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皇上，是道圣旨。”
楚王面色发白，两股颤颤，他怎么可能认不出，那就是他伪造的圣旨！
皇帝狐疑道：“什么圣旨，拿来给朕瞧瞧。”
小林子轻巧地凑到皇帝身边，低垂着头，双手捧住圣旨，徐徐展开。
情急之下，楚王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扬声道：“父皇！儿臣有一事禀报！”
皇帝盯着圣旨，随口问：“何事？”
“秦王意图谋反！他与信国公府联姻，就是为了将您取而代之！”
皇帝终于分给他一个眼神：“谋反？”
顾行舟一撩衣摆，同样跪了下来，朗声道：“儿臣与信国公府小姐情投意合，结为夫妻亦是情理之中，求父皇明鉴，儿臣从未生过谋逆之心！”
说着他看了眼小林子。
小林子会意，夸张地叫了一声：“皇上，这、这圣旨……”
皇帝又转过了头，不耐道：“一惊一乍的，出了何事？”
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这道圣旨上，面色由红转青又转黑。
他压抑着滔天怒火，一双浑浊双目失望地看着楚王。
“老三，朕何时立你为太子了？”
这可是他精心培养的儿子，竟然做出了如此大逆不道的事！
假传圣旨该当何罪！杀头的大罪！
楚王跪坐在地上，面色惨白。
他努力争辩：“父皇，这不是儿臣写的，一定是秦王栽赃陷害，儿臣冤枉啊！”
皇帝看着这道足以以假乱真的圣旨，哈哈大笑。
“你的意思是，秦王耗费了如此心血，制作了一道连朕也看不出丝毫纰漏的圣旨，他冒着杀头的风险，就是为了让你坐上皇位？你们的兄弟情可真是感天动地啊！”
败局已定，楚王面无血色，嘴唇嗫嚅几下，终是开口。
“既然如此，父皇为何不立太子？非要看我们兄弟自相残杀吗？”
他站了起来，几近崩溃道：“这么多兄弟，不争不抢不弄虚作假，儿臣怎么坐上您的位置，您倒是传位于儿臣啊！”
“儿臣演了二十余年，父皇知道儿臣是怎么过来的吗！可是您还是不满意，还是对儿臣有看法！”
“父皇，儿臣到底哪里不合您的意？您说出来啊，儿臣全都改！”
楚王双目赤红，状若癫狂，一步一步地逼近皇帝。
皇帝从未见过这样的楚王，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楚王逼进角落。
他扬声道：“护驾！护驾！”
顾行舟闪身挡在皇帝面前，挥拳抬腿，楚王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皇帝顿时又恢复了嚣张气焰，面容扭曲地指着楚王，下了道命令。
“楚王假传圣旨，还意图谋害朕，给朕杀了他！千刀万剐！”
顾行舟怔了下，低下头去。
早已没有意识的楚王流下两行浊泪，很快便被侍卫拖走。
“老六啊，这事你做的不错，”皇帝欣慰道，“朕要嘉奖你，想要什么？”
顾行舟回过神来，定定地看着面前的皇帝。
经历这番变故，皇帝的精气神似乎一下便衰弱了，苍老了十岁不止。
他的视线不再聚焦，双手还在发颤，他似乎还在说话，却只有干裂的嘴唇在动。
没过多久，皇帝发白的唇瓣忽然变得鲜红，鲜血淋漓。
大片大片的血迹涌了出来，沾染到衣裳与龙床，满目的红。
天色熹微之时，浑厚悲怆的丧钟敲响，自皇宫深处传来，传遍长安的每个角落。
第230章 帝后（1）
程吟玉彻夜未眠。
她看着窗外的天色由最为浓重的墨色变成深蓝，又渐渐染上鱼肚白。
从始至终，秦王府一直很安静。
安静到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又仿佛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这种不安感让她觉得窒息。
程吟玉深吸一口气，将掌心贴到隆起的肚子上。
她轻声道：“孩子，你的爹爹一定会平安的。”
像是回应一般，她的肚子被顶起一个小小的包，程吟玉惊讶不已，竟是胎动！
昨日她还想着，这孩子实在太过于安静了，竟然从未踢过她，没想到胎动出现得如此及时。
可惜顾行舟不在场，没有看到这一幕。
她有些可惜，又默默地想，这是不是代表好兆头，说明顾行舟现在一切安好？
想到这里，她终于露出些许笑容。
紧接着，笑容凝滞。
