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兰莞尔,拿起她手边的神话绘本翻看起来:“这个故事讲得不错,很有意思。”
白薇听出他话里的调侃,一把夺过绘本:“你不要小看这些故事,没准就有线索了。”
诺兰从善如流地点点头:“你说得对。”
“你怎么一点也不上心呢?”白薇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先知书说的,肯定和你的过去有关。”
诺兰想了想,自己确实不太在意这些了,眼下他更关注守钟人,那群躲在暗处的黑魔法师对地藏骨很有兴趣,他们必然不会轻易放弃白薇。想到这里,他的眼底多了几分冷冽。
“你呢,”诺兰揽住白薇的肩膀,侧过头吻她的鬓角,“你为什么对这个这么感兴趣?”
“因为……”白薇小声说着,偷眼瞅他,“想多了解你一点。”
诺兰笑起来:“你想了解些什么?你问,我来告诉你。”
白薇眼珠一转,问:“你为什么在小楼里装了那么多面镜子?”他似乎偏爱各式各样的镜子,用珍贵的木料框起来,收藏名画也不过如此。黑莓曾说,这是诺兰为了适应不同样貌想出来的法子。
这个问题有些出乎诺兰的意料,他答:“变幻容貌的时候,这些镜子能帮我记住现在的样子是谁。”顿了顿,他又道,“也避免我忘了自己是谁。”
没有人知道千面有多少张面孔,连诺兰自己也无法确定。刚成为千面的那段日子,他时常因变幻不定的面貌而陷入苦恼,随着时间推移,变幻容貌的技巧越发娴熟,然而他对原本面貌的印象却越来越模糊。
有许多次,他都不禁怀疑,自己是否变回了原来的样貌。他需要镜子提醒自己眼下的身份,更需要镜子记住自己本来的面目。
“现在我不需要镜子了。”诺兰握住白薇的手,“因为有一个人可以看见我原本的面貌。”无论他怎么变化,她都能看到他最真实的样子。
白薇眨了眨眼:“你想知道自己的样子吗?你问,我来告诉你。”
诺兰笑起来:“你说。”
白薇捧着他的脸,轻咳一声,开始描绘:“你的头发是浅金色的,很舒服的颜色,就像清晨时候的光线,不太浓烈,但也不苍白。”
诺兰看着不远处的梳妆镜,按着白薇的指示变幻着发色。
“对,是这个颜色。”白薇也看向梳妆镜,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眼睛是浅碧色的,像浅溪,又像湖水。还记得东国幻景里,漂着莲花小坞的湖么,就是那个颜色,再浅一些。”
他听话地任她摆布。
“你的额头和眼窝的线条很漂亮,轮廓分明,这里,还有这里。”她的指尖点在他的眉眼,“它们的线条是这样的。”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感受着她的指尖一遍又一遍划过他的面庞,温柔地勾勒出他的轮廓。
“这里。”白薇停顿了片刻,嘴角微微翘起,“是你整个面部最性感的部分。”
诺兰任白薇的指腹在他下巴上流连,听着她恨不得用全世界最优美的词汇来描绘那个小小的谷地。
他想起来,她确实很喜欢这个小涡。在那个有着东国幻景的梦里,在观看黄金谷马戏团回归之时,在费舍尔城堡外,她不止一次地想要吻上这个小沟。
而此刻,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白薇倾身吻了过来,诺兰没有防备,整个身体往后倾斜,一手撑在了地毯上,另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腰。她轻轻地啃着他下巴上的谷地,揽着他的脖子,轻笑着同他耳语:“诺兰,你这个坏蛋。”
诺兰有一瞬的茫然,他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成了她口中的坏蛋。不过没关系,眼下他确实要做一些坏事。他扣着她的手腕,将她压在了柔软的地毯上,俯身吻了下去。
“喜欢这个小涡?”他低低地笑了,“它是你的。”
“作为交换,你是我的。”
灯灭了,先知书不堪重负,从沙发上掉了下来,落在了地毯上。
它翻开的页面,恰是记载了斯芬克斯迷宫和魔方的那一页。
缱绻的月色下,墨水无声地从书页上渗出,在魔方旁边勾勒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全新的魔方。
魔方上刻着一个词:
彩虹。
第088章 02
Chapter02. 传闻
今夜是多伦城的小狂欢夜, 黄金谷马戏团从一大早就开始叮叮当当地忙碌起来。
白薇比往常晚了一些才从塔楼上下来。她正要往格斗组的小院走去,头顶上传来贱嗖嗖的声音:“听说你要来,格斗组的人吓得全跑光了。”
白薇停下脚步, 面无表情地看向希德。
希德难得地硬了骨气, 叉着腰与她对视,不过他的帽子没有了, 几只麻雀在他的卷发里搭起了窝, 叽叽喳喳地好不热闹,愣是将他此刻冷硬的气势折了半分。
白薇的气势也矮了半截:“我拜托了安格鲁给你缝帽子。”
“谁稀罕他缝的帽子。”希德冷哼,“我不要。”
“你想要什么样的,我给你买。”
希德冷笑一声:“我要最与众不同, 最吸引人眼球,最贵最豪华的帽子!”
