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那个证书后没几个月的一个下雨天, 她那个小店里进了一位客人, 气质一看就不一样, 沈雅萍开始倒也没太在意, 因为这几年清水镇发展得很好, 经常会有城里的人过来旅游。
那人转了一圈, 先是问她, 看外面立着的牌子, 所以这里面的衣服都是她自己设计的。沈雅萍很有底气地回, 对。那人又说, 你既然有这么好的手艺, 可以去注册一个品牌, 防止以后别人来抄袭你的设计。沈雅萍—听这个词儿就觉得耳熟, 再一想, 她有品牌啊, 小月儿已经给她注册好了。那人似是不信, 沈雅萍直接把压在抽屉底下的证书给她翻了出来。
后面那人就让沈雅萍给她设计了几套衣服, 她把她的要求说得很详细, 最主要的是要体现中式美, 又给沈雅萍留了个地址, 让她做完给她寄过去, 然后直接付了全款, 就走了。
后来的后来, 沈雅萍才知道那位女士是一位很有名的艺术家, 那天她是来他们镇上旅游散心, 半道儿下起了雨, 才躲进他们服装市场避雨的, 那位女士竟然穿着她做的衣服, 去国外参加了一个特别厉害的颁奖典礼, 还上了新闻, 还有好多报纸和杂志, 她身上穿的很有特色的中式衣服自然也引起了关注。
就这样, 沈雅萍设计的衣服牌子慢慢被带了起来, 当时开这个服装厂, 她和谭溪川把盖新房攒的钱都压了进去, 谭溪月也拿出了自己大部分的积蓄, 顾慧英把自己的棺材本儿也给了他们。
谭溪川没敢全拿老太太的钱, 他怕的是万一再砸了锅, 但总共这些钱加起来, 连十分之一都不够, 眼瞅着这事儿就要黄, 他和他媳妇儿正愁得焦头烂额的时候, 他妹夫哥来了, 还带了刘大户和应老板, 说是要给他的厂投资。
他在那时深刻地体会到了两个成语, 一个是“雪中送炭”, 一个是“众人拾柴火焰高”。谭溪川已经想好了, 他媳妇儿肚子里的孩子, 要是宝贝闺女, 小名儿就叫“阿雪”, 要是臭小子就叫“阿焰”。
沈雅萍听到谭溪川给起的名字, 白眼一翻, 都懒得搭理他。
是的, 沈雅萍怀孕了, 预产期是明年初春, 现在正是看谭溪川哪儿哪儿都不顺眼的时候, 谭溪川一天天地就盼着他家妹子放假回家来, 小月儿就是他的救星, 有小月儿在, 他媳妇儿还能爱屋及乌地瞅着他顺眼点儿。
今天谭溪月还给她哥带来了一个小救星, 周晓玉和小星星下午到了镇上, 谭溪月带着她们先去宿舍安置好, 又到厂子里报完到, 还给小星星在幼儿园登了记, 忙完这些, 周晓玉还得收拾屋子, 没人看着小星星, 谭溪月就带着小星星回了娘家, 让她先熟悉熟悉这里的环境。
沈雅萍一见到小星星, 眼睛都快笑没了, 再加上小星星能说又会哄人, 就连顾慧英都被哄得合不住嘴。
顾慧英虽然从来没催过他们兄妹俩生孩子的事儿, 但在路上看到别人家的小朋友, 也羡慕, 现在看到小星星, 更是眼热, 她把谭溪月扯到一旁, 悄声问她,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顾慧英想的是要是打算生, 还是趁年轻早点生, 对大人也好, 对小孩儿也好。
要说昨晚谭溪月问陆峥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是临时起意, 现在顾慧英又这么一问, 谭溪月还真的认真想了想这个问题, 回道, “明年吧。”
顾慧英听到这个答案倒是愣了一下, 她原本想着最早怎么也得等到她毕了业才能生, 她不解地问, “你们念书还能生孩子?”
