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你有什么苦衷,我不想听,”皇贵妃璀然一笑,闭了闭眼,“今日皇上来,就是要送我去和女儿作伴的吧,她一个小孩子在底下已经待了两三年了,我也是时候陪她去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除了这句话,康熙一时想不出别的话。
皇贵妃已经不在意他是什么意思了,在女儿死的那一刻,她就已经疯了。这几年来,之所以一直表现得正常,就是想着要给孩子报仇。现在,既然这个仇人自己不能报,那就让外面的人帮自己报。
揽下了所有的一切,外面的佟佳氏一族受到的牵连就有限。那隆科多就能在以后的以后,想起他这个为了帮他而惨死深宫的姐姐,会为了自己报了女儿的仇的。
想到这里,皇贵妃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的兴奋之色。
康熙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他此行也的确是已经做出了要赐死皇贵妃的准备了,她已经踩到了底线,后宫的手伸到了前朝,这是不能容忍的。
沉默的转身,康熙走出了殿外。
康熙离开后的片刻,魏珠端着一个盘子进来了,上面盖着一层布。
皇贵妃掀开那层布,端起那壶酒就往嘴里倒去,酒液从嘴角流下,打湿了她的脸庞,弄花了这美艳的妆容。
皇贵妃却一点也不觉,低头轻声说道:“额娘的乖孩子,别怕,额娘来找你了。”
康熙踏出大殿时,心情沉重。皇贵妃不同于纳嫔,自己待她是有真心实意的。
梁九功候在外面,大宫女跪在梁九功的旁边,她是皇贵妃的心腹,皇贵妃去了她也活不下来。
康熙看了一眼大宫女,吩咐道:“送去慎刑司,看能不能再说点东西出来。”皇贵妃的势力很多被清扫了出来,但有一些埋得很深,还没有被揪出来。
大宫女抬头看着康熙,行了一个大礼,站起身时狠狠地往旁边的柱子上撞去。梁九功来不及阻止,看着她撞在了柱子上,鲜血直流。
康熙看着已经撞柱而亡的大宫女,没说话。梁九功在一旁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很明显的现在皇上的心情并不好。
“埋了吧。”丢下这句话,康熙往外走去,他现在要回乾清宫接受承乾宫来人的报丧。
皇贵妃佟佳氏这次做的事情,不可宣扬。魏珠隐约查出了点东西,此事是与佟国维的三儿子隆科多有关的。
康熙想起初一那日,召见佟国维和隆科多的时候,隆科多那异样的表现。当时没有多想,现在想起来,没有做亏心事,又怎么会突然生出敬畏之心呢?
而且魏珠查到,佟国维当天回去就打了一顿隆科多,这更加坚定了康熙的想法。这件事不宜声张,但佟国维那一支的人,可以准备着收拾了。
佟国维本身能力不强,和他远在战场的哥哥佟国纲相比,弱了许多。佟佳氏一族的门楣,以后抬举佟国纲就是了,佟国维那一支,还是……
想到这,康熙表情和缓了一些。已经想好了那些人的下场,他方才与表妹交谈沉重的心情就好了许多。
佟佳氏的门楣必须撑起来,但撑起来的那个人是谁却没有那么重要。
此时,后宫众人已经收到了佟佳皇贵妃的死讯,无不错愕。
钮祜禄贵妃坐在大殿中,头疼地按了按额头。如今后宫的主事人是她,皇贵妃的丧仪必然是交由她来主理。可这一来并未有前例,二来这位的身份不同,自己主理丧仪这事办的好是本分,办不好少不得要被皇上迁怒。
可即便心里不情愿,钮祜禄贵妃还是换了一身素服,将头上的首饰换成最简单素净的赶往乾清宫。这是我朝第一次办皇贵妃的丧仪,这其中的规矩细则还是请教过后才不怕办砸。
