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神里的厌恶仿佛能结冰，刺入他的胸口，凌迟他的心脏，杀死他一次又一次……眼底酸涩，却流不出一滴眼泪，他最后还是嘲弄的笑了下：“让殿下失望了。”
昭阳见他不出声，本来已经打算转身离开，听了这话，伸出手指，指了他半天，气急了蹦出一句：“你不知羞耻。”
蒋轩看她愤怒的样子，心里陡然升起一股诡异的快感，原来他也是可以轻易牵动她情绪的啊，这样也好……他一再的忍让换来的不是她的理解，而是变本加厉……
是而蒋轩在听见那句“不知羞耻”时，他几乎要反唇相讥“把别的男人带回家里，究竟是谁不知羞耻？”，可他还是咽了回去，他可以无视她的愤怒，也可以不轻不重的怼回去，亦是可以堵得她哑口无言，却唯独不能用这样刻薄的语言来伤害自己心爱的姑娘。
所以尽管觉得昭阳不知所谓，他也只是凉凉道：“臣暂且死不了，殿下若是闲的无聊，不如还是关心关心无嗔法师？亦或是殿下在法师那里生了怒意，来找臣撒气？”
昭阳听了这话，自是拂袖而去，二人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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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曲有误，周郎顾
昭阳听了这话，自是拂袖而去，二人不欢而散。
昭阳出了门，越想越气，步子也越来越快：“气死本宫了，他眼里还有没有本宫这个公主？”
玛瑙见状快步跟上，劝慰道：“殿下，莫气了。”
刚刚昭阳出门时，安排翘楚在沈旭那里照顾，偏生翡翠又没在身边伺候着，昭阳身边又不能没有人，就只能她跟着过来，可她偏偏又不擅言辞，只能劝她莫生气。
昭阳猛地顿了步子，柳眉一挑：“你要本宫如何不气？你刚刚又不是没看到，他们……”昭阳说着伸手指向蒋轩的方向，指尖发抖：“他们，大白天的，真是不知羞耻……污了本宫的眼睛。”
“许，许是咱们看错了……”玛瑙的话说的有些没底气，她的角度看来，丞相和那丫鬟确实颇为亲密……
“看错了？”昭阳的音调陡然升高：“你我两双眼睛全看错了？你怎么不直接说本宫瞎呢？”
玛瑙心下一惊，立刻屈膝跪下“奴婢不敢。”
昭阳低头睨了她一眼：“本宫再晚去半步，怕是衣裳都……罢了，本宫同你置什么气……”
玛瑙膝行两步：“殿下，便是寻常人家男子纳妾也并无不可，更何况丞相身居高位……”玛瑙还是没明白昭阳生气的原因，只当她是妒火中烧，这番安慰着实是火上浇油。
昭阳听了这话怒意更胜，眼角眉梢俱是怒火：“本宫何时说过不让他纳妾了？便是纳上个百八十房，又同本宫何干？只今日他竟在本宫面前如此行径，就是在打本宫的脸。”
她说着深吸一口气，指了指丞相府外：“你，去百花楼，捡着漂亮的姑娘给本宫挑九个过来，他不是喜欢吗，一个哪够？本宫给他凑个十全十美。”
“这……这，殿下，丞相毕竟还病着，这，实在是……”话还没说完，就听昭阳冷哼一声“病着？本宫看他好得很，还不快去。”
玛瑙实在没了法子，只能依着昭阳的话，称了“诺”便拿了银子去了百花楼。看见玛瑙出去的背影，她才觉得气顺了顺，刚好见地中间有一颗石子，又想到沈旭蒋轩，一个个都惹她生气，上去猛地踢了一脚，见石子飞远，才觉得气消了消，转身回了芳华院。
