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可不是一个什么很好的父亲，除了有点想念我娘之外，其他的倒是也没有什么可思念的了。”
黄药师还说自己是有一个年幼的妹妹，只不过三岁时便不幸夭折，自此他娘亲也是因为自责而抑郁难眠，其父也为了陪伴体弱多病的母亲，不再离岛外出。
大抵是关系有了亲密的进展，向来不会说这么多话的黄药师，一下子就说了很多自己的过去，甚至还把桃花岛的一些事情也给说出来，比如桃花岛附近的海民总是畏桃花岛如蛇蝎，从来不敢靠近岛屿四十里以内。
灵儿听了倒是觉得颇有意思，问黄药师可是他们做了什么，竟然让那些岛民对他们如此畏惧。
黄药师闷闷不乐，说才没有：“岛上还经营一些私盐买卖，那些个穷苦百姓吃不上盐，我们还会用十分低廉的价格卖于他们，谁知道他们反倒是更避让如蛇蝎。”
听到黄药师他家里居然还敢沾手私盐，灵儿简直就是没话说了――汉朝时盐铁便是官营，这两项可都是利润极大，还是朝廷赋税的一大组成部分，你们小小一个桃花岛就给霸占了，普通的平民百姓，指不定就把这桃花岛的全部人当成乱臣贼子对待了。
不过这一番话灵儿并未和黄药师说，因为解释起来太麻烦了，而且说了也无用。更何况就宋朝廷那个吏治昏庸皇帝无能的情况，估计也是知道了也没能力管，说不定还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不了就同流合污从中赚点私人钱财。
“不过最有钱的路子还不是这些，若是能在海上遇到路过的海盗，或者是那些专门搞走私贸易的商贾，直接把他们给抢了就行。”
黄药师这话说的轻飘飘，曾经是帝师的灵儿，差点就没忍住把这个法外狂徒给押送官府按律处置了。
“那你们家还真是家风清正底蕴丰厚。”
黄药师煞有介事的点头，丝毫没察觉到自己心上人这是在暗贬他：“我爹曾是浙江世家，也算言情书网出身，我家祖上还是跟着太祖皇帝打过天下，有从龙之功的。只是后来杯酒释兵权，虽然还是封侯封公了，但大宋就是重文抑武，还让文官尊贵过武将……”
这说起家族的兴盛衰败，灵儿顿时就很感兴趣，她读史书基本不会把每一个朝代的官员都给研读完，毕竟史官本人都不可能把满朝文武都给记载完。黄药师此时所说亦不知其真假，但听着觉得有意思，但听一下也无妨。
“祖上也有人想要弃武从文，但大宋的文官就是很喜欢党争，不仅瞧不起武将，还更瞧不起弃武从文的人。再后来就是因为徽宗钦宗昏庸无能而致使的靖康之耻了……”
靖康之耻的可怕程度，黄药师没有细说，因为他也没有亲身经历过，还打小就生活在岛上，不与外人接触，读书识字练功习武都是他爹亲力亲为，大抵是吃过宋朝廷昏暗的苦楚，不管是黄药师的祖父，还是黄药师的父亲，对他都没有什么出仕的要求，而是很简单的要求孩子文武双全就行。
躺在黄药师怀中，漫不经心听着话的灵儿：“……”
还真是一个朴实无华的简单要求。
靖康之耻是一个难以讲述又无法回避，更没有什么机会去洗雪的莫大耻辱，便是谈起，也是简单略过，生怕会让孩子像自己一样无能狂怒悲愤交加。
但黄药师的曾祖父尚且能在高宗绍兴年间做御史，却又是代表着他们经受的磨难是有的，但不会很多。
至少比那些国破家亡的可怜人要好得多。
这也就导致黄药师对于靖康之耻的态度是处于一种旁观者的角度，语气也是较为冷静的，而不是像老一辈说起时或大声痛骂昏君奸臣，或涕泗横流悲痛欲绝。
“我的祖父因为亲眼目睹了忠心耿耿的岳元帅岳武穆被昏君高宗以莫须有的罪名杀害，故而心灰意冷便辞官返乡，而后就选中了地处宋金海上商道的桃花岛，用先辈积攒下来的官商人脉，开始做起各种海上贸易的生意。”
