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声抿嘴笑了笑，装作没有注意到，而是继续往前走着。
不多时，那个小身影晃晃悠悠窜出来，蹑手蹑脚地跟在了自己身后几尺远的位置。
起了捉弄的心思来，青年一面哼着小曲一面放松地往前迈步，而后猝不及防往后转身，一瞬间移动到了对方面前。
“嗨~？”
他低头与小小的猫耳女孩对视。
女孩震惊而又茫然地瞪大眼，耳朵和尾巴在同一时间竖起，软塌塌的毛发一根根直立着。
下一秒，她往后退了两步，却因过于慌张而向后摔倒。
就在她张嘴想要发出惊呼时，五条悟又伸手将她揪了起来。
“反应这么强烈吗？吓到你了？”
女孩沉默着盯着他，随后迟疑着点头。
“――嚯。听得懂我说话吗？”他说，“你说两句试试？”
“这里是哪里？就你一个人？”
女孩的眼睛都快成蚊香眼了。
――看得出来，似乎听不太懂，只是凭借直觉而这么做了。
......等一下，这个小家伙的样貌......
除了肤色偏小麦色一些，完完全全就是缩小版的希卡莉酱吧？
“――希卡莉酱？”他试探性地呼唤着，却瞥见女孩颇为疑惑的目光。
“认错了吗......？”如此说道，五条悟将她稳稳放在了柔软的沙地上。
女孩往前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望了他一眼，而后飞也似地逃走了。
晚些时候，五条悟又在这片岛屿最为高大的古树上找到了女孩。
她小小的身躯弯在树干处，目光直直望向远方。
看起来，这座岛屿上只有她一个人。
一个人生存下来，还是这么小的孩子。――这是什么生物？小野人吗？
他被自己的想法给再次逗笑了。
然而即使是他笑出了声来，女孩的注意力似乎也一点儿都未被打乱。
未加思索，他一瞬间便处在了与她相同水平的位置。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在逐渐暗沉的夜色之下，对岸正慢慢亮起辉煌的灯火。
比起这座逐渐陷入黑暗的小小岛屿，夜晚中那片一望无际的亮光要更为瞩目些。
女孩默默地蹲坐在树干上，眨巴着红色的大眼睛，在黑暗中沉默不语。
“......原来如此，想过去看看吗？”
女孩微微侧头。
她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但五条悟并不怎么在意。
“刚好我也想去看看。小岛多没意思。”他说，“顺便带你过去一趟吧？”
如此说着，他轻而易举抱起了她，在女孩没有反应过来时便一度瞬移至那看似遥远的海上城邦。
人声。歌舞声。呐喊声。
绚丽的灯光与各式各样穿着的人群。
女孩下意识将小手支撑在他的肩膀上，诧异地四处转头看着周围繁荣而充斥着活力的景象。
他将她再度放了下来。
而就在这一瞬间，面前的女孩和那繁荣的城市便在他面前消失了。
伽蓝的虚空再度包围了他。
那片深邃的空间里，伴随着带着些许威严的女声，冰蓝色的水晶碎片四处逸散。
【你不该来。这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声音像是在脑海中响起，却又来自视野所见的四面八方。
对于这样的感受颇为新奇，五条悟没有在第一时间出言反驳。
“为什么――？还有，你哪位~？”
【你可以唤我为，海德林。】对方倒是没有被他这幅无所谓的态度所激怒，而是认真回答了他的问题。
【你不是‘光之战士’。不能在世界间穿梭。】
“......‘光之战士’？――这个，说的是希卡莉酱吧？”
女声没有再接着他的询问回答。
五条悟也不再继续就这个问题再聊，而是轻松撇开自己的问题：“不管怎么说，我可不是故意的哦？”
“说起来，我本来是想找回去的路来着，可完全找不到呢。”
【......你是，被她复活过的人？】
自称为海德林的女人突然讲述起另外的话题。
【我可以将你送回原本的世界。】她说。【在那之前，作为契约的内容。你需要暂时留在这里。】
“？”
【――暂时成为‘光之战士’吧，孩子。为无法觉醒的她给予帮助，替她完成使命。弥补你的错误。】
