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这方世界的所有裂缝都被补齐,界门被重新修复完毕之后,此后万万年的时间,都不会再有异界来客出入了。
通天教主知晓了一切的前因后果之后,也觉得心头怅然,他知晓图南乃是自异界而来,给自己套了个圣女的名头,在人间做出了些能叫天翻地覆的事情来,可她来殷商,也不过短短时日,对于他们这些神仙而言,更是弹指间的功夫,通天教主没有想到,图南竟然愿意为了这方世界,做出如此之大的牺牲,冒如此大的风险。
通天教主扪心自问,虽说他带领众仙家于南天门誓死御敌,如今已成了仙界楷模,可若是他有真神之力,献祭神明之躯,换得海晏河清,自己却有身归天地,再无轮回的危险时,也需思量再三,更何况,神仙的身份,对于他们而言,是尊荣,也是枷锁,而图南,说白了,她只是凡人,没人要求她一定要做些什么,更没人强求她一定要做些什么,凡人而已,神仙都做不到的事情,又如何能指望得上她?
可偏偏又正是图南,终结了一切。
一切都重归宁静,山河无恙,国泰民安,所有人都活了下来,所有人都得到了圆满,唯一未能得到救赎的,只有图南。
这个凡人,做到了连神明都做不到的事。
从前,即便他们为图南创造的各种新奇玩意儿和石破天惊的想法感到啧啧称奇,却也终究只是把她看作一个特别的凡人,一个小辈,可如今,即便是鸿钧、罗喉、通天教主,也对图南的心性表示叹服。
通天教主久久未曾言语,雷沌说得嘴巴冒火,发觉通天教主在发呆,当即又要发作。
鸿钧却像是收到了急讯,和罗喉对视一眼,罗喉也是一脸凝重。
雷沌不知所以,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雷混神色依旧毫无波动。
鸿钧对着通天教主道:“幽冥界异动,此处便交给你了。”
说完,鸿钧和罗喉便迅速闪身,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脸懵逼的通天教主风中凌乱:???师尊!!!我一人承受不来!为何独独留你的乖徒儿在此?!!
*
如今,外患已除,内忧却未解,鸿钧收到了幽冥界酆都大帝传来的消息,直接飞音入耳,语焉不详,语序混乱,根本听不清他在讲什么,只能听出其语气,气急败坏都无法描述,简直像是气得下一秒就要撅过去了似的。
鸿钧担心幽冥界有所异动,当即起身离去,而罗喉又和幽冥有所渊源,加上想要躲避来自雷沌的魔音攻击,罗喉便也一起入了幽冥黄泉道。
只是,幽冥界却并不是像他二人想象的那样,遭受了攻击,抑或是发生了暴乱,只是酆都大帝抓狂了罢了。
酆都大帝手持生死簿,将那生死簿翻得稀里哗啦沙沙作响,若非这生死簿乃是先天灵宝,怕是早已被他撕烂了。
鸿钧看到酆都大帝抓狂的模样,心下便已了然,怕是图南的行为所引发的连锁反应。
天、地、人三书,天书乃是封神榜,如今由他掌管,只待封神大劫开启,便可重塑仙、人、神的秩序;
地书乃是山海经,无数上古异兽均记载于其中,手持山海经者可号令天下异兽,只是,随着上古时代落幕,山海异兽早已绝迹,山海经也不知所踪。
人书便是这酆都大帝手持的生死簿了,凡人生死命数,全都记载于内,可如今,图南这么一闹,人间命数大改,生死簿内记载的一切,便也不作数了。
本该死于这场浩劫的人没死;本该来地府报道,等着转世投胎的人死而复生;虽有业障,但命数还长,需得等到转世轮回再做偿还的人,却因为图南的一场灵雨,已是寿数将尽的命格……
酆都大帝眼睁睁地看着生死簿内的文字,一个个全都乱做一团,黑乎乎的文字挤在一处,几乎看不清究竟写的是什么,而在一阵混乱之后,所有的文字都被打乱重组,所有人的命格都被重新书写。
没人翻动,也没有风吹动,生死簿就那样,自己一页一页地翻过去,一旁的判官笔也不要人手持着书写,自己动作,在生死簿的纸页上挥毫,可随着灵雨不断落下,被改变命数的人越来越多,生死簿的翻页速度开始变得凌乱,先天灵宝判官笔的书写也不再规整,伴随着不断修改导致的磨损,判官笔的狼毫……竟然炸毛了!