黄药师才十几岁，虽然文武双全头脑聪明，但还是个年纪轻轻的少年郎，父亲又健在，家中的生意自然是还没有轮到他来打理，不过大致的情况他也是知晓的，就打劫海盗水匪和走私商贾这件事，他也并不觉得哪里做得不对。
在江湖上，本就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劣者淘汰，谁的拳头更大，那就谁是老大。
灵儿没有评价黄药师的家族发家史，只是问他何时动身归家。
黄药师一听，顿时就耍赖道自己突然害了重病，起不来身，实在是不好归家。
狐疑的目光落到黄药师身上，容光焕发精神抖擞的模样，可不像是害了什么重病。
“姐姐你可不知道啊，我这是害了很严重的相思病，一日不见兮如隔三秋，若是来回一趟大半个月见不到姐姐，那我可就要死了。这都是为了我的身心康健着想，我爹娘他们肯定可以理解的。”
灵儿：“……还真是第一次发现你这么不要脸。”
黄药师勾唇一笑，道自己要什么脸面，要心上人就行了，“反正我爹他老人家又看不见我，那不就是我说什么是什么了。”
那可不一定。
灵儿心道，就黄药师所说的其父性情，在严肃古板之下总是隐隐约约藏着一种不容他人反驳拒绝的强势，这第一次飞鸽传信让黄药师归家，虽然信上只是说有急事，并未说清楚是何急事，但必然就是真的有急事了。
若是没有她，那在外面闯荡大半年的黄药师，无疑就是会立刻动身返家，现在却因为她逗留下来，却是给了灵儿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因为兔子的天生敏锐感知，灵儿总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但终归是别人的家事，她倒也没有多管闲事的心思，只不过是每日晨起都拍着黄药师的脑袋，柔声问他今日可要启程归家否。
黄药师的答复总是一个否。
二人厮混了差不多十几日，又是一封从桃花岛漂洋过海的飞鸽传信，这一次信里的内容就要简洁明了的多――“逆子，宛娘病重，速归！”
黄药师看到信中内容，顿时就是脸色大变，原先红光满面的俊脸也变得一片苍白，哆哆嗦嗦就从床上爬起来，半途还因为衣服的缘故被绊了一下，要不是一旁的灵儿眼疾手快，怕是他都要摔得一个狗啃屎。
“灵、灵儿，我要回去，我、我现在就要回去！”
宛娘就是黄药师亲娘的名讳，姓单名宛宛，突然得知亲生母亲病重，自己还因为贪恋温柔乡而迟迟未归，黄药师那是自责又内疚，连话都说不利落了。
“慢一点，你爹他没有亲自跑过来抓你，说明事情的严重性还没有到那个地步。”
而且也是第一封信中没有说清楚的缘故，大概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儿子回去，黄药师的父亲就是一边担忧妻子的病情，一边又担心自己的儿子是在江湖上遇到了什么危险被困住了。
“我、我知道的……”
黄药师当然比灵儿更清楚自己父亲的性情，但愧疚之情却是半点都没有减少。因为生为人子，他却做出这种事情，若是真的情况十分危急，自己连生母的最后一面都未能见上……
见黄药师连穿衣服的手都在抖，灵儿无奈在心中叹一口气，只是简单披上一件外衣，便抬手去为他穿好衣服。不过一会儿功夫，确定黄药师全身上下没有半分不妥当后，灵儿又去帮忙收拾了些干粮和水，包好之后就递给黄药师。
“马儿都在马厩那边，你要骑马的话就选一匹好的，路上注意安全。”
她没有说不能骑自己那匹最爱的汗血宝马，也就是在默认可以让黄药师骑走。