她深知不能太过逼迫沈旭，这一整天下来她也心神俱疲，所以她并没有去找他而是直接回了房间休息。
翘楚看着闭眼默禅的沈旭，几度想开口，到底还是没说，倒是沈旭突然睁了眼，偏头看向翘楚：“姑娘有话想说？”虽然是疑问句，用的却是陈诉的语气。
翘楚轻轻摇头：“奴婢没有话要说。”沈旭瞧出她不想开口，也不逼迫，只说道：“阿弥陀佛，姑娘无话想说，贫僧却有话说，我留在此处不妥。”翘楚几乎怀疑沈旭知道她要说什么：“公，不，法师多心了，法师留下并不无妥。”
沈旭弯了弯嘴角，语气沉静：“丞相是殿下的…”他说着顿了顿：“夫君，我留在丞相府并不如姑娘所说‘并无不妥’，相反是处处不妥才对。”翘楚一时怔住了，心思急转，倘若沈旭知道殿下和丞相的关系，之前就不会被骗来，倘若他之前不知道，又是谁告诉了他？倘若殿下追究起来该如何是好……沈旭显然看出了翘楚心中所想，解释道：“是你们告诉我的。”
“殿下今年二十又七，便是再过任性，也不该还未成亲，便是她真的未成婚，也不该在丞相府有调动亲兵的能力，倘若不是夫妻，丞相官居一品，爵比亲王，身份贵重，又岂会容殿下如此放肆？”
翘楚叹道“法师同当年一样，睿智不减。”
沈旭放下念珠，直视着翘楚：“所以我不能呆在这儿，倘若公主与丞相情笃，我不能留下，倘若两人本身就……那我便更不能留下。”
翘楚跪坐到桌子对面，抬手泡了杯茶，推了过去：“法师应该知道殿下，她要做的事，谁都拦不住。”
沈旭叹了口气，再没说什么。
玛瑙虽然不善言辞却能留在昭阳身边，追随昭阳多年，必然有其过人之处，不到半个时辰的工夫，玛瑙就将人领了回来，安排在外面，请示昭阳的意思，昭阳本在小憩，被吵醒自是有些不快，又想到刚刚的事，更是不悦至极，将火迁怒道蒋轩身上：“你便告诉他，个人只管做好自己的营生，莫管他人挣了多少，让他有时间多管管朝堂上的事，莫要向后院伸手，对了，你说完看看他的反应。”
倘若今日同昭阳一同前去的是翘楚，亦或是昭阳安排翘楚来做这件事，她一定会和蒋轩说明前因，亦不会直接转达昭阳的原话，事情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可偏偏昭阳吩咐的是玛瑙，是而她竟真的领着那九个风月出身的姑娘，到了蒋轩的院子，只屈膝行了礼，又把昭阳的话，原封不动的复述了一遍。
蒋轩看着那九个姑娘，听了这话，气的咳了起来，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一点血色都没有，好半晌才缓过来，他见玛瑙只是看着他，并没有离开，开口问道：“玛瑙姑娘还有事吗？”玛瑙一愣，“殿下说，让奴婢说完话，看看大人的反应……”
暗影听到这话下意识扶额，昭阳公主是派了个傻子过来吗？其实玛瑙在昭阳身边比翡翠还要长，竟连女官都没混上，很大程度是因为这点，说好听点叫心眼实，不会变通，说不好听就是……
蒋轩气的笑了出来：“咳，那就烦请玛瑙姑娘，替我回殿下，这种程度还气不死臣，叫她失望了。”玛瑙张了张口，想说他气的脸都白了，但是还是敏锐察觉气氛不大对，把话咽了回去，屈膝称了“诺。”退下了。
蒋轩看了一眼暗影：“让管家找个地方安排她们住下。”暗影转身叫了院里的仆役，让他领她们到管家那里，等着安排住处。九人都是烟花地长大的最是会看人脸色，见这种气氛自是乖乖听话。
