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称:红鹤秘案录
作者:佩灵
豆瓣VIP2024-07-05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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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千年悬案,峰回路转扑朔迷离;红鹤妙算,颠倒乾坤绝处逢生。
一件密室杀人案,妇人意外身亡,期间门窗封闭,并无被人破门而入的可能性。
一个伤心欲绝,人人夸赞的丈夫却偷偷在外疯狂豢养妻妾。
一个财力破败的府邸,在等着她财力雄厚的娘家的救赎。
同父异母的妹妹竟然是她公公的亲生女儿。
然而,这些都不是她被害的原因……
标签:悬疑小说 刑侦 生活悬疑 推理 古代 侦探 犯罪
第一卷 第一章 封乐县密室谋杀案
岭南道,封乐县。
暮色四合,封乐县县令乐文青坐在后府花园亭中饮茶,一叠糕点,一壶清茶,丫鬟将灯罩中的油灯点亮,在廊下亭下照出幽暗的光,湿润的季风带着荔枝发酵的香气抚过县令清瘦的脸颊,远处管家和家仆在走廊中忙来忙去地搬运物什。他已接到朝廷调令,不日将北上前往新会县任命,此刻家中正由大夫人白蕙兰主持着打点行李,今日是他留任封乐县县令的最后几日。他起了个大早,处理完手中仅存一点公务,又开衙解决了两位村民放牛过界吃了对方稻谷的纷争,与县丞商议了几项已在民间实施的政务。直到傍晚,眼下手中无事,乐文青便满心慈爱地看着爱女红鹤在花园中蹴鞠,他与夫人白慧兰成亲二十年,未曾有过生育,在机缘巧合下却得这一独女,今年已二九年华却仍舍不得她出嫁。
“阿耶!”乐红鹤身着一袭鲜红胡服搂着球走进亭中,她容貌俊秀,英气十足,走过来随手捞起茶桌上的花釉茶碗吨吨吨地将凉茶灌入喉中。
“哪家的姑娘举止怎可这样粗鲁。”乐文青嘴里责备,眼角却还是挂着笑意:“难怪一直没人来提亲,那好人家的公子都让你吓跑了。”
“阿耶此话不对。”乐红鹤重重地放下茶盏:“谁说女儿家就一定要娴静婉约?我偏偏觉得是你与阿娘塞给我的那些世家子弟个个脂粉气十足,手无缚鸡之力,承托得我粗鄙罢了。要我说,如果天下男儿都是这般,红鹤宁可一辈子不嫁,伴着阿耶和阿娘可好?”
“真是胡闹。”乐文青摇摇头,故作恼怒:“都是我与你阿娘太过宠爱于你,将你的性情惯成这样。”
“那可不?”乐红鹤机灵地行了一礼:“多谢阿耶和阿娘。”
正在此时,县丞巫柯远远地一路小跑而来,巫柯今年三十有余,除了是他的县丞外也兼任了县衙刑房胥吏。因此他尚未娶妻,是名身材精壮的男子,此刻巫柯的面色被游廊下的灯笼照得赤红:“启禀县令,刚不良人来报,西坊王府发生命案!”
乐文青挑眉,将茶盏重重地放回桌上:“可是丝绸商人王士曾的王家?”
“正是。”
“可知死者是谁?”
“是王家公子的夫人素仙。”
乐文青轻抚须髯,思忖道:“王家新妇自成婚后与王公子恩爱有加,这倒是坊间周知。”
“不良将已带人将案发现场围拢起来,还请大人尽快前往现场。”
“阿耶,我也要去。”乐红鹤匆匆忙忙地说。乐文青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红鹤从小就在他身边耳濡目染,随着年岁增长也作为刑房散手,逐步参与到一些案件中,早已能独当一面。
夜幕低垂,但夜幕有繁星点灯,乐文青与红鹤一行人一路策马抵达西坊王家府邸。王家自祖上三代起与波斯人经营丝绸生意,作为岭南道头号丝绸商居所自然气派不凡。进门先是步入宽阔前院,由家仆挑灯引路,蜿蜒曲折不知几道游廊后,方才抵达王府的藏书阁。
不良将麻山早已等候在阁楼前,见到县令前往,当即上前行礼。麻山身边还有一位瑟瑟发抖的白须老人,正是王家总管顾子羔。而李素仙的郎君王长飞一脸木然地歪倒在藏书阁外的廊下,被两名家仆搀扶着,一副灵魂游离的模样。
张素仙就死在书阁的后门,一袭青绿色绸缎长袍在地上披散开来,衣着完整,耳垂上缀了一粒成色上等的珍珠,脑后的发髻却已然散开,素仙的头顶隐约可见血迹模糊的伤口,和被鲜血染红的头发。身边还有一块被血染过的石块,略有一只陶缸大小,应是凶器。
“平常少夫人都由丫鬟将食盒送到藏书阁供她食用。今日傍晚,少夫人吩咐我们不用再送晚膳过去,她有几章的书籍需要细细考究。少夫人平日里就少言寡语,公子不在府上时,都在这藏书阁里打发时间。”顾总管音调颤栗着,看来着实吓得不轻。
“今日案发时,你家公子也不在家?”
