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郎年纪小,还没学会大人那套,他没忍住, “他们脸上都有肉了。应该是我们补补才对吧?”
张希瑶给四郎先夹了一筷子红烧鸡块。这是她亲自下厨做的。家里养的公鸡, 特地留到过年杀着吃。
一家人吃得其乐融融。
每个人都吃得肚皮滚圆, 除了陆氏。她胃口太大, 家里剩下的几个馒头都被她吃完了, 她也只吃了七成饱。
吃完饭,陆氏负责收拾桌子,张老头就叫她进屋里,要跟他聊些事情。
张希瑶正好也有事跟他说。
张婆子也跟了进去。
张老头让她以后不要当着家里所有人的面给钱,“你二伯娘不会再盯着你的钱。你不用次次试探她。”
张希瑶脸一红, 阿爷这是看出来了?不过她不觉得自己做得过分, “我的钱都放在家里,要是她不安好心, 偷走怎么办。我先防着她。”
张老头叹气,“我知道,但下回别这样了。三郎四郎还小,万一传出去,对咱们家影响不好。”
张希瑶点点头,“我知道,财不露白。”
他说完这事,就让她出去了,张希瑶想跟张老头说另一桩事,“阿爷,我分到的银子不想一直闲着,就想买下一座山。你帮我问问里正爷爷,那山要多少钱?”
张老头微怔,“买它干什么?你就是买了,村里人照样会去里面砍树,采蘑菇。”
张希瑶明白,“我是想买下它种花。”
张老头没听明白,张婆子却是激动得不行,“种花?”
她指了下窗台上的绣球花,这时候花朵已经卸了。平时都是她在照顾,她不是很理解,“你种一朵也就罢了。还要种得满山都是?那得花多少钱?”
“阿奶,我是想给咱们村带来一笔可观的收益。”张希瑶指着自家,“咱们家的位置相当好,正在山脚下。如果咱们把山上全种上绣球花,那开花时,一定特别漂亮。我要是盖几间民宿。请几个读书人过来读书,就有源源不断的收入。”
张婆子迟疑,“读书人都有自己的家,他干嘛放着好好的家不待,跑咱们这儿租房子读书?”
“阿奶,有许多秀才进京赶考,他们一次不中,会一直留在汴京苦读。但是在汴京生活太贵了,租房子要钱,吃喝拉撒要钱,就连喝口水都要钱。你知道汴京租房有多贵吗?像咱们家这种小院,只有两间房,都得两贯钱。但是在咱们乡下,一个月给五百文,多的是人想把自家房子租出去。”
张婆子迟疑,“他们为什么不回家啊?”
“老家离得远呗。像那福建离咱们这儿几千里路。三年一考,他回去一趟就得大半年,来回一年半就过去了。而且路上还不安全。”张希瑶在夜市就遇到许多读书人买吃食。她特地了解过这些群体。
这些人得亏家底厚,要不然真禁不起这么花费。
张婆子听着挺有道理,但是张老头没表态,她也不好答应。张希瑶见阿爷还不心动,就道,“阿爷,这么多读书人来咱们村,要是三郎四郎遇到不会的内容,兴许能向他们讨教。里正家请的夫子只是个童生,我说句不好听的,那就是半桶水。跟秀才老爷不能比。要是他们能得秀才老爷几句指点,说不定也能考上秀才。”
张老头眼里的光亮了,可是随即又叹了口气,“可是三郎四郎读书天份不高。”
“阿爷,有时候不一定是他们天分不高,老师同样也很重要。要不然那些举子拼命拜名师呢。名师一句指点,能省他们多少辛劳。”张希瑶再接再厉。
张老头惊讶看着她,“当真?”
“当然是真的。”张希瑶左手拍右手,“咱们家又没指望三郎四郎考举人当官。只要能考上秀才,咱们就满意了。这要求不高。”
张老头终于被孙女说动,他背着手,“你说得对!老师很重要。你爹能中秀才,多亏你外祖帮忙引荐到书院读书。”
他站起来就要出去,被张婆子叫住,“算了,天都黑了。还是明天再去里正家吧。”
张老头看了眼屋外,还真是,不知不觉天就黑了。
翌日一早,张老头就去找里正。
三郎四郎早早就去上学,今天是最后一天,上完才能放假。
两个孩子苦哈哈往外走,张希瑶看他们的表情,就有点无语,这上学怎么跟上刑似的,就这么不高兴吗?
家里其他人都有活,只有张希瑶在堂屋搓手等着吃饭。
二郎在院子里接替四郎的活计,把磨盘上的面扫到桶里。
突然门口出现一道身影,二郎看见,忙走了出去。没过多久,他从外面急匆匆跑进来,这么冷的天,他愣是跑出一身汗。
进堂屋就拉着张希瑶的手,要跟她单独聊聊。
张希瑶一头雾水,什么情况?
二郎将门关上,搓着手,有点难以启齿,“那个,阿瑶?”
张希瑶点头,“怎么了?”
二郎舔舔嘴唇,吭哧半天,总算把话说出来了,“你能不能借我十贯钱?”