暗影吩咐完，进房间关了门，不解道：“大人，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呵。”蒋轩嗤笑了一声“无非是给我难堪罢了，早就习惯了……”手不自觉地抚上胸口，可，怎么还是那么难受呢？
翘楚安置完沈旭，刚出院子，就碰到了回来复命的玛瑙，本是随口问了句干什么去了，答曰：“殿下让我去百花楼挑了几个姑娘给丞相，顺便带几句话……”
翘楚听了整个人气的都站不稳：“你便是将殿下的原话说了？”见玛瑙点了点头，她连殿下为何生气都忘了问，只嘱咐一句，殿下问起别说丞相的原话，只说丞相没什么反应就是，撂下这话急急的就赶向蒋轩的院子，敲了敲门：“大人，奴婢是翘楚。”
暗影先生回头看了看蒋轩，见蒋轩点了点头，回身去开了门，翘楚见暗影开门道了句：“多谢。”暗影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翘楚上前行了礼，连忙道：“奴婢见过大人，大人别理玛瑙那丫头，她做事不过脑的，殿下没有那个意思……”
蒋轩抬了抬手，止住了她要说的话：“我了解殿下，她说出这样的话，我一点都不吃惊。”
“这……”翘楚看出蒋轩真的生气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道：“奴婢会去处理那些姑娘。”
蒋轩摇了摇头，语气凉凉：“不必了，不差她们一口饭，都是百花楼出来的，过年还能排个曲儿给殿下解闷儿。”
翘楚一时不知说什么，只得告了退，临出门却被蒋轩突然叫住：“翘楚姑娘，明日起，殿下的膳食便交给府里的厨子安排，亦或是公主府有合适的亦可。”
“这…若是殿下问起……”翘楚有些为难，就听蒋轩语气嘲讽：“若是殿下问起，便说我死了。”翘楚听这话就知道蒋轩是余怒未消，当下也不再劝，只心里盘算着他能气多久，该在殿下那里找个什么样的借口，她不是玛瑙，自然不会直接说，再说，蒋轩对昭阳……总不见得真狠下心。
翘楚对昭阳只说，厨子长辈去世了，厨子回去奔丧，五年来，都不见厨子请过几次假，昭阳自然不能说什么，只说自己知道了，便揭过了此事。
沈旭躺在榻上，闭着眼，久久都不能入睡，本以为此生同昭阳都不会再见，不成想却还是见了……
慧明大师的话犹在耳畔，他说“若你强求，她定将因你而死。”
大锦重佛，慧明大师几乎是大锦的国师，目前为止，他的预言无一没有应验，沈旭不敢赌，他可以拿自己做注，却不能那昭阳来赌。昭阳不信神佛，所以他没有告诉她，但他必须退亲，为了昭阳，他必须退婚。退婚的理由他想了很久，他要的是个可以不牵连任何人的理由，后来他找到了这个理由——佛。皈依佛门就是最好的理由。他上书退了婚，趁着月黑风高离开了京城，离开了大锦……
五年来，他潜心佛法，就是为了忘记昭阳，他曾以为他可以，所以他回来了，一路上他都是走大道，光明正大，只是快到京城前，他却突然绕了小路，只说服自己是因为大路耗时太久，可话说回来，他却并不赶时间……
见到昭阳的一瞬间，他下意识的转身是逃跑，因为他发现，他也输给了他以为……他必须离开，他的存在，会让所有人尴尬，昭阳，蒋轩，包括沈家和陛下，他必须走，可他也答应了昭阳，为今之计只有……
昭阳起了床洗漱之后，一边用早膳，一边听翘楚汇报沈旭早上吃了什么，做了什么，大略知道了，放下筷子：“服侍本宫穿衣吧。”
翘楚瞥了眼桌子上没怎么动的饭菜劝道“殿下还是再用一些吧。”
