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布阵将你们传送到凤鸣城附近,”褚云羡说道,“有叶鹤声一起,明日天黑之前应该能赶回来,我们在客栈等你们。”
御藏锋剑的速度,非以前的灵剑能比。
两人齐声道:“好。”
就这样,入住客栈时,六人只剩下四人。
扶光独自坐在房中,将七叶洗骨花的盒子打开。
浓郁的血腥气蔓延出来,她蹙起眉,看向里面被摆放得整整齐齐的花。
七叶洗骨花名字中带了“花”,长得着与这个字没什么关系。
晃眼看过去,好似看见了带血的白骨,自带惊悚的视觉效果。
花瓣圆润细长,拢合在一处,形状如人的肋骨分布,七片茎叶如指骨一般,大小不一。
她现在无比赞同丹方主人对它的评价……果真是丑东西。
就凭它这外形,避免哪天突然掏出来吓到自己,扶光决定一次性把它们全炼完。
炼丹需要全身心投入,她睁开眼时,已夜幕垂拢。
丹炉被她收了起来,丹药瓶装了好几个,零零散散地摆在一边。
一共十二份材料,成丹率也很高,够他们用很多次了。
她拿起其中两瓶,将其他的都放入储物戒,推窗飞越出去。
墨色浓云漂浮在天空中,沉甸甸的仿佛随时会坠下。
迎面吹来闷热的风,大雨将至。
她根本不在意天气如何,踩着剑从半空中疾速掠过。
客栈离千重楼不算近,但御剑也不过一刻钟的功夫。
走进千重楼,随便找了个侍者,将丹药扔给他,“请转交给你们楼主,就说是一个丹修朋友托我赠予他。”
说几句话的功夫,暴雨倾盆而下。
珠帘般的雨水连绵不绝,看起来短时间内不会停歇。
“唉呀,这么大的雨。”侍者探头看了看,“仙子稍等,小的去给您寻把伞……”
“不用。”
扶光拒绝了他的好意,脚步没有任何停滞,正欲直接御剑穿破雨幕,目光看向某处,拔剑的动作又停住。
灼灼红影牵引着她的目光,穿过雨雾,执伞朝她走来,大风吹起他衣袍,和披散在身后的银丝。
雨越发滂沱,那红影走近,雨水拍击在伞面上,绽开一朵朵水花。
伞面微微抬起,如玉的容颜因雨意沾染了几分料峭。
她眸光微顿,“大师兄。”
咱就是说,来得……过分快了些。
褚云羡将伞往身旁倾了倾,虽一言未发,表达的意思却很明显。
扶光:“……”
如果她的直觉没错,大师兄好像又在不高兴,为什么?
她乖巧地钻进了伞下,与他并肩往回走。
天边雷声滚滚,雨拍打着伞面,发出沉闷的响声,梨香氤氲,将外界潮湿的泥土气息都隔绝开来。
她主动提起话题:“你怎么来了?”
“听见你出去的声音,要下雨了。”他淡声道,又反问,“你来此处又是做什么?”
两人的房间就在隔壁,她出门的动静确实很轻易就能被捕捉到。
这就是她前脚到,他后脚就带着伞来了的理由?
听起来合理中又带着几分离谱,毕竟……谁家修士怕淋雨啊?
某些人心里琢磨了一大堆,嘴上却是一句都没质疑他,甚至认真回答了他的问题:“千重楼楼主送了我不少东西,我赠两瓶丹药给他。”
俗话说,来而不往非礼也。
所有药材都是千重楼赠送,她回馈一些丹药也是应该的。
这答案与褚云羡预想中大不相同,他怔愣了一下,眉宇间的阴霾一扫而空,“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
后面的话声音很小,扶光没听清,侧眸看他:“你以为什么?”
“没什么。”
握着她的手收紧了些,褚云羡手中的伞不断往她那边倾斜,顺便往她身边挤了挤,两人挨得更近。
扶光:“……”
以她的思维根本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人刚来时脸色那么难看,随口说了几句话又转阴为晴……
大师兄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善变。
注意到他半个身子都在雨中,她道:“这伞打与不打有何区别?”
直接御剑回去,再以灵力烘干衣物,不更方便快捷吗?
褚云羡唇角轻扬,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当然有。”
第105章 这就没了?
