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川穿了一身格外飘逸的黑衣，一头紫色长发并未披散着，而是被黑色的布条松松垮垮地束着，拨到左侧的胸前，
有几缕碎发垂在他的颊边，随着走动，偶然间扫过高挺的鼻梁。
哪怕是肤色黑一点，也丝毫不会影响面部五官的精致程度，
更何况他本来就没有很黑。
小妖精总觉得主人原本偏向少年的脸，虽然还透着些许稚嫩，但已经开始向青年男子的模样转变了。他身形看起来高挑纤细，比之原来也明显长高了一点。
靖川心中带着些说不出的紧张，见小妖怪不说话，便忍不住开口先去问：
“她...怎么样了？”
他声音有些沙哑，听上去带了一些以前没有过的低哑磁性。
小妖怪叹了一口气，“...主人 我没找到跟人类相关的消息，村民们也不知道，而且....村民们这几日都怪怪的.....”
何止是怪....甚至看起来有些诡异....
靖川手上是被摘完了花瓣的花，只剩下了绿色的根茎和叶子，看起来可怜极了。
听完小妖怪的话，他把手中的与地面的花瓣混合，吹了口气 ，施了法，原本被摧残的淡黄色花朵，便恢复了原本的娇嫩模样。
但显然山神的此时心境不稳，这一施法，整个山顶上开满了不知名的各色花朵。
小妖怪感觉诧异，靖川却没空去管周围。
靖川用上了法术，一个传送过后，便来到了村子边上。
他不能进到村内，便只能站到外边遥遥看着，
村子的变化，此刻已经明显到了普通人类都能发现不对。
村子上方像是覆着一层浓重的黑雾，透着股不祥的气息，
有村民模样的人走出了村子，他迈着僵硬的步伐，脸色煞白，印堂处却发着黑，走路的姿势看上去像是一个牵线木偶般，没有任何生机。
靖川闪身上前，拦住了村民，“.....村里发生了什么事？”
那村民不说话，甚至眼珠子也不动，靖川觉得问题有些大了。他偏头再次朝村子看去，
这一看却是完全的愣住了，无数村民皆从房屋中出来，他们不管男女老少，都是惨白的一张脸，迈着同样僵硬的步子，甚至....就连每个人走路的姿势动作都是一模一样，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这画面看起来有些毛骨悚然。
这下，不仅仅是靖川愣住。旁边的小妖怪甚至想要惊声尖叫，直接躲在了他的身后。
村民们正向他走来，靖川却忽地发觉，
他的法术对村民们不起作用。
第117章 他们正在走向死亡
看着那一双双呆滞空洞的眼神，小妖怪咽了咽口水，他声音中透着股惊恐，“主、主人......”
“他、他们好像是冲我们来的呀.......”
村民们人很多。小妖看了一圈，几乎是多看一眼，他心中的不安感便会越发的强烈。
这是所有村子里的人，都出来了......？
靖川收回了半空中拦着的手落下。他站在原地未动，只抬手随意指了一个村民，让小妖怪去看，
他话说得极为肯定，“这些村民并不是冲我们来的。”
听闻此话，小妖怪扭头，随着靖川指着的位置看了过去。
最开始被他主人拦下的那个壮年男子模样的村民，在没了阻拦后便朝着前方接着走去。从开始到现在，他都像是没有注意到他们一般。
小妖怪有些不明所以，“.......这到底怎么回事，那他们现在是都死了吗？”
静默了片刻，靖川声音低低的，“虽然目前还不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但这些村民们还都是活人。 ”
只是，状况看起来如同活死人一般，
那边，一大群村民们走路的姿势虽然僵硬，但是移动的速度极快。
不久前他们才刚出村庄的牌楼(大门），但等小妖怪现在再次看过去以时，村民们便已经走到了他和主人的身前。
村民们目不斜视，漆黑的瞳孔是完全没有焦距的模样，仅仅是双眼直直地看着前方。
在距离越来越近的时候，他们特意避开了他与主人，如同流水遇到石块一般，自动分流成了两拨，只继续向前走，等到没有了阻碍的时候，便又自发地汇聚成了一团。
但是这般情形，却也使得靖川与小妖怪几乎没一会儿，身边便被怪异的村民围绕了起来。
那些村民们依旧迈着僵硬的步伐，但在即将尽数从他们身旁走过时，却皆都不动了。像是终于发现了异类的存在一般，所有村民的脚步停了下来，他们从四面八方转过头，一双双眼睛斜斜地看向中间被围绕的靖川与小妖怪。
小妖怪面对这般情形，又被这么多人古怪的眼神看着，绕是身为妖精的他也开始觉得背脊发凉了。
他看向一旁主人。靖川依旧未动，像是没有被这情形影响。
主人没说什么，那他们便是没有什么事的。小妖怪尽量保持安静，闭着眼睛不去看那些村民。对视上那一双双仿若死鱼一般的眼睛，着实是瘆得慌.......
