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树还是不能理解:“那去的人出这么多钱,真的值吗?有意义吗?你们这次才是省赛而已!”
“因为省级赛事四年才举办一次,上一次省赛预赛结束后也组织了这样的集训,后来集训的六个人都在决赛取得了好成绩,有三个还被国家队选走了,所以今年去的人应该都想拼那50%的概率吧。”
夏林像在讲述与自己无关的事,夏树却忽地站了起来:“什么!国家队?”
“嗯,据说那个教练很厉害,带出过很多冠军。嗐,姐,你也别惊讶了,反正这事跟我无关,我就老老实实考大学,争取分工就行。”
……
夏林没和夏树通话太久,母亲叫她去干活,她便挂了电话。
不可否认的是,在听见国家队三个字时,夏树除了惊讶,更多的是激动。
她当然也希望自己的妹妹能够取得好的成绩,或许是因为夏林参赛少,获奖经验少,她觉得夏林能像这次一样在省级赛事中取得成绩就已经很不错了,还没往国家队想过。
听见集训的人有一半进了国家队,夏树的第一反应是那夏林肯定也要去集训啊,但是那一秒短暂的痴心妄想后,她归于现实。
哦,集训要钱,至少七八十万。
此刻夏树心头的无力感,不亚于当年听父母说自己不能上大学,只能学汽修。那时候的她也曾怀揣梦想,却只能亲眼看着梦想破灭。
她突然想到夏林到汽修厂那一天说的,不指望比赛。
或许夏林从那时候就想明白自己不能去集训,自然不能像那些队员一样憧憬国家队。
思及此,夏树想,要是她有能力为夏林出了集训的费用,那该多好啊。
教练余震东在这个时候加了夏树微信,发了集训的场地和运动员食宿信息过来。
夏树忍不住点开,把图片一张一张放大来看。
不可否认,这样的标准确实对得起它的价格。
捧着手机无措地发了会儿呆,夏树上楼洗澡,打算先去银行把现金存了,再去婚宴。
洗完澡穿了身还算得体的衣服下到楼梯口,看见汽修厂院子一角停了辆库里南,是易年的那辆。
下完所有台阶,看见易年站在里屋门口,白色韩式半袖衬衣搭配休闲西裤,看上去松弛又儒雅。
“你来干嘛?”夏树瞥向库里南,“又来洗车?”
“接你。”
夏树疑惑凝眉。
“我发信息给你了,你没看见?”
经易年一说,她才想起,易年给她发了条信息,刚刚因余震东的电话就把这事忘了。
“你也要去?上次没见陈艺敏在群里@你啊。”
易年眉梢轻轻一扬:“有没有可能,比较尊贵的客人不在群里@,而是单独私信。”
夏树嫌弃地咧了下嘴……
他还能再不要脸一点,再狂妄一点吗?
“哦,这样啊,尊贵的客人,那我可不敢劳您大驾,我自己去就行了。”
见下树不接这一茬,易年收起了玩笑的语气:“都来接你了,你还不乐意?”
夏树摁亮手机,看了眼时间:“现在才九点,你要过去干什么?吃早点吗?”
“我有点事,想认真跟你谈谈。”易年表情严肃。
“谈什么?”
易年环视一圈汽修厂:“要不找个地方坐下来说?这里可能不太方便。”
“谈多久?”
“这个……可能看你。”
还未从夏树集训的事中抽离出来,夏树没什么兴致跟他斗嘴,便说:“那你先送我去一趟银行。”
-
易年把夏树送到附近银行存了现金,本来打算找个咖啡厅坐下来谈,但这个点附近的咖啡厅都没开门。
正巧夏树还没吃早点,就找了个粥店,点了一碗粥和一笼小笼包。
夏树把小笼包推到桌子正中:“你吃吗?”