皇宫的方向传来钟声，悲怆浑厚，每敲一下，都在昭示着皇帝驾崩的事实。
程吟玉的呼吸停了停，皇上死了？
按理来说，身为王妃，她现在应该马上进宫，但是想起顾行舟的叮嘱，她没有动作。
或许真正的厮杀现在才真正开始，她不能给他添乱。
不知呆坐了多久，窗外天边泛起浅金色。
太阳出来了，看来今日是个好天气。
既然已经睡不着了，程吟玉便直接起来了，梳洗打扮之后去用早膳。
不管现在皇宫里是何种情形，她都不能乱，王府里更不能乱。
不过到现在了，宫里也没有人前来报信，着实有些奇怪。
程吟玉抿了抿唇，坚持用完了早膳，准备吩咐侍卫去打探情况。
恰在这时，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了过来。
程吟玉看了过去，为首的男子长身玉立，金色冠冕衬得他气宇轩昂，一袭龙袍更添威严。
她瞪大眼睛，望着顾行舟朝她一步步走来。
直到走到她面前，她也没有任何动作，呆呆地看着他。
“阿玉，傻了不成？”顾行舟笑着弹了下她的额头，“朕来接你进宫。”
他一开口，还是熟悉的亲昵语气，只是自称变了。
程吟玉莫名有些不习惯，轻缓地眨了几下眼睛，喃喃道：“王爷……”
她忽然变得傻乎乎的，顾忌着有不少人在，顾行舟忍住了摸她脸的举动。
他低声道：“去屋里说。”
程吟玉便晕乎乎地被他牵走了，坐在贵妃榻上。
“小心点，”顾行舟扶住她的腰，“慢慢来。”
程吟玉打量着他身上穿的龙袍，胸前的五爪金龙神色肃穆，仿佛是活物一般，凝视着她。
“不认识人了？”顾行舟在她眼前挥了挥手，“一晚不见，真的傻了？”
他还有心情逗趣，程吟玉都快紧张死了，此刻甚至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她抱住顾行舟的腰身，温热的气息传递过来，终于有了尘埃落定之感。
她一字一顿地唤道：“皇上。”
顾行舟也还没习惯这个称呼，顿了顿才应了一声。
他吻了下她的头发，缱绻道：“怎么了，朕的皇后？”
“感觉怪怪的，”程吟玉微微蹙眉，“真的不是梦吗？”
她总觉得是自己没睡觉从而产生的幻觉，一夕之间，顾行舟就这样轻易地坐上皇位了？
顾行舟便跟她讲起了昨晚的事，程吟玉听得惊心动魄。
“楚王已经死了，清王、晋王和安王都拥立朕为皇帝，那些朝臣都是老狐狸，自然也不会找事。”
“不过倒是有几个拥立楚王的朝臣不服，非说朕这个皇帝做得名不正言不顺，既然撞枪口上了，朕当即便处决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登基大典虽然办得匆忙，但是朕也不喜欢太大的排场，等封后大典的时候，朕再给你好好办。”
“对了，一直没人来王府通知你，是因为朕想亲自告诉你，等待的时候是不是吓坏了？”
顾行舟说了许多话，喝完了一壶茶。
程吟玉将他的话默默消化片刻，问：“现在宫里不是应该很忙吗，你怎么出宫了？”
顾行舟失笑，将茶盏放下。
“朕以为你会问什么时候举办封后大典，或是问先帝的丧仪是何种规制，万万没想到，你关心的是这件事。”
“不过，”他认真地望着她，“你问的这件事确实是最重要的事。”
他一直对纳妾那日的事耿耿于怀，若是那日他亲自去迎她进府，或许她就不会经历一场刺杀，险些丧命。
他不知道程吟玉是否耿耿于怀，是否因此委屈，但是他想补偿她。
所以这次，无论如何，他都要第一时间来接她进宫。
程吟玉依偎在他怀里，轻声道：“其实没什么的，那日不是因祸得福，找到了我的家人吗？”
“这次不会有祸，只会有福，”顾行舟捧起她的脸，“阿玉，朕不会让你后悔嫁给朕的。”
程吟玉主动靠近，吻住他的唇。
顾行舟正准备反守为攻，程吟玉忽然退开了。
他神色不虞，便见她惊喜地抓住他的手，贴在她的肚子上。
“王爷快看，孩子在踢我！”
激动之余，她又喊了“王爷”，顾行舟无暇纠正了，屏息凝神，感受着掌心处传来的胎动。
多神奇，他们的孩子长大了，有了小小的手和小小的脚，竟然可以翻滚扭动了。
再过不久，他便会降生，会说话，会走路，会长大走人。
“这是我们的孩子在庆祝呢，”程吟玉笑盈盈道，“他知道他的爹爹成了皇帝。”
久久不见顾行舟说话，程吟玉疑惑地抬头，便见顾行舟眼眶里泛起泪光。
她愣了愣，噗嗤一笑：“你哭什么，身为皇帝的威严呢！”
“在阿玉面前，从来都不是皇帝，而是夫君。”
