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不敢置信,心里更多的是一种迫切想见到周宜宁的心思。
她想看看,能被裴京闻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子。
看清周宜宁的瞬间,不到呼吸的片刻,她的眼前浮现了几个词:
肤色白皙,五官端正,身段窈窕,气质温婉。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周宜都是人群中最出众的那个。
不得不承认,江南小镇养出来的姑娘,美得不张扬,那种秀外慧中的柔,反倒让人移不开眼。
那一瞬,她好像明白了裴京闻为什么会被打动。
心口说不出的酸胀,心情沉闷到极致,要不是那点理智尚存,只怕连最基本的举止得体都维持不了。
她勾了勾唇角,心想自己这笑容必定特别难看,“……周小姐,幸会。”
说完这五个字,她忽然觉得室温很高,胸口那点沉闷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于是匆匆留了句“有事要忙”就转身离开。
还没多说几句,温晋的手机响起,那边是催促开会的声音。
周宜宁天生似乎有一种魅力,简单的交谈,温晋对她的印象非常好的印象。
也知道自家女儿输得不亏。
“阿闻,要好好对人姑娘,”离开前,他拍了拍裴京闻的肩膀,“我和你师母,等你们的好消息。”
言外之意,就是等他们办婚宴的那天。
“嗯,”裴京闻应声,薄唇微勾起,“放心吧您,到时候肯定请您坐主位。”
等温晋离开,贺之让好奇问:“我说老裴,你舔了这么多年终于成功上位,准备什么时候和周妹妹举办婚礼啊?”
末了他补充:“追周妹妹的人那么多,你总得赶紧给自己一个名分吧。”
这话说的不无道理。
只是裴京闻并没按着自己的想法直接搭话。
他看向耳根微红的周宜宁,语气轻佻,“老婆,问你话呢。”
很正常的话题,从他嘴里说出来,总有种模糊不清的暧昧。
周宜宁不禁忐忑,看向他小声说,“你还没求婚呢。”
“哦豁老裴,你连仪式感都没有,还想让周妹妹跟你呢,”贺之让啧了声,故意嘲笑他,“周妹妹听我的,把他踹了我给你介绍更多的帅哥,肯定比老裴强几十倍。”
这话一出,直觉收到一起冰冷的眸色,“想死?”
贺之让求生欲上头,“……不想不想,裴少别动怒啊。”
裴京闻懒得理他,指尖弯起翘了翘桌面,没什么耐心说,“没事就滚。”
非常不给留面子。
“你好无情,”贺之让翻了翻白眼,一本正经地控诉道:“是谁陪你从大一到工作,在你开会玩手机时帮你盯着林老头,翘课打架给你开脱,是谁……”
后面的话刚开了头,就收到一记毫无温度的视线:“废话说完了么?”
贺之让:“……”
不留情面的嫌弃。
就差直接赶他出去。
得,少爷也就对周妹妹客气。
正插科打诨没几句,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震动,跟催命一样是节奏。
正是林主任打来的。
“老婆,这会我也得去,”知道躲不过,有再多不舍也得忍住,他伸手捏了捏周宜宁潮红未褪的耳廓:“要不你稍等我一会儿,一起回家怎么样?”
周宜宁点点头:“好。”
“等你回来得啥时候啊,”贺之让插嘴,神色千劲儿十足,“你参加的那会,少说半个小时起步,你忍心让周妹妹等这么久啊?”
这话没错。
这次不仅是院内的领导在场,还牵扯到上级主管部门的关注,会议时长只会只长不短。
对上那双微眯起的黑眸,贺之让笑得讨好,“放心,周妹妹交给我,保证给你送到家。”
没几秒,裴京闻就有了定论。
以眼神征求过周宜宁的意见,才说,“谢了。”
让周宜宁在这等他,他自然舍不得。
“谢啥啊,都是兄弟,”贺之让摆摆手,毫不客气坐在他的位置,“还等你升职让我躺平呢。”
没再搭几句话,手机震动声再次传来。
裴京闻整理好衣领的扣子,漆黑的眸
子落在周宜宁身上,缱绻至极:“老婆,有事记得联系我。”
周宜宁莞尔,催促他说,“好,你快去忙。”
毫不夸张说,那道往日里拽得二五八万的少爷脾气,现在婆婆妈妈一步三回头。
贺之让表示非常看不顺眼。
“周妹妹,”他满眼都是嫌弃,“老裴现在变得这么黏人吗?”
很直白的问题,周宜宁心间克制不住悸动。
遇到和裴京闻有关的事,她总是变得格外没出息。
她轻声否认,“……没有的。”
“这意思是他转性了?”贺之让惊讶了半秒,慢悠悠坐进办公椅。
周宜宁一时没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啧,”贺之让并没直接回答她的话,不知想到什么,忽然问:“周妹妹,你上大学那会儿,有没有在某个时候忽然觉得,老裴就在你跟前?”