易年摇头:“我吃过早餐了。”
她又把小笼包拉回自己面前:“说吧,谈什么。”
易年身体坐直,撑了撑衣摆,嘴唇开合,思忖了好久才说:“上次我说的,结婚的事,我希望你再考虑一下。”
夏树把刚夹起来的小笼包往蒸屉一扔:“我说你——”
“你别急着拒绝,先听我说完。”
易年一改往日的倨傲模样,像一只巴巴求宠的小狗,双眸里尽是真切。
夏树不由地收住火气,安静听他说。
“我的祖母,你还记得吗,你原来见过她。”
夏树点了点头。
高中时易年几乎每个周末都会去他家葡萄园那边的酒庄找父母,酒庄和禾庄村是一个方向,夏树和他顺路,每周末都可以搭他的顺风车回家。
有次ῳ*半路上其他车出了事故,车子堵在那里走不通,只能折返回来,已经回不去学校宿舍,易年父母就让易年带着夏树去祖母家。
那时候她就见过他的祖母,是一个消瘦却精神矍铄的慈祥老人。
易年:“你可能不知道,当年祖父离世,爷爷部队南下,祖母跟着他一起来离阳,吃了很多苦,后来爷爷带着祖母当了奶奶的上门女婿,祖母怕自己给爷爷拖后腿,从酿酒到卖酒,家里什么活都做,可以说我家酒庄有今天八成都是我祖母的功劳。”
当年夏树就觉得易年的祖母气质跟寻常老人不大相同,未曾想竟然这么精明强干。
易年:“她今年九十九岁,身体情况不太乐观,我们所有人都希望她可以活到百岁,但是她却跟我说,她不奢望自己能活到百岁,只想在有生之年看到我结婚。”
讲到这里,易年眉心逐渐加深。
易年:“她那一辈的人对婚姻很重视,易雯溪离婚的事到现在她都还不知道,为了瞒着她,我那个出轨的前姐夫还经常到我家来帮忙演戏。”
他就这样认真且毫无保留地讲述着家里私事,夏树渐渐放下筷子,模样比先前端正许多。
易年:“你应该知道,我父母通情达理,我从小什么都不缺,家里人也不会对我有任何要求,成长过程中的任何事情都是顺理成章发生。让我结婚,这好像是我记忆中,他们对我的唯一一个要求。”
夏树抿了抿唇:“那你就结呗,满足他们的要求,以你家的条件,应该什么样的女孩都不缺,你为什么要找上我?”
静默片刻。
“我原本没有结婚的打算,”易年轻笑一声,“觉得就这样单一辈子也挺好。”
“哦,然后呢。”
“那些女的,比如李若尔,我不喜欢。”
闻言,夏树眸色加深,手指捏紧了衣角。
如果这是他找上她的理由,他说不喜欢那些女的,难道……
她觉得难以置信,却仍小心翼翼试探:“难道你喜欢我?别开玩笑了……”
易年唇瓣微张,愣了几秒,垂下眼帘:“……我不是想说这个。”
“我想说她们从小娇生惯养,不食人间烟火,跟她们结婚的话,就相当于往身边塞了个活祖宗,而且还会涉及到家族利益,那样会很累,但如果是你,就不一样。”
夏树松了口气,还以为他要说他喜欢她。
但说不上来为什么,当他否认时,她心里像是有一丝没由头的小失落突然窜了出来。
“那你的意思是,跟我结婚,不会累?”
易年斩钉截铁:“不会。”
“为什么?”
“至少我觉得高中跟你同桌的那三年,很……”他做了个吞咽动作,双眼不易察觉地闪动,“很轻松。”
易年想跟她结婚的理由阐述得很充分,夏树却仍旧不太能接受这样的事。
准确来说,从她二十岁那年,被父母逼她嫁给市里屠宰场主家的傻儿子开始,她就很排斥“结婚”两个字。
“夏树。”
他的声音缱绻而绵长。
“跟我结婚吧,任何条件我都可以答应。”
-
去往婚宴的路上,车厢内鸦雀无声。
在粥店时,夏树没有立刻拒绝易年,只说了句“我想想”。
因为当他说任何条件都可以答应的时候,夏树瞬间联想到了夏林的集训。
照他的意思,如果说让他拿出七八十万来,应该也完全没问题。
此刻,她的思绪很乱。
一边是对结婚的排斥,另一边是对夏林未来的希冀。
“已经过了二十分钟了,”易年清润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你想好了没?”
她偏头瞄他一眼:“催什么催,没想好!”