顾行舟小心翼翼地抱紧她。
程吟玉莞尔一笑：“我明白的，夫君。”
“但是朕更想让你叫行舟，”顾行舟又说了一遍，“再叫一声试试。”
程吟玉哼了一声：“直呼皇帝名讳，这不是大不敬吗，我才不傻。”
“你倒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好借口。”
顾行舟又爱又恨地亲了她一下，认真道：“时候不早了，皇后，随朕回宫吧。”
“臣妾遵命！”
“又调皮？”
“哪有！”
第231章 帝后（2）
到达宫门处，顾行舟搀扶程吟玉下车。
一旁早已有轿辇等候着，顾行舟揶揄道：“这次肯坐了吧？”
程吟玉嗔他一眼，坐上轿辇。
走到半路，她想起一事：“对了，我住哪？”
顾行舟早已想好，立刻便说道：“凤鸾宫年久失修，不宜住人，朕着人修葺了，暂且先住在含凉殿。”
程吟玉诧异道：“为何不先随意挑个宫殿住着，我又不是非要住凤鸾宫。”
顾行舟不太高兴地问：“你不想跟朕住一起？”
程吟玉倒是没想到他会这样说，轻咳一声。
她只怕等他住习惯了，以后不让她去凤鸾宫住了。
到了含凉殿，顾行舟扶她下辇，侍奉得殷勤又周到。
程吟玉小声说：“若不是这身龙袍，宫人恐怕要以为你是公公了。”
顾行舟一点都没生气，只是哼了一声。
“普天之下，也只有你会这样调侃朕了。”
正说着，小林子从殿中走出来，笑道：“皇上、皇后娘娘，太后娘娘恭候多时了。”
顾行舟微微颔首，对程吟玉道：“朕还有事要处理，你和母后待一会儿吧。”
程吟玉点点头，目送他疾步远去。
青荷搀扶着她，笑嘻嘻道：“娘娘别看了，皇上都走远了。”
“谁看他了，我是在看风景，”程吟玉笑着收回视线，“进殿吧。”
她从来没有来过含凉殿，一切都是陌生的，她好奇地打量着，直到看到一脸惴惴不安的太后。
她已经换上了太后的衣裳，翡翠绿色的吉服，虽然为了守孝没有太多纹绣，但是已然足够端庄持重。
只是怎么看怎么别扭，仿佛是恪美人偷穿了太后的礼服。
程吟玉因自己的想法而发笑，走上前去，唤了声“母后”。
太后听到这个称呼，神色不自然道：“还是叫母妃吧，我不习惯。”
一夜之间，皇上死了，她生的儿子做了皇帝，她居然从小小的正四品恪美人摇身一变成了当朝太后！
这事实在太稀奇了，她根本没想过，她会是新帝的亲娘……
别说太后了，她觉得自己做太妃都不够格。
一直到现在，她都还在心神恍惚、胆战心惊。
“母后，”程吟玉又叫了一声，扶她坐下，“皇上已经登基了，您已是太后了，谁也无法撼动的位置，安心便好。”
太后讷讷道：“我还是不敢相信啊……行舟运气好……先帝死的早。”
她说话没头没尾的，但是程吟玉听懂了，笑盈盈道：“母后，不是皇上运气好，他一直在筹谋此事。”
太后茫然开口：“什么？”
见左右都是心腹，程吟玉便直说了。
“大概是在他崭露头角的时候，又或许是更早，皇上就已经有了这个心思。”
“其实皇上暗示过您几次，但是您总是曲解他的意思，所以您才会觉得他运气好，其实他暗中为此做了不少努力。”
太后更恍惚了，原来她的儿子一直都有夺嫡的心思？
程吟玉认真道：“母后，生在皇家，不争便会死，您是想看皇上和楚王一样的下场，还是坐拥江山？”
“那自然是后者，”太后明白过来，“吟玉，你说得对，是我钻牛角尖了。”
程吟玉提醒道：“从此刻开始，母后便可以自称‘哀家’了。”
“哀家？”太后吸了口气，“我还是再适应一段时日吧。”
程吟玉噗嗤一笑，没有强求。
两人说了许久的话，晌午也不见顾行舟回来。
程吟玉着人去问，得知他还在御书房与大臣议事，便让御膳房送了午膳过去。
婆媳俩一起用了午膳，她们都有歇晌的习惯，便各自散了。
程吟玉来到内殿，明显看出龙床是新换的，泛着簇新的光泽。
青荷已经问清楚了，低声解释道：“昨晚先帝吐了好多血，龙床上全都是，皇上便命人里里外外全都换了一遍。”
程吟玉点点头，放心睡下了。
迷迷糊糊间，她总觉得有人在亲她，睡得不太安稳，缓缓睁开眼睛。
“弄醒你了？”顾行舟神色歉然，“继续睡吧。”
程吟玉伸出手，揽住他的肩，喃喃道：“皇上也睡。”
顾行舟犹豫片刻，还是听了她的话。
他身上有风雪的微凉气息，地龙还未完全烘暖他的衣裳。
程吟玉闭着眼睛问：“你怎么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