黄药师明白她的意思，感动之下，却不知道应当说什么，便只好说一句多谢，随后接过那个不算大的包袱，不再把那封信拿在手上着急的看来看去，而且十分珍视的放到胸口衣裳的内层。
临出门时，黄药师回头看了一眼，神色凝重苍白语气艰涩道：“灵儿，等我回来。”
可站在房门口目送黄药师弃马远去的灵儿却没有给他任何答复。
因为单单是看着黄药师徒步用轻功赶路，而不是选择较为轻松的骑马，她便知道自己和黄药师的未来是好不到哪里去。
若是黄药师的娘亲真的病逝了，那他们二人都会无言回忆今日种种。
唉，终究还是个少年郎。
灵儿幽幽的长叹一口气，便转身回去收拾房中的残局，被二人糟蹋了个遍的竹屋实在是惨不忍睹，往日都是黄药师的活儿，现在就只能灵儿一个人收拾了。
在收拾到被他们撞裂几条缝的梳妆桌，还有那因为激动而扯下的窗木，以及被扯得满地都是的红色床纱，灵儿忍不住捂住自己的脸，第一次无言面对这事后的结果。
淫.乱，实在是太.淫.乱了。
“往后可不能再这样子了……”
蹲在河边搓洗衣裳的灵儿小声呢喃一句，随后又想到自己和黄药师都未必有那个未来，顿时就不说话了。
望着河面上的倒影，灵儿忍不住在心中质问自己一句――
我是爱上黄药师了吗？
第48章 射雕英雄（十）
这个问题困扰了灵儿好几日，思考无果之后她便将其抛之脑后。一个人生活其实也是很简单的，雇两个婆子，一个负责采买洗衣做饭，一个负责打扫竹屋里外，闲时觉得无聊了就去杀几个人为富不仁的奸贼，得来的钱财大多都是给予城中的善堂养育那些可怜的无辜孩童。
时间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去大半个月，随后一封来自西域白驼山庄的急信打破了往日的宁静。
欧阳锋那么久没有回来，灵儿就料想到是西域大漠那边出了什么事情，可当亲眼看到心中所说的内容，却又是不免大吃一惊。
那本该新婚大喜的欧阳烈，居然在洞房之际因为口角争吵而被新娘施茵茵给一刀痛伤，随后重伤不治身亡。大概是担心灵儿会怀疑是自己害死的人，欧阳锋着重说了不是自己做的，还极力解释自己在参加完喜宴后，根本连留宿都没有就快马加鞭的要赶回大名府。
可天有不测风云，还没有离开大漠，就被白驼山庄的管事追了上来，告知大庄主被刺身亡的噩耗。
欧阳锋兄弟俩的父母早逝，那些个有意贪慕家族产业和钱财的也都被他们清理得差不多，但这并不意味着兄弟二人可以高枕无忧，因为欧阳家的仇敌还是有很多的。
身为大庄主的欧阳烈在新婚当夜离奇身亡，能主事的二庄主欧阳锋又刚好不在，这简直就是吞并白驼山庄的最好时机。欧阳锋都来不及思考更多，当即就把汗血宝马换成了白骆驼，不到半日就赶回了白驼山庄。
再之后的事情欧阳锋没有说，但闯荡江湖多年的灵儿如何会不懂其中会有多少的腥风血雨，更何况白驼山庄新秀骤然崛起，亦是挤占了别人的利益，树敌也算是不少。
当初灵儿前脚离开白驼山庄，后脚欧阳锋也跟了过来，欧阳烈作为大庄主，自然是要稳坐在白驼山庄，否则瞬息万变的局势，立刻就会致使辛苦多年打下的势力土崩瓦解。
这是一个阳谋，三人都很清楚，而欧阳烈就是其中最无可奈何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卖惨，但欧阳锋在信中说自己苦苦支撑着白驼山庄，可无奈树敌过多，势单力薄之下只得厚着脸皮向姐姐求助，还说自己父母早亡兄长又不幸离世，实在是走投无路，才这般狼狈相求。
信的内容很长，灵儿看完之后没有过多的犹豫，当即就让婆子收拾出一个行囊，今日就动身赶赴西域。