昭阳轻轻摇头：“我没胃口，更衣吧，我们去旭哥哥那儿。”翘楚心下叹气，只是不知殿下没胃口是因为心绪烦扰，亦或是饭菜不合口味。但还是依着她的意思，让翡翠撤了菜，自己则是同昭阳进里间更衣，挑了件昭阳喜欢的鹅黄色交领襦裙，却被止住“换蓝色吧，旭哥哥喜欢见我穿水蓝色。”
“诺。”翘楚应了声，把衣服放了回去，拿了件天晴色齐腰：“殿下，带过来的冬季衣物里，没有水蓝色，这件是最接近的了。”昭阳看了看，略点了下头“那便这件吧。”
换好衣服又让翘楚改了妆面，昭阳为人张扬，平日里也最喜欢张扬的妆面，搭配的衣服自然也都是，明黄，正红，再不济也是鹅黄，水红之类，这也是昭阳那么多衣服里却找不到水蓝色的原因，翘楚又按着她要的，将上挑的眉稍稍画平，眼线只是稍稍延出，唇只略略上了浅色的口脂。
昭阳照了照镜子，手下意识抚向脸侧“翘楚，本宫美吗？”翘楚颔首低眉：“殿下容色自是极好的。”昭阳这才起身往外走去，翘楚又从门边木施上，拿了斗篷帮昭阳披上，这才出了门。
沈旭还是在默禅，也不抬眼看她，昭阳几番搭话，他权当做没听见。昭阳朝翘楚勾了勾手，翘楚上前俯身，昭阳悄声吩咐道：“去将本宫的琵琶拿来。”
翘楚点了点头，回身吩咐了翡翠，不一会儿的工夫，翡翠便抱来了昭阳的双凤琵琶，昭阳起身接过，素手拨弦试了下音，又转了转弦轴调音，抬手便是一首《塞上曲》，沈旭看似仍在默禅，可暗影在暗处注意到，时不时沈旭捻着念珠的手就会停一停，他最初还不解，直至一炷香燃尽，沈旭开口打断了弹琴的昭阳：“阿弥陀佛，一炷香的工夫，殿下弹错了八个音，泛音也有问题，轮指时力道亦是不均。”
暗影听这话才明了，刚刚沈旭手上动作停滞大抵就是因为昭阳弹错了。正想着就见她浅浅笑了下，带着得逞的意味，将琵琶递给翡翠，又转身看向沈旭扬了扬眉：“哥哥现下肯同我说话了？”
沈旭抿了抿唇，没有说话。昭阳见她这样，叹了口气：“旭哥哥你该是知道的，我自幼便心悦你，许是你那日挽弓的样子太过飒爽，时至今日我仍觉记忆犹新，那时的场景历历在目，哥哥如还记得这块玉佩吗？”
昭阳说着解下腰间的玉佩，放在案上：“这是昔日你送我的，我一直戴着，我们一起去找的原石。”她手指抚上玉佩上的花纹：“这上面的海东青，是你亲手为我雕的，如今，等闲变却故人心，小柒的故心仍在……谁？”
昭阳察觉到暗影不小心弄出的声音，翘楚点了点头上前，看到暗影的时候变了神色，却是回身道：“回殿下话，是个博古架上的鼻烟壶倒了，怕是没放稳。”昭阳信任翘楚，没再说什么。翘楚瞪了眼暗影，用眼神示意他赶紧走，暗影承了她的情自是没有多留，寻个空隙便离开了。
“如何？”蒋轩放下手里的书，抬眼看着回来复命的暗影。暗影只说沈旭不理她，昭阳弹琴的事，蒋轩怔了下：“他最是擅音律，昭阳那般弹，他忍不了的，曲有误，周郎顾。”
暗影皱了皱眉，努力回忆：“殿下还说，她喜欢当年沈旭挽弓的样子，又说沈旭送的玉佩，是什么两人一起去选的石头，他雕的，她一直戴着，这么想来，好像确实几次见到她戴的都是那块玉佩，对了，殿下还说什么故人，变心什么的，我都没听懂。”
“是不是‘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心人易变’？”蒋轩细想了想，昭阳合该说的是这句，就见暗影点了点头：“属下记得便是此句。”
蒋轩有些颓然的靠在榻上，容色疲惫：“你先下去吧，我有些累了。”暗影见此情景到底没有多说什么，告了退：“属下告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