直到耳边再次响起鞋履与地面摩擦的声响，小妖怪才敢睁开眼，
视线中是村民们远去的背影。
他的主人果然说得没错，这些村民们并不是冲着他们来的。
.........
靖川一路跟在村民身后。
他提前已经用神识确认过，村子里的所有人全部出来了外面。
而这些村民里，并没有他要找的人。
靖川一路跟到一处曾经的小溪附近。
他是知道小溪原本的模样的，水很浅，清澈见底。
但现在— —
它化为了泥潭，冒着泡泡，很像是沸腾的水........
虽然身前隔着无数个村民，但靖川仍是可以清晰地看到泥潭周边的情形。此刻的泥潭岸边，早已站了一位村民。
靖川认得那人，正是他刚开始拦下来的那个。
靖川正疑惑，心中升起隐隐不对。片刻后，那边便伴随着“— —扑通”声响，岸边的村民跳进了泥潭中。
除了他的身体与泥水碰撞时发出的动静，再无其他。
没有挣扎，也没有丝毫犹豫，村民就那么直挺挺地跳了进去。
这情景让靖川眼眸微微睁大，等再看向其他人时，靖川立即反应了过来接下来还会再发生什么。
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要赶快救人。
可人过于多，法术不起作用的他拦不下所有。
村民们正尽数朝泥潭走去，他们在走向死亡。
很快，便是第二个，第三个.........
那“扑通”的声响就像是敲在小妖怪的心上一般，最开始是一个两个，到后面由于同时跳下去的人数过于得多，听上去倒像是汹涌的水声在不停碰撞一般绵长。
没一会儿，周边便完全平静下来，靖川拦下了十多个村民。
在自身的术法完全没了作用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变得格外的渺小。
靖川看向泥潭内，那里还有数双没有完全被泥潭淹没的手，
他朝着泥潭走近。
在靖川一贯的认知里，虽然这村落不归他管，但村民们每百年便给他送一位新娘，那他便该庇护着他们。
一旁，小妖怪看着地上零零散散地躺着那些被敲晕的村民。
他不懂，这些人类死了便死了。他们寿命短，不过百年。
眼见自己主人突然去到泥潭边，让小妖怪莫名的有些害怕，他很担心.......
靖川站在了泥潭边上，手上拿着白帕子，这次他不像以前那般哭到打嗝，而是静静地看着。
黑皮紫发的少年山神，鲜少有这般沉默的安静的时刻，丝绸般光滑好看的紫色头发恢复了披散的模样，黑色的束发布条没了踪影。
山神并未哭，但比起以前来，现在这股安静的姿态却处处透着股难受.....
小妖怪恍惚间，隐隐察觉到什么，赶忙便几步跟了上去。
“.....主人，不要这样。”
他伸长了手，去拉靖川衣摆，“说不定那位叫温玥的姑娘根本就没有回来村子。”
他想要劝，“这泥潭里面，并没有她。”
但见靖川不理他，小妖怪有些急了，他慌忙说道：
“我们回去吧主人，你已经尽力了，我们去别处找那个人类女孩好不好，你如果出不去外面，那我便去给你找。”
靖川把手里的白色帕子收了起来，他淡淡道：“虽然这里没有她....但若是她回来了，发现自己的故乡成了这样，定是会伤心的。”
他舍不得让她伤心。
即便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
第118章 傻子
一想到少女可能会落泪的画面，他便觉得心痛，觉得难过。
小妖怪是真的要哭了。
他一早便知道自家主人心性善良，就是之前赶走了周围的妖精手下，也是给了他们大把大把的好东西的，几乎搬空了半座山。
但是那些不涉及危险，都是一些身外之物，小妖怪没什么太大感觉。
可这次....小妖怪觉得，靖川哪是什么山神！
他就是个大圣父，就是个傻憨憨！！
完全不考虑自己的能力，一味地去想着别的。
小妖怪红着眼，只能任由主人扯开了他那只拽衣服的手。
靖川想了片刻，“若是我没有出来，等几天过后你便赶快离开这里，山里的东西，你想要什么就尽管带走。
“至于昏过去的这几个村民，便也辛苦你安排他们离开这个地方了。”
小妖怪擦着眼泪，立即应下，“好，我明白了。”
他只能点头答应。
但主人跳进去前，却又偏头对他说，“若是我出来了，你也千万记得....要小心我。”
指不定，那时候的他，便不再是他了。
*
靖川把一切都想得很开，
但是在跳下去泥潭的时候，他的脑袋里面却不由自主地忽然想到了某只野狐狸。
不过......