谭溪月点头, “我们导师就是读研的时候生的。”
读研的时候生宝宝, 一毕业就参加工作, 什么都不耽误, 明年是研一的下半年和研二的上半年,相对来说没有那么忙, 应该是一个要宝宝的好时机, 谭溪月一直到回到家洗完澡都在琢磨这件事儿。
陆峥冲完澡, 从洗澡间出来, 手里还拿着吹风机, 他坐到床头, 拍拍自己的膝盖, 看她, “过来。”
谭溪月放下手里的书, 翻一个身, 滚过去, 躺到他腿上, 陆峥一手打开吹风机, 一手顺着她的头发, 慢慢给她吹了起来, 谭溪月仰头看着他。
她见过他好多种认真的样子, 在汽修厂里他一身油污地修着车, 物流公司的办公楼刚开建的时候, 他开着推土机, 将地基一点点打牢, 在明亮的办公室, 他心无旁骛地伏案工作。
还有这一刻。
他对他喜欢的事情, 好像都有一种势在必得的执着。
要是……宝宝的性子能像他, 也挺好。
陆峥关掉吹风机, 低头看她, “在想什么?”
谭溪月的唇角动了动, 又闭上了, 还是先不跟他提, 一个月没见, 昨晚他又没动她, 让她好好补了个觉, 他今晚肯定不会让她好过, 她要是现在说了, 她不知道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她拽过旁边趴着的小狗, 横到了自己脸上, 挡住他直直看过来的视线, 敷衍道, “没想什么。”
陆峥将小狗拿起来, 抓在手里捏着, “我怎么觉得你喜欢它要胜过我?”
谭溪月坦然点头, 小黑狗多可爱, 也不会欺负她。
陆峥仔细打量着这小黑狗, 也没看出它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又看回她, “这小东西身上哪点值得你这么喜欢?”
谭溪月呆了呆, 拿额头撞他, “你怎么连小狗的醋都要吃。”
关键这小黑狗还是他送的。
陆峥道, “你不是说我爱吃酸, 自然什么醋都得尝尝。”
谭溪月看着他眸子里的认真, 起了坏心思, 她招手让他附耳过来。
陆峥微微挑眉, 俯身将耳送到她唇边。
谭溪月贴着他的耳朵, 红唇一张一阖地轻声回, “我喜欢在床上不说话的小狗。”
陆峥喉结一滚, 他看向她的眼睛, “不喜欢听我说话?”
谭溪月屈指似碰非碰地蹭着他的喉结, “就……只不喜欢你在床上说话。”
陆峥攥住她的手指, 嗓音渐哑, “我得好好想想我上次在床上说什么了, 招了你的厌。”
谭溪月有些急, 她本意可不是让他回想上次发生了什么, 那晚他简直就是坏到家了, 她一点儿都不想回想, 更不想让他回想, 她双手圈住他的脖子, 把他拉下来, 小声求他, “你别回想。”
陆峥微微勾起唇角, “我以前都不知道, 原来在床上猫猫只喜欢我闷头--”
谭溪月一顿, 意识到他要说什么, 直接咬上他的唇, 将他后面的话给堵了回去, 他要是敢说出那个字来, 她就咬死他。
陆峥沉沉的眸光里藏着得逞的笑, 他咬着她的气息欲深入。
谭溪月的胸口突然涌上来些不舒服, 她一把推开他, 翻身下床往洗澡间奔了去。
第51章 番外三
两个人这几年,大都是聚少离多, 谭溪月刚上大学那一年, 陆峥的公司刚刚起步, 谁都忙得跟陀螺一样,但再忙, 他隔一两天也要过来一次,过来也只是陪她吃一顿晚饭或者夜宵, 学校对本科生的住宿抓得很严, 除了周末,天天晚上都要查寝,他基本都是当天晚上七八点到, 两个人在一起待一两个小时, 他就得连夜开车再赶回去。
谭溪月虽然也想见到他, 但又担心他这样来回折腾会太累, 就让他等周末, 他过来或者她回家就好了。他那时说,周末是周末, 平时是平时, 不一样。她不明白有什么不一样的。他回, 周末过来是做夫妻,平时过来是做偷摸谈恋爱的小情侣。