“公子今日在前院接待几名波斯客商,还特地请来玉湖花坊的碧玉娘子献舞。”
红鹤挑眉,神色疑惑不解。虽说大户商人家里请名妓献舞也是很常见的事,但这王长飞在封乐县有爱妻如珠如宝的名声,殊不知原来再爱恋妻子的男人也会有约名妓赴宴的习惯。
大约看到红鹤的怪异的脸色,顾总管赶紧解释到:“我家公子与那碧玉姑娘平日里素不往来,只是那几位波斯来的客商想要一睹我大唐名伶的风采,这才托人将碧玉姑娘请上府来。”
“那发现尸体的是何人?”
“发现尸体的正是……”顾总管犹疑了片刻才斟酌着答道:“是我家公子和几名家仆一起见到少夫人倒在这台阶之下。”
红鹤瞥了一眼那气若游丝的王长飞,已被人搀扶到一张软塌上,正捂着喉咙一阵阵地作干呕。
“在这之前可有人目睹过这藏书阁还出入过何人?”
“婢女在家宴开始后给藏书阁送了一次蜡烛,就再无人见过少夫人。”
那婢女脸色发黑:“酉时刚到,奴家将蜡烛送去的藏书阁,当时少夫人还好好的,叮嘱我不要再来送饭扰她看书。谁知……谁知……”她一时之间竟然语塞说不出半个字来。
“王公子的家宴是从何时开始的?”
“是从申时开始,还未到戌时就结束了。”
这么说来素仙死的时候,王家的家宴已开始至少有一个时辰了。红鹤想到。
“这藏书阁的门是从里面反锁的,公子和家仆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将门撞开。这里本来是王府最僻静的地方,少夫人嫁进来之前,就连家仆也很少过来打扫。”
红鹤看到藏书阁地上的确散落着几块被撞裂的门闩。
“你家老爷可在?”乐文青突然问道。
“昨日老爷与夫人去了云门寺斋戒,原定三日后才返家中。老仆已差人快马送信去了。”
“名妓碧玉和波斯人现何在?”
“碧玉姑娘与波斯客人都已离开后,公子才和家仆在藏书阁找少夫人。公子听说夫人未曾用膳,还特意叫人打包了宴席上的菜肴一同带过来。那碧玉姑娘?想来是自行回到了玉湖花坊。波斯人已由老奴遣家仆送回了客栈。”
此话倒是不假,红鹤来时看到藏书阁的书案上放着红漆食盒。她走过去揭开盒子查看,一碟金乳酥,一碟火焰盏口,都是富裕人家宴会上的常见菜式。
她环顾四周,这只是一间布局简单而光线阴霾的书阁,入门便是几张丝绸软垫的坐塌,坐塌后是一张洁净的书案。而书案后方除了坐的软塌之外,还有两排到顶的架子,架子上有层层叠叠地摞起书卷。而房间的左边是一扇拴好的窗户,右边就是素仙倒下的后门,后院走出去有个小小的院子,院子四周以夯土筑墙围绕了起来,院中放着两把摇椅,同样都垫着丝绸软垫,摇椅旁边还有一张茶案和一副茶炉。
土墙后不远处是一座垂直的山崖。
“这墙后面,可还有别的路?”红鹤回头问管家。
“并无,这墙后是王府外的地界,除了杂草就是山崖。”
“我的仙儿啊!”红鹤听到屋内突然传来一声凄凉地嚎哭了一声。王长飞晕死了过去,被婢女掐着人中。
众人在一旁见了此番悲伤的情景,都颇为感慨。
待勘察完现场,县衙的陈仵作早已候在门外等着初步查验尸身后再运往义庄仔细查验。回程途中,已是子夜,路边除了偶遇的一两队骑马巡查的兵人,他们都举着火把。那光远远地望去,在漆黑的夜里,无比刺眼。
“来者何人?夜禁时间为何还在外闲逛?”马上的兵人厉声呵道。乐文青用手挡光,眯着眼答:“封乐县县令乐文清是也。”
“对不起乐大人。”那人慌忙道歉:“不知是大人在外办公,多有冒犯。”
“罢了,尔等也是职责所在。”乐文青挥挥手。
一旁的红鹤却突然问道:“你们今日都只巡查西坊?”
