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骨樊笼——尾鱼【完结】
时间:2024-10-24 23:01:49

  子孙后代相传这话提醒肖芥子了,她心念一动:“会不会……名义上说是颜老头送的,实际上,是你爷爷送的?”
  陈琮一愣,下意识坐直身子:也不是没这种可能性,如果陈天海真的在颜家,一定也听说了他抓周抓到和田黄玉的事,然后迂回拐弯地、借他人之手给他送了这块玉?
  那为什么就是不跟自己见面呢,还有那句“小心陈天海”,又是什么意思?
  他越想越是头疼。
  肖芥子掀开被子起身,一脸兴奋:“这样,我帮你看看吧,用煤精镜。”
  ……
  煤精镜,正面帮人看石头,反面看胎,陈琮还没养上石头,看胎是不可能了,那就看看石头吧。
  她从行李包里拿出煤精镜,回忆了一下操作方式:好像是要用血,抹在人脸的眼睛和嘴唇部位。
  居然还得出点血。
  肖芥子从药箱里拿出一次性针头,在手肘处用力戳了一下,看到出血点,又使劲捏着边缘挤了挤,硬挤出一两滴,勉强抹完了煤精镜。
  想想气不过,点着胳膊给陈琮看:“看见没有?我为你忍痛出血,你呢,一心只想着去颜如玉那儿出卖我。”
  陈琮凑近了,托着她的胳膊看了看,勉强看到了快要愈合的针眼儿:“看到了,血流得哗哗的。”
  肖芥子忍住笑,没好气地甩了他的手:“坐下,坐到我对床,坐正了,面对着我。”
  陈琮依言坐下,肖芥子盘腿坐到床上,比划了一下方位,觉得大差不差。
  她欠身揿掉了总控开关。
  整个房间一下子裹进了黑暗中。
  肖芥子深吸了一口气,举起煤精镜,遮住了自己的脸。
  “你得看着镜子啊,别闭眼,也别东张西望的,就假装自己在照镜子。”
  陈琮有点}得慌,这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到,还得睁着眼“照镜子”。
  他清了清嗓子,又坐得板正了些。
  肖芥子眼前一片漆黑,镜面贴着脸,起初微凉,后来就温温的,鼻息反复扑着镜面,鼻头处蹭着水汽,有点湿。
  她其实是个半吊子,从没拿煤精镜对着人看过,上次在阿喀察,她对着虚空看,结果煤精镜仿佛变软了,像温软的皮膜,紧贴着她的脸。
  这一次会怎样呢?
  煤精镜,又称“女娲脸”、“女娲眼”,要想象着镜面的眼睛就是自己的眼……
  肖芥子努力睁大眼睛,睁得眼眶微微发疼。
  突然间,黑色好像稀释了,有物件的轮廓慢慢勾勒延伸。
  她的心砰砰直跳,这轮廓,她可太熟悉了,“人石会”的那块女娲石嘛。
  因为是盘坐着的,只半人多高,女娲微微低着头,右手往上托起,掌心里托了块石头。
  接下来,像影视里的特效,女娲渐渐隐去,镜头只聚焦她掌心里的那块,再然后,肖芥子觉得自己听到了“咔嚓”的轻微裂响,那块掌心石裂了开来。
  居然石里有石!
  更让她惊喜的是,裂开之后,正冲着她的,是一块和田黄玉!玉形仿佛是襁褓中的娃娃,脸上还带着笑。
  肖芥子真想一把甩开镜子,冲着陈琮大吼:“你小子!发达啦!”