当即,判官笔似乎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与震动,直接停下,不写了,狼毫之上残余的墨汁,便在生死簿上留下了一大滩墨色的污渍。
而生死簿的翻页速度已经凌乱到难以为继,震动了两下之后,生死簿便任命般的合上了,任凭酆都大帝如何好言相劝,或是暴力打开,生死簿都合得严严实实,再也不动,躺平装死了。
酆都大帝见到鸿钧来了幽冥,当即迎了上去,语气却满是埋怨:“人间倒是太平了!将我幽冥搞得一团乱麻,让我如何是好?”
鸿钧还没发话,紧随其后的魔祖罗喉先出声了:“小酆酆,你怎么说话呢?此次浩劫,本身便是异界来客所为,由此而来的命数变化,断然不在生死簿上,若不是图南,人间,怕是又要死数万万的人,到时,你这幽冥,怕是都装不下了。”
酆都大帝这才发现跟着鸿钧而来的,竟然不是通天教主等人,而是魔祖罗喉!
当即,酆都大帝偃旗息鼓,只是,虽然面上不再多言,心中却不断腹诽:这场浩劫,虽不在生死簿的记载范围之中,却也并不会对他造成多大影响,异界来客攻击造成的生死簿的紊乱,这错处揪不到他头上,可如今生死簿装死罢工,却是因为图南扰乱了人间命数。
而他细细搜寻生死簿才得知,图南的命数,本该于二十四年前便戛然而止。
可如今,图南不仅逆了命数,好好地活着,还顺带手的改变了人间几乎所有人的命数,这可就出了大篓子。
二十四年前,图南本该死去,却未死,而他身为幽冥之主,掌管生死簿,这便是失职。
如今,又因为图南自我献祭的这场灵雨,整个人间的命数都被反转,这失职之罪,便罪加一等。
酆都大帝,他慌啊!
罗喉看出了酆都大帝的慌乱,却觉得如今的幽冥之主,比起往昔,血性少了不是一星半点。
当即,罗喉嗤笑:“失职?你主子是谁?你失了哪门子职?且不说这幽冥万万年前是我的后花园,如今,你贵为幽冥之主,为何仍是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命数乱了便乱了,生死簿和判官笔无用,便也无需再留着了,一把烧了便是。”
罗喉这话不像作假,而他又恶名在外,生死簿和判官笔身为先天灵宝,自然对于魔祖罗喉的大名如雷贯耳,这家伙说烧,那是真的会放业火把k们烧了的!!!
当即生死簿也不再装死了,又开始呼啦呼啦地翻起页来,炸了毛的判官笔,也觉得自己行了,不就是炸毛吗?往墨汁里涮涮,便又能用了!!!
