”
第44章 你从来没有这样哄过我
“好了。”顾白一手按一个脑袋,面无表情,“若再追逐嬉戏,我就要罚你们了。”
追逐嬉戏???
桑念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她这分明是取他狗命!
沈明朝也嚷嚷起来:
“师兄,这个臭丫头分明是要取我性命!你一定要罚她!”
“怎么了?”
身着绣衣男子缓步行来,腰间明玉映出一星莹润天光。
是恰好路过的宋揽风。
他身后还跟着几位长老,出门办事刚回来的四长老也在其中。
顾白上前行礼,解释道:
“启禀宗主,是桑念,她……学不会御剑。”
宋揽风背着手,挑眉:“哦?”
四长老斥道:
“御剑这样简单的术法都学不会?她是怎么进的逍遥宗?”
被当着校长和教导主任的面公开处刑,桑念脸上火辣辣的,忍不住小声辩驳:
“我其实学会术法了,只是看上去不太美观而已。”
四长老厉声道:“还敢顶嘴?”
桑念不敢吱声了。
顾白拱手道:“弟子会好好教导师妹,让她早日学会御剑。”
四长老重重哼了一声:
“你若教不会,也不必罚她,只让她正经师尊来教就是了,省得落人口实。”
火药味实在太重。
桑念禁不住怀疑,是不是言渊曾经哪里得罪过四长老。
忽地,宋揽风轻轻笑了笑:
“念念,上前来。”
众人让开一条通道,桑念走到他面前。
宋揽风召出自己的佩剑青云,含笑道:
“上去,我来教你御剑。”
听到这句话,众人皆是一惊。
宗主亲自教导御剑,用的还是宗主的佩剑……
这样的待遇,是从来没人有过的。
就连宗主的正经徒弟闻不语修行时,也不过只得到几句指点罢了。
更何况……
众人齐齐看向人群外的初瑶。
“咚——”
重剑落地,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初瑶浑然不觉。
她只紧紧盯着桑念,脸色铁青。
苏雪音握住她胳膊,嗫嚅道:
“阿瑶,别生气……”
毫无征兆的,初瑶用力甩开她的手,拨开人群大步跑到了桑念面前。
桑念:“初——”
初瑶猛地推开她,转过脸看向宋揽风,眼里有泪:
“为什么?”
桑念踉跄几下,及时被顾白扶住。
她看看初瑶,又看看沉下脸的宋揽风,满脸茫然。
不是……这又是什么神展开?
顾白在她耳边低声道:
“初瑶是宗主的女儿,宗主夫人因难产而死,故此,他们的父女关系……并不亲近。”
桑念:?!!
面对初瑶,宋揽风全然没了素日的温柔,肃声道:
“你随我来。”
初瑶红着眼跟上。
两人一路行至无人处。
树上的蝉一声接一声叫着,撕心裂肺。
初瑶低着头,只看着自己的脚尖。
宋揽风冷声道:
“为何要这样欺辱同门师妹?”
“师妹?”
初瑶猛地抬起脸,嗓音尖锐: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带她来了逍遥宗,成了我的师妹!”
“你——!”
宋揽风举手欲打她。
初瑶丝毫不怕:
“你打吧,打我总比视而不见的好!”
宋揽风动作顿了顿,手停在半空。
初瑶眼泪一颗一颗的落下:
“从小到大,你从来没有像对她那样对过我。”
“你没有送过我佩剑,也没有为我买过糖葫芦和草编小蚱蜢哄我开心。”
她忍住抽噎,一字一顿道:
“你更没有像今天这样,用青云剑手把手的教过我御剑,从来没有,一次都没有。”
“你若是也像对我这样对别人,我还可以自己说服自己,可偏偏她来了,什么都不一样了。”
“我就是嫉妒桑念,嫉妒她嫉妒得要命!因为不管我再怎么努力你都看不见我!”
说完,初瑶蹲下身子,将脸埋在臂弯中呜咽。
宋揽风沉默。
许久,他一言不发地收回手,抬脚欲走。
初瑶攥住他一点衣摆,仰起沾满眼泪的脸,无措的像个孩子:
“爹爹,不要走,我错了,我不该这样……”
宋揽风叹气:“初瑶,你让我很失望。”
初瑶骤然僵住。
他抽走自己的衣角,大步离开。
初瑶久久没能回神。
一方手绢递到她面前。
她麻木地移动眼珠,看见来人是谁后,眼泪流的更凶。
“你来干什么?看我的笑话吗?”
桑念连忙摇头。
初瑶推开她的手,用袖子狠狠擦脸。
桑念蹲到她身边:
“原来你突然讨厌我,是因为你爹爹啊。”
初瑶红着眼瞪她,故作凶狠:
“不是讨厌,是嫉妒,我嫉妒死你了。”
桑念笑了笑:
“对啊,就像现在这样说出来多好,之前天天憋着,怪辛苦的。”
初瑶继续瞪她:“我要是说了不就显得我很小气了吗?”
