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树没吃下几口,就把碗筷放到桌上,双手无所适从攥着,问他。
“易年,你是不是喜欢我?”
“喜欢啊,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吗。”易年被问得发懵,也一同放下碗筷,“你今天,受刺激了?怎么总是问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夏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总是前言不搭后语,她又重新抬起碗:“没什么,吃饭吧。”
易年则是掏出手机,给助理何铭发了信息,让他把夏树出了他办公室后的监控视频调出来,顺便打听打听洗车间下午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发完信息,他才重新抬起了碗,但视线仍时不时就聚在夏树身上。
不多时,夏树再一次放下碗筷,手托着下巴,微微蹙眉,自言自语:“怎么会呢?”
怎么会呢,他怎么会一直喜欢她呢……
高中的时候,她就是一个农村来的养殖户家的女孩,说话有口音,皮肤比市区的同学黑一度,其他女生夏天穿好看的体恤,冬天就把好看的外套套在校服外面,而她无论什么时候身上都只有校服。
别人多才多艺,她却什么都不会,连张口就来的唱歌都能跑调。
易年,学校的风云人物,许多女生的倾慕对象,凭什么就喜欢她?!
重逢后与易年达成合作假结婚,只认为是各取所需,她什么都没往心里去。
现在,在知道易年一直从前就喜欢她,而她似乎也对他的心意有所动摇的时候,她反而开始顾虑起阶级差这样俗气的问题。
夏树并不觉得自己很差,也从来不会妄自菲薄,但是想到两个人的感情问题,总会不可避免地从现实出发,觉得找不到他与她之间的平衡点,觉得单从外在条件来说,两人并不相配。
比如,学历、受教育程度、家庭、人脉圈,等等……
“嗯?你说什么,怎么会什么?”他问。
夏树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被唤醒思考着问题,她怔怔地与易年目光相对,突然察觉到身下一阵暖意,下意识看了眼手机的日期,果然是生理期,便捂着小腹跑回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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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换好,夏树趴在床上摆成一个“大”字,放空了脑袋。
卧室门突然被叩响。
“今天还继续讲课吗?”易年在门外问。
“不讲了,吧。”
“那我方便进来吗,我让孙阿姨给你泡了红糖水。”
?
他怎么知道?
夏树丛床上爬起来开了门,接过易年手上的红糖水道了声谢。
“还有这个,贴上应该会舒服点。”
易年的另一只手上,居然是一摞暖宝宝。
“水喝了,这个先贴上,门别着急关,等我一下。”
夏树愣头愣脑地接过暖宝宝,照着易年的话喝了红糖水,又将暖宝宝贴在衣服上。
几分钟后,他拖着一个带滚轮的泡脚桶进入卧室,还没等夏树开口问,便主动答疑解惑:“原来上学的时候,每个月这几天你对我都特别凶,那时候大概就猜到了,你搬过来后,为了更全面地照顾你,我又向小保他们打听了你的ῳ*生活习惯。”
刚才的红糖水喝下去,胃里暖暖的,暖宝宝贴上后,小腹暖暖的,再听易年如此一说,心窝子也开始攀升暖意。
“谢谢。”夏树像是丧失了语言能力一般,除了感谢的话,真不知自己还能说点什么。
“不过,泡脚会不会太夸张了,”她的眼睛指向放在边柜上的红糖水空杯子,“我平时顶多就喝杯红糖水。”
易年并未理会夏树的话,而是牵着她坐到卧室的沙发上,把泡脚桶插上插座,自作主张替她拖了鞋,将她的脚放进泡脚桶。
“原来你是一个人,现在有我了,所以现在和原来,不一样。”他说,“里面加了中药包,专门针对生理期的,泡完会舒服点。”
以前真的没有人为夏树做过这些事,以现在的心境再来感受他对自己的好,发现对方的这份心意实在太过厚重。
泡脚桶里的水汽不断蒸腾着,她的眼眶随之莫名湿润。
她将脑后发髻扯散,侧过脸去,抓了些碎发遮住眼睛,不想被他看见。
易年则是盘腿席地而坐,就守在她旁边。
夏树视线所及之处,正好有一个装饰的网球拍挂在墙上,她调整好状态,问道:“第一次在医院见你那天,你好像跟雯溪姐打网球来着,你很喜欢打网球吗?”
