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峥冷笑, 谭溪月踩他一脚, 挣开他的手, 快步走开了, 他就不是一个好人, 她还是离他越远越好。
刘长峰看人都到齐了, 赶紧招呼大家一起先照张相, 要不待会儿他陆哥就走了, 这么珍贵的时刻, 他得用他新买的照相机记录下来才行。
小七月和星星一听说要照相, 叫着小朋友们站成一排, 几个妈妈商量着各自站在自家小朋友的后面。
朱翠翠拉着她溪月姐的手站在了小七月身后, 小七月一回头, 看到妈妈和干妈站在她身后, 甜甜地笑起来, 谭溪月拉拉她的小辫子。
走过来的陆峥, 看到冬日暖阳下, 母女两人脸上如出一辙的笑容, 眼里也浮出些温暖的笑, 连带着看小七月左边站着的那个臭小子也没那么不顺眼了。
周晓玉则是挽着婆婆成素芬的胳膊站到了星星身后, 镇上的人对周晓玉能嫁进刘家这件事很不理解, 虽说刘成峰之前实在是不成气候吧, 但这些年一直跟着陆峥干, 性子越来越沉稳, 做事也越来越有章程, 现在又是陆大老板手下的核心人物之一, 这前途绝对是不可限量, 再加上刘家的家世门楣摆在那儿, 刘长峰不说娶个大家闺秀, 至少也得是个小家碧玉吧。
那周晓玉离婚了不说, 还带着个孩子, 关键是还比刘成峰大三岁, 虽说女大三抱金砖, 但也不是这么个抱法呀。
要说成素芬为什么能认下周晓玉这个儿媳妇, 原因很简单, 你看她儿子现在, 利落清爽的短发,脖子里常年不摘的大金链子不见了, 衣柜里都快堆成堆的花衬衫也全都送人了, 只剩灰白黑这种简单低调的颜色, 越是简单的颜色, 越能衬托出一个男人的气质。
就冲周晓玉能把她儿子那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审美眼光给掰正, 成素芬简直都要双手欢迎周晓玉当她儿媳妇了, 再说大家闺秀也好, 小家碧玉也好, 都没有自己的儿子喜欢来得重要, 日子是他们小两口过, 他们当父母的要是插手太多, 到头来没准儿还得落埋怨, 何必做那种费力不讨好的事儿。
更何况小星星被教养得那么好, 又乖巧又懂事, 可见她这个当妈的不是个坏的, 而且周晓玉跟溪月关系又好, 她最喜欢溪月了, 能跟溪月处到一起的人, 性子绝对错不了。
性子好这点, 是成素芬最看重的, 这个家能不能过好, 女主人是最重要的, 要是娶个不明白事理, 只会里外挑唆, 招惹是非的人进门, 那这个家迟早得散了架, 离走下坡路也不远了, 所以不管外人怎么说, 周晓玉在成素芬这儿是个百分百满意的儿媳妇。
刘永文这个当爹的呢, 这几年生怕刘长峰最后砸在自己手里, 只要有人心甘情愿地嫁给他儿子,哪怕是让刘长峰去做倒插门, 刘永文也愿意给上双倍的彩礼, 外面那些闲言碎语的说道, 听到他耳朵里, 就跟放屁没两样儿, 他们家娶儿媳妇, 跟他们有个毛的关系, 自己家的事儿还整不明白呢, 还想管他家的事儿, 反正谁要是敢把周晓玉这个儿媳妇的闲话说到他跟前, 他张嘴就能给他撅回去, 他可不管谁是谁。
有公公婆婆护在前, 刘长峰又把小星星看得比亲闺女还重, 她现在又是服装厂的销售经理, 自己挣钱自己花, 腰杆挺得比谁都硬, 周晓玉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能把日子过到这一步, 她以为她要在泥潭里一直陷下去了, 是溪月拉了她一把, 让她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溪月是她这辈子最感激的人。
周晓玉看向谭溪月, 谭溪月也看她, 微微笑着, 周晓玉也展颜笑开。
朱翠翠一手握紧溪月姐, 一手握紧晓玉姐, 不知道怎么的, 她像是感受到了什么, 眼眶也有些泛潮。
春玲扬声道,“大家可要笑得好看点儿, 这照片得留到二三十年后让咱们孙子孙女看呢。”
沈雅萍回, “老天爷可得保佑我以后能得个小孙女, 老谭家的根儿适合生女儿, 生儿子可太闹腾了, 我可不想将来我儿媳妇受我的罪。”
谭溪川刚要说什么, 再看一眼前排他那宝贝儿子还在和小豆丁闹得鸡飞狗跳, 又默默地闭上了嘴, 确实还是生女儿好。