她当时狠狠地踢了他一脚,却也觉得他没说错, 他们那个状态确实像在谈恋爱, 吃完饭, 在外面散散步, 城里的夜景和乡下不同, 乡下的夜晚安静又祥和, 而城里的夜晚热闹又繁华, 各有各的美。
他们肩并着肩, 慢慢悠悠地走着, 走到没人的小路上, 在夜色的掩护下, 他会牵住她的手, 有人走过来, 她就掐他的手背让他赶紧松开她, 等人走远了, 她又主动去牵他。
就是简简单单的压马路, 也能压出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的情趣来, 她也没想到结婚前跳过的事情, 婚后还能以这种形式给补上。
她上了研究生后, 他就更忙了, 他的公司发展得很快, 他从筹备物流公司的最初, 就没有把目光只局限在他们市或省。
应老板之前就说过, 陆峥这小子对潜在的商机, 有一种很高的敏锐度和观察力, 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 他提前抓住了物流产业兴起的先机, 又赶上了互联网初见端倪的发展, 他忙着在全国各地架构布局营业点, 经常一出去就是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
有关她不许他提的那个上次……
上次他走, 开始说一个星期会回来, 后来又推迟到十天, 虽然他每晚都会和她通电话, 谭溪月还是会担心, 他出门在外一贯是报喜不报忧。
他说要回来的那天, 她下午上完课, 从学校出来逛了趟菜市场, 提着两兜子东西去了校外的房子那儿, 这个房子的原房主是他们学校的一位老教授, 房子装修得很有格调, 他们搬进来也就只换掉了家具, 其他的都没动。
谭溪月最喜欢这个房子的书房和卧室外面的露台。
老教授夫妇俩跟着女儿去了国外定居, 好多东西都带不走, 那位老教授看谭溪月很喜欢书, 就把书房里所有的藏书都留给了她, 整整两书架的书, 她每次到了这儿, 就喜欢往书房钻。
卧室很大, 推开落地窗, 有一个更大的露台直接连到客厅, 他在露台也搭了一个花房, 又摆上桌椅软榻, 天气好的日落黄昏, 在这里看书或者赏景, 最为惬意。
无论在哪儿, 他总能把房子收拾得舒适又温馨。
谭溪月进了屋, 开窗通风, 去露台给花浇了一遍水, 又去洗了个澡, 换上居家的衣服来到厨房。
她家那儿的习俗是“上车的饺子, 下车的面”, 要是有人要出远门, 临行前的那一顿要吃饺子,回到家的第一顿要吃面, 这是家里人希望出门在外的人一切都顺利, 办完事儿后, 平安归家的一种说法和寄托, 她在最开始对这种老礼儿并没有太上心, 但随着他出远门的次数越来越多, 她也就在意和重视起来。
她先和面, 面要活得硬一些, 出来的面条才会更筋道, 面和好, 盖好盖子, 让它在面盆里醒着,她开始处理刚从菜市场拎回来的那只新鲜土鸡, 今晚吃鸡汤面。
鸡块先焯一遍水, 然后放进砂锅里, 再简单放入一些调料, 大火煮沸后, 让它小火慢慢熬着就好。
这时面也醒好了, 她专门从家里带过来一个又粗又大的擀面杖, 是用来擀面条的, 用压面条的机子做面是会省好多事儿, 但那样弄出的面条总觉得少点儿什么东西, 她还是更喜欢吃用擀面杖擀出来的这种手擀面。
冬天的日头儿落下去得早, 才刚到六点, 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呼呼的北风也渐渐变大, 外面的树枝都跟着左摇右晃, 谭溪月去到露台, 探头看了看楼下, 还没有他车的影子, 一个小时前他打电话回来, 说是过收费站了, 按说现在应该要到了。
谭溪月给他手机打了个电话, 但是关机了, 她进到书房, 看了会儿书, 可一直静不下来心来, 她的手机没有动静, 客厅里的座机也没有动静, 等鸡汤炖好, 她关掉火, 套了件羽绒服, 拿上厨房里的垃圾, 刚走到门口, 又转回卧室, 去拿床头柜上的诺基亚。