易年毫不犹豫点了点头:“喜欢。”
“怎么后面也没听说你去打过?”
易年双手向后杵着地毯,思索道:“一来是我太忙,因为后来接手酒庄,有很多事等着我亲自处理,二来是如果我去打球,想约你一起,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应该会以忙和不会打拒绝我。”
“所以你干脆就不去了?”
“嗯。”
易年说的的确有道理,夏树知道网球事贵族运动,要是他平白无故约自己,自己肯定不会去。
那,他这算是为了她而放弃一些原本存在于自己生活轨迹里的东西?
这应该就是阶级差所带来的一些影响吧。
夏树有些沮丧,垂下头去,虚焦的视线落在震动的水面上:“我们两个之间是有差距的,如果你真跟我在一起了,你的生活还是会被影响,也可以说是妥协……比如,你打网球这件事。”
“我们之间的差距,到底最后谁迁就谁?如果是你,你的身份,注定了你不太可能脱离上流社会来贴近平民生活。”
“如果是我,那让我如何做?就当个无所事事的贵太太?我想我不会愿意。”
说完这话,空气静止了几秒,房间里只听得见泡脚桶运作的嗡嗡声。
随后,易年轻柔地拨开顺在夏树脸侧的发帘,将发丝放在她的肩后,指背轻抚过她的脸颊。
“夏树。”他认真唤她。
“我所盼望的跟你之间的感情,不是我居高临下受你的仰望,不是你为我放弃本心画地为牢当金丝雀,也不是一心只想着情情爱爱,终日彼此对视。”
“我所盼望的,是我们两个人共同瞭望一个方向,对感情的态度一致,对家庭的期待一致,对未来的规划一致,说白了就是最终的目标一致。”
听到这里,夏树才掀开眼帘看他。
他的眸子沉着又坚定。
“要做到这样,很简单,要么是我放弃一些东西,往低处走,要么是你输入一些东西,往高处走。我自作主张替你选了输入知识,教你做生意,不是我舍不得放弃那些身外之物,而是我觉得,你愿意变得更好。”
易年的一字一句振聋发聩,精准地击中了夏树的命门。
他好像很了解她,了解她的顾虑,了解她会为顾虑做出何种选择。
夏树鼻尖发酸,泪珠夺眶而出。
眼前这个人,这个喜欢她的男人,竟然美好得这么不切实际。
第53章
以前夏树从不矫情,遇上易年后,好像不一样了,居然能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地落泪。
“怎么就哭了?”
易年无措着,心疼着,想伸手替她抹泪,她把脑袋偏向一侧,自己曲起食指,利索地在下眼睑划拉两下。
她嘟着唇,瓮声瓮气假意责怪:“我怎么知道我为什么哭!要不就是泪腺坏了,要不就是你有毒,你说的话也有毒,熏到我的眼睛了!”
易年先是温声一笑,随后揉着夏树的发顶:“哎,这位同学,连哭都这么要强啊,就大大方方承认被我感动了不就得了!我知道我很好啊,脸帅身材好,多金守男德,为我哭很正常,我也批准!而且咱俩这把关系,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夏树的泪硬生生被憋了回去。
她回过头,用警告的目光盯着易年。
人家在这梨花带雨,你年哥话里话外非得表扬自己两句?!
“咔嚓——”
还没等夏树反应过来,易年就抬起手机对着她按下快门。
“尴尬了,快门声音居然没关!”他懒洋洋道。
夏树的目光更锐利了:“你干嘛?”
“小哭包难得一见,我不得拍张照留个纪念。”他垂下眼,两根手指划着屏幕,将照片慢慢放大,随后将屏幕亮在夏树眼前,“还别说,这张脸哭着也那么好看。”
好贱一男的!
