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豆忿忿不平道：“一说这个就来气，顾家那个赶车的见撞了人，想下来看看，马车里的人说了句什么，他就又坐回去赶车了，倒是后面一辆马车上的人停下来问了几句，见我身上衣服都被雪水滚脏了，还让下人送了帕子过来。我听他们说话的意思，前头那辆车上坐的是顾家的二少爷，送我帕子的是三少爷。”
李妍年好奇道：“这顾家什么来头，撞了人还这么嚣张跋扈？”
黑豆叹口气：“谁让人顾家是皇商，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有钱，富得流油！那顾家大当家的顾成业不止跟县里几个老爷有交情，跟宫里的都说得上话，这世道本来就是有钱和有权能占上一个，就够横着走了。他们顾家两个都占了，还有谁敢惹他们？也难怪那二少爷不把撞了人当回事，只顾自己赶路了。”
李妍年说不出这一刻心里是什么滋味，却是穿越以来第一次深刻体会到了人命如草芥是什么意思。
两人正沉默着，不提防毛豆早吃完了蜜枣，眨巴着眼睛又蹲到他们边上了，也不知道刚刚的说话声他听进去了多少。
黑豆回过神来，想起新买的棉袄，连忙从包袱里翻了出来：“不说顾家了，看看我给你们买的新衣服！我想着新买棉花和布料也来不及做，就直接买了现成的，你们两个赶紧试试大小，我跟掌柜的说好了，要是大了小了都能拿回去换。”
一听到有新衣服穿，两姐弟顿时开心了起来。但让李妍年哭笑不得的是，黑豆给自己买了一身红艳艳的花布袄子，穿上瞬间变翠花，土气逼人。但一想到这是黑豆的心意，李妍年还是抹干净了手穿上了。
袄子做得宽松，穿着倒是还行。昏暗的油灯下，李妍年回头朝黑豆笑问道：“哥，好看不？”
黑豆点点头：“好看！”
妹子皮肤白，穿红的果然好看极了，黑豆十分满意自己的眼光，咧嘴嘿嘿笑着。
第十三章
是福不是祸（2）
黑豆带回来的除了一家子的冬衣，还有李妍年嘱咐他买的油盐碗筷之类的生活必需品，以及准备提去外婆家的细棉布等礼品。原本他还想割条肉回来，结果被顾家的事情一耽搁，回程就晚了。这些零零碎碎的虽然每样都没买多，花费却惊人，卖宣纸倒换来的四两多银子转眼就去了一半。
“这么几个破碗竟然这么贵！”
李妍年一直以为瓷器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没想到光是买了几个粗瓷碗盆，就去了差不多四五百个大钱，早知道就再忍忍，等淘宝账户上有了钱再从系统买算了。
“这些东西向来都贵的，就咱家这口大铁锅，要不是三叔来不及敲下来，也早被他们家给抬走卖了。新的一口大铁锅可是要七百个钱。”
李妍年听得咋舌，后来想想也就能理解了，古代手工业不发达啊，这些东西耗费人力大，价格自然就要上去了。
说来说去，还是得想办法早点赚钱才是正经事，才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寒酸，花个钱都肉疼半天。
想了想，李妍年提议道：“哥，等天气暖和一点，咱家养几只鸡吧。”
黑豆皱眉不解：“养鸡？这东西可不好养，病了一只，一窝死绝。再说咱们家哪来的余粮喂鸡？天天放出去吃草也长不大。”
李妍年对这事显然十分有把握，笑嘻嘻道：“这你放心，我有法子对付就是了。哥，你看看要去哪里弄鸡苗，你可记得要留些银子买鸡苗啊。对了，这几天过年村里人家里应该都存了鸡蛋的吧，你回头问问李大娘，让她替咱们去村子里收些鸡蛋，就说是镇上有大户人家要，价钱你看着给就是。”
黑豆更加不解，心想这鸡蛋收来，家里也吃不了啊，但出于对妹子无条件的信任，他还是点了点头，问她道：“年前鸡蛋是一文钱三个，现在不知道是多少，二妞，你要多少个啊？”