去过了乾清宫,得到了旨意的钮祜禄贵妃只能按照指示一条一条办起了皇贵妃的丧礼。
对于诸位皇子来说,即便是皇贵妃,也只是庶母罢了。她的葬礼,按照规矩百日不剃头,二十七日除服,另外就是去祭奠几次便罢了。
可这其中,有个例外。胤G虽然这一年来被下旨送回了永和宫,但毕竟是皇贵妃抚养长大的。所以,对于皇贵妃的丧事,他自然不能和其他兄弟一样简单待之。但康熙把他送回永和宫的本意就是不愿出一位半嫡子,所以这次佟佳氏的丧礼,即便胤G前来请求守灵,也没有允准。
而皇贵妃殁了的消息传到佟佳氏府邸中的时候,佟国维伤心的同时又松了一口气。皇贵妃这时候殁了,那便是皇上查到那次的事了,可同时也说明了皇贵妃一个人扛了这次的事。
虽说有些对不起女儿,但只用牺牲一个女儿就能换一家子平安,那是再好不过的。
而隆科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伤心欲绝。他一直都知道,姐姐并未生病,而这次“病重”而亡,恐怕是因为自己上次鲁莽之下做的那件事被皇上发现了。姐姐为了保全自己揽下了这件事。
看着天空,隆科多对天发誓,自己一定要为姐姐报了这个仇。
皇贵妃的丧事办完之后,宫里面恢复了平静。胤祚摸着毛茸茸的头,觉得有些滑稽。
清朝的发型本来就够丑了,这百日不剃头前面的头发都长出来了,不仅摸上去毛茸茸的,看上去还十分地丑陋。这些日子,这几位已经在阿哥所住的皇子出门都是戴着帽子的,就连胤G也不例外。
“四哥,听闻汗阿玛已经下旨让八弟也搬来阿哥所了。”胤祚拉着胤G说道。
胤G这些日子的心情很是不好,皇贵妃毕竟养了他这么多年,他心里也一直把对方当成额娘。这样的情况下,就连普通的尽孝都没有资格,这让他一度很沮丧,身体也瘦了许多。胤祚这些日子想办法逗他开心,但收效甚微。
“嗯,八弟也要来了。”胤G点了点头。
胤祺在旁边插嘴道:“听说八弟很聪明呢,良嫔娘娘只是给他找了识字的太监,他现在已经学到《大学》了。”
“已经在学《大学》了?”胤祚有些吃惊,当初自己来上书房的时候,学了好几个月的《三字经》《弟子规》这些书,好几个月后才学到《大学》。这位八弟,历史上的八贤王,莫非是个小天才?
“可能是吧。”胤祺撇了撇嘴,已经能想象这位天才八弟来了之后,慈宁宫又会怎样劝自己努力的样子了。转头看看在上书房中进度落在最后面的胤祚,见他丝毫不在意的样子,又有些羡慕,也只有六弟才能这样不在意这些了。
上书房已经散学了,聊了几句后,便要各自回去了,毕竟先生还布置了功课。
胤G和胤祺结伴而行,胤祚则自己还是回毓庆宫。阿哥所的那个院子,现在还在修整,听闻还要修整一二个月,这些时日胤祚还是住在毓庆宫。
毓庆宫的奴才都知道太子殿下看重这位弟弟,对胤祚不敢有一点怠慢。再加上,毓庆宫的饭菜糕点比阿哥所要好吃太多。一时之间,胤祚竟有些乐不思蜀。
回到毓庆宫,胤祚得知二哥在书房谈事情,便回了东厢房,拿出功课开始做了起来。
把功课刚好做完,就有一个小太监前来叫胤祚去书房。
收拾好已经写完的功课,胤祚哼着调子就往书房走去。进了书房,胤祚熟门熟路找了个位置坐下,胤i抬头吩咐小赵子:“去上茶点来吧。”
吩咐完小赵子,胤i便坐到了胤祚对面。
“二哥,”胤祚突然想起,问道,“大哥的福晋已经定下来了,你的福晋呢?按理来说,汗阿玛应该也要给你定下来了。”
胤i比胤A要小两岁,胤祚虽然不赞成太早结婚,但他说了也不算,而且太子结婚好像有很多其他的意义。
“咳咳咳……”胤i一口茶水呛到了,咳嗽了几声后,抬起头来瞪了胤祚一眼说道,“你在胡说些什么,大哥都还没有成婚呢!”
