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白皙的指尖勾着系带，下面坠着一个看上去形状不太规整的香囊。
青色香囊，以白线描边。
香囊上并无任何绣纹，显得素朴，但面料一眼可见的矜贵，在烛光下还透着浅淡的光芒。
“在我的家乡，若男子有了心仪的姑娘，便会上门提亲，若女子主动喜欢上了一名男子，便会悄悄送给对方一个自己绣制的香囊表达心意。”
扑通、扑通——
两道交错的心跳声，在铜锅下火势逐渐熄灭，汤水不再冒泡发出声响后，明显了起来。
他们好似都能听见对方的心跳声，还有近在咫尺的呼吸声。
盛瑶眼睫轻颤了一下，没好意思抬眸再看厉峥。
只垂眸看着手中香囊继续道：“成婚后的夫妻间，妻子也会在特别的日子给丈夫送一个香囊，表达至今我仍旧爱你如初。”
盛瑶的脸蛋快被烧着了。
她不必用手碰，也知晓自己的脸此时定是又烫又红。
可是，这正是她的心意。
她怎可不叫他知晓呢。
盛瑶鼓起勇气抬了眼。
一眼撞进厉峥深邃的黑眸中。
像是一汪深潭，吸引着她，不断沉溺。
“我想，将我的心意送给你，你愿意收下吗？”
话音刚落。
盛瑶的手连带着他手中的香囊被厉峥抬起的大掌全数包裹了起来。
他的动作有些急促。
包裹的力道不小，却又带着轻微的颤抖。
“愿意，我愿意。”
低磁的嗓音，带着灼热的呼吸逼近而来。
盛瑶微启双唇，还未来得及再开口，就被厉峥低下头来吻住了。
厉峥另一手捧着她热烫的脸颊。
想要使劲，彻底感受她的存在，又爱惜不已地克制着力道。
连带着这个吻，热切，却又隐忍。
像是得到了世间珍宝，爱不释手。
盛瑶呼吸一窒。
在厉峥探入舌尖的一瞬连忙回神推开他：“等、等等——”
厉峥身子后仰了一下，脸上还带着未能褪去的欲.色。
他眸光深沉地紧盯着她，如此氛围，怎能忍住不亲吻她。
盛瑶却连忙完全拉开距离，把香囊放在厉峥手中便抽回了自己的手：“我还没说完呢。”
厉峥闷了一瞬，气笑了声。
倒是显得他急不可耐了。
盛瑶撅着小嘴好不可爱。
厉峥这便垂眸仔细端详着掌心中的香囊。
和她学写字，学编竹篮一样。
这个香囊不完美，甚至做工粗糙。
但厉峥好喜欢。
一个个小小的香囊填满了他的心，满胀得酸软不已。
这一定是她第一次做这个香囊，也是第一次送给她心仪的男子。
而这个人。
是他厉峥，不是别的任何人。
盛瑶被厉峥那副专注十足，像是要将香囊盯出个洞来的神情弄得越发不好意思了。
她连忙羞赧道：“你别看了，我还准备了一样东西。”
厉峥抬眸：“还有？”
他真是快补也补不上了。
盛瑶点点头，因着激荡的情绪，有些手忙脚乱的。
下一件礼物她是放在桌下的小盒子里。
盛瑶躬身去拿，打开盒子，拿到了她准备好的卷轴。
卷轴被拿出，但忽的带出了盒子里压着的几张折叠好的宣纸。
风一吹，宣纸飘散。
盛瑶惊呼一声。
厉峥一抬手，就轻而易举抓住了轻飘飘的宣纸。
“这是什么？”
盛瑶瞪大眼，有些慌乱。
那是她练的字！
因着这些都是她努力的痕迹，所以她自是舍不得直接扔掉，便将宣纸和卷轴放在了一起。
可她卷轴还没打开给厉峥看，厉峥就已是有要打开宣纸的动作了。
盛瑶紧张了一瞬，还是放弃妥协道：“那你看吧，是我练的字。”
厉峥略显惊喜。
也似乎猜到了什么。
他指尖微动，缓缓打开最面上的这张纸。
聿——叉。
聿昭——叉。
昭——叉。
厉峥：“……”
他脸色逐渐僵硬，嘴角止不住地抽了抽，说不上来是尴尬还是无奈。