“本来就小气。”桑念摸摸她的脑袋。
初瑶扭头躲开她的手,刚要发作,桑念又说道:
“可我们又不是圣人,嫉妒也好,小气也好,都是人之常情。”
“你不例外,我也不例外。可你因为这个故意针对排挤我,是你不对。”
初瑶沉默,半晌才道:
“对不起。”
桑念一下接一下地摸着她脑袋,解释道:
“宗主照顾我,是因为我母亲是他师妹。”
初瑶吃惊:“什么?”
“这件事除了宗主和长老们以外没人知道。”
桑念大概解释了一遍事情经过,末了,又道:
“我出生就没见过母亲,听我哥哥说,她受了重伤,生我时难产去世了。”
初瑶喃喃:
“我娘也是难产,他们都说是我害死了她。”
“连爹爹……也这么说。”
所以宗主才对她这么冷淡?
桑念默了默,轻轻揽住她的肩,把她圈在怀里:
“这不是你的错。”
初瑶低下头,“这就是我的错。”
桑念道:“好吧,是你的错。”
初瑶推她,气极:“你这人怎么这样。”
桑念满脸无辜,“你非要这么想,我有什么办法?”
初瑶咬牙:“你多安慰我两句会死吗?”
桑念眉眼弯弯,“还是那么讨厌我吗?”
初瑶加重语气:“我说了,是嫉妒,不是讨厌。”
桑念换了个问题:“那还嫉妒我吗?”
初瑶认真想了想:“嫉妒,但是比之前好一点了。”
桑念点点头,严肃道:
“你现在可以和我道歉了。”
初瑶睁着发红的眼睛,“我道过歉了。”
桑念道:
“刚才你是为你这段时间故意忽视我道歉,但还有刚刚推我那下呢。”
初瑶声如蚊呐:
“对不起,我那时……真的很对不起,我会赔偿你的。”
桑念笑眯眯地掐她脸:
“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赔偿不用太多,随便给个五百万灵石就好。”
初瑶炸毛:
“你辈分比我低,得和阿音一样叫我小师姐。”
桑念道:“你还没满十五,我比你大两岁,你得叫我姐姐。”
初瑶:“我才不叫!”
桑念:“那我也不叫。”
两人大眼瞪小眼。
不知是谁先破了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桑念用胳膊肘捅捅她:
“明日孤竹峰的新居就修好了,你和雪音她们一起来吃饭吧。”
初瑶神色高傲:“看我心情吧。”
桑念才不管她说了什么,威胁道:
“敢空着手来,要你好看。”
初瑶开始叛逆:
“那我还就空着手来了。”
“知道了,你确定要来。”桑念拍拍裙子上的灰尘,“我回去继续练习御剑了。”
初瑶:“?”
初瑶:“卑鄙!”
桑念背对着她挥了挥手:
“多谢夸奖。”
第45章 看来是我来的不巧了
这件事闹得很大,宗门内到处都是流言蜚语。
甚至有人开始打赌,初瑶会在几天内赶走桑念。
直到第二天,初瑶绷着脸拎着一只鸡踏上孤竹峰。
谣言不攻自破。
闻不语和苏雪音都松了口气。
只有桑念对着初瑶手上的鸡沉默了。
“你带了一只鸡来?”她再次确认。
“你不是有眼睛吗?”初瑶不耐烦。
“不是,你为什么要带只鸡呢?”桑念满头问号。
初瑶:“给你的鸟作伴,反正都是禽类,能玩到一起去。”
桑念:“……”
我们仍未知道那天初瑶为何会觉得一只鸡能和鹦鹉玩到一起去。
“算了算了,”她接过初瑶手上的鸡,随手扔进篱笆里,招呼他们道,“先看看我师尊盖的新房子。”
如今的孤竹峰与桑念来时大不相同,入目皆是浓郁绿意。
言渊还从宝华峰引来了一眼山泉,泉水形成一道细细的银链,从石壁跌落到底下的池子里。
水珠飞溅,凉风习习。
不远处,两栋三层高的木楼矗立在山间。
野蔷薇与忍冬牵着藤爬上楼顶,如同瀑布一般垂落。
宽敞平坦的屋前摆了一张长桌,桌上酒菜丰盛。
旁边花圃中新芽初绽,绿意点点。
苏雪音啧啧惊叹:“言渊师叔真用心。”
初瑶也道:“我早看那两栋破茅屋不顺眼了。”
闻不语抚摸廊柱,细细感受,问道:
“这是融霜木吧?”
桑念:“好像是,我不太清楚。”
苏雪音羡慕道:
“这里冬天一定很暖和。”
桑念道:“那你冬天过来和我一起住,反正屋子很大,床也很大。”
“那个小白脸呢?”初瑶左右张望,“他平常不是老缠着你吗?”
桑念讪笑:“他说无聊,不肯过来。”
“还有,他没有老是缠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