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合约的初稿拟定完毕。
法务代表提出先打印下来，众人都过一遍，各方再提修改建议。
路辰焕阻止了他：“等一下。”
众人纷纷投来疑惑的目光。
只有温越毫不意外。
这个项目，无论UD给青越让多少利，对于量子计算逆向解析AI图像的算法而言，都是远远不够的。
更何况，要保证在明面上不引人怀疑的话，也不能让太多。刚才他们增补合约条款说的那些话术，一般没有在行业里混个十年八载的，很难发现。
所以，路辰焕的要价并不会只有这个。
果然，他说：“此次‘萤火’的优化升级，我方希望贵方有资深的技术负责人能在锦城本地跟进项目。当然嘛，最理想的人选是‘萤火’的核心算法工程师徐总，但根据我方了解，徐总目前在攻坚新的产品。”
他看向坐在会议室最后面的周冀：“所以我方希望参与‘萤火’早期架构设计的周总能留在锦城全程跟进。”
然后他话锋一转，看向温越：“另外，希望温总能在项目前期的磨合阶段留在锦城，跟进各项事务的落地，时间的话，也就是刚才PPT里预测的，三个月。”
第十六章
UD和青越谈下的最终条件, 是温越接下来一个半月都会留在锦城。
面对路辰焕提出的条件，温越直接对半砍，表示这一个半月中会促进和青越这个试点合作的各项事宜落地, 更多的时间不可能了。
本以为路辰焕会讨价还价, 哪想对方竟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只说了句：“温总既然这么说了，那我当然选择相信温总, 一个半月就一个半月吧。”
等青越的人走后, 温越召集UD锦城分部的几位骨干开了个短会, 宣布说下下个月月初锦城这边会还有一个重点项目，关于威胁情报系统的，她会亲自去谈合作。会上答应青越的条件，算是个顺水推舟的人情。
也算是给了UD这边众人一个交代。
她这位空降的CEO本来应该是下个月底到海城总部报道的, 留下来一个半月的话，就意味着要推迟两周到海城总部入职。
就算加上新增的内容, 这个试点合作项目对于现在的UD来说, 也并非核心部分。
而且条约签完，剩下落地的事应该主要是技术岗的人员跟进, 周冀是参与“萤火”初期架构的工程师，路辰焕希望他留下来情有可原，但留温越完全没有理由。
温越作为公司的CEO, 怎么可能因为一个算不上核心的小项目推迟正式入职的时间。
所以必须要找到合适的理由。
不然她一个空降初来乍到，要是表现出被对面公司轻而易举地拿捏了，失去威信的话，该怎么服众。
路辰焕还真是时刻不消停地想着给她挖坑。
温越站在临时办公室的窗边, 看着对面青越所在的写字楼，正是正午时分, 玻璃幕墙折射着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
方糖走进来，把外卖放到温越的办公桌上：“越姐。”
温越收回目光，走回座位上坐下。
她一边打开餐盒，一边问道：“怎么样？第一次参加完这种会议，有什么感想？”
方糖还在回味着会议上温越对路辰焕提出条款的修正，只恨自己的记忆力不够好，有好多语句都记不清了，听到温越的问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就是觉得，这合同签的好快。”
她以为这种现场大改合约的情况，至少也要暂停一下会议，等各环节详细审核后，下午重新开一场会议再正式签订。
哪想到十二点前就结束了。
温越笑笑。
买定离手。
她在华尔街的时候，签一个单子大多数时候比这还快。在那里，每秒钟都有大量的交易发生，市场行情时刻变化，迟一分钟情况都可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犹豫不决的结果往往会是亏本。
方糖迟疑片刻，问出自己的担忧：“可是越姐，你推迟一个多月去总部，真的行吗？不能先去那边报道了，有事再来？”
其他人以为温越只会多留半个月，但方糖知道，温越原计划下周就要去海城的，根本不会等到正式报道的时间。