两个月来都没有机会和她独处,褚云羡神色柔和,带着几分缱绻。
走到某处时,扶光脚步蓦地定住,他也跟着停下来。
街道两旁屋舍林立,雨水顺着黑压压的瓦槽汇成细流,从屋檐潺潺泻下,密网般困住一对母女。
雨势太大,路上少有行人,扶光很难注意不到她们。
朝身旁的人伸出手,后者会意,将伞柄放入她的手中。
她小跑上前,将伞递给那妇人,低声交流了几句。
再回头,她眸光微凝,褚云羡独身立于烟雨朦胧中,浑身被浸湿,身影似透着凄凉萧瑟之感。
看来还是早点回客栈比较好。
请君神剑横于空中,她跃了上去,朝他微扬下巴,“走吧,我们回去。”
雨水婆娑中他神色莫测,轻挑了一下眉,站在原地没挪动,并无要与她同乘的意思。
要放往常,不需要她喊这人也会厚着脸皮跟了上来。
扶光心中琢磨,元婴期的飞行速度也不比神剑慢,他大概是想自己的飞吧。
“那我先走咯?”她挥挥手,率先飞了出去。
褚云羡:“……”
夏雨打在身上凉沁沁的,扶光踩着剑一路往高处升。
脚下青罗城不断缩小,一片云雾迷蒙,宛若泼墨山水画。
没飞出多远,身后传来熟悉又凛冽的气息,距离她越来越近。
她知道那是褚云羡,将速度稍稍放慢了一点。
腰间倏地缠上一双手,她表情呆了呆,还以为这人临时改变主意,又打算来和她同乘。
随即又被一股大力往上方一带,脚尖脱离剑身,整个人腾空而起。
有人从身后将她抱起,高大的身躯将她桎梏在怀中,衬得她格外娇小。
请君神剑发出白光,剑灵飞了出来,毫不客气地朝褚云羡打出一道光练。
一人一剑本就不对付,他这种抢人行为,在剑灵看来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剑灵的攻击力受主人修为影响,褚云羡又不似方青与受禁制影响,按理说它伤不了他。
这一道剑意,不过是逼着他放开扶光。
可他偏不让它如愿,甚至都不躲闪或者防御,任由白光洞穿肩头,留下一个血窟窿。
他闷哼一声,将怀里的人箍得更紧,一副死也不撒手的架势。
剑灵:“……”
血腥气蔓延在扶光鼻间,她拧起眉心,冷冷扫向剑灵:“谁允许你伤人?”
剑灵百口莫辩,咬牙切齿地看了一眼褚云羡,悻悻飘回剑中。
扶光将剑收回,问身后的人:“你又为什么不躲?”
头顶传来幽幽的低叹,“小师妹,它可是你的剑,我如何能分清它是擅自行动,还是在执行你的命令?”
扶光:“……”
她会不会下这种命令,他心里没点数?
“……看来你的伤并无大碍,还有心思搞离间。”她直接戳破他。
被拆穿褚云羡也不尴尬,淡淡地控诉了一句:“真是无情又吝啬的人啊,小师妹。”
语气闲散,意有所指。
不甘心她连多点陪伴的时间都吝于给他,还得靠自己争取。
“说我吝啬?”扶光的重点瞬间被转移,用力扒拉了一下他的胳膊,“松开,把我给你的丹药都还给我!”
他双手死死扣住,不让她挣脱,轻“嘶”了一声:“疼,别动。”
扶光:“……”
担心扯到他伤口,她全程真就没再乱动。
回到客栈后,扶光推开房间,身后的尾巴也跟着溜了进来,反手将门合上。
扶光看着他的动作,往后退了一步,心里莫名紧张地狂跳。
房间里只点了一盏孤灯,泛着微弱的光。
褚云羡神识探查了一圈,将一把木椅提了过来,放到她的身后,将她按坐在椅子上。
自己则身子一矮,在她跟前半蹲了下去,执起她的手。
自上次他醉酒后,扶光便感觉有些东西在变化。
面对面近距离接触,她心中微微一颤,下意识想要缩回,被他强制握住。
灵力涌入她的体内,浑身的湿气被慢慢驱散,发丝和衣衫粘腻的触感消失。
她垂眸看着他,眼前的人肤白如玉,几缕银色鬓发凌乱地贴在脸颊上,白绫湿漉漉地覆在眼上。
脆弱而美丽,如同易碎的瓷器,让人有种想要拥住他悉心呵护的冲动……
呸!
她立刻在心里给了自己一拳,脆弱个鬼,这可是褚云羡!
这个时候,她未曾明白,爱意的最直接表现,是怜惜。
“你那是什么眼神?”他头也不抬地说道,“可怜我?”
扶光立马挪开视线,支吾着掩饰:“是啊,身上湿答答的,和下雨天路边被遗弃的小动物没什么区别。”
此时她衣衫已经干透,褚云羡轻笑一声,身子往前倾了些。
他微微仰头,引着她的手抚上自己脸颊,“那么,你这么看着我,是想要收留我吗?”
