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树摇了摇头:“不会。”
话音刚落,易年就直接走开。
夏树有些发懵,费力地回头看他一眼:就真走了?这么无情?
酒水吐干净后,夏树直不起身,她佝偻着腰,往旁边挪了两三米,抱着膝盖,头耷拉着闭上了眼。
过了十多秒,感觉天旋地转,她又睁开眼,这时易年朝着她走过来,手上拿着纸巾、矿泉水和一个车载抱枕。
他走到面前,将水递到她手中,轻柔地握住她的手臂:“起来,垫着坐。”
吐了两次,身体几乎快要虚脱,夏树折腾不动,摇了摇头,将抱枕抱在怀里。
易年重新拿过矿泉水,帮她拧了瓶盖,她接过矿泉水,漱了口。
“好丢脸,居然在你面前吐了。”
“上次又不是没吐过。”易年在她左边坐下来,语调散漫,“知道丢脸,下次就喝那么多,最好是一滴都别喝!”
“……”
“我上次吐了?”
“废话!你一个人喝了一瓶半红酒,能不吐?那晚上我拦都拦不住,不给喝你就要哭!”易年轻抽了下嘴角,“最见不得别人在我面前哭。”
“那为什么我上次断片了,这次还清醒?”夏树的脑袋搭着抱枕,眼皮一敛一扬,“你,不会是,给我,下药了吧……”
易年鼻腔带出一声哼笑,深深地注视着夏树,眸中浮冰浅动:“我给你下药,然后我什么都不做,就等着你拖着我不给我走?让我憋屈一晚上?”
憋屈?咳咳,是她想的那种吗?……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夏树自上而下打量着易年,“难说当晚你色.诱我了呢,”她眉梢一挑,“就像刚刚一样。”
易年皱起眉头,抿直唇线:“……”
“你这是什么表情,我有说错吗?而且……”夏树左手食指指尖在易年手臂挠了两下,“你怎么穿着品如的衣服!”
“谁?这是我自己的衣服好吗?你好好看看,是男款!你在我家没看见我穿吗?”
夏树压制着上翘的嘴角,歪着脑袋,轻拍了几下他的肩:“别激动,别激动!我刚刚说的是感叹句,不是疑问句!”
易年眼神一沉,斜睨着她:“什么意思?”
夏树噘了噘嘴,战术性地咳了两声:“不知道就算了,没什么意思。”
“不过……”被酒精支配着大脑,夏树支起脑袋,搭在易年肩上的手慢慢往腹部下滑,嘴角挂着戏谑的笑,“来,再摸摸,刚刚没摸到腹肌。”
易年毫不留情地打了下她的手背,宽厚的手掌覆盖住她的手:“你都摸吐了,还敢摸?”
“哎呀,没事儿,已经吐干净了!”
说着,夏树将手从易年的手掌下抽出,却不料反被他钳住了手腕。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右手伸了过去,隔着衣服,在他腹部快速地按了两下。
右手手腕又被易年拽住,力度很轻。
“别小气嘛,刚刚不是还主动给我摸!”
两只手的手腕都被控制住,夏树右手手指便轻轻地将易年的衣服往上勾。
易年垂眼看向渐渐上移的衣服不料:“夏树!大庭广众,你别太过分!”
隔壁炫目的LED灯光都没覆盖住他透红的脸颊,他这反应让酒精上头的夏树莫名兴奋。
她四处张望:“哪有人看嘛,别害羞,就摸一下,不摸我怎么知道你这腹肌是吹的,还是真的!”
夏树的眼神如小奶猫一般,天真又无辜,娇软的唇瓣微微嘟着,双手像猫爪子到处乱舞。
男人甘之如饴,手上不自觉卸了力。
小猫伸出一个爪子,在紧实偾张而又温暖的肌肉群上来回游走。
觉得意犹未尽,小猫摊开整个手掌,贴了上去,揉。
“嗯,不错不错,还真有!”
夏树抬眼,撞进了易年深邃浓稠的眼眸里。
他的下颚线紧绷,喉结滚动,呼吸急促,身体随着呼吸的频率而起伏。
尝到甜头的微醺小猫越发贪婪,还想继续感受着这幅身体给她带来的多巴胺。
她的手却突然被他抽离出来:“够了。”
他的声音很轻,很柔。
她“嗯”着摇头:“不够!”
“夏树,我很认真地警告你,你再这样,我对你不客气了!”
她嘴唇微努,挑衅地扬着眉:“大庭广众的,你能对我多不客气!”