  发达得她都嫉妒了:又是女娲石,又是命定石,还刚好攥在手里,这得是什么样的运气啊。
  后面还有显像,她定了定神,决定一次性看完,再去当这个报喜鸟。
  现在,煤精镜真的像一面照人的镜子了。
  她看到了陈琮。
  陈琮像在照镜子,对着镜子微笑。
  肖芥子从来没有这么仔细地、近距离面对面地看过他:他眉眼给人感觉很舒服,眼睛里带笑意,鼻梁高挺,但并不冷硬,唇形流畅清晰……
  不对。
  她突然觉得,光影似乎有变化,陈琮的眉眼口鼻都在变。
  变化非常小,眼线渐渐狭长,鼻翼微微收窄,上嘴唇略略变薄,这张脸开始陌生,不再像陈琮……
  肖芥子眨了眨眼睛,想再看得更仔细些。
  可惜了,眼前陡然一黑,回到现实中了。
  她缓缓放下煤精镜。
  还是民宿的房间,外头的光透过玻璃门漫进来,能隐约看到屋里的家具轮廓,她听到轻微的呼吸声,也看到正对面,陈琮正看着她,眼睛亮亮的。
  他有点期待:“怎么样?”
  肖芥子有点困惑,小声嘀咕了句:“好奇怪哦……”
  不过她很快就又高兴起来,冲着陈琮轻声嚷嚷:“你小子,这次真是发达了。”
  八成是陈天海给的玉,他偷了“人石会”的女娲石,而今把掌心石里的玉给了亲孙子,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
  同一时间,颜家茶室。
  灯已经全灭了,但依然有亮:颜如玉坐在宽大的茶桌后头,对着巨大的、一面墙的投影屏,正在看合成和处理过的酒店监控。
  屏幕的光有时会打在他的脸上,光有明暗不定,但不管光影如何变化,表情始终阴鸷。
  监控没那么清晰,但处理过的就不一样了,尤其是最新的合成成像技术:可以实时抓取人物的不同正侧面,然后给出一张真切明晰的正脸图。
  原来这一晚,陈琮见过徐定洋。
  那个甩徐定洋耳光的女人,片刻前跟陈琮一起出现在酒店前台,片刻后,又刷卡进了2826号房间。
  好奇怪,表面上看似全无关联,这些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颜如玉垂下头,伸手捏了捏眉心,突然烦躁,揿下手边的投影遥控器。
  投影屏上,出现15秒自动关机的倒计时。
  他站起身,趁光影还在,借着光走出茶室,拐进楼梯下方,拉开小储物间的门走了进去,顺手闩上门。
  储物间里,感应灯应声而亮,能看到,靠里的墙面上,又有一扇门,再次拉开之后,是一道通往地下室的楼梯。
  颜如玉顺着楼梯,一路下去。
  据干爷说,这个地下室的位置,正好位于整栋茶室的中心、正下方,这里适合摆放一些“镇守”的物件,像个千斤坠,把茶室牢牢卯住、定住,保家宅平安。
  他记得,以前,这儿相继摆过佛爷、关二爷、观世音,从八年前开始,只放女娲石了。
  干爷说,女娲是地母、人祖,足以镇住一切。但可惜了,干爷在这出了大事,看来女娲,不怎么罩护干爷。
  这里没有灯,但有亮,常年点着油灯,烛焰摇曳,于昏暗中生影,女娲石的影子投在墙上,更显神性,也更显诡异。
  盘坐的女娲,右手掌微微上托,原本托的是块掌中石,但有一天,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碎开了。
  也正是因为这意外,才让干爷和陈天海发现,石里还藏玉。
  不过可惜的是,玉也随之碎成了两爿。
  颜如玉缓步过去,自女娲掌中取下一爿和田黄玉。
  从外形看,是个襁褓中的娃娃,只是,娃娃稚嫩的脸上,一派凶相。