所以说其实是延迟了整整五周。
现在网络虽足够发达，温越可以远程处理事务，但还是不能和实地相比较。而且她是管理不是技术岗，远程效果更是大打折扣。
五周，或许这些时间对于普通打工者并非很长的时间，但对于瞬息万变的商场，发生什么天翻地覆的变化都不足为奇。
“现在网络办公还算方便。”温越看着外卖盒里令人毫无食欲的菜叶子，顿了顿，“远程能处理大部分的工作。”
路辰焕是觉得万一她拖延不起，就会因此答应他什么荒唐的要求吗？
做梦。
温越不介意利用路辰焕还在乎她这点来达成一些目的，无论他是真的旧情未了还是因为没有得到所以不甘心。
但她绝不会委屈自己。
这么多年，她付出了多少努力才能拥有现在的财富和地位，怎么可能还像当年一样轻易地被人拿捏。
游戏规则由她说了算。
不过她的时间也确实值钱，等拿到完整的算法后，她会按照市场价，扣掉这一个半月的损失，再把差价补给路辰焕。
“但是远程怎么能和实地相比……”方糖不能理解。
温越拨了下餐盒中的菜叶子，准备给她解释一下她和路辰焕的关系：“这件事我本不想把你牵扯进来……”
还没等她说完，敲门声传来。
温越只得停下要说的话，看向门口：“请进。”
进来的是前台：“温总，青越派人说有东西要给您，能给您送进来吗？”
“进来吧。”温越说。
三个一人高的箱子被青越的人抬进来，把温越这间不算大的临时办公室的空间占了一大半。
他们拆开箱子，箱子里是简易衣柜，打开柜门，里面整整齐齐挂着西装西裤，风格材质都和她身上这套类似。
领队的人说：“我们韩董得知路总不小心弄脏了温总的衣服，把这些赔给温总，以表歉意。”
方糖数了数，目瞪口呆。
这个牌子的高定西装，每件接近六位数，就因为撒了一杯咖啡，二十多套说送就送？
等等，韩董？所以说青越的实际控制人还是韩章。
方糖庆幸地想着，随即又感到疑惑，以韩章的性格，如果要道歉的话，怎么会不亲自登门。
温越起身，走到简易衣柜前，停了几秒，从其中拿起一件最质朴的黑色西服套装：“这件我留下，其他给你们路总拿回去吧。”
这次到锦城本以为很快就能结束事情去海城，她总共没有带几件衣物，今天身上这套西装还是昨晚刚买的，沾了大片咖啡，寻常洗衣店无法处理，只能送到品牌总部，一来一回不知得多久，近期是没法再穿了。
便宜她不屑占，但她也不喜欢吃亏。
青越的人听到她说的“路总”，并没有否认，只是恭敬地应了声好的，然后收起剩下的衣服离开。
方糖这才如醍醐灌顶般串联起了前因后果。她虽然性格有些跳脱，但并非不谙世事的学生，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想清楚逻辑并不难。
这个路辰焕才是青越的实际控制人，韩章根本是听他的话行事。
而他怕是看上温越了吧，不然怎会提出要她留在锦城。
之前故意泼咖啡，恐怕也是为了送礼物这一茬，都是有未婚妻的人了，还想假借韩章的名义玩暗度陈仓的把戏？
渣男！
方糖义愤填膺地想着，急忙朝温越说道：“越姐，这个路辰焕明明都订婚了还……”
“有件事一直没跟你说，本来是因为没必要把你牵扯进来，”温越把衣服挂到柜门上，回到座位上，继续刚才被打断的话，“但是已经对你造成了一些影响，所以还是得给你解释一下。”
她顿了顿：“我和这个路总是旧识。”
“诶？”方糖一愣。
所以说，这次所谓的试点合作，从最初的时候就是对方刻意而为的。
那天火锅店遇见，恐怕也不是巧合。
不会你就是他口中的未婚妻吧？
方糖差点脱口而出。
幸好她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才避免说出了这种会让人尴尬的话。
但温越一眼看出她在想什么，伸手戳了下她的额头：“想什么呢，别脑补了。”
她端起茶壶，倒了两杯茶，放了一杯到方糖面前：“我和他是有些矛盾，不过都是一点小事而已，不会影响到公司的。”
方糖心知肯定不是小事，但她一向相信自己的这位学姐，既然对方这么说了，就一定不会有问题。她心中虽然万般好奇，但也知道别人的私事不该多问，只得埋头吃饭。
