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和青揉了揉眉心,哪里是胆大,分明是胆大包天!
但好在,人没事。
想到此刻段元立的愤怒,萧和青又扬了扬唇角:“伤势严重?那也挺好,我还担心离京之后他会找麻烦,现在看来,应当是没空了。”
顿了顿,他再次皱眉。
阿染为什么对段元立这么大敌意?仅仅是因为之前的仇怨?
萧和青像是想到什么,吩咐:“将赵太医与仲神医请来,我有话问他们。”
“是。”白玉应下。
很快,两位赫赫有名神医便同时赶来。
仲神医疑惑:“殿下,莫不是受了伤?”要不然怎么会叫他们两个都来?
萧和青摇摇头。
他站起来,微微蹙眉:“孤找你们来,是有个问题想请教。”
“殿下但说无妨。”赵太医点头。
萧和青想了想,问道:“有没有可能,一个人四岁以前武学天赋平平,后来突然变得天赋异禀,年纪轻轻就已非常人所能及?”
他确定姜姑娘已经死了,但刀客阿染……
赵太医坚定摇头:“从未听过,天赋乃一个人根骨,是绝不可能更改的东西,若是能改,恐怕早已人尽皆知,处处是高手。”
他直接给出否定的答案。
仲神医同样摇头,非常肯定:“一个人或许能通过各种天材地宝,以及勤学苦练提升天赋,对武学融会贯通,但都十分有限。所以武学之道,有时候根骨比苦练更加重要,儿时平平,长大天赋异禀,绝无可能。”
萧和青微垂眼眸。
他想起少时习武,姜长平说过,姜家姑娘天赋平平,在武学之上恐怕走不长久,就不让她习武了。
他也听说,姜长安总是偷偷教小侄女习武,搞得一身伤,被嫂子和母亲追着打,上蹿下跳……
姜家姑娘是绝不可能有阿染的天赋,不到十八岁的天下第一刀,将修罗刀练到九成,已逼近顶峰,每一次战斗都更加强大。
况且……
他确定她已亡故,没有侥幸。
萧和青呛咳两声,随即摆摆手,让人送两位神医离开,坐了许久后踏入密室。
他点了香,朝着所有牌位三拜,而后将香插入香炉,目光一一扫过所有牌位,在“何九州”的牌位上停留一瞬。
最后,他的目光放在牌位上“阿染”二字。
想到自己之前的怀疑,萧和青轻笑一声。
盼她是你,又怕她是你,如今这样,倒也是刚刚好,刀客阿染,合该驰骋江湖,百岁无忧。
-
七日后。
马州淮乡靠海,云中是淮乡一座山,这山并不高,但常年被海边水汽缭绕,如在云中。
相较于已经炎热的京都,淮乡凉爽,只是刚刚靠近,便觉通体舒畅,浑身舒坦,虽有些潮湿,却并不难受。
阿染从马上一跃而下,看向淮乡门头。
高大的门头可见曾经繁华过,但有几年没人维护,在潮湿的地方被雨水侵蚀,有了落败感。
相较于乌镇,淮乡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冷清、颓败。
余焕跟着跳下来,嘟囔:“也不知道你跑这里来做什么?竟然还舍得租两匹马,骑马过来。”
阿染往里面走,背着刀,随口回道:“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他们要查云中门当年发生的事情,但云中门已经灭门,如今能不能找到线索也是难说。
至于租马,之前阿染受了伤还没好全,时间紧迫,也不是节约用钱的时候,余焕这家伙非要跟着,只得给他也租一匹,还得管他一路上饭钱。
余焕一愣:“啊?你也不知道?那你这么着急赶路?”
阿染:“萧老板在等着。”
余焕:“!”
他大惊:“他也在?你怎么不早说?!”
阿染还不了解他?
闻言面无表情:“那你现在可以回去了,马就在这里。”
余焕:“……”来都来了,肯定要看看他们搞什么幺蛾子,反正上次已经出现过。
皇帝即将过寿辰,萧和青这时候还跑出来,到底为什么?
想了想,余焕拨了拨自己的头发,又将脸围起来,只露出一双桃花眼,还嫌不够,把眼皮耷拉,完全就是另一个模样。
这时,阿染已经进了淮乡。
也不知道萧老板在哪儿,是已经来了还是在路上?