  好神奇的天生地养玉,正面欢喜,背面忿怒,而后一裂为二,像是生来不能相容。
  干爷让他先挑一块,他挑了忿怒相。
  从小,这世界以忿怒对他,他亦以忿怒向世界,忿怒相的玉人,最适合他。
第81章
  凌晨六点半, 肖芥子和陈琮交班。
  姜红烛一夜都没醒过,气息也时有时无,看得让人揪心, 陈琮提醒肖芥子想办法把她叫醒:他睡了无人站岗, 姜红烛这虚弱的状态, 万一来个掠食者, 那可就任人宰割了。
  肖芥子也有这担心,她匆匆洗漱了之后, 试图晃醒姜红烛未果, 回头看陈琮睡得正香,不想动静太大吵到他, 再看外头晨曦隐现, 忽然有了主意。
  她把姜红烛抱到院檐下的椅子上, 裹盖好被子, 确保她能感受到“阳间”清冷的空气却又不至于冻到, 自己也陪在一边,等候日出。
  阳光是有助于唤醒入石者的, 试想一下:石头里那个漆黑的夜间世界,渐渐有光线渗入, 任谁都会有反应吧。
  她拿湿纸巾把人参晶擦拭干净,举起来正对着太阳升起的方向, 不忘变换水晶的角度,确保全方位照射, 细看人参晶残损的人形, 忽然想到一件事。
  李二钻的钻石, 里头的人形是个母体中蜷缩的胎儿, 身上还连有脐带。
  陈琮的黄玉, 人形是个已出生、襁褓中的娃娃。
  姜红烛的人参晶,人形已经完全长成,算个有正常认知的成人。
  煤精镜,重点是人脸,或者说,重点是“看”。
  前三个着重于“人”,是人孕育、长成,第四个着重于“看”,看是一种感官、功能,这里头,是有什么暗线或者联系吗?
  正想着,忽然听到身边的姜红烛低低呻吟了一声。
  肖芥子心中一喜:“红姑?”
  姜红烛依然只能睁一只眼,眼底浑浊散焦,看上去像个行将朽木的痴呆。这还不如疯子,疯子上蹿下跳,至少是有活力和生命力的。
  她怕姜红烛又昏睡过去,赶紧跟她说话。
  “红姑,你想喝水吗?或者吃点什么?来碗热豆浆,再来份油条包糍耙?”
  姜红烛没反应,仿佛还在睡,只是误操作、把眼皮给打开了。
  得说点姜红烛感兴趣的。
  肖芥子灵机一动:“红姑,颜老头死了,你知道这事吗?就是那个你太爷见过的,骑着驴、驴脖子上挂两颗人头的老头。”
  果然,一提到颜老头,姜红烛的呼吸就急促了,她的眼睛里好像聚出了一点光,唇角微微牵了一下,似乎在笑。
  但这反应转瞬即逝,再看时,又是痴痴呆呆。
  行吧,醒了就好,毕竟遭遇了“活吃”这么大的事,得恢复一阵子,等红姑清醒了,就能教自己怎么救命了。
  肖芥子看自云层内一点点跃升出的朝阳,眯着眼睛笑起来。
  真好,截至目前,她的“保命”大业,仍在有条不紊推进中。
  她回了趟屋,取了绘图本出来。
  难得有闲暇,她得搞搞设计了,边画图边跟姜红烛“讨论”,也有助于帮助红姑恢复,一举两得。
  肖芥子一边画,一边跟姜红烛念叨。
  “红姑,你看我干设计怎么样?听陈琮说,如果图样被采纳了,那我就是有版权了。以后售卖,我也可以分钱,躺着挣钱,想想就开心。”
  “他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表达,如果是你,会怎么设计呢?你会设计一条蛇吧,也挺酷的。”
  “我准备做个小蜘蛛,就是扒在蛛网上的那种,我查了一下,其实蜘蛛在古代是祥瑞,因为它的外形像‘喜’字,所以又叫喜蛛。趴在网上呢叫‘织喜’,吊在一根丝上,就叫‘喜从天降’……”
  正说着,手机响了。
  肖芥子意外,就她这交友量,怎么会有人给她打电话?要说是广告推销,也太过勤勉了吧,这才几点啊?