李妍年朝他眨眨眼：“有多少收多少，有了鸡蛋，才有宣纸，才能换来银子，哥，你放心去收，手里的银子都花掉也没关系，反正很快就又能来银子。”
黑豆心想，难不成这天上的神仙这么爱吃鸡蛋？神仙的爱好真是让人有点无法理解，他摇摇头，反正听妹子的就是了。
“行，那我明天就去找婶子。”
两人商量好事情，李妍年负责把黑豆带回来的东西收拾归置好，毛豆则去热粥给大哥喝，好生折腾了一番，一家人才怀揣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心满意足地睡下了。
第二天，黑豆便照着妹妹的意思去找了隔壁李大娘。对方一听黑豆找了个帮人收货的活儿做，也可怜他们一家子，二话不说就拍胸脯答应了下来。
李妍年预料的没错，过年这段时间是坎子村村民生活最富足的时候，稍有些家底的人家都备足了年货。因此还没出半天光景，村里人一知道李大娘家收鸡蛋，给的还全是现钱，当下闲话也不聊了，手里拎着的娃也不打了，数了鸡蛋就往李家赶了过来，生怕跑得不够快，李家鸡蛋就先收够数了。
其中当然少不了李妍年那精明的大伯母和最爱占人小便宜的三婶婶。一人手里捏了三个小得跟枣儿似的鸡蛋，任凭村里其他大娘婶子似讥似嘲的目光上下洗礼着，两人脸色变都不变一下，也不着急和李大娘做买卖，左一句右一句地扯闲话。
一个笑眯眯地恭维李大娘：“婶子这是发财了啊，找着这么一条好门路，全是婶子平日里做人厚道，这不，发财的路子不落在别人身上，就落婶子家了！”
一个假意附和：“是啊，也不知道是镇上哪家大户要办喜事啊，要这么多鸡蛋，还全给的现钱，婶子可真是运气好，能替这样的人家办事。这些有钱人家抖抖手，指头缝里掉下来的都够咱们吃喝一阵的了。”
李大娘本来收鸡蛋就忙得一个脑袋两个大，偏生这两个还老是在跟前晃来晃去的，正事不说，闲话倒说了一箩筐，正烦她们呢。
现在这两句话音抖出来，李大娘也终于明白了李家这两位大佛到底是来干嘛的，不由得冷笑了下，扯着嘴角说道：“我说你们两个捏着这么三枚小鸡子儿跟个宝贝似的不撒手干嘛呢，原来是来打听路子的啊。我这人呢的确是运气好，做人也厚道，所以这些福报才自己找上门来。秀妹，翠娥，你们呢也别费心了，谁都不是傻子，这赚钱的路子你们自己要是有本事就自己去打听去，打听不着回头来卖鸡子呢就拿个头能看的来……”
说着她眼珠子往她们手上死命瞅了一下，那么大的动作，屋里的其他婶子大娘当然没错过，全都转过身憋着笑，这李老头家的两个儿媳妇也真是做得够难看的，这么小的鸡子，也亏她们能找得出来！
王秀梅和徐翠娥的脸色终于变了，妯娌两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样红得滴血的猪肝脸，哪里还有脸皮再待下去，连忙臊着脸跑了。
李大娘朝着两人的背影啐了一口：“呸！这两个不要脸的，还想挖墙脚来了，想得倒美！”
这话一说，屋里几个婶子面上便有些不自在，其实她们也隐隐含了想打听一下是镇上哪家大户在收鸡子，李大娘这里收的价钱是一文钱三个，价钱不能说不公道，没有给得很高就是了。她们心里盘算着要是直接拿了鸡子到镇上去，可能那边大户能给一文钱两个的价钱也不一定。
不过她们脸皮没李老头家的两个厚，卖了鸡蛋还留在李大娘家帮闲聊天，就是想不露痕迹地套套李大娘的口风，或许能听到个一两个字眼什么的。这下子李大娘说得这么直接，大家心里也敞亮，反正是没戏了，坐着也没趣，磨着时候看差不多了，也一一起身告辞。
等送走最后一位婶子，李大娘站起来松了松筋骨，又数了一遍收来的鸡蛋，除去黑豆还自家的三百文旧账，早上给的一贯钱已经用得差不多。看着家里堆着的这么多鸡蛋，她其实也挺好奇黑豆到底是替谁家收的。