刚刚这样想着,就听到前面有动静,白玉的声音清晰:“喂喂喂,你们怎么可以这样?这不是强盗吗?!”
阿染眼睛一亮,快步过去。
萧和青、白玉、沐人九,以及一位不认识的黑衣女子正被人堵住路,旁边还有一擂台,上面站着一红衣女子。
阿染一愣,对眼前场景疑惑。
萧和青也看到她,立刻朝她颔首,露出笑容。
阿染快步过去,“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被堵了路,不让走。”萧和青解释一句,又看向阿染身后,挑眉,“这位是?”
余焕声音嘶哑低沉:“她刚认识的朋友。”
阿染扭头看他一眼,这回不扮演那个哑巴了?
余焕目不斜视。
他受够了上次想说话不能说,被人忽视的情形,这回打死不装哑巴。
萧和青眯起眼睛,意味深长:“我还当是阿染上次那位哑巴朋友,似乎有些相似?”
阿染:“上回那是余大,这回是余二。”
说完,她也不放在心上,好奇:“沐人九怎么也在,大内不忙?”
萧和青笑了,好看的眼眸深邃,眉梢微扬,“那就要多谢阿染姑娘,段元立受了伤,有人要浑水摸鱼找麻烦,段元立会很忙,所以,指挥使大人也就有空陪同。”
段元立这个位置,想要找他麻烦的人也有不少。
旁的不说,余江就蠢蠢欲动,如今受伤,倒是让京中局势浑起来,大内反而可以抽手。
沐人九没说话,只是对着阿染冷淡地点点头。
阿染对上他那张冷脸,龇龇牙,也没搭理他,又看向面前乱局。
白玉被人拉扯着,一脸抓狂:“我不去!”
阿染:“去什么?”
萧和青还没回答,前面媒婆便扬声道:“当然是比武招亲啊,快快,都上台,谁赢了这家女郎,便是这家夫婿!”
萧和青无奈:“我们刚到此处,便被他们围了起来,非让我们上去比武招亲。”
阿染:“?”
她一脸震惊:“这还能强迫?”
比武招亲,还能强迫人上去比?
“我不管,反正你们从这里过,就必须上一个高手,去与我家闺女比武!”一汉子带着一帮人死死堵着路,摆明了不配合不让道。
白玉狂摇头:“反正我不去。”
萧和青:“我不会武功。”
沐人九面无表情。
那女子摊摊手,表示她是女的,去不了。
萧和青低声道:“我把黑玉留在京都办事,这位是大内密探,双成,此行需探查十几年前的事情,所以沐人九带了她。”
阿染与她对视一眼,客气地点点头。
而此时,媒婆与汉子将目光移到余焕身上。
余焕
狂摆手:“我也不去,我还没成亲呢,可不能干这种事儿。”
媒婆与汉子又看向阿染。
阿染:“??”
她摊手:“我倒是想打一架,但我是女的。”这姑娘非逼着别人和她打,恐怕是个高手,她倒是有兴趣,可人家是比武招亲。
话音落地,台上台下,新娘与媒婆、汉子异口同声——
“女的也行!”
说完,他们便将阿染推到台上。
阿染惊呆了。
萧和青等人也愣住。
阿染踉跄着站稳,那新娘却已经出手,手戴雷霆爪,尖锐锋利的金属爪牙抓向阿染,内功运转,动作凶猛。
阿染几乎是本能,一刀劈出去。
那新娘被击中,当场飞出擂台,砸在地上,只是一招,这位比武招亲的新娘就已落败。
现场瞬间安静下来。
随即,那汉子,也就是新郎父亲一喜,扬声道:“这位姑娘获胜,从今日起,你便是我家绣娘夫婿!”
新娘捂着胸口,趴在地上,抬头看向阿染,羞答答:
“官人!”
阿染:“…”
众人:“……”
第44章 绣绣
萧和青皱紧眉头,一双深邃的眼睛扫过在场所有人,一个媒婆,一对父女,以及一群家丁,在这个看起来破败的小村落极为突兀。
“阿染,下来。”他朝着阿染招手,眼睛却盯着地上那女子,眼神带着打量与怀疑。
阿染也觉怪异,她一个女的,这就被成亲了?搓了搓胳膊,赶紧从擂台上跳下去,想走。
“不能走!”新娘父亲带人围着他们。
媒婆伸出手拉住阿染,不撒手:“你不能走啊,你比武招亲赢了绣娘,就是绣娘夫婿,今夜必须留在李家!”