这个问题,裴舒语也问过。
她愣愣点头,知道裴京闻会偷偷跑去南中。
尽管有了心理准备,但她的呼吸仍不受控漏了半拍 。
一种强烈的预感告诉她,贺之让知道更多。
“你知道老裴受过腰伤吧?”贺之让正了正眸色问。
周宜宁继续点头,喉咙倏地僵硬,不知该怎么接话,只一瞬不瞬盯着他。
垂在袖子里的指尖不禁入肉。
她早知道因她而留,却不知道具体经过。
“大一那年他跑去找你,那天下着大雨,你回去的太晚,有几个傻逼尾随着,嘴里不干不净,老裴上去把人揍个半死。”
周宜宁彻底愣住。
那个雨夜她自然有印象。
当时耳畔的确落下一些极其不堪入耳的声线,只是她不敢耽误回宿舍时间。
不知是不是雨太大出现了幻觉,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无数次出现在梦里面的身影。
少年穿着黑色冲锋衣,走得太快,离得太远,他都没看清他的样子。
可能无数次错觉裴京闻就在身边,但那一次,是她第六感最强烈的时候。
她冲进雨幕想看清楚,结果却什么也看不到。
除了她自己有浅薄的记忆,裴舒语之前也提过。
不过裴舒语显然不是知情人,只知道因她打架,却不知道详细过程。
“老裴回去以后差点被学校记过,受处分,被他哥揍得请了一周的假。”贺之让观察着她的神色,缓和了声线:“还有他右耳戴耳钉,死活不愿意摘下来,是因为刻着一个人的名字。”
周宜宁感觉到,胸腔里几乎要跳出来的冲动。
很强的预感告诉她,这个名字必定和她有关。
果然贺之让接下来的话证明了她的预感。
“他那天差点喝死,说他不记得你长什么样子了,说耳朵痛到最狠,就能永远记住你的声音,”顿了几秒,贺之让眸色微深,“醒来后他大概觉得纹耳洞太傻逼,也怕你那句‘别纠缠’给你造成困扰,所以一直戴着耳钉。”
周宜宁的睫羽已经颤得不成样子。
即便贺之让没明说,她也能猜到耳洞的痕迹是怎么来的。
没有麻药,他跟自虐似的,在耳垂永远留下痕迹。
她永远不会想到这几年,裴京闻会默默爱她那么多。
“为了记住你,他没少做傻逼事,”贺之让的声音还在继续:“费城很多医院都给他开了高昂的条件,只是他毅然选择回来。”
他盯着眼尾泛红、睫毛颤得不成样子的周宜宁,逐字逐句温声说:“为国,也为你。”
第61章 甘愿
夜色浓厚, 「云水湾」外霓虹灯光影朦胧。
客厅里并没开灯,裴京闻提着外套推门时,还以为周宜宁并没回来。
他站在玄关处, 正准备换鞋,一道纤细的身影倏地由远及近向他奔跑而来。
不由分说的,双手环住他劲瘦的腰身,隔着雪白衬衣的布料,脸蛋紧紧贴靠着他宽阔的肩膀。
乌发遮敛着侧颜, 看不清神色, 但裴京闻本能觉得她情绪非常低落。
甚至能感受到她鼻尖的酸涩, 明显是刚哭过。
男人眸色一紧, 顾不得手里提的袋子,单手捧住她的脸蛋, 柔声问,“怎么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周宜宁摇摇头, 什么话都没说。
只一个劲环住他的腰身不松手。
“发生什么事了?”他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腰肢,俯身亲了亲她的唇角,“告诉我。”
周宜宁摇摇头,指尖抵在她的唇角,轻声说:“别说话。”
她的要求,裴京闻向来不会反驳。
室温逐渐升高, 比起从前的耳鬓厮磨, 可能周宜宁藏着心事,两人的拥抱就显得单纯许多。
看得出她并不开心, 裴京闻一向耐性十足, 只揽着她,不动声色把门关上。
隔了好一会儿。
周宜宁鼻音未褪的声线响起, “裴京闻。”
“嗯?”他的嗓音很低,隐约有些哑。
“疼不疼?”
连在一起的三个字,一两秒的空档,裴京闻虽然并没能明白是什么意思,但他敏锐察觉到应当是贺之让说了什么。
“裴京闻,”没等他出声,周宜宁踮起脚尖,手指轻轻触碰他的右耳,尾音颤得不成样子,“你的耳朵还疼吗?”