蔬菜沙拉确实寡淡，两人都吃了不到一半就纷纷放下筷子。
“这个项目接下来我这边接手了，你回海城后，会给你安排新的项目。”温越说，“但这个项目之后的提成，还是会按照原有的比例全部给你。”
方糖急忙摇头：“诶，不用吧。”之后她都不负责跟进了，怎么能一直拿提成呢。
“怎么，怕我把这个项目搞亏本了啊？”温越抿了口茶，抬眸看着她调侃道。
“没没没！”方糖急忙摆手，脸都涨红了，“我怎么可能这么想！”
温越噗嗤笑了一下，不逗她了：“不是让你白拿，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你。”
商场上的战争不止是简单的数学计算，更何况从原始资本的积累上，她们和对手就相差一大截。
这场战争在明面上看起来赢面很小。
但好在战场的地点是海城。
温越在海城读了四年书，积累的人脉不算多，但也不算少，学生时代的交情往往纯粹些，也不会被有心之人时刻紧盯，很可能有用上的地方。
只是这事光靠网络也不够，还是得要实地的联络人，同为F大学子，又在UD工作的方糖是目前的最优选择。
温越给方糖讲了个大概，等她走后，周冀推门而入：“越姐。”
“缈缈怎么说？”温越问。
“只是让我们都小心些。”周冀没有多说，但温越知道他们的谈话多半不会太愉快。
她看了眼手机上和林缈的聊天页面，对话停留在昨晚互发的晚安表情包。她这边对话框里的字输了又删，现在是一片空白。
林缈说了这次让她全权负责就绝不会反悔，这回她延迟回海城的时间，一些应该尽早交接给她的，但是无法远程处理的工作，林缈那边还得多担一段时间。
但这些都好办，就是做主答应路辰焕的条件让周冀留下来，她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向好友交代。
路辰焕这次会要周冀留下来也作为交换条件，若不是裴天旭要求的，根本找不到理由。总不可能前不久才说了要取得林缈的认可，转头就把人家男朋友拿去讨好人家的敌人。
这只能说明他和裴天旭之间，他并非占据完全的主动权。
温越想，她差点被他唬住了。
不过周冀此次本身就没打算签约后回海城，路辰焕此举倒是顺了他们的意，至少这样周冀就有理由留在锦城去查那些旧案相关的事情了。就算林缈不希望周冀为她的事涉险，也不可能因此耽误公事。
“无论如何，路辰焕这次都算是帮了我的忙。”周冀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算缈缈再不乐意，这一步也是要走的。”
唯一需要担忧是，林缈可能会因此猜到路辰焕跟裴天旭有联系，猜到算法所用计算机资源的来源。
温越倒不怕她会因此拒绝接受算法，UD被封锁了两年量子计算赛道，林缈不可能放弃眼前的机会。
她只是不想她为难。
温越看着喝了一半的茶水，目光微垂。当年若不是因为她和路辰焕，林缈也不会被牵扯到那些事情当中，险些遭遇不测。
她绝不会让她再受到任何伤害。
“小周，”温越抿着嘴，“接下来你会和路辰焕共事很长一段时间，千万别他骗的团团转了。”
“我知道，”周冀顿了顿，“不过我觉得路辰焕并没有恶意。”
“小周，你不了解他，他这人向来会蛊惑人心。”温越扶着额头，“总之，一定不要放下警惕。”
周冀笑笑，对此没有多说，接下来给她交代了一下徐正道那边对许黎画的研究进度，确实是无从下手毫无进展，但徐正道还在通过不同的方法尝试，周冀这边也会想法设法多探查些线索。
“我总觉得，这画有些蹊跷。”温越微微拧眉，“你还是别在上面投入太多了，把时间精力留到配合警方的调查上。”
周冀点头道好，向她道别离开了。
等他走后，温越走到柜子边，向西服的口袋里伸手。
摸出一张纸条。
[我就知道阿越姐姐会选这套>(*^-^*)<]
旁边还用简笔画画了个Q版小人的头像，气鼓鼓的表情，打扮和今天的温越一模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