“......所以说，你说的‘她’到底是谁啊？”
在他面前，一条新的道路被搭建起来。
【二十个世界。】她没有就问题给予回答。【完成二十个世界，来自她的委托，你就可以回去。】
*
*
海德林没有回答他。
但因被召唤而进入新的世界时，五条悟便找到了答案。
――第一个世界。
末日。黄昏。人类已然站在了种族消亡的边缘。
出现的一瞬间，他便看见面前身着血衣，支撑着自己而从未倒下的少女。
她的双手捧着一块刻着奇异字符的水晶，在他出现时，水晶便很快失去了辉光。
天上是紫电雷鸣的滚滚乌云，地上是血肉模糊的人间地狱。
巨大的黑色龙形怪物张扬着利齿逐渐逼近。
“......异界的‘战士’。”她用那张与希卡莉一模一样的面容抬头看向他，血红色的眼睛里满是坚定，“请助我一臂之力。”
【海德林】赋予他暂时显现的那份力量，自然而然看到了少女的过去。
一无所有的流浪者到世界末日前万众瞩目的勇者，她从未轻易退步。
尽管身为人类之躯，却往往在一场场战斗中获超越了自身的极限。
所有人都称呼她为“希卡莉”。
而现在她再也无法创造奇迹。
在帮助她杀死那由异质聚集而成的灾害之兽后，少女停在了那片血色成河的战场。
她倚着自己的武器跪于地面，不再回应他的声音，委身于再也无法醒来的长眠。
――第二个世界。
人类、科技于魔法协同前进，战争已有几十年再未降临于此。
出现时，他看这面前头戴王冠却被精致的锁链困在宫殿的棕发女性。
对方手中所握的，是与已逝的少女一模一样的魔石。
宫殿之下世界一片祥和。
穹顶之上，巨大魔法阵正一刻不停精密运行，时刻提防着天外的深渊。
“我的‘战友’。”她说，“请帮助我继续守望这个世界，直到下一名【支柱】出现。”
从无忧无虑的宫廷王族到被职责与力量所禁锢的和平【支柱】，她从未轻易放弃。
尽管身体逐渐衰败，直到闭上双眼前都在努力维持着这份人为的和平。
曾经的王族，姓名已不再被人所知。能留下的只是象征“希望”的概念。
他看着她闭上眼停止呼吸，身体因失去元素活性而逐渐化作挺拔的石像，与这宫殿中其他被锁链困住的各色石像融为一体。
――第三个世界。
和平之日。清晨。诡异而梦幻的童话世界，扭曲着身形的幻想怪物在尖锐歌唱。
出现时，面前身着奇异裙装的棕发少女躺在血泊中，呼吸微弱，血红色的眼睛里，光芒正在逐渐消散。
但她一直紧紧握着手中那块水晶，从未动摇过分毫信念。
白色生物冷漠地站在一尺之遥的地方，用可爱的声音说道，“真执着啊。就连死亡之时也不曾有变为魔女的征兆呢？”
“再见啦，希卡莉。这个名字很适合你。死亡也很适合你。”
少女并没有在看它。
她将最后一丝意识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请你......帮帮我。”她说，“不知名的‘英雄’先生。帮我...救下那些被蒙骗的孩子。”
从普普通通的初中生到自愿以人类之躯成为魔法少女，她的初心不改，也从未因信念崩塌而轻易魔女化。
尽管无法觉醒那份属于自己的力量，但少女却坚定地想要让同伴走出黑暗。
他看着她停止了呼吸，手中的水晶化作灰烬。
如此周转，第四个世界、第五个世界、第六个世界.......乃至第十九个世界。
每一个世界的“希卡莉”都在不同的环境中成长并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无论是作为殉道者而死，还是作为王却被囚禁着成为人民的守护神......亦或是作为普通人度过一生。
最终大部分的她都选择了“责任”。
极少数的世界里，她平安度过了一生。
但不论哪一个世界，她们都有着相同的情况。
寿命极短。
没有意外死亡与他人干预，所有的离世都是因为每况愈下的身体。
就像是提前预支了生命那般，令她们大部分如昙花一现般在年轻时便与世长辞。
――是某种代价么？
被召唤至最后一个世界前，五条悟也曾如此思考过。
他也曾玩笑似地询问那曾经与他说话的海德林，但海德林从未做出过回应。
然后，便是最后一个世界。