不过看黑豆那小子嘴巴闭得死紧的样子，李大娘就不像秀妹她们那样不识趣了，谁让黑豆那小子厚道，一有钱就还了先前借他家办丧事的帐不说，还给他们家定了不同于别家的高价，一文钱收一个鸡蛋！别看这个钱看着不多，日积月累，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别看李大娘看着直爽没心眼的样子，她可是早听出了黑豆的话音，以后这收东西的时候还多着呢，这多出来的钱，可就是白得的，傻子才会告诉那李老头家的两个黑心肝的！李大娘一想到王秀妹和徐翠娥要是知道，收鸡蛋的路子是黑豆找的，这两家会是个什么脸色，就笑得直不起腰来。
谁能想到，破落户也有翻身的一天呢。
第十四章
李妍年在卖鸡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她竟然忘记了系统是有交易限额的，之前卖过箬叶和鸡蛋，一共收入178块钱，导致她正月里只剩下了822块钱的交易额。这下可好，看着家里堆着的几篮子鸡蛋，她不由苦笑，幸好这还是大冬天的，再放几天也不会坏，只希望卖家信用升级到二星后交易额能从1000块涨到再多一些，最好别再有什么金额的限制了。
最后李妍年只卖了288个鸡蛋，12个一打，一打34块，卖了816块钱。
看着账户里新鲜跳出来的三位数，李妍年刚刚那点挫败感顿时消弭于无形。
黑豆和她说过，上次去书肆的时候，掌柜的更偏爱四尺四开的，说大小正合私塾里先生留做作业的纸张要求，而且因为他们提供的纸张质量够好，掌柜的还问了一句，有没有四尺单的，要是有，价钱什么的都好商量。
所以李妍年这次一卖了鸡蛋，立刻就开了系统搜索宣纸，来不及比价，也来不及去看系统是否留有历史订单能够查询，她点了最靠前的六品堂宣纸链接，加了10刀四尺单，9刀四尺四开进购物车，结账出来，账户顿时又只剩了可怜的带小数点的个位数。
随着第四单购买权利行使完毕，这个月算是折腾完所有的买卖限额了，李妍年叹口气，一星商家真的好苦逼。看来他们还得继续清粥野菜一段日子，她一回头，目光正好落在堆在角落里的几篮鸡蛋，嗯，这回唯一不用发愁的就是没鸡蛋吃。
啪叽一声，空气忽地一个炸响，地上凭空冒出一大个包裹来。李妍年现在已经很习惯这个画面，熟门熟路地撩了袍子蹲地上开始拆包裹。
一刀四尺单快七斤重，四尺四开的也快两斤重，就李妍年这个小身板，费了些力气才检查完货物件数，欣喜地发现卖家很大方地多送了她一刀四尺四开的，另外还有几本毛笔字帖，两支毛笔，一小瓶墨汁。
毛笔和墨汁倒是可以留起来给黑豆毛豆用，李妍年这么想着，便留了卖家赠送的宣纸，和字帖毛笔墨汁等一起收到了篮子里，准备等两兄弟回家来，再和他们说这个事情。虽然私塾是去不成了，但有字帖在手，他们可以自学啊。
正想着，屋外门上便响起了毛豆欢快的叫门声：“姐，我们回来了，快开门，哥给你买了……”
紧接着便是一阵呜呜声，李妍年猜想准是黑豆捂了他嘴巴不让他说话，开了门一看，果然如此，黑豆蒲扇大的手掌正严严实实地盖在弟弟嘴上，见门开了，毛豆一脸可怜巴巴地朝她看过来，又翻白眼瞪黑豆这个做哥哥的。
噗嗤……李妍年忍不住笑了：“哥，你快放开他吧，瞧他那脸色，都憋成什么样了。”
黑豆闻言笑着推人进门，进了门才松手放开弟弟。毛豆一得自由，立刻忘了刚刚是怎么被黑豆收拾的，嬉皮笑脸地指着黑豆跟李妍年卖好。
“姐，刚刚碰上货郎，哥就给你买了桂花油，还有头绳，你快让哥拿出来，那头油可香了。”
黑豆脸上一红，瞪了弟弟一眼：“就你多嘴。”