冯远和易然被他谭家大哥的一脸苦相给逗笑, 刘长峰调好照相机, 嘴里倒数着数字, 匆匆忙忙跑回自己媳妇儿身边, 结果跑得太急, 一个趔趄, 差点摔倒栽个狗吃屎, 又被周晓玉一把拽住, 将将拉了回来, 但是头顶碰到了旁边的冬青, 头发上沾到了不少雪, 连眉毛和鼻子上都沾了些, 活像个白头翁。
大家看到刘长峰这个耍活宝的样子, 哄堂大笑开, 第一排的小朋友笑得最欢实, 小七月和小星星捂着嘴, 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谭溪月没忍住, 也笑起来, 她的手被人攥了下, 谭溪月回过头, 他就站在她身后, 看着她, 眉眼也含笑。
就像不管在什么时候, 只要她回头, 就能看到他。
照片在这一刻定格。 阿 团 今 天 睡 醒 了吗 整理
这张照片几经周转, 最终到了程屹远手里, 夕阳西下, 血色的红霞染红了半边天, 程屹远坐在半明半暗的落地窗前, 仔细看着照片里那个笑靥如花的小女孩儿, 浑浊的眼睛里慢慢流下两行泪。
日落西山, 一切都悔之晚矣。
热热闹闹的生日宴一直到晚上八点才结束, 小七月回到家, 洗完澡, 兴奋劲儿还没下去 , 在床上蹦着想要试穿舅妈给她新做的裙子。
沈雅萍每年都不落,过年的时候会给姐妹几个亲手做一套新衣服, 现在又加上了几个小朋友。
小七月最喜欢舅妈做的衣服了, 舅妈做的衣服都好漂亮的, 谭溪月看她这个兴奋劲儿一时半会儿应该也下不去, 她想穿就给她穿。
樱桃红的小裙子, 再加上白色的小长腿袜, 谭溪月又给她梳了个公主头, 别上她最喜欢的小发卡, 小七月跑到镜子前, 美美地照了会儿镜子, 又蹬蹬地跑回来, 拉着妈妈的手轻轻地晃, “妈妈,你也穿上你的新衣服。”
谭溪月对女儿的撒娇一向没什么抵抗力, 她也拿出了嫂子给她做的新衣服, 同色系的樱桃红, 掐腰旗袍的款式。
沈雅萍最了解她这个小姑子的身材, 谭溪月生完宝宝后, 月子做得好, 身体恢复得很快, 腰身还是跟以前一样纤柔, 胸围和臀围又长了些, 身材比以前还要好, 穿这种长身旗袍最好看。
小七月仰头看着妈妈, 情不自禁地“哇”一声, “妈妈, 你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妈妈。”
谭溪月弯腰把她抱起来, 亲亲她的小鼻子, “我们乖宝也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乖宝。”
小七月搂住妈妈的脖子, 害羞又开心地笑了。
母女俩又拿着相机摆弄了会儿, 小七月窝在妈妈怀里, 闻着妈妈身上甜甜奶奶的香味儿, 眼皮渐渐撑不住困意, 慢慢睡了过去。
谭溪月轻抚着她的头发, 等她完全睡熟了, 才把她抱到小床上, 轻手轻脚地给她换下身上的衣服, 又给她掩好被子, 低下头, 亲了亲她胖乎乎的脸蛋儿, 她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她家的小乖宝。
他总说乖宝像她, 其实乖宝睡着的时候, 眉眼里也能看出几分他的影子, 这是老天爷给她和他的最好的礼物, 什么都比不了。
谭溪月又看了女儿好一会儿, 才起身去洗澡间, 刚才只给乖宝洗了澡, 她还没洗。
旗袍上的扣子有两颗是乖宝给她系的, 不知道卡在了哪儿, 她怎么也解不开, 门外传来些许动静, 听脚步声就知道是他。
洗澡间半掩的门被推开, 谭溪月抬眼看过去, 目光交错上, 他眸色很深, 应该是喝了些酒, 他喝酒不上脸, 就算是喝多了, 人也能保持清醒, 她哥说再没见过比他酒品更好的人, 谭溪月想反驳却又没法反驳, 她也承认, 他酒品确实很好, 就是仗着自己喝醉了, 比平常能折腾出更多的花样儿来。
谭溪月现在不想理他, 以免招惹上了他, 到头来他还把罪名赖到她头上, 说她撩拨了他, 他之前不是没干过这种厚颜无耻的事儿。
陆峥懒懒地半倚着墙, 也不说话, 只拿沉沉的目光一寸寸地扫过她。
安静的空气里慢慢生出黏稠的胶着, 谭溪月被他看得心里起了躁, 手指发紧, 扣子更是解不开,她一眼乜过去, 咕哝道, “喝了酒还不去泡杯蜂蜜水喝, 在这儿看我干嘛?”