说这话的时候,胤i脸上泛起了微红,被弟弟询问这些事,还是年幼的弟弟,让他感觉很不自在。
“那大哥的婚期定了吗?成婚后他是不是就要搬出去了。”见二哥不好意思了,胤祚一笑换了一个话题。
说起这个胤i笑了笑:“已经让钦天监算日子了,应当是下半年,还早着呢。至于搬出去,看汗阿玛的意思应当是这样的,毕竟都已经下令给他建府邸了。”
“那大哥是不是要入朝了?”既然已经在宫外建了府邸,搬出去了也不可能再日日回来上学。
“是啊。”胤i神色深了深,自己比老大先入朝,已经站稳了脚步。后面老大入朝后,依托纳喇家,必然也会有许多追随者。
说话间,茶点就被小赵子端上来了。胤祚的目光瞬间就被茶点吸引了,毓庆宫的茶点不仅好吃,还花样繁多。胤祚在这住的这些日子,吃到了许多好吃的茶点。
这边在愉快的吃糕点,乾清宫却没有那么平和的气氛了。
佟国维跪在乾清宫的大殿里,已经跪足了一个时辰了。这样的事情,对他来说是罕见的,毕竟康熙从前对母家优容,对佟国维态度也很不错。
这次的事情,是佟国维被御史参了一本,这参的还不算小事。
若是从前,康熙是不会因为一份奏折就让佟国维在那里跪上一个时辰的。但今时不同往日,皇贵妃去后康熙就一直想着要收拾佟国维这一支,这次御史的参奏也算是终于递来了把柄。
佟国维今年已经是四十好几的人了,又一直养尊处优,如今跪上一个时辰,已经是有些受不了了。他年轻时骑射也是上乘的,但久居京城养尊处优,又不像大哥佟国纲似的久在战场,如今身体早就大不如从前了。
康熙拿着手中的奏折,往地上一摔,摔到了佟国维的面前,冷声说道:“看看吧,佟大人。”
佟国维挪动了一下僵硬的身子,将那本奏折捡起来,快速看完后合上,直接开始请罪:“这都是臣之过,没有约束好家中子嗣,还请皇上责罚。”
奏折上面的内容,是康熙授意让人找了送到御史手中的。讲的是佟国维的次子德克新,在城中打死了一位平民,这位平民也不算普通人,是镶黄旗的旗人。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两年,佟国维想不明白当初都已经处理好了,怎么如今被翻了出来。
“子嗣尚且约束不好,朕对你很失望。”康熙沉声说道,“着佟国维革去领侍卫内大臣、议政大臣之职,你先回去好好管教好儿子,再说其他吧。”
佟国维豁然抬头,僵在原地。
第44章
像这样的事情,即便不是佟国维,康熙的处理方式也是罚俸思过,最严重的就是降职。而因为这种事情革职的,佟国维是第一人。
佟国维压抑住了心底的情绪,行礼磕头谢恩。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现在若是表现出怨怼,那说不定会被康熙记住,从此心生芥蒂。而此时乖乖受罚,以康熙对母家的优容,最多不过几个月就官复原职了。
回府之后,佟国维难掩心中愤慨。将书房砸了之后,命令下人将二儿子叫来书房,用藤条狠狠地抽了一顿。
赫舍里氏得到消息后,放下手上的事情匆匆赶往书房,推门就直接进入,正好看到佟国维正拿着藤条。
“这是在做什么,前头叶儿刚死尸骨还未寒,你现在就要打死她弟弟?!”赫舍里氏面带愤怒之色,她面色苍白,身体瘦弱,女儿的离世对她的打击十分之大。如今对她来说,儿女是逆鳞。
女儿的葬礼刚刚办完,又见佟国维回来就打儿子。赫舍里氏只觉得自己的几个孩子都不受他们阿玛的待见。莫非,佟国维心里惦记的一直都是那几个狐狸精生的孩子?