这声音跟蚊子似的,好在张希瑶还是听清了,她掏了掏耳朵,“啥玩意儿?借十贯?”
她声音比二郎大多了,把他吓了一跳,忙伸手想捂住她的嘴。
张希瑶把他手打掉,“有事说事。捂什么捂?!你借这么多钱干啥啊?”
十贯可不是一笔小钱,换成现代人民币差不多是五万。
二郎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杏花……她爹要把她嫁给徐大牛。”
张希瑶眉峰紧拧,“徐大牛?他们家不是看不上杏花吗?”
“之前没看上。但是他家在附近都找遍了,没人嫁给徐大牛,所以他们家还是看上杏花,出十贯彩礼,还不用杏花带回来。”二郎抿唇,“我想娶杏花。她……她也想嫁我。可是我没钱。”
“所以你就想到我了?”张希瑶无语,不愧是亲母子,要钱都能找到同一个人。
她抱着胳膊,“你拿什么还我?”
二郎挠头,他一时也想不到还钱的法子,但是他不能让杏花眼睁睁嫁给别人。他憋了个半天找不到还钱的法子。
张希瑶就要走,二郎拦住她去路,“阿瑶,我不借钱了。你能不能帮我说说情。我跟我娘提了,但是她不同意我娶杏花。你这么会说话,你能不能帮我劝劝我娘吧?”
张希瑶指了指自己,“我?你让我去劝?我跟你娘可是不和,我去劝,不仅帮不到你,还会给你添乱。”
二郎比她还震惊,“你和我娘不和?啥时候的事啊?”
张希瑶以前觉得二郎挺机灵的,但是没想到在家庭事务方面,他眼瞎。她摆了摆手,“反正你娘不喜欢我。我说了不管用。”
二郎接受了这个说法,但他还是不死心,“你可以劝劝我阿爷,你说的话,他都听。”
张希瑶觉得这孩子有点健忘,“我刚跟你说我和你娘关系不和。我去劝阿爷让他同意你和杏花的婚事。你娘不得恨死我?我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二郎显然被打击到了,“可你是我妹妹啊。”
“堂妹。”张希瑶纠正他,“我现在无父无母,只靠阿爷阿奶在这个家立足。我不可能掺和这种事。你想娶杏花,就去求阿爷。别拉上我。我帮不了你。”
张希瑶能帮上忙,她也不想掺和这种事。这两人要是幸福美满,还好说。要是对怨侣,她就成罪人了!
她出了屋,二郎跟出来,脸上写满灰败。
就在这时,张老头背着手进了院子。虽然他面无表情,但是那嘴抿成一条线,张希瑶敏锐察觉到阿爷不高兴。
难不成买山没成?不应该啊。那山又不值钱。再说了,她只买一座山,又不多买。对村民们的生活没什么影响。
她还在思考时,二郎已经迫不及待迎上前,“阿爷,我想娶杏花。你成全我们吧!”
这话一出,许氏就从屋里冲出来,一把攥住二郎的胳膊,将人往屋里拖,“你得了失心疯嘛!娶什么杏花?她家就是火坑!娘不许!”
二郎想挣脱许氏的掣肘,他扒拉着门,又喊了一声“阿爷”,张老头摆了下手,“听你娘的。”
二郎失望地闭上眼睛,大声央求,“阿爷,求你了……”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许氏捂住嘴,拖进屋,张二伯被许氏叫过去帮忙。他的声音彻底淹没在房间里。
张希瑶迎上前,“阿爷,处了?事情不顺利吗?”
张老头看了她一眼,重重叹了口气,绕过她,坐到堂屋椅子上。
第56章
张希瑶急得抓耳挠腮, “阿爷,怎么回事?”
张老头拍拍椅子,示意她坐下。
张希瑶依言落座。张老头才把里正出的难题说了, “买山没问题。但他话里话外想跟咱家结亲。”
张希瑶眉峰紧拧,“他看上谁了?”
该不会是她吧?
张老头吐出两个字, “夏花。”
张希瑶先是松了口气, 随后又觉得张老头不同意,肯定事有蹊跷, “怎么了?里正家不好吗?”
其实里正家条件还行。没有百亩良田,但是也有八十亩,算是村子里有名的殷实人家。夏花要是嫁给里正的孙子, 也不算低嫁。
张老头摇头,“杏花嫁的是小孙子。咱们这边的习俗,将来大儿子要分走大部分。他的三孙子是小儿子生的。”
张希瑶懂了,里正有三个儿子。按照本地的规矩。大儿子拿走六成, 剩下两个儿子各分两成。这小儿子还生了三个儿子。
家产层层分下去, 到了小孙子手里, 八十亩的两成的两成。也就三亩两分地。村里最困难的良叔家都有三亩好田呢。他就多了两分。难怪阿爷不同意。
张希瑶果断摆手, “算了!他们家也就是表面光鲜。咱们不能让夏花嫁进这样的人家。这不是让夏花吃苦受罪嘛。”
张老头叹了口气, “咱们拒亲就是把他得罪了。以后交税少不得要多交些。甚至他会安排你大伯二伯服徭役。”
“不是可以用银钱抵吗?”张希瑶没当一回事。
“一次要三四贯钱。次次都安排咱家。再厚的家底也吃不消。”张老头愁眉苦脸。
这还真是个麻烦,张希瑶低头想了想,很快就想到一个好办法,“那就跟他夏花已经说亲了。”
张老头瞪大眼睛,显然没想到孙女会在这事上撒谎, “她定亲了, 我还怎么让媒婆给她说亲?”
