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在这里?”她问傅听寒,语气带着十二万分的疑惑。
没有回应。
不知何时,少年已重新低下头,继续抬笔抄写未完成的单词。
字迹略凌乱。
姜珥正奇怪,一个女生不耐烦道:
“别叫了,你见过哪个聋子能听见别人和他说话的。”
姜珥:“蛤?”
聋子?
她仔细看了眼他的左腿,蓝色校服长裤恰好遮到脚腕,只露出一线冷白肌肤。
不是义肢。
所以,十七岁时的傅听寒,腿没断,但耳朵是聋的?
姜珥满头问号。
“麻烦让让,”那个女生不耐烦了,猛地推开她,“这是我的位置。”
说完,她一脸晦气的绕到靠墙的座位,重重把书包扔在桌上,对身边坐着的少年发泄着不满。
“真是倒霉到家了,怎么就抽中我了。”
姜珥听得云里雾里,正要问清楚,班长委婉道:
“姜珥,你的脸色看起来真的和死了三天一样,要不然我们还是去医务室一趟吧。”
“我没事,刚刚低血糖而已。”姜珥随口糊弄道。
班长肉乎乎的脸皱成一团,显然并不相信,苦口婆心的劝道:
“我理解你刚转来班上,不想给我们添麻烦的心情,可我真的很担心你死掉……”
姜珥信誓旦旦,“你放心好了,我真的不会死掉,那个抽签到底——”
话说到一半,她安详的闭上双眼,“哐当”一声,连人带椅创翻离她最近的傅听寒。
倒地的瞬间,傅听寒只来得及抬手护住她的头,自己重重撞上坚硬地板,闷哼一声,闭上眼缓了好一会儿。
目睹事故现场的小胖子:
(´͈ᵕ`͈)◞?
─=≡Σ(((っ゚Д゚)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姜珥真的死掉了!!!!!!”
“她还砸死了傅听寒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3章 她可以拿着他的遗产去夜店点男模诶
脸上湿漉漉的,有点痒。
姜珥伸手拂了拂,翻个身想要继续睡。
下一刻,她骤然清醒过来。
四周安静,眼前一片漆黑。
她的心直直沉下去。
“所以,这一切,真的只是死去的姜珥做的一个梦而已吗?”她喃喃,“我根本就没有重生。”
“啥?你在说什么玩意儿?”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啪——”
灯光猝然大亮。
姜珥下意识眯起眼,待到适应光线后仔细打量四周。
眼前是一间极大的卧室,地下铺着木纹砖,墙面刷成了米黄色,柜子里陈列着她无聊时雕出来的小木雕,靠墙的书桌桌面摊着几本杂志与封面花里胡哨的新书。
窗外夜色如水,虫鸣阵阵。
这里……
是她曾经的房间。
倏地,指尖碰到一个热乎乎毛茸茸的小团子。
她低头,煤炭一样黢黑的小猫“喵”了一声,睁着橙黄的眼拱过来舔了舔她的掌心。
湿漉漉的,有点痒。
是她曾经养的猫,皇甫来福。
前世她出国后不久就走丢了,再也没找回来。
“……来福,”姜珥眼眶发热,“呜呜呜呜呜呜妈妈好想你。”
她将它抱在怀里亲了又亲,恨不得一口吃下它的猫猫头。
来福闭上眼打起呼噜,她的视线又转到了另一个方向。
“姜珏?”
唇红齿白的少年站在门边,大约十五六岁,手里捧着一块刚切的西瓜,脸上还沾着几粒瓜籽。
样貌与她有五分像。
刚才的声音,就来自于他。
“干嘛?”
姜珏把瓜往身后藏了藏,一脸警惕,“这可是西瓜最中间那块儿,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给你吃的。”
姜珥瘪嘴,眼里泪光涟涟。
“不是吧,这就哭上了?”姜珏大惊失色,“你别演我啊。”
姜珥掀开被子,赤着脚飞奔到门边,紧紧抱住他。
前世的姜珏,只活到十九岁。
他被人诬陷强奸未遂,差一点就要坐牢,后来找到证据翻案,他却因为网暴患上抑郁症,走了极端。
因为他的离世,妈妈悲伤过度,身体也每况愈下,在同一年不治身亡。
姜家只剩姜珥与爸爸。
而没过几年,她也不在了。
葬礼上,她看着爸爸沉默地站在自己的墓碑前,惊觉他两鬓已斑白,身形早已没有幼时觉得的那样高大。
他眼里有水光闪动。
这是从小到大,姜珥第一次见到爸爸哭。
她伸手想给他擦擦脸,手径直穿过了他的身体,像一阵轻飘飘的风拂过。
他无知无觉,挥开傅听寒搀扶他的手臂,佝偻着身子蹒跚离开。
而她目送他远去,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他们大抵将从此天各一方,再无相见之时。
想到这里,姜珥终于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重生的好处。
只要一家人都还整整齐齐的,高中就高中吧。
她吸了吸鼻子,拍拍姜珏的背,软下嗓音:
“姐姐以后会对你好一点的,我保证,我再也不会打你了,真的。”
“不是退烧了吗?”姜珏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怎么脑子还是不清醒?难不成已经烧坏了?”