易年眼角微扬,语调平平常常:“我不催你,你慢慢想。”
微信铃声连续响了几声,教练余震东给夏树发来了夏林接触皮划艇四年以来的数据分析。
夏树认真翻看着夏林每个阶段的成绩比对,确实是越来越好,但是最近三个多月的成绩都趋于平缓,没有太大突破。
紧接着又收到了余震东发来的一条长发六十秒的语音。
夏树点开语音,将手机放在耳边。
余震东说的话,她抓住了几句重点:
夏林个头不占优势,想靠平时在学校的训练来突破成绩很难,但按照以往的训练情况来横向比较,如果能参加密集且系统的集训,以他的专业眼光几乎可以断定,夏林想进国家队不是难事。
语音播完,随着越发强烈的荒唐念头攀升,夏树心跳陡然加速,双颊不受控地发烫。
她深呼吸顺了顺气,摁熄手机屏幕,做了个决定。
“易年,停车。”
第22章
易年依照夏树所言打开右转向灯,将车子停靠在了路边。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他问。
交感神经过度兴奋,使得肾上腺素极速飙升,即便车厢内空调开到21℃,夏树仍觉得燥热到难以呼吸,于是她将车窗打开,对着衣领口扇了扇风。
易年见状,给夏树递了瓶水。
盛夏,晨间的风早早就没了清凉的痕迹,但呼吸着这湿热的空气,夏树才有了实感,知道自己没在做梦。
“易年。”
夏树手心发颤,没有接过那瓶水。
她的胸腔被心脏猛烈撞击着,不知为何会这么紧张,只知道接下来要说的话即将把两人的关系推到一个未知的境地。
干涩的喉咙挤出来微弱的声音:“结婚,我答应你。”
停在路边的车子遇上早高峰,后方的鸣笛声络绎不绝地从车窗灌进来。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几乎快被鸣笛声覆盖。
夏树双手紧捏腹前的安全带,又说了一遍:“我,可以跟你结婚。”
周遭的湿热空气被易年的沉默包裹得严严实实。
易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眼底也看不出分毫情绪。
睫毛小幅度的翕动几下,他说:“好。”
夏树看不懂他。
明明在跟她商量结婚的时候看上去还有些迫切,此刻居然一点多余的反应也没有。
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想反悔,毕竟他都已经说了声“好”。
实在不放心,夏树又拉下脸皮询问:“那你刚刚说的我可以提条件,还算数吗?”
易年的反应很迟钝,几秒后才说:“算。”
“行,”夏树从后视镜看了眼越发堵塞的车流,“那我觉得咱们应该把车停好,再来细谈这个事。”
-
两人所处位置离婚宴酒店不远,夏树提议直接开到酒店停车场。
下车后,夏树走在前头。
或许是还未从这个荒唐的决定中缓过神来,她不太敢直视易年的眼睛。
她顺着酒店的人造小溪缓步前行,在一座拱桥前停下来,抱膝坐在台阶上。
易年:“要在这儿说?”
夏树缓慢仰头。
易年就站在耀眼的晨光里,光线穿过他的发丝,为他周身镀上一层金色滤镜。
其实很多时候,夏树都会觉得这个男人好看得有些不切实际,包括此刻。
“嗯,就在这吧!”她的视线下移,平视着易年身上那条高克重羊毛面料西裤,“地上脏,你别坐了,委屈你站一下。”
夏树话才说完,易年就跟她坐在了同一台阶上:“没事,说吧。”
夏树瞥他一眼,清了下嗓。
“那个,我再确定一下你的意思!你的意思是我开价,然后你给我钱,我来扮演你的……结婚对象,对吧。”
她原本想说“老婆”,但话到了嘴边却怎么都出不来。
易年浅勾着唇,“嗯”了一声。
“那要扮演多久呢?是不是一直到你的——”
夏树想问是不是扮演到他祖母离世,又突然反应过来这样说极度不妥,便立刻闭了嘴。
易年似乎猜到夏树未说出口的话,鼻腔重重吸了一口气:“我当然也希望我祖母能活得久一点。”
夏树讪讪抿了抿唇:“对不起啊,我只是想问问需要扮多久而已。”
易年:“没事。”
易年并未计较夏树的冒失,想了想,夏树决定直奔主题。
夏树:“合约期限可以再商议,但我想要八十万,你看你能不能接受。”
易年:“你发帐号给我,我现在转给你。”
交易推进得过于顺利,易年甚至都没还价!
夏树始料未及,瞪圆眼睛吸了吸鼻子,把自己卡号发给了易年。
易年掏出手机戳了几下屏幕:“不然凑个整数先转一年的,我现在转一半给你,剩下的五百过了十二点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