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和蓓姬皆一愣,面面相觑。
是安格鲁。
“别躲了!我看到你房间的灯亮了!阿嚏——冻死老子了——阿嚏——”
蓓姬惊叹地鼓了鼓掌:“薇,好样的,你为了那个英俊的绅士,放了安格鲁鸽子?”
白薇来不及换裙子,提着裙踞就往塔楼下跑。怎么回事,她明明没有在皇家剧院外看到安格鲁和他的珊瑚马车,怎么就成了安格鲁空等了她一晚上?
她奔出塔楼,冷不丁迎面有一团小东西撞在了她的腿上。她脚步一顿,意外地看到了那夜撒了她一头玫瑰花瓣的蓝眼孩子。
“没事吧?”白薇蹲下身把孩子从雪地里扶起来。
那孩子呆愣愣地看着她,不说话。
白薇这才想起来,他是雪孩子,不会有反应的。
“薇!”安格鲁气鼓鼓地从马车上跳下来,叉着腰瞪向白薇。
这声怒吼中气十足,引得内院和楼上的窗口瞬间挤满了人头。
院子里,毫不意外地响起了希德贱嗖嗖的声音:“哎呀呀,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女士们先生们,我们来赌一赌薇会跟谁,是我们风流倜傥的莱昂老大,还是我们玉树临风的巧手安格鲁?下注下注,买定离手!嗷——”
五根细长的钢针像箭矢一样精准无误地扎入了希德的屁股。
白薇不顾院子里的喧闹,皱着眉头看向安格鲁:“你说你在皇家剧院外等我了?”
“你说呢?”安格鲁没好气地说。
“可是我从剧院里出来,根本没看到你。”
“你瞎吗?我就停在剧院的左侧门。”
白薇回忆了一下,当即坚定地摇头:“没有,你没有在那里,我不会记错。”
安格鲁正要开口,突然又打了个喷嚏。
白薇忽而眉心一蹙:“你别动。”说罢她伸手抓住了安格鲁的领口。
“你干嘛?”安格鲁瞬间警惕起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忘形了,薇是什么人?那可是徒手撕碎了坎昆喉咙的人呐。
瑟瑟发抖的安格鲁没有等来白薇的怒气。
黑发少女捻了捻指腹的粉末:“安格鲁,你今天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什么?”安格鲁茫然。
“比如,蝴蝶。”白薇说,“蓝色的蝴蝶。”
她拍了拍手,把手中的粉末拍散,同样拍散的还有一只小小的蓝色的蝴蝶尸体。
第040章 11
Chapter11. 捕捉
安格鲁依然警惕地瞪着白薇, 并悄悄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
“什么蝴蝶?”他紧张地捂住领口,“我不知道。”
白薇绕过安格鲁,来到了他身后的海藻马车前。她仰着头打量了马车半晌, 又绕着马车走了一圈, 最后停在了驾驶座的位置。她拉起裙踞,跃上了驾驶座。
安格鲁颤颤巍巍地说:“薇, 冷静, 你打我可以,但是不可以拆马车,我就剩这些极地藻了……”
白薇并不理会安格鲁,她坐在驾驶座上, 想象着安格鲁等在马车上的情形。夜里气温低,雪也大,为了尽可能避风雪, 通常驾驶座上的人都会下意识往马车檐下靠。于是白薇像安格鲁惯常做的那样, 抄着手, 弓着背,缩向了马车檐。
这一缩, 视野瞬间低了一些, 耳边的风声小了, 海藻马车的海洋气息扑面而来。
在这片淡淡的腥咸气息中, 夹杂着一缕似有若无的花香。
白薇觅着这缕淡得仿佛随时就要消失的花香, 终于在马车檐和车厢交接的缝隙里找到了一只小小的蓝蝴蝶。
蓝蝴蝶小心翼翼地栖在缝隙里, 微微扇动着翅膀。
“薇?”安格鲁狐疑地凑过来。
“嘘。”白薇头也不回, 竖起食指冲安格鲁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你别把它吓跑了。”
“什么东西?”