姜珥:“……”
“不过,既然你脑子坏掉了,”他两眼放光,振臂一呼,“那姜家的家产就都是我的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姜珥:“。”
她一巴掌呼向他后脑勺,顺带抢过他手里的西瓜,恶狠狠的咬了一口,把鲜红瓜瓤嚼得汁水四溅。
“我撤回刚才的话。”
姜珏抹了把脸,语气带了点欣慰:
“这才正常嘛。”
背上出了汗,衣裳黏住皮肤,很不舒服。姜珥扯了扯衣襟,问道:
“我怎么会在家里?”
姜珏走到床边,弯腰提起粉色兔子拖鞋扔到她面前:
“爸妈怕你不习惯医院里的消毒水味儿,你退烧之后非要把你接回来——把鞋穿了,别老光着个脚到处跑,寒从脚起知道吧。”
姜珥一边穿鞋一边“啊”了一声。
“啊什么啊?”他吐槽,“你是不知道,咱爸妈收到学校通知后去医院的那一路上,那叫一个提心吊胆,生怕你得了什么绝症,连卖哪套房子给你治病都想好了。”
“结果就是个中暑,退了烧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中暑……
姜珥有点印象了,好像有个人把她一路抱到了校医室来着,结果还没等到转送医院,她就彻底昏死了。
连看一眼那个人是谁都没来得及。
而前世自己确实也中过一次暑。
在自己刚从星海转去三中大概一星期的时候,当时,似乎也有这样一个人抱着她飞奔。
他们,会是同一个人吗?
姜珥正要说话,楼下传来妈妈温柔的询问声:
“阿珏,你姐醒了吗?”
姜珏立马告状:“醒了,她还抢我西瓜吃!”
“臭小子胡说什么,那不是你特意留给你姐的吗?”
姜爸爸毫不留情的拆台,“一小时上上下下跑了八次,生怕她醒了吃不到。”
姜珏干咳了一声,不太自然的小声嘟囔:
“我才没有呢。”
很快,两道脚步声传来。
姜珥猛地转头看去。
楼梯口,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并肩出现在她视线中。
那是一对中年夫妻,男人长相普通,女方五官却生得极为精致,只是远山眉间笼着一缕挥之不散的病气,无端氤氲出几分弱不胜衣的气质,一看身体便不太好。
他们脸上都挂着笑意,一步步走到姜珥面前。
如同她从前梦境中无数次发生的场景。
可这一次,是真的。
姜珥眼眶一热。
姜妈妈以为她还是不舒服,忙试了试她的额温,“头还晕吗?”