盛瑶见他表情不对，连忙凑上去一看：“哎呀，不是这个，这个是我写错的。”
厉峥气笑出声，展示着一张满是大叉的宣纸：“偷摸练我的表字，但没学会？”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是被人记恨了，表字被打满了大叉。
盛瑶噘嘴：“你知道还说，还不是你不教我，所以我只能自己练嘛。”
不过表字没学会，可不代表盛瑶毫无成果。
盛瑶连忙抬头挺胸，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道：“你看看下面那几张再说吧，我可没你想的那么笨。”
她刚知晓厉峥的表字不久，还无法很快学会练好。
但他的名字，她可是早有准备，现已能够整齐漂亮了。
盛瑶丝毫不担心，甚至有股想要扳回一城的韧劲。
就这么微昂着下巴，等待着厉峥大吃一惊的表现。
厉峥勾着唇角点了点头，笑道：“这么自信，那我看看，你这几张写了什……”
话音戛然而止，伴随着宣纸被打开的声响。
所
有一切都好似在这一刻静止了一般。
厉峥全身僵住，嘴角笑意也凝固起来。
他沉黑的瞳眸中映入两个陌生却识得的字。
满满当当一整页，从不熟练，到逐渐规整，和另一张纸上打满的大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每一笔每一画，都好似一把尖锐的小刀刺进他眼眸中。
他瞳孔骤然紧缩，逐渐在心头连贯起来的缘由，好似要将他的心脏扒开，展露血淋淋的一片。
而这时。
盛瑶满心欢喜打开了手中卷轴。
一笔一划，用带有香气的香墨写下无比认真的二字。
——李征。
厉峥耳边嗡嗡作响。
气血上涌，头脑发胀。
却还有一道真诚柔软，但刺人心扉的声音，给了他更加沉重的一击。
“厉峥，生辰喜乐。”
第51章
一系列的冲击几乎令厉峥失去所有思考的能力。
李征。
那个人名叫李征。
好个李, 好个征。
原来最初竟是因为这样而认错。
她都不知李和厉发音都不一样吗！
那张写满李征二字的宣纸好似映射出盛瑶每每偷摸练习时的画面。
一笔一画，一遍又一遍。
她认真且执着，专注又用心。
她在落笔时想的是谁？
是他？还是那个只存在于媒人口中描述的李征？
厉峥从未有过哪一刻像此时这般混乱。
如坠冰窖, 浑身发僵。
他该知晓，盛瑶根本不可能想那个李征。
她甚至都没见过他！
可眼前满当当的别人的名字还是吞噬了他的理智。
甚至，今日还是那个人的生辰日！
她都没见过他, 就记得这么清楚？！
所以这段时日, 她一直在惦记那个人的生辰？！
他所满心期待的纪念日, 是别人的生辰日。
而他此刻在这里, 好似一个笑话。
满心期待今日共度的美好时光, 却冠上了压根不属于他的名头。
那个他认为于他而言毫无竞争力的人。
他认为可以被轻易摆平的人。
此刻，什么都不用做, 甚至他都未曾在盛瑶面前出现过，就给了他沉重一击。
阴郁的情绪因明晃晃摆在眼前的二字开始汹涌翻腾起来。
事情的缘由怪不得盛瑶。
她本就不知实情，他也还未来得及将实情告诉她。
厉峥此前只觉，这的确是个误会, 但它是个美丽的误会。
他们因这个误会相识相爱, 一切的坦白应当更加正式。
厉峥也不敢赌随意将真相暴露出来，是否会让他就此失去盛瑶。
所以, 所有一切应当做好万全的准备。
就在不久的将来，就在他们回到柳阳城之时。
可直到此刻, 厉峥才头一次知晓这种强烈的情绪, 名为嫉妒。
他发了疯似的嫉妒。
他甚至想不管不顾地直接道出所有。
