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被浸没意识消失殆尽,呼吸渐停。顾致礼任由少女的姣好的身子贴的更紧,微凉柔软的花瓣缓缓地轻轻的落在他的喉结上,手臂蓦地收紧。
他是她攀长的杆,是这支花唯一能倚靠的,唯有交缠着才能向上生长的——
顾致礼猛然惊醒,胸膛里剧烈的心跳声,在这深夜里昭显着他的不平静。
他出了薄汗,翻身下床径直走到茶几前灌了三杯凉水。
还是渴。
顾致礼的眉头紧锁,眼底一片漆黑,却让人心惊。像是深不见底的海,越是平静越是蕴藏着无尽危险。他捏紧手中的杯子,骨节处都透着莹白的粉白,喉结连滚两下。
什么都记不得了,但那双潮湿馥郁的眼,愈发的清晰。
顾致礼鲜少有梦。
偏生在温苑住下的这一夜,在莎士比亚的花园里,他做了个荒谬的仲夏夜之梦。
*
温清栀如常下楼用早餐时才知道顾绥和顾致礼已经离开了。
“说是有生意要谈。”姚薇喝了口甜粥和她解释道。
她应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那得起的多早,温清栀思忖着。
用完早餐,温清栀和姚薇说了声便驱车去了芙蓉面。
芙蓉面是温清栀的私人工作室,是她付注多年心血的地方,她视若珍宝。
温清栀自幼受到外祖母姚娉的熏陶,耳濡目染喜欢上刺绣。六七岁时便拿起针线跟着学了苏绣,十几岁便可以绣披肩、靠垫、枕套、戏服等。后来索性认了姚娉为师,这一学便是十六年。她大学读的也是绘画,只为的让自己对色彩的掌握能淋漓尽致的用到苏绣上。
而温清栀的外祖母姚聘是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苏绣代表性传承人。她生于苏绣世家,用毕生去追求刺绣事业,为苏绣这门古老的艺术献上自己的所有的热情,为刺绣事业奉献了一辈子,所有认识的人提及她,都是无比的尊敬⁽¹⁾。
而温清栀渴望成为这样的人。姚娉在她心中不仅仅只是外祖母,更是教她苏绣,更教她做人的老师,是她最亲近的人,更甚于母亲。
四月初旬,姚娉作为苏城刺绣研究院的院长就被邀请去世界各地巡回绣展讲绣,这一晃都大半个月了,还未归来。温清栀到时,芙蓉面只有她的助手小漪。
芙蓉面是一个古色古香的三层小楼,连外面的牌匾题字都做的韵味十足。一楼接待客户摆出展品样式,二楼则是温清栀平时作绣待的地方,三楼地方小些让她安置成了休息间,任务繁重时她就常常不回温苑住歇在三楼。
小漪见她来欢喜的很,热切的打招呼:“清栀姐,你来啦!”
小漪比她小两岁还在上大学,是一名业余的苏绣爱好者,机缘巧合下做了温清栀的助手,每逢周末假期她就来帮温清栀招待客户顺带学习苏绣。
而温清栀继承姚娉得思想,她喜闻乐见更多的人了解并喜欢上苏绣。
“家中无事便过来了。”温清栀笑着答道,两人边说着边上阁楼。
二楼统共就三个屋子,一个存放平日作绣的的布料针线工具等,另外两间都是绣室,那一间稍大的是姚娉的。
又来到这个让温清栀熟悉又安心的地方,她心情都明朗起来。
她突然看见一个架子上放的丝绸布料想起些什么,看向小漪问道:“我记着绣室这边是不是还有些打理丝绸的专用洗涤剂?”
“有的清栀姐!”说着小漪直接把东西翻出来拿给她,她好奇的问:“是有丝料要清理吗清栀姐?这种小事情交给我就行啦。”
温清栀沉默一秒,“不是布料,是我的私人物件不小心弄污了,我自己来就好。”
“好哒,那清栀姐有需要你随时叫我~”小漪说完便又下楼了,因为今天的前台请假了,一楼暂时交由她盯着了。
温清栀打了一小盆冷水,把那方染了颜料的手帕放了进去浸泡了五分钟才加入洗涤液,轻柔的搓洗起来。
她这才发觉手帕的右下角有一枚“礼”字。
丝绸这东西本就矜贵,稍有不慎就会洗坏,而她手中这个更是一看就知道的纯手工制作,温清栀便洗的更小心了。
她洗净又晾至阴凉处,待晾干后又用低温熨斗压平,确保没有一丝污迹和褶皱后才收入了一个精致的木盒中。
温清栀对待任何布料都是这般珍重的态度,在她眼里一针一线都值得尊重。
这一待,已经是日落西山她都没察觉,还是姚薇一个电话把她唤出刺绣的世界。
温清栀接起,手上的针线还不肯放下。
“皎皎呀,还没忙完吗?”姚薇关切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快了快了。”她虽应着,显然心思还在手中的绣品上。
姚薇知道这丫头一做起刺绣来就是没完没了废寝忘食的状态,她也习惯了,索性直接把打电话的目的直接告诉她。
“是不是还没吃饭呢?奶奶让致礼去接你了,你们两个就别跑来跑去的了。正好你做主人翁的,替温家尽地主之谊,带致礼品尝一下我们苏城的美食。”
温清栀手上动作滞住,她还未来得及回答,姚薇急匆匆的又说起来。
“诶呀,你奶奶唤我呢,皎皎记得好好招待一下致礼啊,我先挂了。”
而后,电话里就传来了通话中断的声音。
姚薇的演技实在是太差,惹的温清栀失笑。她无奈的摇摇头,绣完手头上的这朵玉兰花才起身活动一下僵硬的身体,收拾一番下了楼。
“清栀姐,你忙完啦?”小漪见她下来,指着屏风后的小茶几,“我准备你爱吃的茶点,快去休息一下吧~”
“多谢小漪。”温清栀弯着眉眼道谢,嗓音清软。
小漪顿时喜笑颜开。
她一直自封为温清栀得头号迷妹,因为一见到温清栀小漪就忍不住的两眼放光开心的不行,而且她真的是长在小漪的审美上,娇软温婉的美人,连声音都会勾人。
她想着温清栀刚刚的模样傻笑间,门口处出现了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
“你好,请问温清栀温小姐是在这儿吗?”