“刚刚说你有毒,三分肯定七分猜测,现在,你百分百有毒!”夏树的眼神能把他刀了。
易年根本不惧鼻尖发红的夏树,甚至觉得软软糯糯,有些可爱。
他从地毯上起来,坐到夏树旁边,才一抬手,夏树就预判到他的动作,敲了下他的手臂:“有毒的人别来搂我。”
她打得是真重,怪下得去手,易年故意眨巴几下眼睛,瘪瘪嘴搓了搓被打的地方,又强制用宽实的臂膀将她揽入怀中。
“好了,不逗你了。”他的声音柔软,“我怎么舍得看你哭,不这样跟你说,你能立马收住眼泪吗……”
夏树的脚还在泡脚桶里,上身别扭地歪斜着,却也没再挣脱。
易年的手掌自上而下扶着夏树的发丝,鼻尖慢慢向她靠近,在她耳畔厮磨。
“今晚,我回卧室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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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一段时间,易年都会回他的卧室睡。
理由是,孙阿姨从钟点上户改成了住家服务,因为易年妈妈给的煲汤料包,很多都需要一大早就起床提前煲着,怕孙阿姨把两人分房睡的事不小心透漏出去,所以他必须回卧室睡。
而且作为他妈妈口中“纵欲过度”的年轻人,是没有资格拒绝任何的食补。
有了上一次独处一室的经历,夏树全身的细胞都紧绷着,但易年迟迟未动,两人中间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
夏树翻身扯动被子,他没反应,将枕头翻了一个面,过程中两人枕头拉开了一小段距离,他也没反应。
嗯……倒也不是说期待他挨着啦,就是觉得他突然矜持起来,有点不习惯,仅此而已~
易年早就将夏树窸窸窣窣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侧过身,面对着她,正义凛然道:“我还是得跟你保持点距离。”
夏树原本是背对着她的,听见声音,躺平,侧头看他。
“我妈给的那些煲汤的料包,都是大补的,我这只进不出,每天再挨着你的话,会憋坏的,要是坏了,今后可就委屈你了。”
噗……
他的话,夏树秒懂。
不过嘛,说得确实有道理。
她的脸颊微微发烫,好在房间里只留了一盏小夜灯,对方并看不见她脸色的变化。
“但是话说回来,你都为我哭了,就不能干干脆脆答应我的追求,做我名正言顺的女朋友和老婆?”
“这个……”
夏树静默片刻。
短时间内,脑子里接收到了太多爆炸性的消息,整个人还在浑然中。
关于跟易年实质性关系的转变,她还没准备好,要让她立刻答应,总感觉有点赶鸭子上架,对自己不负责,对对方不负责,对这段感情也不负责。
“你,再给我点时间吧。”她话语中带着试探。
易年释然地叹了口气:“好吧。”
“那我今晚跟你说的,让你不停输入,你愿意吗?”
“当然!”说起这个,夏树略微有些激动,也侧过身来看着他,“说实话,你第一次跟我讲课,那天不是讲到很晚嘛,后来到天亮,我几乎都没怎么睡。”
易年玩世不恭地勾唇:“是我这张脸太帅了,一直盯着没看够,还让你想到失眠?”
“屁呀!”那时候夏树的关注点真不在易年脸上,“你那天讲得内容浅显基础,但是那些道理也好规则也好,几乎都能套在我开的汽修厂上,那一夜我重新将原来开厂的思路复盘了一遍,又发现了很多问题,和可以拓展收益的项目,比如后来我俩的视频火了,有人来打卡,院子里经常站不下人,我完全可以把顶楼收拾一下,弄几个露营桌,卖点茶水什么的……”
夏树滔滔不绝地讲着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收获,易年也认真听着,时不时提出自己的见解或者指正夏树思路的误区。
约莫一个小时后,夏树口干舌燥,起床喝了口水后,才将话题中断。
“所以,无论你是出于何种目的,我真的很感谢你能毫无保留地引导我!”夏树模样真切,甚至对易年生出些崇拜,“就单单说一个商业精英教别人做生意这一点,无论教谁,谁都是赚的!”
易年平时和夏树斗嘴惯了,她这简单夸的几句,让他的嘴角一点也压不住。
他得意地轻咳两声:“纠正一下,你可不是别人,而且除了你我谁也不教。”
气氛轻松又愉悦,夏树顺势把易年往高处捧,双手抱拳:“我居然是易老师的关门弟子,荣幸之至!”
易年被夏树一本正经的模样逗得笑出了声,他支起手臂,凑近夏树,在她额间轻轻落下一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