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拉倒吧，睡都睡了，你打算不负责任？”苏喂半倚靠在门框上，睨着她。
“你是哪头的？”洛九笙掀眼皮看她。
“甭管哪头的。”苏喂嘿嘿一笑，“这门亲事我同意了！准备彩礼！”
洛九笙，“.......”
苏喂学着江烬的语气插科打诨，“啧啧，老婆~老婆~一口一个‘老婆’叫的这么顺口，昨晚怎么样？小烬烬是不是比之前还要猛？”
洛九笙挤了点洗面奶在掌心揉搓，“你少在这臆想，我们没有做别的。”
苏喂当然不信，但仍然打趣，“吆，那这么说江烬还是个柳下惠呢，我信你没有做别的，就是睡了一觉。”
这一觉，自然不言而喻。
就在这时，洛九笙扔在床上的手机响了。
“喂喂，你去帮我拿一下手机，谢谢。”她正在洗脸，满脸都是泡沫根本走不开。
“江祁厌？谁啊？”苏喂看着屏幕上的三个大字，好奇地问。
“我学生，帮我接一下，开免提！”洛九笙快速用清水冲洗着脸上的泡沫。
苏喂帮她划开接通键，举着手机贴近她的耳边。
江祁厌微微喘着粗气，“你在哪？叶青青出事了！”
医院。
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莫名有些压抑。
洛九笙和苏喂匆匆赶到病房的时候，门口已经围了好多记者。
“麻烦请让一下。”苏喂礼貌道。
“请问你是叶青青的什么人？”一名记者将话筒直接对准苏喂。
不止如此，他们还齐刷刷的往前挤，将自己的话筒往跟前怼。
楼道本就不宽敞，这一挤，直接将洛九笙挤的撞到了墙上。
苏喂蹙眉，对着话筒说，“我是你亲娘四舅奶奶！”
记者不满，“哎，你这人怎么还骂人呢！”
苏喂，“闪一边去，刚刚我跟你说请让一下，人话听不懂是吧？”
洛九笙拉了拉她的胳膊，压低声音说，“喂喂，别跟他们一般见识，里面病人需要休息。”
这时，病房门正好从里面打开。
护士从里面走了出来，瞬间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不耐道，“这里是医院，请你们不要大声喧哗，赶紧离开，否则我要叫保安了。”
洛九笙见状趁机和苏喂钻空子溜了进去。
病房内，入眼皆是白。
只见叶青青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如纸。
她的手腕上包裹着厚厚的纱布，隐隐有血迹透出。
一旁的仪器发出规律的滴答声，仿佛在计算着时间的流逝。
此情此景，洛九笙的心猛地一揪，她捂住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程旭坐在病床前抹眼泪，眼睛红肿，不知道哭了多久。
见到洛九笙的一瞬间，程旭擦了擦眼泪，“洛教授，青青她...怎么就那么想不开呢。”
一开口，他的眼泪就止不住哗啦啦地流。
洛九笙拍了拍他的肩，抚慰，“你先别着急，青青会没事的。”
“扑通——”
程旭直接双膝跪地，跪在了洛九笙面前，“洛教授，请您一定要帮帮青青，外面现在越传越离谱，其它人的话我都不信，我只信你。”
“好。”洛九笙只应了一个字，却足以让人安心。
“快起来。”她把程旭从地上拉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以后不要再轻易下跪了。”
江祁厌半倚靠在窗前，把玩着手里的一支弹弓，模样深沉隐晦，看似漫不经心，实则藏着些许别人看不懂的情绪。
洛九笙勾了勾手，“江祁厌，你出来一下。”
住院层的人多混杂，而且还有记者蹲守不方便说话，两人找了个无人的步梯间，面对面而站。
洛九笙喉间干涩，“叶青青怎么样？有没有事？”
江祁厌下颌线紧绷，“医生说目前生命体征正常，失血过多导致暂时昏迷，还要再观察一段时间。”
洛九笙咬了咬嘴唇，“我本来是打算今天找她谈谈的，没想到晚了一步...”