面前是昏暗的小巷，棕发的女人正瞪圆眼睛看着自己。
就在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时，她踮起脚来，费力捂住他的嘴巴。
“......别说话。”她小声地说道，“会被听见。”
尽管诧异于他的突然出现，女人却还是下意识将他护在身后。
她一身白色的工作衬衫灰扑扑地，还染了不少血，微微颤抖的手紧握着一把枪，时不时往拐角试探。
然后，他看到了跟随着血迹而来的咒灵与【\索】。
“.......你笑什么？”女人古怪地看着他，“别笑了――”
“怎么会被他给追杀啊，希卡莉。”他说，“你运气总是挺‘好’的耶。”
“哈――？！”在女人再度震惊并做出反应之前，他先一步行动起来将她抱住，从狭窄的小巷移动到远距离外的某条无人的街道。
落地的一瞬间，她开始挣扎，在他松手时往后退步：“......等一下，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这不是很好猜的事情嘛，况且本来就知道。”他眼看着她的面色变得越发狐疑，“别这么看我嘛。不想知道我叫什么吗？”
“......你先说。”
“五条悟。”
“骗鬼呢。”她当即反驳，“没记错的话，情报说五条悟现在应该在咒术高专。而且他应该不会关注秘密警察和咒术界以外的事――”
很快，她停下了言语来，上下打量他，眼神越发惊奇。
“......特征对得上。还有刚才的能力......”
“是我啦~都是我哦。”五条悟笑得眉眼弯弯，“来帮你拯救世界还不好吗？”
女人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资深中二病患者。
“......我可是在关键时候救了你哦？”
此话一出，她的目光微微柔和了些。
“这件事....确实如此。不然也许我就死在那里了。......谢谢。”
“好啦。”他说，“道谢就不用了哦？接下来聊聊正事吧？”
看着对方疑惑的目光，他笑着说道：“说说你的委托――如何？”
“......我没有委托。”她放下了枪。
“没关系~那就等你想好了再说。我不急。”他说，“说起来，你被盯上了吧~？”
“好巧耶。我没地方住，收留一下呗，我很强哦。”
“......这两者有什么必然关系吗？”
“不要在意这些小事啦~”
“......”
*
*
从最后一个世界归来，他再也无法听见那个女人的声音。
而与希卡莉酱的见面也成为了最后一次。
但直到最后一个世界，他却也弄清楚了事实。
光之战士在每一个世界所用的【复活】，其代价最终会反噬己身。
――某种程度上的等价交换。
仔细一想，也不算无理。
难道说，这个世界的希卡莉酱也会存在着吗？
或者说，早已经在涉谷出事前就死去了？
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散步，他看着涉谷那片正在重建的区域，思索间不知不觉迈入一家看起来简陋却又布置的较为温馨的小店。
看起来是个蛋糕店。但没什么人问津。
――不对。有人来买才怪吧？
看着橱窗里一个个奇形怪状的鱼类蛋糕，五条悟差点没笑死过去。
甜品不行，搞笑天赋倒是一流的。这种对鱼的迷之热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样的想法在他看到来人时便有了答案。
“......你好？”
棕发的少女眨眨眼，神色古怪地看他：“请不要对着我的蛋糕发笑。”
五条悟忍下笑意：“为什么？”
“很没礼貌。”
这下他彻底大笑出来。
“生意很好？”
“之前本来就卖不出去。”少女平静地说，“涉谷现在又变成这个样子，我的店被毁了，这样下去迟早倒闭。”
如此解释着，她又细碎地咳嗽了两下。
“是嘛~”
五条悟随手拿上一把椅子坐下，笑眯眯地看着她。
少女警觉地盯着他。
“聊聊？”他说，“给你投资，然后专门给我供应甜点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