罗喉看到生死簿和判官笔狗腿子的样子,嗤笑一声,转身便要和鸿钧一道离去。
图南以神明之躯殉道,解了外患,还有内忧。
界门是世界基石,牢不可破,自外攻破,难上加难,而一旦自外界攻破,这方世界也必然崩塌,想必不是那异界来客的所图。
鸿钧和罗喉查看了此次界门破碎的情况,这样的裂缝,必定是有内应,自内部瓦解界门,再有异界来客于外部攻击,如此,里应外合,界门才会碎裂成这副模样。
而这方世界的内应,便是他们此行所要寻找的浩劫元凶之一。
而魔祖罗喉离去之时,想起自己和幽冥的渊源,终究还是给酆都大帝留了个忠告:“我也不知你主子是谁?若你主子是天道,我便奉劝你一句,别动图南。”
闻言,一脸凌乱的酆都大帝,望着突然打了鸡血一般的生死簿和判官笔,半晌无话。
*
星崽在将图南的灵魂碎片带到蔚蓝母星之后,急得团团转,想要找个好地方安置图南。
星崽作为新生的世界意识,获得了些传承,但不多,她想用这片灵魂碎片做种子,种出来一个完整的活蹦乱跳的图南来。
可是她搜遍了整个蔚蓝母星,却找不到一片净土,能够安置图南。
华夏烈士陵园的先驱唤醒了沉睡的神明,星崽又以自身所有的力量护佑住了沉睡的族人,拼尽全力只能维持住他们的生命,却再也没有多余的力量去维护蔚蓝母星的山川河海了,所以,蔚蓝母星的环境一日日衰败,如今,已完全不适合人类生存。
图南仅剩下这一片灵魂碎片,本就孱弱,若是种在这样子的环境之中,只会一日日地虚弱下去。
星崽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她的情绪也直接影响到了整片蔚蓝母星的天气,顿时,山河呜咽,暴雨如注。
星崽眼泪直掉,哭得一噎一噎的,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泪水化作的暴雨,已经淹了蔚蓝母星,所有的冰封族人,全都变成了一个个冰块块,飘在了水面上。
星崽傻了。
刚刚死遁成功,便直接从虫洞一路跃迁而来的天启大帝也傻了。
天启大帝为了完成闪电貂的嘱托,便想找个好时机,死遁试试看。
他运气一向很好,穿越虫洞那么多次,都能活下来,趁着异界来客攻击,死遁试试能不能回星际,倒也不失为一个法子,却没想到,机会来得那样快。
他只记得自己喝了一碗味道诡异的汤,也记不清是他自己亲手熬的,还是别人给的了,总之,喝完那汤之后,他便失去了意识,再次醒来,自己已经成了阿飘,飘着飘着,竟然发现了图南的灵魂碎片。
图南的灵魂碎片回了蔚蓝母星,天启大帝也不假思索,一路跃迁跟了上来。
只是,他的速度到底比不上星崽,只能靠着目力和经验,一路跃迁,好歹是赶上了,图南没找到,倒是发现整个蔚蓝母星都被水给淹了。
天启大帝:不解,但大为震撼。
而在看到星崽,听了星崽解释了前因后果之后,天启大帝的茫然达到了巅峰:“你要种个图南出来?”
星崽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泪珠,郑重地点点头。
天启大帝脑门上的问号更多了:“那……你是要水培?”
星崽:……这个大人好奇怪哟,感觉脑子也不太好的样子?怎么办?好想图南啊!!!
就在此刻,图南的灵魂碎片闪了闪,飞舞着,落入了星崽眼泪凝结出的一片汪洋之中。
天启大帝和星崽看着宛如乳燕投怀一般,欢天喜地地一个猛子扎水里的图南的灵魂碎片,顿时全懵了,只觉得脑子嗡嗡的:难不成……图南真喜欢水培?
第103章 点亮回家的路
图南最后的那片仅剩的灵魂碎片,已经不再有人类的记忆,也不再有任何灵智,但那枚灵魂碎片融入汪洋之时,天启大帝与星崽却全都鲜明地感受到了她的欣喜。
天启大帝还在怔愣,星崽却没由来地感觉到了心慌。
图南灵魂碎片的光芒越来越弱,天启大帝也发现了端倪,那片汪洋之上,层层泛起涟漪,微微波动的水面之上,浮现出点点星芒。
此等浮光跃金的景象,让他无比熟悉,因为一幕幕的景象,恍如昨日……
这分明就是她献祭那日的景象重现!