新娘也爬了起来,几步过来,泪眼婆娑:“官人……”
萧和青眉头紧锁,他一把将阿染拉到身后,抿了抿唇:“你们这到底是何意?”
汉子大声嚷嚷:“比武招亲,她既然赢了绣娘,就该娶绣娘。”
沐人九:“她是女子。”
媒婆摆摆手:“没关系,绣娘又不嫌弃。”
阿染探出头,补了句:“可我不想娶她。”
汉子瞪大眼睛,“那你上擂台做什么?比武招亲,上了擂台就作数,你还出手打赢绣娘,就必须与绣娘成亲,这是规矩!”
绣娘不说话,眼泪汪汪盯着她。
这时,双成压低声音:“此处有古怪,可以先答应他们,探查这些人究竟要做什么。”
顿了顿,她补充:“整个淮乡都有古怪。”
横竖阿染是女的,也不吃什么亏。
探知一切最好的办法便是顺势而为,融入其中,就能知道这些人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
闻言,阿染扬声道:“那好吧,我应该做什么?”
见她配合,媒婆一喜,与汉子对视一眼。
那汉子大笑:“走走走,去我家用饭,今夜好好款待我家新女婿,绣娘,给你官人引路!”
绣娘上前,挽住阿染手臂,将人往村镇里面的一处房屋拉去,阿染僵硬地回头看了眼,余焕对她挤眉弄眼。
萧和青落在最后,拧眉打量。
比武招亲的擂台还在,红绸缎带依旧挂着,但所有人都离开擂台,喜气洋洋,好似真有天大的喜事。
“奴家名李绣绣,官人叫我绣娘即可,我母亲早逝,与父亲相依为命,官人今夜住我家,已经备了好酒好菜。”李绣绣挽着阿染,一脸羞怯。
阿染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抖开手臂,清了清嗓子:“别叫我官人,听着别扭。”
李绣绣看着她,半晌,羞答答开口:“相公。”
阿染:“…………”
她默默移开视线,看向周围转移注意力。
淮乡与乌镇、京都不同,这是一个破落小渔村,连一家茶楼也没有,背靠大海,只有淮乡外一条官道,便是有人偶然路过,也不想在这样的地方歇脚。
阿染、萧和青、沐人九、余焕、白玉与双成一行六人,跟着李家人绕过小巷,被带进李家宅院。
李宅从外看依旧破败不堪,然而推门进去,阿染惊讶,里面竟然别有洞天!
破烂的外表里面是华贵的装饰,梨花木桌椅干净漂亮,桌上摆着的花瓶乃精美瓷器,巨大的苏绣屏风摆在屋内,大气又华贵,就连挂着珠帘也是罕见水晶。
双成压低声音:“这家很有钱,瓷器是古董,屏风价值百金,珠帘乃拍卖品,连门锁都造价不菲。”
萧和青眼神微动,没说话。
李绣绣父亲李兆昆大喊:“来人,小姐比武招亲迎回了姑爷,去请里正和其他街坊邻居吃酒,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准备酒菜欢迎姑爷!”
话音落地,整个院中便热闹起来,仆从人人欣喜,东奔西走,有人搭桌子准备酒菜,有人出去请客。
怪。
怪异极了。
这些人彷佛都不在意阿染是女的,真就因为比武招亲回来一个姑爷而开心,尤其是李兆昆,喜形于色。
阿染与萧和青交换一个眼神。
这时,李兆昆又着人取来一荷包,交给媒婆作为谢礼,媒婆打开看,里面放着十两黄金。
她彷佛并不意外,高高兴兴收下,塞进包里便告辞离开。
双成压低声音:“不仅李家有钱,媒婆也很有钱,十两黄金,竟丝毫不意外。”
这绝不是寻常媒婆!
阿染盯着匣子,媒婆都走了,她仍看着大门方向,眼神复杂。
萧和青在阿染另一侧,此刻便倾身低语:“别羡慕了,你是这家女婿,或许会有更多黄金。”他眼中有笑意。
阿染:“……”说得我都心动了。
“里正、文老爷来了!”门外有人扬声道。
话音落地,仆从领着一老头与一中年男人进来,老头面色寻常,中年男人面无表情,眉宇间隐隐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