佟国维见赫舍里氏来了,手中的藤条抽在德克新的身上,语带怒意:“你问我为什么打他,怎么不问问这个孽障干了什么?”
“上次你打隆科多是事出有因,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可德克新这些日子乖顺得不得了,每日除了当差外都不出门,他能犯什么错?”赫舍里氏语气笃定。这些日子二儿子都在家中,和她待在一起的时间不少。
听见这话,佟国维更生气了,手中的藤条往德克新身上抽得更狠。抽得原本不吭一声的德克新开始发出惨叫,也让赫舍里氏直直就往佟国维身旁走,要用手夺下他的藤条。
“没犯错?没犯错今天皇上我把叫到宫里,罚我跪了一个时辰?”佟国维冷笑道,“就因为这孽畜前些日子在街上弄死了一个镶黄旗的旗人,皇上革去了我的领侍卫内大臣和议政大臣之职。然后,说让我在做官之前,管好家中的子嗣。这叫没有犯错?”
赫舍里氏大惊,抢夺藤条的手一顿,惊愕道:“怎么会,不过一个普通的旗人,这事儿不是已经解决了吗?皇上怎么会突然因为这个罚你,还罚得这样重。我记得别家也就是罚俸思过这样的惩罚,怎么偏到了你这里这样重?”
“是啊,为何偏就我这样重。”佟国维若有所思,身上的怒意收敛了起来。他不是没有脑子的人,刚刚打了二儿子一顿,已经消了些气了,现在该想的是皇上为何突然是这个态度。罚跪,革职,这在从前是没有过的。
而且死的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不过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镶黄旗的旗人。虽说在旗,可家中连个官都没有,靠着那点旗人的俸禄活着。
莫非……皇上知道了?
想到这,佟国维猛然一惊,身上吓出了汗水。本以为女儿将所有的事都揽了过去,皇贵妃一死这件事就算是完了。可是,若皇上查到了什么东西,那这样的态度就不奇怪了。
从宫宴回来就打了隆科多一顿,固然可以说是因为没在皇上面前表现好。可若皇上查到了一丁半点,就会想到真正的原因。自己当初在宫中得知这件事做得太急,若是入宫前得知的,自然能清扫干净。可入宫后得知,时间太急了,并不能确定魏珠是不是已经查到了什么。
佟国维猛吸一口气,将妻子和儿子打发走后,开始想对策。
一天过去,阿哥所多了一个新人。
胤祚按照自己的上课时间来到阿哥所的时候,发现有了第三排的桌椅,第三排只坐了一个人。
坐在座位上的胤T,察觉到了胤祚的目光,抬起头来看到是才来阿哥所还没有坐下的胤祚,朝着胤祚露出一个笑,才接着低下头开始读书。
胤祚这才想起,这是昨天和四哥他们说过的,八弟今天要来。坐到自己的座位上,胤祚放下书,开始读书,等会康熙还要来检查呢。
到时间了,康熙前来检查。从大阿哥到七阿哥,一个一个都检查过了。今日本应当到此为止的,因为胤T第一天来,按照规矩是不检查的。
可胤T竟好似比一般人大胆些,见问完了胤v就完事的样子,直接问道:“汗阿玛,为什么不问儿子?”
胤T的这句话吸引了全场的目光,所有人都朝着他看过来。
而胤T似乎没有察觉到其他的,只是抬起头直直地盯着康熙,目光中带着疑问还有孺慕。
康熙一愣,没想到他会这样直接问自己,虽有些意外,但既然他问了就满足他吧。便在《三字经》里抽了两句话问了出来,胤T答对了后点了点头就当问过了。
问完了的康熙,转身就摆驾走了,他今天还有很多的政事要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