自然指的是那几道纹痕。
四目对视,裴京闻直视进那双覆了层雾霭的澄净杏眸。
满满都是心疼。
那一瞬,裴京闻心头一软。
他舍不得看她心疼,看她落泪。
“是我心甘情愿的,”他扣住她的指尖,语调轻柔至极,“为你做每一件事我都不后悔。”
“所以,不要有心理负担。”
他捏了捏周宜宁温软的脸蛋,轻声说:“再来一次的话,我也会这么做。”
几句话,彻底让周宜宁本就摇摇欲坠的情绪泣不成声。
她伏在她的肩膀,泪痕涌向眼眶。
耳畔里再次浮现贺之让说的那些话。
“京大表白墙也是无聊,把老裴形容成换女朋友如流水的渣男,身边女孩来来往往,从来没见对谁上过心。”
“他们根本不知道,老裴骨子里就是个情种,每个月都要跑去找你一次,却怂得不敢让你发现,跟自虐一样。”
“本来他不打算出国,是12年6月份他跑去找你时,听见你说你外婆的腿脚出了问题,那种病恰好是宾西大学医学院的首要科研项目,所以他申请了远赴费城的公派留学名额。”
听到这,周宜宁本就摇摇欲坠的情绪,更是接近崩溃。
贺之让回忆起来,寥寥几句的概括,显得他这些年好似过得很容易,实际上他要拿到宾西大学的留学名额,要以华人身份拿到唯一一位优秀毕业生的荣誉,背后付出的努力是她无法想象的。
都说裴京闻是人生赢家,刚一出生父母就给铺好了所有的道路,谁又知道他要走到今天这一步,他自己要付出的远远比父母提供得多。
“其实他回国是不太容易的,宾西大学实在舍不得放他回来,”不知什么时候,贺之让端正了原本懒散的坐姿,“如果不是裴伯父和校长一同出面周转,他可能现在还在费城呢。”
学校如果想卡人,最有效也最直接的方式就是给导师施压,通过卡毕业论文的方式,从而延长学生的毕业时间。
好在戴尔森教授非常爱重自己的学生,也顾及学生个人的意愿,在他的恳求下,校方最终放人回国。
这些弯弯绕绕,哪怕贺之让不说,周宜宁也能猜个大概。
直到听到这些话,周宜宁才切身实际体会到了那句“为国,也为你”。
“国家是他的底线,你就是他的原则。”贺之让直视向她,一脸感慨,“周妹妹,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明白了老裴为什么非你不可。”
靠自己的努力,从偏安一隅的小镇,一步步在京北站稳脚跟,大四还没毕业就成立了非遗宣传的工作室。
每一期视频发出,都会得到许多粉丝的喜欢,至少都能在热搜住
小半天。
不仅深受央华网的认可,外网的粉丝量也以八位数累积。
真正做到了把传统非遗文化发扬到海内外。
这样的女孩,秀外慧中,温柔坚定。
漂亮可能是她最不值一提的优点。
难怪长达七年时间,老裴一直念念不忘。
老实说,如果不是周妹妹跟兄弟这层关系,他也对周宜宁这样的女孩很心动。
“周妹妹,老裴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扫了眼屏幕里的催命消息,贺之让一脸怨念,“亏我还说这么多好话!一刻都等不了,是怕老婆被偷了吗?”
吐槽归吐槽,他认命状拿起车钥匙:“周妹妹,走吧。”
怎么和他出的医院,又怎么从车上下来回到「云水湾」,周宜宁的大脑太过模糊,根本记不清过程。
贺之让的那些话,翻来覆去在耳畔回响。
和裴京闻为数不多的一年同窗经历,也在眼前如电影镜头般,一帧帧画过。
尽管已经过去七年,他给自己说的每一句话,神色和语气她都记得非常清楚。
包括他送自己的那些东西。
周宜宁坐在沙发里,脑中思绪翻飞,愧疚和心疼交织缠绕。
她以为毕业那天分别,那些从她嘴里出来的话字字诛心,肯定会斩断和裴京闻所有的可能。
完全没想过,这么多年过去,他从没放下过对她的在意。
甚至比七年前,在意更深。
她又想起了他送的那双高跟鞋,盒子上刻的字:
裴京闻爱你,至死不渝。
交杂着那天在老宅,他在自己耳畔郑重说:十八岁的裴京闻爱你,二十五岁的裴京闻仍然爱你。
原来站在原地的,一直是裴京闻。
或许她以为的久别重逢,其实是他一直的原地等候。
周宜宁忽然觉得,对上他毫不遮敛的爱,那些困扰她七年的阶级差异,连问题都不算。
如果不是她的懦弱和自卑,中间这几千个日夜,或许他们根本不会错过。
说不出的沉闷缭绕在胸口,周宜宁觉得脑袋晕沉至极,连落地窗外的天色什么时候隐晦下来都没察觉。
直到门口处传来轻微的响声。
她不想再等了。
这一次,她要亲自把那些曾经羞于启齿的话,明明白白告诉他。
她要告诉他,她有多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