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还是从第一条开始,选了三倍速,蓝牙连接音响之后,当它是背景音乐播放。
这样,他该干嘛干嘛,并不耽误什么,只需要分点心去留意就行。
陈琮洗漱完毕,盘腿坐在床上和他的襁褓小玉人“交流感情”,无非摩挲把玩,闭着眼睛贴在眉心、咕哝着说上几句话,这睡前的小操作,其实他前两天已经开始了――先拣简单的来,更复杂的汤药、音律之类的,回头再慢慢加进来吧。
正念叨着,音响的分贝陡高,是李二钻突然扯着嗓子、叽里呱啦讲话。
陈琮转头看电脑屏幕,只一瞥,吓得他汗毛都竖起来了:李二钻一张大脸,几乎充满了整个电脑屏幕,贴得太近,扭曲变形,双眼瞪得要突出来。
看来,这哥们是发现了摄像头或者电子眼,正怼上去嚷嚷。
陈琮定了定神,把进度条往回拖了点、调回正常倍速。
视频上,先是屋内的大视角,李二钻穿着病服坐在床沿,嘿嘿傻笑,两条腿甩来甩去的,有一种古怪的少年范儿。
过了会,他突然不笑、也不甩腿了,先是低着头喃喃,尔后脑袋一偏,死盯着电子眼的方向,满脸诡异。
再然后,他下了床,走到电子眼跟前,眼神意味深长,说:“你,又在看我了,我知道你又在看我!”
陈琮明知道这是几天前的视频,还是被这句话以及李二钻的眼神给}到了,甚至还疑心生暗鬼,往自己身侧看了看。
李二钻哼哼着,在电子眼面前转来转去,突然又凑上来,大张着嘴,以至于镜头拍的全是他口腔内,能看到硕大的舌头上下掀动:“怎么样,想不到吧,你这下没辙了吧,呸!滚蛋!”
说完了,心情极其愉悦,又嘿嘿笑着坐上了床沿,继续摇头晃脑、两条腿甩来甩去。
……
陈琮这下睡不着了。
他心一横,坐到电脑前,决定把这几天的监控先粗略筛一遍:每一个视频他都先从头拖到尾,专看画面上有没有突兀出现的大头或者大嘴――如果有,那就意味着李二钻又凑到电子眼前说话了,他会专门倒回去,只看这段。
这个法子确实省时间,忙活到凌晨两点多,终于把过去几天的监控都给拖完了。
脑袋里塞的东西有点多,胀胀的,陈琮后颈枕在电脑椅边沿,发怔似地盯了会天花板,终于理出些头绪来。
首先,李二钻有一个假想敌,他一直称“你”。
初步推测,这个“你,又在看我了”中的“你”,指的应该是那颗钻石,确切地说,是石头内部,也就是所谓的“整体环境”。
其次,李二钻因为某件事,非常骄傲,一直认为自己赢了。所以他会得意洋洋表示“怎么样,想不到吧,你这下没辙了吧”。
再次,李二钻不止一次提到了妻子沈晶。但关于沈晶的说辞非常混乱,一会是惊恐万状的“阿晶要杀我”、“阿晶不是我这头的了”,一会又很骄傲“阿晶赢了,你没辙了吧”。
想不明白,实在想不明白。
但陈琮直觉,同样是“共石”,李二钻夫妇,跟陈天海父子,似乎走向完全不同。
李二钻夫妇给人的感觉是结局惨烈,毕竟一死一疯,但精神好像还挺昂扬。
陈天海父子,给人的感觉是无甚异状、平稳过渡,但越想越让人后背发凉,总觉得其下暗流涌动、还会出什么事。
***
因着晚上这一出,陈琮第二天一直睡到十点多,要不是门铃响个没完,他怕是还能一直睡下去。
他睡眼惺忪地开了门。
门外站着梁婵,抱着一个牛皮纸的大礼包,礼包鼓鼓囊囊,看着很有分量。
陈琮没反应过来:“这是?”