商陵那般厉害的狐狸，他应该是没有必要去担心的，况且他还与他有夺妻之仇在，狐狸若是倒霉了才是值得庆祝和高兴的好事。
哼，不仅.....抢了他的娘子，还没好好护着，导致弄丢了他的娘子。
就算是出事了，那也是活该！
靖川在泥潭内，往四周看。
化为了泥潭的小溪，早已没有半点曾经的模样。
它就像是深渊般，漆黑一片，又深不见底，可以轻易把人吞噬殆尽。
就是靖川，也不清楚这异变了的小溪，现在到底变的有多深。
泥潭的内部，远比它表面显现的模样更为汹涌，靖川只能勉强维持自己的身体不被那些不知什么作用的黑泥沾染。
但是尽管如此，他也能察觉到，他体内的灵力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在消失。
村民们的身体，密密麻麻地堆积在水下，一眼望去，会使人压抑到喘不过来气。
他们有的身体在挣扎，在扭动。
但挣扎却是以两种不同的形式呈现着— —
一种是死人想拖人下水，直到泥潭最深处。而另一种，便是活人完完全全地垂死挣扎。
即便灵力在消失，靖川也能很快地分辨出活人与死人。
小孩们个头小，走路也慢，因此是最晚跳下泥潭的。
靖川游向距离他最近的孩子，紧紧抱在了怀里，一切都还算顺利，但变故发生得也极快，
就在他一手一个小娃娃要往岸上游的时候，他的腿却被什么极寒极冷，又带着诡异绵软的事物拽住。
心中不免叹了口气，靖川用上所剩不多的灵力，把两个小孩朝外面岸边的位置抛了过去。
他周身的防护罩早已碎裂，死去的村民如同溺水的人般，正从各个方向朝他涌来，
身体在被无数双手拽住的时候，靖川并不怕。
他只是莫名的有些委屈，有些难过。
他想见到的人类，大概....可能是见不到了吧。
但还是有一点点高兴的事情的，那两个孩子应该是没事了。他也算是终于做了件好事，
所以.....以后大家应该不会再那般怕他、误他了吧？
*
自靖川跳下泥潭以后，小妖怪等了许久。
他坐在岸边，等到了昏睡的村民们一个接一个地醒来，小妖怪一遍遍地解释，中间又掺杂了许许多多善意的谎言。
村民不停给他道谢，小妖怪没吭声。
他们真正该感谢的那位，现在还没有出来呢.....
几位村民信了他的话，带上两个孩子离开了这处村子。
周围安静下来的时候，小妖精坐在岸边支着下巴，再次看向池子。
他想等的人还没有出来。
他没有别的办法，也帮不上什么，小妖怪只是数着时间。
第一天，没出来。
第两天，没出来.....
第三天，还是没有出来.......
第...不知道多少天，依旧没有出来......
他看着那泥潭，一点动静也没有。
小妖怪一直等，有时刮风、有时下雨、有时....下雪.....
他从绿色的树叶等到枯黄，又等到它们上面覆盖上了一层白色。
时间这般轮换过了无数次。
有时他曾经的那些妖精朋友们会过来劝他。那些妖精带着行李，他们都说山神死了。
可他不信。
山神是神，跟他们这群妖精不一样，山神怎么可能会死！
他等呀等，可这泥潭的湖面静静的，一动也不动，唯有下雨的日子里，小妖怪看着泥潭被雨滴打的有了动静，心情才会好上一些，多了一些莫名的....期盼。
小妖怪不知自己到底等了多久，
有一日，天气格外的晴朗，是一个极好的天气，跟主人跳下去的那日很相像。唯一的区别，便是村子没有再被黑雾笼罩着。
他忽地想起，主人跳下去前说的话，让他等上几日便离去。
琢磨着要不要自己也收拾收拾家当跑路，小妖怪仔细想了想，却怎么也记不清自己等了多久日子。
或许....有上百年了吧......
他大抵是真的等不到了。
小妖怪做完决定后，便又坐了一天一夜。
但次日清晨，终于出现了变化，
泥潭依旧未变，他仍没等来山神，倒是.......等到了妖狐大人。
早已心静的小妖怪，哭得稀里哗啦。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许久，但他记得极为清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