这话似有魔力,心中那股不知名的浪潮,如沉睡的猛兽被惊醒,又开始疯狂翻涌、叫嚣。
她被烫到一般猛地收回手,往后靠在椅背上,将两人距离拉开。
烛火微动,照亮了她眼底的惊慌失措。
褚云羡手中一空,神色黯淡了下去,眉宇间涌上失落。
见此情形她目光颤了颤,心中又升起一丝不忍。
目光触及他肩头,剑灵捅出来的血窟窿似乎还在沁血,伤口四周的颜色比其他地方更暗。
她表情故作镇定,靠近了他一些,手心移到他的伤口之处,以灵力为他疗伤。
愕然的神色在褚云羡脸上稍纵即逝,迟疑片刻后,他往前挪了一点点,隔一会儿再挪一点,分多次地朝她靠近。
如耐心极好的猛兽,不动声色地靠近猎物。
两人距离本就很近,等扶光有所察觉时,他的脸已经近在咫尺,两道灼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她脸蛋迅速被这股热气带得发烫,手中还在修复伤口,继续也不是,往后退也不是,就这么干巴巴地看着他。
也不知他是否故意,保持着如此近的距离,不再往前。
薄唇如成熟果实般殷红,一副任君采撷的姿态,带着若有若无的引诱。
扶光顿感口渴,咽了咽口水,目光躲闪了几下,又不受控制地在他脸上流连。
僵持了好久,她还是遵从了内心的意愿,主动在他唇上碰了碰。
蜻蜓点水般的吻,并没有得到回应,褚云羡勾了勾唇角,“这就没了?”
第106章 见他一次打一次
直白的反问,她有种被嘲讽了的感觉,不服气地又凑上去啃了一通。
稀烂的吻技。
扶光听见他低笑了一声,恼羞成怒地睁开眼睛瞪他,打算让他圆润地滚回自己的房间去。
灼热的大手按住她的后颈,阻绝了她后撤的动作,褚云羡哑声道:“我教你。”
这次他不似之前一样木着任她啃噬,反而占据主动权。
细密的吻如水般倾覆下来,温柔中带着试探,在她唇瓣辗转摩挲。
扶光被带得沉溺其中,无意识地环上他的脖子。
简单的一个动作,让他呼吸乱了一息,逐渐加重了吻,不客气地撬开她的唇齿,攻城掠地般长驱直入,攫取着属于她的气息……
白绫还带着冰冷的湿意,时不时会蹭到她一下。
迷迷糊糊中,她想着褚云羡戴着湿透了的白绫,应该会不舒服,手指摸索到他脑后的活结,轻轻一拉便将它抽了出去。
似无意间触碰到了雷区,褚云羡反应极大,如惊弓之鸟般弹开,颇为狼狈地偏过头。
这个吻也因此猝然结束,迷乱的氛围顷刻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身子僵在原地,双眼紧闭着,长睫剧烈颤抖。
扶光愣在原地,手中握着白绫,唇边还沾着暧昧的亮色。
以为是烛火刺痛了他的眼,手指打出一道灵力,整个房间陷入了黑暗。
“没事吧?”她有些愧疚,“对不……”
“没事,”他打断她的道歉,语气听起来没什么起伏,“是我过激了。”
褚云羡将情绪掩饰得很好,她依旧感觉到了异常,心里猜测着,或许……眼疾是他的心病?
下次得让戚长歌注意点,别老骂他瞎子,万一大师兄表面无所谓,内心很在意呢……
她略微思索后,伸出手捧住他的脸,手指摸到他眼睛的位置,凑上去轻吻了他右眼,带着安抚的意味。
褚云羡眼皮颤了颤,无声地抱住她,紧紧和她偎依在一起,似有千言万语不可说。
扶光也学着他的样子,用灵力将他衣衫和发丝都催干,“肩膀上的伤还疼不疼?”
他抱紧了她的腰,闷声道:“不疼。”
“眼睛呢?”
“……不疼。”
语气中带了几分微不可察的委屈,如受伤的小兽一般,极度缺乏安全感。
扶光感觉有些好笑,这样的褚云羡,除了在他神志不清时见过,清醒的时候还是头一次。
还大师兄呢,小师弟还差不多……
褚云羡又待了会儿,见她开始犯困,才回了自己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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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
巨大的梨树几乎覆盖了大半个院子,花瓣飘飘而落,扶光闲适地在躺椅上,一本丹书盖在脸上。
院门被踹开,有人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大师姐!”
丹书滑落在地,扶光不悦地睁开眼,不耐烦道:“何事如此慌张?”
这个人设最大的好处就是,不高兴可以随心所欲的发飙。
那人害怕地瑟缩了一下脖子,“您快去看看云羡师兄吧!青云宗的首席叶天不要脸,非要单挑云羡师兄,还下重手!”
两人差了几个大境界,云羡哪可能是对手,这叶天分明就是找事。
扶光猛地起身,直接撕裂空间走进去,身影消失在原地。
赛场旁,云羡浑身是血地躺在同门怀中,手持神剑的黑衣男人冷笑一声:“第一仙宗的核心弟子不过如此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