“你不用自责，这件事不怪你。”江祁厌眸色微凛，“我们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谁也不知道叶青青会这么极端，要怪就怪张兴德那个老不死的。”
洛九笙垂眸问，“她在哪出的事？”
江祁厌说，“学校对面那家小旅馆，我今天早上上学的时候路过，正好看见围了一群人，急救的120也来了，其中还有程旭，我就跟了过去，不曾想是叶青青割腕了。”
话落，他从口袋中摸出一封信，“这是叶青青留下的绝笔，我在她入住的房间发现的，目前谁都不知道这封信的存在。”
“也包括程旭，你看看怎么处理。”
洛九笙接过，缓缓打开信笺——
第91章 我脏了
映入眼帘的是两个刺眼的大字——‘遗书’。
在看到这两个字的时候，洛九笙的眼泪迅速夺眶而出。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这么一封信，碰巧，她曾经也有一封，至今还压在书本的最底层。
时隔多年，她的那封信早已陈旧泛黄。
叶青青的字迹娟秀工整，跟她的人一样，就连字迹也温柔。
正文——
“十九岁。
‘死亡’的字眼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我脑海中，
它们上蹿下跳，麻痹我神经。
从第一次开始，我以为他是和蔼的，是可亲的，是正义的，
我曾亲切的唤他‘老师’。
可实际上那只是他伪装的一层皮囊，
魔鬼才是他的真面目，这让我陷入活着恐惧，
他的大手在我身上游离，他冲我猥琐的笑，叫我‘乖乖不要怕’，他说很快就好，
可我还是怕了，谁又能不怕呢，他是在占有我啊。
我不愿，
我不愿被魔鬼控制，
不愿这肮脏的身躯站在阳光下，
我不配，
我不配活着，
我不配和干净如暖阳的他继续热恋，亲吻。
我肮脏至极，浑身都爬满了虫卵，我想洗尽满身的污秽，可为什么怎么都洗不掉？
其实，我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胆小鬼。
除却死亡，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使我彻底摆脱。
我拥有的都是侥幸，失去的都是人生。
最后，
CX，我爱你，对不起。
——叶青青.2019年10月20日.”
“啪嗒——”
一大滴眼泪顺着洛九笙的脸颊溢了出来，砸在洁白无瑕的纸张上。
心里有种钝痛感，全身都因这些文字变得麻木，眼里、嘴里、舌底尽是酸涩与苦楚。
信上的每一个字都深深砸进她的心里，那个总是温温柔柔的小女孩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屈辱，才会顶不住压力选择轻生。
越想越心疼，喉咙狠狠滚了一下。
呼吸一滞，后面单是想想已经激得她想喘不动气。
紧接着，一张纸巾递了过来。
江祁厌轻抬下颌，“别哭了，本来就丑，这下哭的更丑了，擦擦。”
洛九笙没接，而是仰头，努力将自己的眼泪一点点憋回去。
两人相对而站，她沉默了很久。
再开口时，已是平静，随便找了句话说，“我丑吗？”
江祁厌下巴微扬，“还行吧，不难看。”
洛九笙轻扯唇角，“这封信，你看了吗？”
“看了，叶青青就是傻。”江祁厌拧眉，“要我说，直接报警，让张兴德牢底坐穿。”
洛九笙心尖颤了颤，“若是报警有用，那她也不会走到这一步，写这封信，她大概是没办法了，又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江祁厌浓眉一挑，“这简单，我这就去找多家媒体曝光张兴德那个不配为人师表的狗东西。”
洛九笙一下拉住他，“江同学，你先别冲动，曝光张兴德是肯定的，但这事需要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她顿了顿，又说，“张兴德任职时间比较久，又是惯犯，受侵犯的女孩子肯定不止叶青青一个，有的人甚至早已毕业，又或者好不容易走出阴影成家进入下一个人生阶段，最好是在不伤害其他女同学尊严及体面的情况下，让他彻底牢底坐穿，要不然这种人判个几年，再适当减刑出来，会继续作恶。”
江祁厌敛眸，插兜带着痞劲儿，“好，你只要带上我，我就听你的，你要不带我，我就捣乱。”
洛九笙觑了他一眼，“我现在想说拒绝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因为我已经掌握了一手消息。”江祁厌晃了晃自己的手机。
“什么一手消息？”
“今天早上有人在学校论坛匿名爆料京大某老师性侵学生，我让金毛狮王去打听了一下，你猜怎么着？”
“别卖关子。”
“谢逊是个玩电脑的高手，顺便查到了她的IP地址，扒了她的小马甲。”
洛九笙挑了挑眉，“结果呢？”
江祁厌抿唇，“人找到了，受害者之一，跟叶青青情况一样，不敢真的站出来发声，只敢匿名。”
洛九笙第一反应，“帖子能删吗？既然你们能找到她，其它人肯定也能。”
这样会对受害人造成二次伤害，这是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其次是怕打草惊蛇。
江祁厌勾唇漾笑，“放心吧，我不是猪队友，帖子已经找人删了。”
他说，“其实我们可以先从叶青青这里了解更多详细的情况，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证据或者线索，然后再暗中调查一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受害者，一起联合起来，这样力量会更大。”
洛九笙笑笑，“跟我不谋而合。”
江祁厌伸出拳头，洛九笙立马会意，同样地伸出拳头，两人默契地顶了顶拳。
“放心吧，正义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回到病房，叶青青已经醒来。
她脸色依旧苍白，原本绛红色的唇瓣因失血过多变得毫无血色，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看到洛九笙进来，她微微动了动嘴唇。
洛九笙赶忙走到床边，轻声问，“青青，感觉怎么样？”
女孩咬着下唇，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睫羽轻颤，像是随时都要散去，苦涩艰难地开口，“洛教授...”