梁婵哀怨似地白了他一眼:“还不是你要的,养石入门大礼包啊。”
哦,对,“人石会”内部,是有养石入门大礼包的,精细到养生作息手册、30日剂量的汤药小包装,以及五音疗疾的歌单等等,他之前托梁婵代买来着。
他接过大礼包,侧身给梁婵让道。
梁婵摆摆手,示意不用,但她也不急着走,似乎觉得有段日子没见了,不说上两句不礼貌:“三老过两天要走,你知道吗?”
不知道,但陈琮不意外:显然,三老已经收到了姜红烛出事的消息,姜红烛一死,威胁解除,三老当然各归各家,用不着在这蹭他的“庇护”了。
梁婵不知内情,嘟嘟嚷嚷:“说了要开店,好不容易装修好了、货到了,又说要走,留我爸在这扛头期。”
“头期”就是新店开业的头三个月,业内认为新店能否立足、头三个月很关键,一般要请一位有份量的人物镇场子。
三老走了,这任务可不就归梁世龙了吗?
陈琮无可无不可:“能者多劳嘛。再说了,咱们两家店是斜对面,你没事过来聊个天、打个牌,多热闹。”
这话是真的,陈琮不在这几天,梁婵经常去他店里借这借那,跟小宗和老王都混熟了。
她心里纾解点了,但还有烦心事:“陈琮,你记不记得有天晚上,你给我打电话,我跟你说看见门店后窗那有个人影、鬼鬼祟祟的?”
陈琮有印象:“不是说是个贼吗?怎么着,后来丢东西了?”
梁婵摇头:“东西倒是没丢,但是那天之后吧,我就总感觉很奇怪,老觉得有人在偷窥我。”
陈琮跟她确认:“总感觉?”
第六感这种事,他是相信的,人偶尔会疑神疑鬼,但如果这种感觉长期而又持久,那就一定有原因、值得重视。
梁婵很肯定:“真的,虽然我没什么证据,但我就是……每天心慌意乱的,眼皮还跳!”
“那你跟你爸说了吗?”
梁婵悻悻:“说了啊,头两天他还当回事,出来进去都陪着我。后来一直没事发生,他就……松懈了。
陈琮皱眉。
怎么说呢,梁婵是个漂亮姑娘,初来乍到,又总出入人流量很大的宝玉石一条街,是挺惹眼的。
他说:“这么着,你没事别乱走,紧跟你爸,你爸那段位,能惹得起他的人不多。平时嘛,如果住处到门店间往返,你就找我吧,反正顺路、我带着你。”
***
陈琮说到做到,中午去门店时,叫了梁婵一起。
其实万事有梁世龙,门店还真用不着梁婵操心,但她正是好奇心重、爱学东西的时候,凡事喜欢往上凑,比如前几天装修,她全程跟下来,对偷工减料之类的克扣套路已经能说上个子丑寅卯了。
这一天整条街的生意都清淡,晚上六点多就有门店陆续打烊,但陈琮这边在忙,他有一批货的打样到了,其中包括自己设计的那枚“锥梳”,得一一看过,综合意见,再让对方进行二次修改。
梁婵觉得这事新鲜,也过来看热闹,梁世龙一如既往地跟陈琮保持距离,吩咐了梁婵几句,自己先回家了。
晚上九点多,陈琮的事才了,考虑到今儿个算加班,于是拉着老王和小宗吃了顿夜宵。见者有份,梁婵乐得蹭一顿,反正白吃白喝,完事了还有陈琮送她回家。
这顿夜宵直吃到晚上近十一点。
陈琮先把梁婵送回家,她住他家楼下,送完了径直上楼,连回头路都不用走。
这么晚了,估计梁世龙已经睡了,梁婵自己拿钥匙开了门,里头果然黑漆漆的、没灯。
她用口型跟陈琮说了句“明天见”,做贼似地闪身进屋。
陈琮才刚走上楼梯,听到身后“砰”的一声,是梁婵把门给撞上了。
真是的,这么大声响,也不怕半夜扰民。
陈琮嘀咕着往上走,走了几级台阶之后,又停住了。
对啊,都晚上十一点多了,楼上楼下都睡着了,梁婵挺注意的,连开门都小心翼翼,怎么会用这么大的力撞门呢?