陆峥勾眉一笑, 走到她跟前, 谭溪月要往后退, 他直接箍住她的腰, 不急不缓地开了口, “你还没跟我说, 你喜欢什么样的青梅竹马? ”
谭溪月不说, 她现在挑衅他就是自寻死路。
陆峥也不逼他, 他的手指隔着薄薄的布料, 慢慢划过柔软的起伏, 谭溪月呼吸一重, 他的指尖也慢慢加重力道, 他钳她钳得紧, 她根本躲不开他的手。
谭溪月受不住他这样慢条斯理的磋磨, 她也不再抱有什么侥幸心理, 反正他今晚也没打算放过她, 既然他不让她好受, 那他也别想好过。
她双手勾住他的脖子, 踮脚凑到他的耳边, 小声道, “陆峥哥哥, 你先帮我解扣子吧, 我解了半天都解不开, 你帮我解开我再告诉你。”
空气里凝结了一瞬, 紧接着有什么被扯断, 圆滚滚的扣子一颗两颗滚砸到湿漉漉的地面上, 没多久, 娇柔的轻哼混杂着压抑的粗喘, 在紧闭的浴室里散开, 一石激荡起的何止是千层浪。
谭溪月一晚上几乎都怎么合上眼, 第二天睡到了下午, 整个人还是昏昏沉沉的, 也就时不时响起的鞭炮声能给她提提神了。
今天是大年三十儿, 往年的年夜饭, 顾慧英是掌勺的大厨, 今年她全都撒手了, 谭溪月和沈雅萍包饺子, 陆峥炒菜, 谭溪川是那个打下手的烧火小弟, 虽然家里有燃气, 但炒菜炖菜还是用柴火烧大铁锅做出来的好吃。
小七月和闹闹在院子里待不住, 顾慧英领着他俩到胡同里玩了, 胡同里坐着些唠闲天的老大爷老大娘, 看到小七月和闹闹都稀罕得不行, 闹闹再调皮捣蛋, 见了长辈也是有礼貌的, 小七月又乖巧嘴又甜, 兄妹两人左一句吉祥话, 右一句新年好, 把这些大爷大娘们逗得都合不拢嘴。
有人心里禁不住嘀咕一句, 自从谭家闺女和那哑巴结了婚, 把老谭家的风水整个都给改了, 谁能想到几年前还穷得叮当响的老谭家, 如今这日子能红火成这样, 这两个小辈儿一看也是两颗好苗子,将来肯定也错不了, 这谭家以后可不是他们能攀得上的喽。
一个尖脸的老太太拉着小七月的手问, “你娘是不是还在念书啊?”
小七月奶声奶气地回, “我妈妈在读博士。”
尖脸老太太瞅一眼顾慧英, 笑着道, “小月儿这书读了可有好些年了, 感觉一直都读不完似的,这女人家啊, 读那么多书也没用, 陆峥那么有本事, 我看她现在只在家里专心带小闺闺就挺好的。”
她话还没说完, 就直接被顾慧英给打断了, 她从那老太太手里拉过小七月的手, 不咸不淡地回道, “您这话可就不对了, 什么叫女人家读那么多书没用, 我闺女要是没念书, 那陆峥在国外的生意, 谁帮着给他操持? 读硕士也好, 博士也好, 都是她凭自己的本事考上的, 她喜欢读多少年就读多少年, 陆峥都双手双脚地支持, 我们这些整天除了吃饭就没事儿干的老太太就不替人家小两口操那个心了。”
小七月听得似懂非懂, 但她觉得姥姥说得很有道理, 她使劲点点头, “姥姥说得对。”
顾慧英和其他人都被小七月这句话给逗笑了。
那个尖嘴小老太太也讪讪地笑了两声。
闹闹终于将嘴里粘牙的牛轧糖咽下去, 他紧跟着妹妹的话, 挺着胸脯开口道, “小姑读完博士以后就可以教别人念书了, 我妈妈说我小姑将来可是要当教授的, 就是我小姑父见了, 也得叫我小姑一声谭教授。”
小七月知道教授是什么意思, 爸爸也说妈妈以后是要当教授的, 她牵上哥哥黏糊糊的小手, 也挺着胸脯道, “哥哥说得更对!”