低沉的声音惊回了小漪游荡的思绪。
——
(1):女主外婆姚娉是以我国“苏绣女皇”姚建萍为原型写的人物,真的是一个很伟大的人,希望大家感兴趣可以了解一下。
第6章 毕生所幸
小漪望向声音来处,看见顾致礼那一瞬眼眶张大目光凝滞。
这也……太帅了吧?
也怪不得小漪,在苏城这种江南水乡极少能见到顾致礼这般硬朗禁欲系的帅哥。
顾致礼略带侵略性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小漪才猛的回神,“在在、清栀姐在这的。”
温清栀在屏风后听见动静,小漪还没来及唤她,人便走了出来。
两人对上视线,温清栀与他点头致意。
“顾先生。”
顾致礼呼吸一滞,漆黑的眸中掠过一丝异样,稍纵即逝。他声音温和平缓,方才与小漪对话时的严肃消失殆尽,“现在方便离开吗?”
“方便的。”温清栀提上来时搭的包包,一副准备妥当的模样。
“小漪,你待会若离开,把门锁上便可,我带了钥匙。”
温清栀走到顾致礼身边,临走前嘱咐了小漪一句。
“哦、哦,好的清栀姐。”
直到那双分外登对的背影彻底消失,小漪舍得收回视线,收起了嘴边的姨母笑。
顾致礼的车就停在芙蓉面楼前,是辆低调奢华的迈巴赫,两人没走几步便到了。
无需多言,顾致礼为温清栀拉开副驾驶车门,入座时手背抵住车顶以防她撞头,等温清栀彻底坐稳他才关上车门,坐到驾驶位上。
温清栀有些矛盾,她不想见到顾致礼,因为一看见就想起订婚的事情,可偏偏这也不是他的错,在这场婚姻里,他应该也是不愿的吧,娶一个没有感情的妻子。
温清栀心中叹了口气,他们两个才是同是天涯可怜人。
“顾先生有什么忌口吗?”温清栀问道,既然人已经来了,她肯定是要好好招待的。
“没有。”他顿了下,眼眸望过来,“温小姐尽管挑个喜欢的地方便可,不用顾及我。”
他虽是这么说,温清栀还是选了家味道鲜香不会出错的百年老店。
一路无话,温清栀在路上预定了包厢,两人顺利进去点了餐。
这家店装潢偏古韵,木质的椅子上缠绕了花藤,餐桌摆在落地窗前,苏城如画的景色一览无余。
姻缘既定温清栀想,或许她应该和顾致礼谈谈。
岂料,顾致礼先她一步开口了。
“温小姐可是在为订婚的事思虑。”虽是问句却是有些笃定的语气。
被人说中心思,温清栀下意识舔了下红润的唇瓣,她犹豫了一下乌润的眸子认真的看向坐在对面的男人。
“顾先生,我知道你是个极好的人,能认识你这般的朋友我很荣幸。”
好人卡、朋友卡。
顾致礼放在桌上的手稍稍收紧,并没应声静候着她的下文。
“但是…若真的扯上谈婚论嫁我却不知该如何和您相处……”
话已至此,温清栀心一横索性把自己的想法一股脑说了:“您刚刚也见到了芙蓉面,那是我这辈子的心血,我是不可能离开苏城的——”
所以,这京城她是去不得。若真成了婚那岂不是要分居两地。
“且顾先生我想您也不愿娶一个认识不过寥寥数日的人吧……?”