他越想越不对,迟疑了一下,慢慢走下来,伸手想去叩门。
将叩未叩的刹那,又停住了。
门内真的有什么状况,这一叩,除了让对方立刻警惕之外,对自己没什么好处。
他退后两步,三步并作两步上楼,进屋之后没开灯,直奔窗口,将推拉窗推开了些许。
梁婵住他家楼下,房型规格是一样的,下头也是窗。
他把手机调到“拍摄”模式,塞进防水的透明皮套,在拎绳外又接了一截,确保长度够用,这才小心地、屏息静气地,放了下去。
没用,窗帘拉上了,且拉得密不透风。
陈琮紧张得手心都冒汗了,他略一思忖,兵行险招,晃动拎绳,让手机在窗上“咚咚”敲了几下,然后瞬间收回,继而把耳朵贴近窗口。
果然,顿了会,他隐约听到了“唰”的一声,那是拉窗帘的声音。
然后窗子就打开了,这让下头的传音更加清晰。
有个男人开口:“没有,是鸟吧,是不是鸟撞到了?”
又有个女人冷笑:“不是吧,鸟撞到窗户,能是这种声音?上下都看看。”
那男人应该是探头出来了,然而一无所获:“别说楼上楼下了,一整栋都黑灯了。”
陈琮的喉头微微吞咽了一下。
他很确定,男人不是梁世龙,女人也不是梁婵。
第101章
梁婵开门时, 见到屋里全黑,还以为父亲梁世龙已经睡了,她很少这么晚回家, 难免有些心虚, 跟陈琮悄声道别之后, 蹑手蹑脚闪身进屋, 一边关门一边伸手去摸开关。
突然摸到一个人油乎乎的脸。
梁婵脑子一炸,张口就想尖叫, 对方显然是个老手, 浸了麻药的毛巾当即捂了上来,挣扎间, 她好像是踹到了门, 门砰的一声就撞上了。
时近半夜, 这声音不小, 双方都惊怔了一下, 再然后,药效发作, 梁婵眼皮沉重、软软地瘫倒在地。
那人“呵”了一声,松开梁婵, 任她倒地,顺手揿亮了灯。
这房子不小, 但因为是新租房,且梁婵父女只是客居、并没有真的把这当家来布置, 是以没什么生活气息。
客厅的沙发上, 坐着一个二十来岁的美艳女子, 目光失焦, 面色阴郁, 左边的长发整个儿覆盖下来,遮住了半张脸,但是透过头发的缝隙,还是能隐约看到她脸上的淤肿和蜈蚣样狰狞的血红伤口。
这是徐定洋。
……
如颜如玉所料,当晚出事,徐定洋趁着李宝奇对付廖飞时,快速下了水,一来她水性好,二来李宝奇完全没往水里想,她得以顺利过关。
李宝奇驾车离开之后,她爬上了岸。
本来大半夜、她又一脸血糊糊的,很难拦车,但她运气好,有辆拉水果的农用车司机停车放夜尿。
徐定洋看准时机上去,请司机带她一程,还表示能送到安庆的话,愿意出5000块当酬谢,条件是他的嘴要严、对今晚的所见所闻只字不提。
司机心动了,他早晚跑车,挣的是辛苦钱,5000块,相当于一个月的赚头了,再说了,安庆离得不远,也就两百多公里。
就这样,徐定洋上了车,在车上,她只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司机好心提出半路送她去诊所包扎,被她拒绝了。
一是,她怕暴露行踪,颜家知道她受了伤,第一时间会往附近的医院、诊所打听吧。
二是,这类皮肉的伤口只有是新的、血淋淋的,“食补”时进补和恢复的效果才最好。万一包扎过后、几天内愈合结痂,效用会大打折扣。