“灵姑娘可是要出远门？那我们婆子二人是在这里等着灵姑娘你回来，还是去那城中的善堂帮忙？”
一个婆子壮着胆子问了一句，虽然她们的雇主是一位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但这位姑娘善良大方出手阔绰，还是个救苦救难的菩萨心肠，那她们自然也不好意思拿着钱不办事。
而问的这句话也是担心会有什么不能叫她们知道的，便只得试探着问问。
灵儿思考一会儿，觉得留两个年迈的婆子在这城外僻静处也是不安全，便让她们都去城中的善堂安置：“这是未来半年的银子，你们且在那里帮着干些活，煮个饭洗个衣服，等我回来了自会去寻你们。”
“好好好，那我们可就等着灵姑娘回来，还请灵姑娘不要忘了我们这两个老骨头。”
“不会的。”
灵儿笑了笑，又叮嘱几句，便骑着她最心爱的汗血宝马明辰走官道去西域。
至于其他的马儿，自然也是让婆子去找善堂的人牵过去养着，待她回来再牵回来。
从西域大漠到中原的路灵儿是很熟的，但从中原去西域，她却是得找两个人来带路。所幸这样的向导也是随处可见，毕竟往来的商队也是络绎不绝。
处在大漠深处的白驼山庄，其中一部分产业，也是依靠这些要钱不要命的商队建立起来的。听说是要去白驼山庄，商队众人都不免对这位戴着帷帽的女侠明着暗着窥视不已，但因为出手大方，商队领头的也不会说什么，反倒是还派了个年纪最小的孩子去给这位女侠送饭。
没办法，那第一日见面时，这支商队就遇到了劫道的，原先还以为要花钱消灾，没想到初来驾到的女侠只是随意几招，便将那些人给当场送回了老家。
商队里有点脑子的都知道这位姓白的女侠为何会这般干脆利落的杀人，因为以往这都是属于白驼山庄的买卖，只要过往的商队给足了钱，那白驼山庄就会保证他们可以平安无事的通过大漠。
但很显然最近白驼山庄内部的动乱，加上大庄主的无故身亡，这底下的班子就是乱了，那些个想要发横财的人也跟那捉不到的沙鼠一般，争先恐后的出来捞钱。
“白女侠你去白驼山庄可是要做什么？还是说你也是白驼山庄的人，这次是要去帮着处理内乱的？”
那个才十二岁的孩子叫小柯，是江南人士，他还有一位兄长叫大柯，这支商队的领头正是他们的亲生父亲，只不过这一次大柯没有过来，而是小柯来了。
而且这两个孩子的名字也是很有意思，一个叫辟邪一个叫镇恶，再加上这个小柯还长得十分虎头虎脑，性情也活泼可爱，每日吃饭时还都能见上面，倒是让灵儿愿意和他说几句话。
“你们怎么这时候过来大漠，白驼山庄正乱着，你们来的可不是时候。”
灵儿语气淡淡的说道。
小柯年岁虽小，言谈举止间却能看出是个慷慨大方嫉恶如仇的正直人，说起江湖上的谁谁谁，杀人如麻名声不好的他就骂是坏人，早晚得不得好死，名声好些还因为行侠仗义出名的他就说要烧香拜神保佑他们长命百岁，其中还着重提了最近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的大名府三杰。
“我听说他们武功十分高强，不仅能飞叶摘花杀人于无形，还可以滴水成利器，直接一招就把那无恶不作恶贯满盈的胡家班给杀得片甲不留，不过数十日，便让分布在各地的胡家班夹着尾巴做人，丝毫没有之前当日强抢民女和孩童的嚣张狂妄气势。”
“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做这样的英杰和大英雄，将天底下所有的坏人绳之以法，让他们再也不能为非作歹随意犯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