白薇沉默片刻:“行,给你买。”
希德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
白薇挠了挠脸颊, 左右张望两下:“我好像听见安格鲁喊我去杂技组帮忙。”
“这个借口已经过时了。”希德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谎言。
然而就在下一秒, 安格鲁的声音从中庭传来。
“薇!薇在哪里?让她过来!立刻!马上!”
白薇状似无奈地摊了摊手。
希德哪里看不出她眼角眉梢的得色, 气得牙根痒痒:“记住,最贵的帽子!”
“知道了, 货架上最风骚的那顶。”
杂技组的大厅里人声鼎沸, 演员们在做最后的彩排, 忙得不可开交。大厅的地上摆满了各种道具, 白薇几乎无从下脚。
白薇在一堆泡泡花和海藻球中找到了安格鲁。
“找我什么事?”白薇问。
安格鲁头也不抬, 揉了一把原本就已经乱糟糟的金发:“今晚你上台凑个数。”
白薇眼皮一跳:“你在开什么玩笑。”
“娜莎脚崴了, 你顶上。”安格鲁算得明明白白, “就穿我先前给你缝的那条海藻裙子, 连服装都是现成的。”
“你认真的吗?”白薇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废话!整个马戏团就只剩你一个女人还闲着,你是指望我喊坎昆上台跳一段热舞么?”安格鲁焦头烂额, 语气逐渐暴躁。
白薇顿了顿,又问:“怎么个凑数法儿?”站在最后一排装装样子也不是不可以。
“双人舞。”
白薇眉头一皱,但安格鲁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你跟着蓓姬学一学舞步。蓓姬?蓓姬!我的老天爷蓓姬又上哪儿去了?”
安格鲁气急败坏地穿过满地海藻球,终于在化妆间找到了蓓姬。一身亮片红裙的性感女郎正拿着张报纸和小姐妹们说话,时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哎呀,安格鲁,你怎么过来了。”蓓姬无视安格鲁即将爆发的怒火,“我的舞伴找着了吗?”
安格鲁指了指白薇:“你今晚的舞伴。”又指了指手表,“你现在还有5个小时教会她。”
说完这番话,安格鲁气哄哄地走了。
蓓姬从短暂的惊讶中回过神来,接着咯咯地笑了起来。
白薇不自在地扯了扯身上的裤装,无奈地看着蓓姬:“要不换个人?”
“换什么换。”蓓姬止了笑,“要不是布莱恩那头倔狼死活不同意,我早就拉你做我的搭档了。现在可好,你还是到我这里来了。”
白薇默默地抹了一把汗,隐隐有羊入虎口的错觉。
“有裙子吗?”蓓姬问。
白薇答:“有的有的,在塔楼。”
“不用麻烦了,我有一条裙子可以给你。”蓓姬把报纸放在梳妆台上,“你在这里等一等,我去拿过来。”
蓓姬婷婷袅袅地离开,化妆间里的其他几个姑娘笑嘻嘻地瞅着白薇,看得她有些不好意思。
白薇咳了一声,试图说些什么:“你们刚刚在聊什么,听起来很有趣的样子。”
一位姑娘指着梳妆台上的报纸,笑了起来:“喏,彩虹巷又有新鲜事了。”
白薇闻言,好奇地看向报纸,只见那一页上刊登着一张大幅照片,照片上是个一-丝-不-挂的男人,他被吊在一根树杈上,嘴里塞着袜子,正惊恐地看向镜头。他那一张发白的大脸正怼着镜头,脸上、胸膛上的口红印无所遁形。
“这是塔尔瓦家的小老爷,趁着夫人带着孩子回庄园的当口,带着情妇去彩虹巷偷情。哈!第二天就被人发现挂在了巷子口的树上。”一位红发姑娘乐得捂嘴直笑,“现在他成了整个多伦城的笑柄,他的夫人正急匆匆地从庄园赶回来。”
另一位姑娘嗤道:“这家伙靠着夫人家族的庇护才得以发家,这么不要脸,活该!”
白薇嫌弃地将报纸挪远了一些,免得被那男人污了眼。她忍不住问:“彩虹巷是什么地方?”