白薇没说话,抬了抬下巴, 示意安格鲁自己看。
“蝴蝶?”安格鲁张大了嘴,“还真有蝴蝶。”
“能帮我抓到它吗?”白薇小声问。
安格鲁摩拳擦掌。
“别伤害它。”白薇又嘱咐。
安格鲁笑了笑:“放心。”
也不见安格鲁有什么动作,只见马车突然发生了变化。原本静止不动的马车缓缓地脉动了起来,马车檐与车厢相接的缝隙肉眼可见地缩小,直到闭合不见。那只落单的蝴蝶就这么被包吞到了马车体内。
直到这一刻,白薇才深切地意识到,这辆海藻马车是有生命的。
过了一会儿,吞噬掉蝴蝶的地方鼓出了一个小包。那小包像海水凝成的气泡,咕地一下从马车脱离,飘飘摇摇地落在了白薇手中。
白薇小心地托着那颗气泡,端详着气泡里那只小巧的蓝蝴蝶。
这小东西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成了猎物。
“薇,你找这蝴蝶做什么?”安格鲁好奇地探过脑袋,他显然已经忘了被放鸽子的不快。
白薇不答反问:“你说你在皇家剧院左侧门等了我一个晚上,你确定中途没有离开,也没有打瞌睡?”
安格鲁莫名其妙地看了白薇一眼:“我驾着那么大个的马车能去哪里?打瞌睡?笑话,那么冷的天我还能睡得着?”
“这么说来你一直看着皇家剧院的大门?”
“当然。”
“那为什么歌剧散场,我从剧院出来的时候你不叫住我?”
安格鲁忽地一愣。
白薇平静地看着安格鲁:“你一直盯着剧院的门,却没能看到从剧院里出来的我,是没认出我么?”
当然不可能。安格鲁当即在心里反驳,就算他没认出白薇,也不可能认不出他精心缝制的珊瑚裙。况且皇家剧院的观众并不算多,白薇又那样显眼,按理说他该一眼就看到她。
可是他没有。一整个晚上,他都没有看到走出剧院的白薇。
问题出在了哪儿?
白薇翘了翘嘴角:“想知道答案吗?”
安格鲁眼巴巴地望了过来。
“也许得等这只蝴蝶告诉你答案了。”白薇托起掌心的泡泡。
扒在窗口等着看热闹的人们见白薇和安格鲁莫名又和好了,于是一个个作鸟兽散。院子里再度恢复了冷清,只有希德哪儿也去不得,哼哼唧唧地拔着屁股上的钢针。
除此之外,院子里却还剩一个人。
白薇看向站在雪地上的蓝眼男孩。从她与安格鲁起争执,孩子就一直呆愣愣地站在那里,不说话也不走开,要不是白薇知道他是雪孩子,她一定会好奇这个孩子是不是在思考什么。
安格鲁见白薇看着那孩子,于是说:“他就是这样,一到下雪就会跑出来,不知要干什么。”
“雪孩子都这样吗?”白薇问。
安格鲁摇头:“当然不是,那么多雪孩子就他特别钟情下雪天。按理说这些孩子是在雪地里咽气的,应该很讨厌雪才是,就这一个是例外。”
雪花飘下来,落在孩子的头发上、肩膀上和裸露的足踝上。他顶着雪,呆愣又固执地站在原地,任凭大雪把他盖成了一个雪团团。
“不用管他。”安格鲁说,“站够了他自己就会回杂技组。”
白薇收回了目光,却未收尽眼底的恻隐。
安格鲁见状,又说:“你别用这样的眼光看他。他已经死了,也许雪地恰是他死前的执念。他有一个愿望落在了雪地里,没准哪一天就能实现,你该为他高兴。”
“是吗?”白薇笑了笑。
“谢谢你,安格鲁。”
安格鲁低头看向巧笑倩兮的黑发姑娘,忽然为先前自己的暴躁感到抱歉。他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说:“小事儿。”顿了顿,又咬牙切齿道,“等你弄明白了那只蝴蝶到底怎么回事,请一定要告诉我。”
“好的。”白薇莞尔。
白薇最后看了那雪孩子一眼,转身回了塔楼。
大雪纷纷扬扬,孩子依旧固执地站在雪地里,仿佛在等一个永远不会来的人。
***
白薇回到塔楼的卧室,蓓姬已经走了。白薇换下了珊瑚裙,把裹着蓝蝴蝶的泡泡放在了桌子上。她正要收拾桌上的杯子,蓦地发现其中一个杯子底下压着一张纸巾。
四四方方的纸巾上,有一行用口红仓促写下的花体字。
“拿下他,不要怂。”
白薇捏着纸巾,想象着蓓姬写下这句话时恣意张扬又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想着想着,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拿下诺兰么?
她认真地思考了其中的可行性,最后叹了一口气,不太容易呢。
这时候,被泡泡包裹着的蓝蝴蝶突然动了起来。它似乎才意识到被限制了自由,扑棱着翅膀在气泡里四面乱撞。泡泡被它撞得摇摇晃晃,仿佛下一秒就要破裂开。
白薇不免有些担心,她试探着用指尖隔着泡泡戳了戳蝴蝶。这一戳,蝴蝶忽而不动了。它静静地栖在她的指尖处,黑色的复眼似乎正与她对视。
有那么一瞬间,白薇觉得这只蝴蝶是会思考的。
“你是谁呢?”白薇喃喃,“为什么会来到我身边?”