“你想退婚?”顾致礼了当的点明她的想法。
他今日穿了一身纯黑色的西装,衬衫的扣子严谨的系到上方最后一颗,矜贵又禁欲。相较于昨日那般中式的衣服有了些许凌厉的压迫感。
他说这话时,眉目冷淡。温清栀有些被吓到,她下意识握紧手中的玻璃杯,摇头否认:“我知道的,聘书已下。”
既成定局。
“但我想或许我们可以约法三章。”
“你说。”顾致礼看着她素白的脸,声音温和了些。
温清栀松开了手中的杯子,眸光认真,郑重其辞:
“一,我要顾先生真心对待我的父母亲人,温顾两家永结同好。”
“二,既然成婚,我希望您能尽到丈夫的责任与义务,我无法接受任何婚内出轨等行为。当然如果您遇到了真心喜欢的人,可事先与我声明,我会尽快与您办理离婚。”
“第三,成婚后我要频繁来往两城,或许可能在苏城待的更久,我有自己的事业需要得到顾先生的尊重。”
“当然,以上所有的要求亦对我成立。”
一条家人,一条婚姻,一条事业,温清栀拎的明明白白。她是温软性子婉约,但却不是没有锋芒。
相反的她很坚韧,短时间内就接受了成婚的事,甚至连之后的事情都安排的井井有条。大抵,也有她从小学苏绣的缘故吧。那样辛苦乏味又漫长的过程,她受得住。
可其中吃的苦,也只有温清栀一人才清楚。
语落,温清栀知道自己可能有些过分,但是她不可能再让步了。她试图从顾致礼脸上发觉不满的情绪又或窥探他的一丝心语,但都失败了。
“温清栀。”顾致礼第一次正面直呼她的名字,他嗓音一如既往的淡,不知情绪,温清栀一下没了底。
“不妨听一下我的想法。”
“好。”温清栀点头。
“婚事确是长辈定下的,但我既然允下便会倾心相待。孝、悌、忠、信、礼、义、廉、耻,是立人之本。”
顾致礼的声音不疾不徐。
“且昨日我与温爷爷所言。”他停顿一秒,“字自肺腑。”
温清栀一下没想起哪句,毕竟他昨日与温老爷子说了不少话。
“能娶到温小姐,是我毕生所幸。”他提醒,却是无比郑重的语调。
“砰”的一下,温清栀好像听见什么在脑海里炸开的声音,她被突如其来的情话打的措手不及,热度从耳后一点一点烧至脸颊。
顾致礼像是没发觉她的异样,还在说着:“而温小姐最关心放不下的,芙蓉面。”
他与温清栀对视,字句清晰——
“它可以不止在苏城。”
“这朵芙蓉花,应该盛放在世界各地。而我,希望能有此殊荣可以尽绵薄之力。”
苏绣,不止要面向全国,更要让这个世界都看到。让更多的人认识并感受到它的美,是姚娉和温清栀毕生的梦想。
温清栀承认她被勾的心动不已,不同于方才害羞的感觉,她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此等天大的诱惑,她拒绝不了。
——
顾致礼(婚前版):能得温小姐青睐,我毕生所幸。
顾致礼(婚后版):皎皎若再勾我,明早芙蓉面便又去不得了。(不是)
第7章 手帕
温清栀大学毕业两年了,这两年来她一直费心竭力的经营着芙蓉面,最苦的时候甚至为此病倒了好几次。
她也不是没提过把芙蓉面做大的事情,但是姚薇第一个就跳出来不同意了。
姚薇虽然是姚娉的亲生女儿却是半点没继承到她的天赋,反而对苏绣有厌烦的情绪。至于她为什么随母姓,是因为苏绣世家姚家这一辈就只有姚娉一个女孩,所以她成婚时双方就协商好两人第一个孩子随母姓。
姚薇不像温清栀,她是个简单又喜欢平和的女人,她自认为没有什么抱负,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言出必行,孝敬父母、关心丈夫、疼爱女儿她确实样样都做的极好。
起初温清栀不明白,直到后来她听姚娉讲起姚薇小时候的事。
原来,就在姚娉生下来姚薇没多久,她得了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能学习并精进绣艺,但偏偏远在千里。这就意味着她要把年龄尚小的女儿丢在家中,甚至一年都见不上几面。
后来,姚娉还是去了,她放不下自己心中的梦,却牺牲了女儿的童年,一个没有母亲陪伴的童年。
小时候的姚薇一直不懂,在别人都有爸爸妈妈陪着的时候,为什么她的身边只有爸爸一个人,明明她也有妈妈呀?难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比她更重要吗?
后来姚薇给出的答案是有,在她的母亲姚娉心里,苏绣重于一切。
在小小的姚薇的心里有一颗厌恶的种子,她不肯把这颗种子的命名为“母亲”,所以后来这颗种子叫做“苏绣”。
也因此姚薇长成了与姚娉完全不同的性子——顾家又贤惠。但偏生自己的女儿又喜欢上苏绣,像是逃不脱的宿命一样,苏绣“夺”走了她的母亲,还要“夺”走她的女儿。
小时候她阻止不了母亲离开,但现在她想试试让女儿别那么爱苏绣。但显然,她失败了。
以至于在温清栀表现出想要把芙蓉面做大的心思时,她哭闹着也不肯。她的女儿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做母亲的必然不可能放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