红发姑娘说:“那是个老巷子,最初是一位富商送给女儿的礼物。据说富商的小女儿想看彩虹,但多伦是个雨雾之都,少有晴天,于是那位富商就命人将巷子里的房子刷成彩虹的颜色,这样女儿每天醒来都能看到彩虹。后来小女儿远嫁到了另一座城市,巷子里的房子就闲置了下来。”
“那条巷子时常闹鬼,房子会吃人,地下有烈火,半夜还有奇怪的音乐。大家都说彩虹巷里藏着个幽灵,千万不得半夜穿过彩虹巷,也不能碰巷子里的东西,否则就会被幽灵吃掉。”
“没有人管管那条巷子吗?”白薇不太相信是幽灵作祟,或许巷子里藏着什么人,做下了这些恶作剧。
“早些时候,摄岚街警署的探员管过的,但都不了了之。”红发姑娘耸了耸肩,“现如今那个片区要改建,彩虹巷过不久也要拆了。巷子拆了,里头的幽灵也就不会出来作怪了吧。”
其他姑娘却说:“那也不一定呀,如果幽灵躲进了其他巷子呢?”
正争执不下,蓓姬拿着一条黑色的裙子走了进来。
“你们在说什么,这么热闹。”蓓姬奇道。
姑娘们笑着答:“在和薇说彩虹幽灵呢。”
“蓓姬姐姐信吗?”
蓓姬红唇一勾:“彩虹巷有没有幽灵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个男人就该被挂起来示众。”
“好了,姑娘们,该干活了。”蓓姬拍了拍手,姑娘们叽叽喳喳地退出了化妆间。
房间里很快安静了下来。
白薇盯着蓓姬拿来的那条裙子,目露难色。那是一条镶着两片的黑色一字肩短裙,裙子很瘦,白薇不知自己能不能塞进去。
蓓姬笑起来:“怎么,没穿过这样的裙子?”
白薇点头如小鸡啄米。
“没事,”蓓姬笑意不改,“很快你就要穿上了。”
“换上。”语气里没有商量的余地。
白薇只得硬着头皮走进了试衣间。
走出试衣间,白薇有些不自在,这条黑裙比她想象中还要短,行走间下意识要把裙子往下拉。
蓓姬抱着胳膊上下打量她,饶有兴味地看着她的脸颊慢慢显出红晕。赶在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彻底熟透前,蓓姬将她拉到了全身镜前。
“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蓓姬看着镜子中羞红了脸的少女,“你很漂亮,你的脸蛋,你的身段无一处不美好,你应当为你的美丽自豪。把背挺直。”
白薇下意识挺直了脊背。镜子里的女孩雪肤乌发,原本的齐耳短发已垂肩,堪堪在锁骨处收了一个俏皮的弧度。一字领恰到好处地衬托着她的胸型,线条优美,艳而不露。颈间浅碧色的吊坠将她的皮肤衬得越发白皙,几近妖魅。
不得不承认,镜子里的她是美丽的,美得连自己也不敢直视,只是在过去十八年的岁月里,这样打扮是不能被认可的,是要被莲夫人打手心的。
蓓姬扶着白薇的肩膀,正色道:“世人总爱往女人身上放枷锁,可悲的是,女人自己也往自己身上套枷锁。男人总以为所有的女人盛装打扮就是为了取悦他们,可笑,我穿漂亮的裙子只是因为我喜欢,不能因为他们想得肮脏,就让我放弃自己的快乐。”
“男人着装是自由的,女人也应当如此,这无可指摘。”
蓓姬看着镜子里那对瞪得滚圆的黑眸,不禁勾起了唇角:“你把头发剪短,和布莱恩那群臭男人学格斗,这没什么不好,但我想说的是,并不是只有武装成男人才能变强大,我们女人本身就有强大的资本。”
白薇一怔。
“来啊,”蓓姬托着白薇的脸,细细地为她描眉上妆,“姐姐教你怎么做女人。”
***
鸟居,三楼。
大大小小的齿轮在房间内旋转,一排排玻璃管输送着不同颜色的液体,机械巨网有条不紊地运行着。
诺兰在操作台后已静坐了许久。面前的台子上是一堆彩色铝块,这是他从圣玛丽恩教堂的地下室找到的,这些碎屑应该属于教堂里毁坏的那个魔方。
他不知道先知书里出现的新的魔方代表了什么,但直觉告诉他,或许先知书想让他找到不止一个魔方。如今他的手里有一个完整的魔方,以及这堆魔方碎屑。如果将碎屑拼成魔方,那么他手里将拥有两个魔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