一边倒是不含糊，从怀里掏出两样女孩子家的物事来，递给李妍年：“过了年你就是大姑娘了，娘虽然不在了，还有哥在，别人家姑娘有的，你也该有。”
桂花油散发着一股廉价的香油味，头绳粉不拉几的，要素不素，要艳不艳，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要命的直男审美，却是李妍年收过最好的礼物。被一个实际上比自己小了十几岁的孩子当亲妹子这么关心爱护着，她心此刻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感动道：“哥，这头绳真好看，我先去把东西收起来。”
黑豆点点头，顺手推她进屋，一眼瞥见家里鸡蛋明显少了几筐，再一瞧见屋里正当中的宣纸，顿时明白了。
“这是新换的纸？”
黑豆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摸，一旁的毛豆也是一脸好奇，但怕自己摸坏了东西，就忍着没动，黏在哥哥边上睁眼仔细瞧着。
“这回的纸好像比上回的要好些，我也说不上来，就是摸着感觉更细，更匀……”
李妍年心里一合计，上次好像四尺四开买的不到14块，这次买的要16.8，她以前也就是顺手帮不会网购的单位大姐下订单，孰优孰劣她还真分不清楚，因此两次都是随便搜着买的。现在听黑豆这样说，心里倒是高兴，看来一分价钱一分货的老话还是有道理的。
“哥，你看这么多纸，那书肆吃得下不？上次我就担心这东西出得多，怕扎眼。”
黑豆摇摇头：“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也真没瞒你，那掌柜的上次一看见我送去的纸，喜欢的不得了，闲话一句没问过，很干脆地出了价，还跟我约好了，要是还有货，直接给他们家拉去，价钱什么的都好说。”
李妍年总觉得这事情太过顺利，心里没底。
黑豆看出她的顾虑，安慰她道：“你放心，哥心里有数的，这次纸还给他们家送去，要是情况不好，咱们下次就不送了。倒是这些鸡蛋，怎么还剩了这么多在家里？”
李妍年顿时脸红成一片，难为情极了。她当时还跟黑豆怎么说来着，有多少要多少，能收多少收多少，结果手上现银投进去了一半，结果完全忘记系统早就说明过规则，一星卖家一个月内只能达成一千块的交易金额。
“这个……额，还得再等几天，等下个月就能腾换出去。中午做饭的时候，哥，咱们煎几个鸡蛋加菜，对了，这些纸咱们怎么送去书肆？可不轻……”
李妍年试图转移话题，黑豆原本就是顺嘴一问，立刻被分了注意力。
“这件事，还得去求隔壁李大叔家。村里现在也就只有他们家肯帮咱们，嘴巴也牢靠，你觉着呢？”
李妍年点点头：“哥，正好咱们收了鸡蛋，你就跟李大叔说，要借他们家牛车送货去，给一天的豆料，再加五十文钱，只要他们家牛车闲着不用的时候，随便哪天都成。”
五十文加一天的豆料，这价钱的确不低了。还是妹子想得更周到，原本他还想着让李大叔跟着一起赶车去杜家庄，但这事的确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黑豆当下点头同意：“成，就照你说的办，吃过午饭我就去问问。”
一直没说话的毛豆眨着晶亮的大眼睛：“哥，能带我一起去不？”
李妍年和黑豆一齐扭头看向他，一个笑眯眯，一个铁青着脸，异口同声道：“当然，不行！”
毛豆顿时跟打焉了的豆苗一般，萎了。
“哼，不去就不去，谁稀罕！”
李妍年被他生气的小模样逗笑，想起之前收起来的字帖毛笔，连忙献宝一样拿出来，拆了外面的透明薄膜塑封，翻开给两兄弟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