夏树的手腕突然被松开,她找准时机,将右手重新贴回去。
下一秒,伴随着会所传来的熟悉的歌曲前奏,她的唇,被男人的唇覆盖住。
一声汽车轰鸣,吉他、鼓点、贝斯紧跟其后,《一路向北》,在两人身后响起。
夏树的心脏,不偏不倚,漏了半拍,大脑中一片混沌,全身无法动弹。
四个八拍过后,进入主歌,歌里的男声将她唤醒。
她下意识推开易年,将头别到一边,嘴唇打着架,憋出句:“听歌!”
五分零七秒后,伴随着又一声汽车轰鸣,歌曲结束。
夏树的心绪逐渐平稳,酒也醒了大半。
狂跳的心脏收敛了许多,双手却仍止不住地颤抖。
一定是因为喝了酒才会这样,嗯,一定是。
易年轻咳一声作为开场:“歌听完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他的声音懒洋洋的,声线微哑,莫名缱绻。
夏树没有看他,几秒才憋出个“好”字。
踉跄着起身,才发现这时候双腿也是软的。
她谨小慎微地下着楼梯,动作再轻巧,也没压住胃里袭来的又一阵翻涌。
酒水几乎已经吐完了,她弓着腰干呕了几下。
易年在第一时间捧住她的手臂,语调隐着嘲弄:“就叫你别摸吧,看吧,又摸吐了。”
夏树拍了拍胸口直起身,慢慢将视线梭到易年身上。
他的脸色无常,额角挂着几珠细碎的汗粒。
四目交汇时,她撑着眼皮强装镇定:“是摸的吗?明明是被你……”
话到嘴边,夏树怎么都说不出那个“亲”字。
易年刚刚居然亲了她!
很离谱!他真的亲了她!
眼波晃动片刻,夏树皱起了眉:“你怎么可以这样啊,你这不是在耍流氓吗!”
易年玩味地勾了勾唇:“我怎样了?你好意思说我耍流氓,不是你先占我便宜的吗?我已经警告过你了,我拽着你,你还不停手,那我就只能……”
他的视线下移,落在夏树唇瓣上,“用嘴唇来还击了!”
夏树大脑宕机,说不过他,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演你老婆可没说过要亲嘴!加钱!”
-
回去的路上,易年的车速很慢。
“不是我说,你开这么慢,还不如靠边停,让我自己走回去好了,顺便醒醒酒。”
易年指尖轻敲方向盘,散漫地侧过头:“开快点,你吐我车上怎么办!”
“……”夏树抱起双臂,将脸贴到安全带上,“行,你当我没说。”
为了呼吸新鲜空气,夏树打开了车窗,但这车十二缸发动机的声音实在太吵,扰得她心烦。
她把车窗关上,四下无声,诡异又尴尬的气氛却在悄无声息地蔓延。
于是,她又把车窗打开:“能不能放点歌来听ῳ*听。”
易年“嗯”了一声,点开车载歌曲。
可……播放的居然是《一路向北》。
“……”
夏树揉了揉太阳穴,狐疑地睇着他,“易年,你故意的吧!换一首!”
“凭什么要换!”易年没有看她,只是浅勾着唇角,“在我车上,听什么歌,我说了算!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喜欢这首歌!”
胃里的恶心感再次涌上来,夏树咽了一口唾液,没力气再说话。
她被迫再一次听着这首很多年没听过的歌,思绪不知不觉转换到了高中时代。
高一入校,夏树一开始和易年并不是同桌。那时候她的普通话不标准,带着方言的口音,最明显的是前后鼻音分不清,她怕同学会笑她,就很少说话。
有一次,历史课上,她被老师叫起来读课本内容,她的口音引的班上哄堂大笑。
那件事的隔周,第一次摸底考试成绩出来,班主任在班会课上调座位,易年成绩年级第一,老师先问了他关于座位有没有什么想法。
他站起来,面无表情地指着与她隔着一个组的夏树:“老师,我想跟个子最矮哪个女生坐。”
他的话一出,全班异口同声“吁”了一声。
班主任用书拍了两下讲台:“安静!”
“最矮的女生,你是说夏树吗?”
“对!”他面容冷淡,卓然而立,“我个子高,跟其他人坐太挤了,她个子小,不占地方,应该挤不到我。”
班主任有些为难地挤了挤眉眼,思考片刻问夏树:“那,夏树,你怎么想的,愿意跟他坐吗?”
听上去,好像易年的话是有点自私,但夏树当时的心态只是不想跟任何同学闹出嫌隙,便同意跟易年做同桌。
同桌一个多星期以后,两人稍微能说上几句话,有次历史课后,易年懒散偏着头,指节叩了几下她的桌面。
“喂,不然我来帮你纠正普通话!”