像姜红烛那样的,虽然毁容,但早已不痛不痒,被视作“无外伤”,怎么补都无济于事了。
到了安庆,她找到春焰的同伴,略事休整,直奔洛阳。
因着姜红烛的事,她跟“人石会”有联系,知道这一阵子,三老以及梁世龙都住在那。
她受伤了,伤得还是她最宝贵的脸,她需要尽快进行高质量的“食补”,哪怕为之铤而走险。
但如果单纯是趁夜、入石后以掠食者的身份发动攻击,对付哪个她都没把握,不得已,必须借助外力、以不入流的手段。
多方考量之下,选择了梁世龙,毕竟动三老风险太大,而且,梁世龙和她一样,是养珍珠的,海系,适配度高。
她派人一连几天踩点,本想趁梁世龙外出时下手,哪知道赶上店刚开业,梁世龙两点一线,不是在店里就是回家,路上人来人往的,实在不方便动手。
今晚,徐定洋委实是沉不住气了,她的脸,她每天都要暴力地挤弄一番,让伤口出血、保持新鲜度,以至于破口处都有溃烂的迹象了,所以,直接入室吧――梁世龙是不好搞,但多带点人手、打他个措手不及,还是能治得住他的。
一切顺利,且可谓是极其顺利:平日里,梁婵是跟梁世龙同进同出的,今天玩性大,跟兄弟店铺的人出去吃夜宵了,徐定洋穿了跟梁婵差不多的衣服,低着头叫开了门,在梁世龙嘟嚷着抱怨她“回来太晚”的时候,给了他一记防狼喷雾。
再然后,带来的两人一拥而入,事情就搞定了。
脸上油乎乎那个叫肥七,这人身材矮壮,无肉不欢,可能是肉吃多了,脸上油性大,即便是干燥的冬天,依然一脸油光,他看看倒在地上的梁婵,又看角落里昏死的梁世龙:“洋姐,接下来,是要怎么搞?”
他是徐定洋手底下的人,对养石不是很清楚,但拿钱办事,有钱拿就行。素日里会帮她处理生意上的麻烦事、麻烦人,没杀人的胆量,整人是有一手的。
徐定洋没吭声,指间摩挲着梁世龙的珍珠,那是一颗野生海珠,直径在1cm左右,珠形浑圆,皮光灰亮,整体中带点厚重。
她有点犹豫。
要不要扎钉呢,扎钉保险一点,但扎钉是明晃晃的伤人――如果明早,梁世龙只是疯了,警方会误以为是精神问题,三老短时间内也无法锁定嫌疑人。但如果手脚扎钉,一看就是春焰所为,警方也不可能不追查……
就在这时,窗上传来“噔噔”的碰响。
角落里,守着梁世龙的那个精瘦男人叫铁头,他倒是混春焰的,但和李宝奇属一挂,养石一直不成功。
别看他瘦,一身腱子肉,尤其是那个脑袋,练过,一块板砖砸下去不带怕的,他手机调了无声,正在那刷擦边的热舞小视频,闻声面色一凛,一个箭步过去,唰地拉开了窗帘,又探头出去看看。
没人,上下都黑灯,不像是鸟撞了窗,那可能是啄木鸟那种吧,刚在拿喙磕玻璃。
铁头关上窗,重新拉好帘,回头看徐定洋,也是那句话:“洋姐,接下来,要怎么搞?”
徐定洋慢慢从沙发上站起。
出事受伤之后,她仿佛惊弓之鸟,一点不对就疑神疑鬼,继而觉得山雨欲来:窗户上的那两下响声,让她定不下心来。
她说:“这里不稳当,想办法,把人带走。”
***
陈琮轻轻把窗关上。
一定是出事了,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