洛九笙轻轻抚了抚叶青青的头发，柔声道，“青青，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是一场噩梦，但是你要相信，这不是你的错，错的是那个伤害你的人，我们不会让他逍遥法外，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坚强起来，好好恢复，你的人生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叶青青摇了摇头，声线不稳，委屈道，“洛教授，可我...我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
程旭哑着声线开口，“青青，都是我的错，我求你好好活着，你要是出事，让我以后怎么活？”
叶青青眼角的泪缓缓滑落，她别过脸，“程旭，我们分手吧，我脏了。”
程旭当场愣在原地，黑眸里光点稀疏破碎，眼底猩红一片，“青青，你在说什么胡话？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纯洁美好的，我不会跟你分手的，这不是你的错，是那个混蛋的错！你告诉我他是谁？我去弄死他！”
说到最后，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将话说出口的。
叶青青闭上了眼睛，泪水不断地从眼角流出，“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我不干净了。”
“青青，是我不好，是我没能保护好你，但你不能就这样放弃我们的感情！”
程旭的声音带着哭腔，整个人几近崩溃，像是一件被拉下神坛的再造残次品。
叶青青反握住洛九笙的手，“洛教授，能不能让他出去？我有话想单独跟您说。”
第92章 住手！
上午九点。
细碎的阳光从树枝缝隙间挤了出来，照射成边缘模糊的一团光影。
病房里只剩下洛九笙和叶青青两人。
洛九笙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床边，从口袋中摸出那封信笺，轻轻启唇，“青青，这是你的写的吗？”
叶青青点点头，“是我写的。”
洛九笙微微牵起唇角，“这种信我也曾经写过一封类似的，你信吗？”
叶青青诧异，抬起眼帘，“难道您也被...”
洛九笙声音很轻，“我没被猥亵，但是我跟你一样，是被命运狠狠捉弄过的人，可以说咱们的经历百分之九十相似，都有初恋恋人，都很相爱，都身不由己。”
叶青青眼眸止不住地颤抖，小心翼翼问，“洛教授，那您是怎么熬过来的？”
洛九笙目光望向窗外，似乎陷入了回忆，“其实一开始，我也觉得天塌了，跟你现在一样，丝毫没有活着的欲望，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自我内耗，还生了一场大病，就在我选择轻生的前一晚，接到了一同来自国内的电话，是他打来的...”
叶青青紧张地看着洛九笙，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洛九笙收回视线，“那是分手后唯一的一通电话，他可能感受到我要死了，说梦见我想他...”
“后来我就想明白了，人活一世，注定就是一个渡劫的过程，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经历坎坷才是常态，连死都不怕，我们还怕什么？所以我在努力摆脱现在的困境，不知道何时是个头，但我相信终究会好起来的。”
叶青青从床上坐起身，扑到洛九笙的怀里，“洛教授，为什么这种事情会发生在我们身上，我们做错了什么？我一想到自己被他摸过，顶撞过...我就恶心自己，我脏的要死。”
洛九笙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深沉的而执着的眼眸中，微微泛着湿润的光泽，像在安抚从前的自己。
“青青，你不要这样想，你的价值和尊严不是由这件事来决定的，你的善良，学识，脾性才是你源源不断的财富，才是你的贞洁。”
“真的吗？”
“真的，你一点都不脏，脏的是那些作恶的人。”
叶青青默然片刻，再抬头的时候，那雾蒙蒙的眸子中已然多了几分坚定和勇敢。
“洛教授，我要实名举报张兴德性侵，我要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
洛九笙微微一怔，“青青，你真的想好了？”
叶青青咬了咬唇，语气坚决，“我不能让他再去伤害其他人，不能让他逍遥法外，更不愿世界上再多一个‘叶青青’。”
“好，我无条件支持你。”洛九笙眼波柔软，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她明白，这是叶青青迈出的第一步，亦是自救的第一步，大多数人连这第一步都做不到。
这也就是为什么那么多性侵的凶手至今还逍遥法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