那些走丢的孩子,是否与你有关系?
而唯一能给她答案的蝴蝶却无法开口,只无声地栖在原地,轻轻地扇着它那蓝如荧光的翅膀。
第041章 12
Chapter12. 初探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多伦上空的阴云洒向大地时, 查令街58号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
马戏团的成员们进进出出,一趟一趟地把道具搬上彩车。数不清的鲜花、彩带和气球将门前的街道堵得满满当当。
这一天,来往的马戏团成员在经过门廊时纷纷放慢了脚步, 下意识地看向立在街边的一位男士。
那位先生年纪很轻, 穿着考究的炭灰色长外套,头戴一顶软边圆顶礼帽。他身姿挺拔, 仪态彬彬, 只是五官淡淡,容貌普通,是放到人堆里就找不见的类型,可惜了他那通身的好气质。
不过吸引了黄金谷马戏团成员的倒不是这位绅士, 而是绅士肩膀上栖着的虎皮鹦鹉。
他们都感受到了,那只鹦鹉绝不仅仅是一只鹦鹉。
或许他们中某些年岁小的无法看透鹦鹉的本体,但他们都分辨得出鹦鹉的眼睛。
那是一对幽魂眼。
唯噬魂者方能拥有幽魂眼。
那只虎皮鹦鹉应该是一头以噬魂为生的古兽。
远古的兽类如今已不多见, 更不提极为稀少的噬魂类古兽, 只是不知那位先生是如何控制住它的, 毕竟传说中能吞噬魂魄的兽类大多性格暴躁,皆以凶残、嗜血闻名。
不过眼前眼前这只确实有些不太一样。
就在刚刚, 那头凶狠的古兽转头问:“诺兰, 我可不可以先吃一颗草莓?”
那位先生冷冷地回答:“不行。”
于是虎皮鹦鹉难过地垂下了脑袋。
马戏团的成员们默默地别开了视线。
过了一会, 那位先生走到了马戏团的彩车前。
“你好, 请问白薇在吗?”
正在装饰彩车的马戏团成员对视了一眼, 找薇的?
彩车上的蓓姬听到问话, 立刻探出了脑袋。她好奇地打量了诺兰一番, 下意识就把他与昨夜送白薇回来的那位英俊绅士做了个对比。
一对比, 今天这个立刻落了下风。眼前这人虽然气质卓然,但长得还不如安格鲁, 这可怎么行。于是她再看向诺兰时,语气便有些怠慢:“你找薇做什么?”
“我是她的朋友。”
“哦,是吗?”蓓姬懒懒地把玩着卷发,“哪一类朋友?”
这个问题一时难住了诺兰。
蓓姬露出了然的神色:“如果你是薇的追求者,请尽早死了这个心吧,你赢不了的。”
诺兰微一顿,接着虚心求教:“为什么这么说呢?”
“这是一个忠告。”蓓姬笑得意味深长。
说罢,她撩了撩银色的长卷发,将脑袋缩回了彩车中。
黑莓还没从震诧中回过神来:“诺兰,你还没开始呢,怎么就输了?”
诺兰面无表情地看了黑莓一眼,没有说话。
好在也不是所有人都像蓓姬那样率性行事。一旁装饰彩车的科恩凑了过来,小声说:“薇今天一早就出门了,如果你想找她,可以晚一些再来。”
“知道她去哪儿了吗?”诺兰问。
科恩摇头。
“谢谢。”诺兰颔首。
诺兰抬头看了看大理石房子中的塔楼。塔楼最顶端的窗子是关着的,窗帘拉向两边,烟囱里没有壁炉燃烧产生的烟丝,也许屋子里的主人真的不在。
诺兰在原地站了一会,接着便从查令街58号退了出来,缓缓往外走去。
“就这么走了吗?”黑莓用力拍了拍翅膀,“不等薇回来?”
一人一鸟刚走出几步,迎面撞上了个穿着驼色大衣的年轻人。
“对不起对不起……”年轻人忙不迭地道歉。
谁知年轻人在看到诺兰后愣住了。
“你……”
诺兰也有些意外。他停了脚步,好整以暇地看着卢克。
卢克惊疑不定地看着诺兰。他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个人,但不知为何,他竟对这个陌生人生出了一种微妙的熟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