这个手机, 平时除了跟他和家里人联系, 她都很少用, 她还是更习惯用座机, 这么一台小机子,就要好几千块, 当初他买回来, 她都想让他去退掉, 但也确实比座机联系起来更方便, 她怕自己会弄丢, 每次出门都放在包的最下面, 都已经买了快两年了, 还是跟新的一样, 不像他的那个, 键盘上的字都被按得快看不清了, 他要处理的事情太多, 有时就是开着车, 电话也经常接个没完。
外面太冷, 路上的行人很少, 每个人都是行色匆匆, 急着往家里赶, 谭溪月双手抄进羽绒服的兜里, 从小区里慢慢走到小区门口, 他应该就是手机没电了, 他开车一向稳重, 这么多年都没出过什么事儿, 这次也不会有什么事儿, 她看着街上连成长龙的车流, 这样安慰着自己。
她又从小区门口慢慢往回走, 也不回头, 期待着后面能响起一声鸣笛声, 然后她再回头, 正好看到他推门下车, 可直到她走回楼下, 也没有鸣笛声响起, 甚至连一辆车都没有开过, 她又原路返回往小区门口走, 这样他开车进小区, 她一眼就能看到他。
谭溪月这样来来回回走了不下五遍, 风越来越大, 她心里压着事情, 也觉不出冷, 她摸了摸自己的眼皮, 只是有些凉, 哪只眼都没跳, 她心里的不安又散了些, 她站在楼下的花坛边, 从兜里拿出手机, 给家里拨过去了电话。
顾慧英只说了两句, 就把电话给了沈雅萍, 老太太嫌电话费太贵, 每次打电话都能短则短, 沈雅萍跟谭溪月可是有很多话要说, 先说了她肚子的变化, 又说了厂子里的情况, 最后还不忘跟小姑子告谭溪川的状。
顾慧英坐在一旁, 边织毛衣边听沈雅萍打电话, 她自己打的时候怕会浪费钱从来都不多说, 电话到了沈雅萍手里, 她又想着让这姑嫂两个说得越多越好, 从小养在身边的闺女一下子去了那么远的地方, 半年都见不到几回, 她嘴上不说, 心里时时都在惦念。
在厨房忙活的谭溪川听到媳妇儿在说他坏话, 把刀扔到案板上就跑出来了, 他凑到电话跟前给自己正名, 要说现在清水镇的二十四孝好男人, 他谭溪川要是排第二, 没人能排到他前面去。沈雅萍骂他不要脸, 还二十四孝好男人, 她看他是有二十四层脸皮差不多。谭溪川不服, 你这个女人怎么能这么骂你孩子的爹。
电话那头是鸡飞狗跳的热闹, 谭溪月眼里渐渐浮出笑, 她听到身后有靠近的脚步声, 刚要转身,她羽绒服的帽子被拉到了头上, 她回头去看, 他将她揽到了怀里。
两个人都是一身冰凉的冷气, 可这样一个拥抱, 好像可以抵消掉冬日夜晚所有入骨的寒意。
她以前会想, 等他公司稳定下来就好了, 他不用这样一直在外奔波, 她对他的担忧也会少一些,后来才渐渐明白, 这种牵挂跟他在不在她身边没关系, 爱越深, 割舍不掉的惦念才会越多。
她对他如此, 他对她亦是如此, 他们是彼此的支撑, 也是线握在彼此手中的风筝, 不管飞得多高多远, 最终都会回到对方怀里。
两人在上楼的时候有短暂的分离, 刚一进到屋里, 她又被他拽到了怀里, 凶悍的气息也随之压下。
从玄关到浴室, 衣服丢了一路, 热水和他身上的滚烫同时欺进, 她身体深处的燥热一点点翻涌沸腾着, 被冷风刮进体内的寒气也慢慢被逼了出来, 氤氲缭绕的水雾里弥漫开低低的喘息和轻细的嘤咛。
情热被拨弄到最高处, 他却停了下来, 谭溪月睁开迷蒙的眼睛, 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看着他的瞳仁里全是难受的委屈, 陆峥竭力遏制住胳膊上暴起的青筋, 低头吻掉她快要坠落的泪珠, 又轻啄着她的唇角哑声解释, 家里的那个应该是没了, 他得现在下去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