姜珥伸手抱住她,嗓音夹着小小的哽咽。
“妈妈,我好想你。”
生病的孩子情绪起伏总是格外大。姜妈妈没有细究姜珥的失态,只是轻拍她后背,哄道:
“妈妈也很想我们珥珥。”
“好了,”旁边的姜爸爸拨开姜珥汗湿的刘海,语气略带嫌弃,“快去洗洗吧,出了这一身的汗,就别往我老婆身上蹭了,也不怕熏着她。”
姜珥委委屈屈松开手,后退一步,“知道了。”
她也受不了自己身上的味道,和爸妈又说了几句话后,拿好换洗衣物去了浴室。
温度正合适的热水浇下,绵绵雾气随之散开。
姜珥捋了捋湿漉漉的头发,闭眼抱着双臂站在花洒下,任由思绪漫无目的的飘散。
不知怎的,就想到了傅听寒。
平心而论,她并不喜欢自己和他这桩被安排好的婚姻。
但那时姜珏没了,妈妈病重,姜家又面临破产危机,只有傅家愿意帮他们一把。
条件是让她嫁给左腿残疾,还病得快死了的傅听寒。
爸爸答应了。
趁妈妈和傅听寒两个人都还活着,他们加急定下了结婚的日子。
姜珥知道后什么也没说,很快给自己做好了思想工作。
反正傅听寒病的那么重,能不能看见年底春晚还不一定。
更何况她还年轻,等得起。
——以后有大把拿着他的遗产去夜店点男模的时间,忍一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第4章 这小子想来先婚后爱那一套
直到婚礼当天,姜珥才第一次见到傅听寒。
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傅听寒是个英俊的年轻男人,身形挺拔得像棵小白杨。
虽然左腿装着义肢,但走起路和普通人没什么差别,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他的残缺。
而且精神意外的还不错,不像别人口中没几年活头的样子。
姜珥有种自己被诈骗了的错觉。
而傅听寒心情也不太美妙,这点从他脸上始终没有半点笑容就能看出来。
他甚至没等到婚礼结束就走了,留她一个人面对满堂宾客。
她当时就悟了,原来对这桩婚姻不满意的人,不止自己一个。
从那以后,姜珥便自觉保持着边界感,没过多久就搬出了他们的婚房,除非必要,极少和他私下联系。
结婚两年,两人说过的话加起来不超过五句。
傅听寒的一切,对她来说,几乎都是空白。
她不知道他的腿是怎么断的。
她不知道他曾经没有听力。
她不知道,他们还做过同学。
——虽然只有半个学期。
上一世她高二转到三中后状态奇差,整天浑浑噩噩的,除了走神就是睡觉,寒假一到就出国了。
走的时候连班上的人都还没认全。
不认识傅听寒,也算是意料之中。
可为什么傅听寒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件事?
是不记得了,还是和她一样,压根儿就不认识?
水声停下。
姜珥擦干身体换好睡衣,盘腿坐在凳子上吹头发。
傅听寒似乎有很多秘密。
只是前尘具散,她已不得而知。
唯一能确定的是,傅听寒带着她走出了那座雪山,给她收了尸。
按当时的场景来看,他并不像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讨厌她。
莫非……
姜珥手中动作一顿,悟了。
这小子想来先婚后爱那一套。
好险,幸好她死的早,否则没准儿还真让他得逞了。
——她一向对长得好看的男人没什么抵抗力的。
及肩长的头发干得很快,姜珥放下吹风机,简单洗漱了一下,抱着猫躺到了柔软的大床上。
明天还要早起上学,她却翻来覆去都没有睡意。
现在的傅听寒腿是好的,耳朵却又不行了。
不是,他怎么身上总有零件不对头啊,这么脆皮的吗?
等等,他好像连助听器都没有,要怎么听课,靠读唇语?
傅家家大业大的,不至于抠这点钱吧。
姜珥琢磨了半晌,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首先,他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傅听寒的存在一直很神秘,甚至在他们结婚之前,大家都不知道傅家还有他这个孩子。
对此,傅家的官方解释是:
傅听寒从小体弱加上残疾,出生后便一直没有公开身份,秘密养在国外。
大部分人都信了,毕竟他的长相与傅氏夫妇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做不了假。
姜珥也信了,只当他与傅家人之间的生疏冷淡,是因为常年分居两地的缘故。
网上偶尔也有小部分不同的声音,声称傅听寒的身世有异,但无一例外的是,这些话很快就会消失得无形无踪。
现在想想,或许当时消失的那些言语……才是真相?
“他没有在国外,没有在帝都的傅家,而是在风城,这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啊。”
姜珥摸着下巴,脑海中霎时闪过无数小说剧情。
年幼走丢?
真假少爷?
亦或是传说中的豪门经典虐恋带球跑?
姜珥用力摇摇头。
首先排除最后一个。
她在婚礼上见过傅听寒的母亲,出身名门,举止优雅得体,与傅听寒的爸爸青梅竹马,和那狗血剧情完全沾不上边。
妥妥的纯爱风。
排除它,剩下的两个猜测也一个比一个老套。
是属于被写成小说后都得收获三千字差评然后读者喜提穿书的那种程度。
“豪门中的恩恩怨怨谁说的清楚。”姜珥想得头都大了,“我还是别管闲事了,别到时候弄巧成拙。”
可万一,他真是走丢的呢?
她一阵纠结,最后还是长叹一口气。
“算了算了,明天去打听一下。”
傅听寒毕竟给她收过尸,有一份恩情在,如果真是走丢了的话,他能早点回家人生会大不一样。
也许,那条腿就不会断了。
“这件事就算是我对他的报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