“咱们在汴京给夏花找个好夫婿,不让媒婆找了。”张希瑶想了想, 媒婆也不能得罪,就道,“让媒婆帮秋花说亲。媒人费照旧。”
张老头想了想,主意倒是可行,里正也不可能拆断别人姻缘。至于秋花,年纪太小,跟里正的小孙子不合适。但有一个难点,“汴京城的人能看得上夏花吗?”
那可是皇城老百姓,家底厚着呢。
张希瑶却自信满满,“阿爷,只要嫁妆给的丰厚。别说汴京平民百姓,就是七品县令的儿子也不是不可能。”
她在汴京摆摊,也听到不少八卦。百姓最爱聊的就是嫁娶之事。
比如有两个高官为了一个寡妇当街打起来了。那个寡妇长得一般,但有一点好,家底丰厚。
这个朝代只要嫁妆丰厚就能嫁进高门。出身反倒是次要的。当然这个出身也仅限于士、农和商。
所以汴京许多小娘子自己卖东西攒嫁妆,已经成为一种潮流。
张老头摆摆手,“七品县令的儿子可不敢想。那陪嫁没个两百贯,可打不住。咱们就是掏空家底,也不够。”
张希瑶点头,“等到了汴京,二伯找媒婆打听一下。”
张老头可算松了口气,“那行。夏花年纪还小,可以慢慢打听,一定要找人品好的。不能被人骗了。”
他们在汴京人生地不熟,媒婆能把死的说成活的。肯定不能全信媒婆那张巧嘴。
这关乎到夏花一辈子的大事,张希瑶自然会慎重。
这事解决,张老头浑身轻松,他让张婆子开箱子,拿了两斤点心拎到里正家当赔礼。
也就一刻钟,张老头两手空空回来。
张希瑶迎上前,他笑着点头,“事情已经办妥了。”
“那山的事?”张希瑶追问。
“也办妥了。那山也没人要,只收了五贯,等年后就去衙门办手续。”张老头解决完一桩大事,浑身轻松,不过他下一句话就让张希瑶倒抽一口气。
“不过你出的主意好是好,还有一点小瑕疵,我给补上了。我向他求娶他孙女。”
张希瑶惊得目瞪口呆,“啊?给谁求娶的?”
该不会是二郎吧?那才是要得罪人了。
“不是二郎,里正家没有跟他年纪相仿的姑娘。是三郎。”张老头笑道,“不过三郎年纪尚小,两家只是口头说定。过几年再把亲事定下。”
张希瑶就有点接受不了,三郎才十岁,这么点孩子居然定亲了。虽然一个村子长大,可那也是小屁孩,知道什么。可是仔细一想,这古代都是盲婚哑嫁,不可能有姑娘跟儿郎谈恋爱。所以提前几年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大伯和大伯娘都没有意见,她一个侄女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她把话题又拐到盖房子头上,“阿爷,等咱家青砖大瓦房盖好了,把老宅这边的屋子扒了,重新盖吧。”
这可让张老头为难了,“家里没那么多钱。”
别看这回又带回六十两银子,可之前不是买了商铺,盖三间大瓦房要花掉六十两,剩下的钱根本不够。
“阿爷,不盖大瓦房,我打算盖茅草房。”张希瑶早就想好了,青砖大瓦房在平民百姓心里很气派,但对于读书人来说,有点普通,不够高雅。
没有陶渊明隐居读书的乐趣。
她想到现代民宿酒店或是农家乐搭的那些茅草屋。不仅雅致,而且氛围感十足。
当然茅草屋肯定不能用土坯,要用木头或竹子。
听到用竹子,张老头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竹子倒是不值钱,后山多的是。可那玩意儿不坚固。一两年就坏了。”
“阿爷,那就一年修一回。这样始终都是新的。”张希瑶左手拍右手,“换竹子又不费什么功夫。”
“是不费什么功夫。可是谁家屋子是天天修的。”张老头也是无语了。他还提醒她,“这样的屋子春夏秋还成,冬天哪能住人?不把人冻死才怪!”张老头觉得孙女也是想当然。
开封是暖风带气候,特点是冬天寒冷,春季干旱风沙多,夏季炎热雨水丰沛,秋季晴和日照足。
张希瑶点头,“咱们盖一间青砖大瓦房就行,里面也加土炕。算是为春夏秋冬各准备一些。”
张老头揉了揉眉心,“就算这样,那也要不少钱。”
张希瑶想了想,“阿爷,不如老宅这块宅基地就分给我吧。将来我也要继承我爹那一份。你也要给我置办宅基地的。我自己出钱盖房子,这样你也能减轻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