今日不是他的生辰！
他也不是李征！
心揪得难受。
情绪冲上头让人难以自控。
厉峥噌的一下站起身来，手上无意识的用力，将手中宣纸攥出褶皱, 将李征二字扭曲在掌心。
盛瑶却是一愣，下意识跟着站起来, 还举高手中卷轴问：“你怎么不说话，是太惊喜了吗？”
惊喜。
何来惊喜？
全是惊吓！
厉峥蓦地伸手合上卷轴，担心自己再多看一眼就要呼吸不上来了。
他的大掌包住盛瑶的手背，将她的手连同卷轴一起攥紧在手心中。
盛瑶被吓了一跳，错愣抬头，就对上了厉峥阴沉沉的脸色，好不骇人。
“怎、怎么了？”
“瑶瑶。”厉峥沉声唤她。
盛瑶迷茫不解地与他对视，等待着他的下文。
厉峥张了张嘴：“其实我……”
话音未落。
一片雪花不知从何处飘到盛瑶眼前，又迅速被石桌周围高于外面的温度所融化。
盛瑶一愣，不等厉峥继续说下去，下意识就转头看向凉亭外。
“下雪了！”盛瑶的惊呼声打断了厉峥接下来的话。
而注意力被转移的少女也迅速从厉峥掌心中抽回手，卷轴自然留在了厉峥那儿，她便跑到凉亭边抬起了头。
竟是真的下雪了。
雪花细小，也不密集，是这里冬日的第一场雪。
因着庭院内四处都点燃的烛火，许多雪花没能掉落到地上便已是化成了雪水。
但仰头望天，仍能瞧见雪花纷飞的美丽景象。
盛瑶微张着嘴，满脸惊喜。
她忍不住伸手想要去接住雪花，但雪花太小，她伸着手好一会也不见有雪花来到她的掌心。
不过她也并不失落，眼前的景象已是足矣。
“好美啊。”
身后忽的一阵热温包裹而来。
厉峥将自己方才放置一旁的大氅披在了盛瑶身上。
盛瑶回头看去，厉峥就站在她身后。
“你不冷吗，下雪了，还是你披上吧。”
说着，盛瑶就抬手要脱下大氅。
厉峥一手抓住她，止了她的动作。
心绪还仍旧混乱着，眼下却也只能先道：“雪天寒冷，若是想再看会，就好好保暖，莫要染了风寒。”
盛瑶动作一顿，不禁嘀咕着：“你不也身子虚弱，我也会担心你染上风寒呀。”
轻微的嘀咕声完全可以直接忽略了去。
厉峥却是眉头一皱，正色严肃道：“瑶瑶，我身子不弱。”
盛瑶眨了眨眼：“……啊？”
厉峥绷着脸色，咬牙问：“你觉得，我何处看起来体弱？”
“……这个嘛。”
盛瑶有些为难地撇了撇嘴。
其实没有，厉峥哪里看起来都不体弱。
若非此前他们在云城，她瞧见那位大夫给厉峥也开了好多药包，她几乎要觉得厉峥根本身子无疾，甚至身强体壮。
可是，如果厉峥身体健康。
那她……
盛瑶连忙摇了摇头。
她最不喜想这些令她烦恼又不解之事。
她真的想不出来，若是厉峥身体完好健康，那她这样的，要如何与他相配，他又是否能一直接受。
盛瑶手上用力，还是从厉峥的掌心抽出了手，将大氅脱下。
她把大氅塞到厉峥手里就迅速转了身，掩去她脸颊因羞涩就要攀上的红晕，背对着厉峥道：“你穿上，我们俩不就可以一起穿了吗……”
话音落下。
身后一阵沉默。
盛瑶心脏扑通扑通跳着，好生害羞。
她都这样说了，难道他没明白吗！
正想着，忽的一阵风拂过。
是身后传来的动静带来的些许凉意。
可下一瞬。
温暖席卷而来，宽厚的大氅将她娇小的身体再次包裹起来。
后背贴上带着热温的胸腹，紧密无隙，隔着内里的衣衫也完全能感觉到他的身体。
盛瑶呼吸一窒，被这个从背后而来的拥抱瞬间填满了整颗心。
眼前的雪景在眸子里映出白亮的光点，眼睫轻颤，也掩不下此时动情的悸动。
“今日，是你来到我身边的第三个月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