夏树抓了抓自己的手臂:“不用了,别麻烦。”
“有什么好麻烦的,我只是觉得占了你的桌子,不做点什么弥补一下,像是我在霸凌你一样!你不愿意,可别坏了我三好生的名声!”
夏树记不得那天易年还说了些什么,只记得他大概的意思就是别让其他人以为他欺负了她。
后来她同意了,毕竟说话没有口音,对自己也有益处。
易年帮她纠正发音很有耐心,但似乎是因为他做任何事都很认真,尽善尽美。
经过高一上学期,夏树的普通话已经完全听不出一点瑕疵。
高一下学期时,学校广播站招新广播员,夏树鼓起勇气去报了名,最终也成功选上。
广播员除了播报一些热点新闻,还可以在休息间隙播放歌曲。
那时夏树拿了个U盘给易年,请他回去用电脑下载一些歌在里面,让她可以在广播站放。
第二天易年带着下好歌的U盘来学校,夏树顺口一问里面有没有他喜欢的歌。
易年两个手指夹着U盘,将它递到夏树手上:“第一首。”
“只有一首?”
易年抬了下眉。
从那之后,每次轮到夏树在广播站当值,她总是会先放《一路向北》。
在她看来,易年帮她攻克了普通话不标准这个难题,放他喜欢的歌,算是对他的一种报答。
……
其实要细说起来,夏树后来喜欢上播音,开了鬼故事电台,也跟高中时学校广播员的经历有关。
或者说,也和易年有关。
或许当年的她是当局者迷,身在福中不知福,没有细细盘算过易年有意无意之间的举动给她带来的益处,又或许后来的几年,因不欢而散后心怀芥蒂,她也没再去回想。
现在再来回忆高中,好像,他那时对自己真的很好。
思及此,夏树侧过头看向易年。
她想,眼前这个男人,应该算是她生命里所有出场人物中,为数不多的重要的,朋友,之一。
此刻,她有点害怕。
怕这段虚假的婚姻关系结束后,这个重要的朋友会再一次消失。
易年余光里瞥见副驾驶投来的目光,他侧过头:“怎么了?难受?想吐?”
夏树摇摇头,伸了个懒腰:“没有,只是在想什么时候能到家,困了。”
“该!谁叫你跟陌生人出来玩的,居然还去那种地方!”易年将头回正,滑动了一下喉结,声音柔软下来,“下次,不准去了,也不准不接电话!”
“哦!”
-
回到汽修厂,一楼灯还亮着,院子中央的折叠桌和酒已经收到了墙角。
易年将车子开进去,靠边停好,徒弟三人听见动静走了出来。
保钦元先叫了声易哥,然后走到副驾扶着夏树下车,夏树站稳后说不用扶了,她吐过两次现在清醒了不少。
“对了易哥,东西送来了,我放楼上餐桌上了。”保钦元说。
夏树:“什么东西?”
保钦元:“宵夜啊!”
夏树抬眼看着易年:“宵夜?你弄来的?”
易年语气有些不耐烦:“我让助理送的,你胃里吐空了,不得吃点垫垫,待会儿才有得吐。”
夏树:“……”
他看向三个徒弟:“现在不忙的话,你们也来吃,点的是五个人的份。”
徒弟三人没说话,看向夏树,像在征得同意。
夏树揉着太阳穴挥了挥手:“一起吃吧!”
除了宵夜,易年还准备了醒酒药,夏树没什么胃口,随便喝了两口粥便将碗放下,易年让她把醒酒药也吃了。
吃了药,她还是觉得坐不住,眼皮越来越重。
“那个,”她朝易年抬了下下巴,“待会儿回去路上注意安全,我撑不住了,不能招待你了,先睡了。”
易年面无波澜:“你睡吧,待会儿我不走。”
夏树:“不走?什么意思?”
易年:“就是不回去了,在这儿睡!”
夏树:“你发什么神经!”
“你喝成这样,以我俩现在的关系,我不得看着点?要是你在干点出格的事,像那晚和今晚,被我家里人知道了,怎么办?”易年把双臂插在胸前,“况且你是忘了我早上还在发烧,晚上就出来到处找你了?现在没劲开车了。”
“……”
夏树伸手摸了下她的额头,“现在又没烧!”
徒弟三人在一旁默契地同时停下进食,眼神在两人身上游走:他们的关系?他们现在什么关系?老大干了什么出格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