大家伙笑得更厉害了, 顾慧英揉揉这两个小人儿的头发, 也笑得不行, 这可真是两个小活宝。
谭溪月听着胡同里热闹的笑声, 又稍微精神了些, 沈雅萍看她困成这样, 拿胳膊悄悄拱拱她, 虽然没说话, 但戏谑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谭溪月红着耳朵, 拿勺子舀起一块儿案头的碗里放着的黄桃罐头, 塞到了沈雅萍嘴里, 让她没事儿不要多想。
沈雅萍慢慢地吃着罐头, 笑得愈发暧昧。
灶台旁的谭溪川吃了一块儿刚出锅的红烧肉, 咋咋呼呼地叫起来, “我去, 妹夫哥, 你这厨艺是越来越好了, 比我去的那什么五星级酒店做得都要好。”
沈雅萍被谭溪川突然起来的声音给吓了一跳, 半块儿黄桃她都没来得及嚼, 直接顺着嗓子给滑了下去, 给她噎够呛, 再听到那句“我去”, 她捡起案板上的一个面剂子朝他砸了过去, 她都说了多少遍了, 不许他再说这个词儿, 闹闹现在都学会了。
谭溪川被媳妇儿砸得正中后脑勺, 嗷呜地叫起来, 一个面剂子能砸多疼, 但他嗷呜的那声, 跟头上破了个血窟窿似的, 气得沈雅萍拎起板凳要砸过去了, 谭溪川一迈腿, 从院子里跑出去找他娘了,他要去跟他娘告状。
屋里的电话铃声响起, 沈雅萍不耐烦再搭理他, 拍拍手上的面粉, 起身去接电话了。
陆峥端着个碗走过来, 坐到谭溪月旁边, 夹起一块儿刚出锅的红烧肉, 吹了吹, 等不太烫了, 递到她嘴边。
谭溪月抿嘴不吃, 也不和他说话。
陆峥低声道, “还气呢? 昨晚可是你说的要我给你解扣子。”
谭溪月气恼道, “我说是让你解开, 没让你……”
她也不是气他别的, 嫂子给她新做的衣服, 本来是要大年初一穿的, 他直接给她撕了个稀碎, 她都不知道要怎么跟嫂子解释。
陆峥故意逗她, “没让我什么? ”
谭溪月拿起擀面杖要砸他的手, 但到底没舍得使多大劲儿, 风声大雨点小, 最后擀面杖落到他手上跟挠痒痒差不多, 她又气自己的不舍得, 他昨天晚上对她可没半点儿不舍得。
陆峥再凑近她一些, “你要是还觉得气的话, 要不罚我今天晚上让你撕我的衣服怎么样, 我保证一点儿都不动, 乖乖地配合你, 你想怎么撕就怎么撕。”
他话音刚落地, 谭溪月面无表情地伸出脚, 直接跺到了他的鞋上, 陆峥闷哼一声, 筷子里夹着的红烧肉又掉回了碗里。
活该, 疼死他, 对付他这种坏人, 她有什么不舍得的。
一直到热热闹闹的年夜饭吃完, 陆峥脚上的疼劲儿都还没下去, 谭溪月踹了他一脚, 把自己心里的气也给踹出来了, 昨晚的事情, 要真论起来, 她也有责任, 谁让她招惹他叫了一声“陆峥哥哥”,他这个人本来就禁不起半点招惹。
谭溪月吃完年夜饭, 反倒来了精神, 小七月更是精神, 一直到十一多了, 都半点不困。
星星姐姐说, 明年是千禧年, 她不知道千禧年是什么意思, 她只知道今晚的十二点是很重要的一刻就对了, 她要陪着爸爸妈妈守岁, 迎接千禧年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