  不会是颜如玉查到她了吧,打来确认?
  她身子猛地一绷,待看清来电人“李二钻”,长吁了口气,同时又觉得奇怪。
  李二钻找她干什么?
  上一次联系……
  想起来了,上一次联系,是李二钻第五次自杀未遂,两人正通着话呢,护士要给他打镇定针剂,对话被迫中断了。
  肖芥子接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头传来“嘘”的一声,继而是李二钻压得极低的声音:“小肖啊。”
  语气很鬼祟,肖芥子瞬间想到“被胁迫”、“偷打电话”等危险场景,下意识也压低声音:“你说。”
  “上次你要帮我调查的事,我有眉目了。”
  肖芥子莫名,她什么时候要帮李二钻“调查”了?
  “调查?”
  这话不知怎么的激怒李二钻了:“闭嘴!你特么听我说!太阳就快出来了你知不知道,时间不多了!”
  肖芥子瞥了眼天空,太阳何止是“快出来了”,人家已经升起来了。
  没记错的话,李二钻家在济南,大家共处一个时区,不存在前后脚出太阳这种情况。
  她觉得,李二钻好像有点不大对劲,于是不出声、静听那头发挥。
  “我要更正一下,虽然阿晶想杀我,但这次不是她想杀我,不,也是她!但更复杂一点,是整体的环境,整体环境,你懂吗?”
  “就好比社会风气,什么叫‘社会风气’?其实就是跟人有关,人心坏了,社会风气就坏了,你不能跟她养一块石头,没有绝对平均分配这种事,它会偏心!你养两个孩子,你也会偏心对不对?不患寡而患不均……”
  那头的背景音里,突然传来一声暴喝:“在那!那!摁住他!”
  李二钻嘿嘿诡笑,笑得肖芥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总觉得对面不是人、是只成了精的猴。
  再然后就是一片混乱,好在这趟电话没断,过了会,那头又有人说话:“喂,你是哪位,你是李先生的朋友吗?”
  明知道对方看不见,肖芥子还是赶紧点头:“对,我是他异地的……亲戚,他怎么了啊?”
  那人叹气:“疯啦,前两天还好,就是扰民、在家里头闹动静。今天不知道受什么刺激了,这么冷的天,穿条裤衩在小区里跑……也联系不上家里人,没法送精神病院,再这样下去,得报警处理了。”
  肖芥子脱口说了句:“你找找他手机上,有个叫马修远的,联系他处理吧,这人会安排的。”
  这样的安排,对李二钻好,对她也好:李二钻由“人石会”监护,她想打听后续消息,通过陈琮就可以了。
  挂了电话,肖芥子好一会儿回不了神。
  五次自杀未遂之后,李二钻终于疯了。
  但他这是现实中精神终于崩溃呢,还是在石头里遭遇了什么?
  还有,虽然李二钻说的话疯疯癫癫,但她总觉得这话有可听的成分,因为李二钻先用“我要更正一下”,后头又打比方说“就好比”,他说话时,脑子里关于“逻辑”的那根弦还在正常运行。
  “不能跟她养一块石头”――共石同石这种,果然不好。
  “没有绝对平均分配这种事”、“它会偏心”――这也不难理解,两个人养同一块石头,从石头里能汲取到的必然有高下。就像两个人同听一个老师上课,学到的和领会到的,往往有差距。
  但什么叫“想杀他的,是整体的社会环境”?沈晶一个人,怎么影响“社会环境”呢?
  肖芥子百思不得其解,奈何身边人一个睡得正酣一个连话都讲不了,也没法商量讨论。
  安全起见,还是先换张手机卡、换个号吧,反正她联系人少,跟陈琮更新一下号码就行,肖芥子查看了一下手机,突然看到一个定位app,上头有红点,显示消息数3。
  这是……
  想起来了,是她花了300多,给徐定洋车上装的豪华追踪器,据称还有录音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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