很快,天启大帝察觉到什么,刚想有动作,却被星崽制止住了。
天启大帝抬头望去,星崽脸上是他极为陌生的郑重神色。
天启大帝顺着星崽的目光看去,发现早已换了人间。
冰雪消融,冰封解除,生机复现。
而图南的那片灵魂碎片已经全部没入了汪洋之中,半点星芒也不见。
还没来得及查看图南灵魂碎片的状况,星崽和天启大帝只听得一片此起彼伏的呼救声――
“救命啊――我不会游泳啊,快来人啊,我要淹死啦!”
两人顿时慌乱起来,可如此之多从冰封之中苏醒过来的族人,一个个救,哪里救得过来?
好在,很快,那些族人便镇定了下来。
“叫什么叫!站起身来看看!这腿才到你膝盖呢,哪里能淹死人了?”
众人这才发现,这水看着吓人,实则很浅,个子小些的娃娃,也很快被身旁的大人捞了起来。
更令人惊异的是,这水带给他们的感觉,却温暖的像是家一般,即便不小心沉入水底,也不会呛水,反而像是回到了初生之时,母亲的羊水之中一般,叫人安心。
很快,被冰封的同族全部苏醒,整个世界都活了过来。
众人看着周围一个个鲜活的面孔,只觉得熟悉而又陌生,似乎不久前才见过,无比熟悉。
可这一面,却又像是已经跨越了数千年,竟让人生出恍如隔世之感,一度想要落泪。
很快,众人便从冰封带来的迟钝中回过神来,随后,便是被巨大的惊喜淹没了,绝处逢生的快意让众人一下子全都欢呼起来:“冰封计划真的可行!我们活过来了!我们可以回家了!”
此话一出,如水入油锅,整片山河都沸腾起来。
星崽和天启大帝看着欢呼雀跃的人群,只觉得心头发酸,眼眶发热。
真好,所有人都活过来了,所有人都找到家了,可是……
图南呢?
这一块,本身便是献祭之后侥幸留下的灵魂碎片了,如今又以自身生机,激活了这些冰封同族,灵魂碎片也已没了踪迹,图南她……
一时间,两人只觉得如坠深渊。
*
与此同时。
殷商,三十三重天外,紫霄宫。
雷沌得知通天教主想要挖鸿钧池塘里面的莲藕,给图南再造金身,当即就表示――说干就干!
他如今虽然成了拇指大小的一点点,破坏力却不可小觑,再加上一个通天教主,两人直接把鸿钧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莲塘给搞得一团乱麻,可仔细看去,鸿钧的院子里倒是污泥满地,可荷塘之中的荷花、荷叶,以及隐藏在淤泥之下的莲藕,却是一丝皮都未破,轻伤都未曾受。
这便是因为,若是想给图南再造金身,那莲藕必须经络齐全,毫无破损,不然,这莲藕伤到哪儿,图南复生之后,便也会多出个伤口,但更大的可能是,破损之后的莲藕,会泄露灵气,阻碍图南的复生。
所以,这两人投鼠忌器,只敢去祸祸池底的淤泥,却并不敢伸手去挖莲藕,把自己弄得满身污糟,狼狈不堪,也只不过是挑了一株长势最喜人的莲藕,仔仔细细地把它周边所有的淤泥全给清了,至于动手把这莲藕给拔出来,两人推辞来推辞去,是半点不敢动。
雷混也不阻止,也不加入,只是站在一旁,冷漠地以一种毫不入世的旁观者的姿态,看着他们两人忙活。
雷沌和通天教主本也不指望着雷混能有所帮助,不捣乱,也不拿“此举会扰乱天道秩序”的大道理压他们,便已然是谢天谢地。
所以,在雷沌和通天教主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自然也就错过了雷混难得的神色变化。
混沌神雷一分为二之时,雷混那边没留下半点属于人类的情绪,因而一直便是一张古井无波的冰山脸,可不知为何,在没有任何人察觉到的瞬间,雷混突然神情一顿,目光幽深,目光渺茫地看向三十三重天上,九霄云外,右手的食指和大拇指不着痕迹地摩挲了下,可这样微小的动作,也不过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