“回小姐,一到夜禁时间坊与坊之间的大门都会关闭,我们每晚只负责一坊的巡查。”
“那你可见那平湖花坊的牛舆经过?”
“小姐问的可是花魁碧玉的牛舆?在那日落时分坊门关闭之前,她就离开了。小人当时正在坊门前与守卫交接,碧玉姑娘的牛舆轮子卡在了路面的石缝里,我们前去出力将那轮子抬了起来。当时碧玉姑娘还下了牛舆与我们交谈,所以绝不会弄错。想来是酉时刚过,戌时的鼓才敲完不久。”
红鹤向兵人道完谢,乐文青问她:“鹤儿是否想探究那碧玉是否仍在王府?”
红鹤笑道:“看来那碧玉的确是已离开王府。”
“以往的案子,娘子遇害的多为夫君是凶手,夫君遇害的凶手多半也是娘子。”巫柯突然提出自己的观点:“而谁是第一位发现受害者的,也通常会是凶手。”
乐文青点头赞同:“只是那王长飞有不在场的证明,加之发现素仙尸身时,王长飞身边还有数名家仆共同随行。你我今晚都问询过这些家仆,王长飞确实是整晚都在前院宴客,中途从未离开过。”
“阿耶,若我娘娘在后花园刺绣,阿耶在宴客后去找她可会兴师动众地带上一大波人前去?”
“那自是不会。”乐文青答道。
三人均会心一笑,骑马缓行,回府后乐文青着人送来两斤鲜荔枝,众人剥食了后便各自散去休息。
第一卷 第二章
第二日,乐文青与夫人在早膳用过了一些汤饼和杂菜,乐红鹤才姗姗来迟,裹着幞头,一袭淡黄衣衫,灰蓝长裤,手持花鸟绢扇,脚蹬黑靴,是一副斯文书生的打扮。
“哪里来的一位俊俏郎君?”白蕙兰笑意盈盈地看着女儿:“你这可是打算出门?”
“正是。”红鹤答道:“今日我要出城去东山。”
“东山?可是素仙娘家所在?”乐文青正色道:“我昨日夜里翻阅了素仙的案卷,那张素仙是大画家张颜钟的大女儿,张颜钟六十有余,家中有一妻一妾。素仙是正妻所出,还有一小女名素嫱,与鹤儿你差不多大。但你是打算独自前往?”
“我已约了人一同前去。”红鹤整理着自己的上衣。不一会儿接到红鹤传信的县丞巫柯匆匆赶来,按大唐惯例县丞是随着县令一同迁移的,所以巫柯的手中也只剩这一件案子要去处理,他原本乃武士出身,乐文青在淮南道任县令时两人因缘相识,已经配合搭档了数年。
“近日城外多有游人匪类,你们此去路上请务必小心。”
“属下自当护小娘子的周全。”巫柯摸着腰间配剑应承道。
当日天晴晴朗,天空无云一片瓦蓝。红鹤与巫柯驾两匹快马一路飞,不消半日便已抵达张府。
张家并非什么富丽堂皇的府邸,而是一所山下小院,临湖而建四周绿荫环绕,颇为幽静。虽然张颜钟随手一幅画便价值千金,张家行事上在却并未铺张,院子里只有两名婢女一位做饭家妇而已。
张颜钟亲自出来迎接红鹤二人:“内人昨日夜里突然听闻小女噩耗,已晕死过去,今日一直卧榻在床,无法起身迎客,还两位公人请见谅。”
在经历丧女之痛后,张颜钟早已面无血色,身形佝偻,老态龙钟竟不像六十岁,更像一名八十有余的老人。
“还请张公节哀。”红鹤行礼道。
入座间,有一妇人领着婢女前来送茶。她身着一袭淡青色罗裙,额头饱满,脸颊柔美,双眼含春,体态丰腴却腰肢纤细,正是张颜钟的二夫人明秀茹。红鹤微微一愣,这明秀茹已嫁入张家十九年,育有一女今年十八,竟还能如此美丽动人。
“两位公人。”明秀茹矮身行礼:“获悉素仙噩耗,大姐与夫君均悲痛欲绝,我亦是心如刀割,可怜我们家小娘子风华正茂,嫁入王家也不过三年而已。”她低头用绢帕轻轻地拭泪。
“我与王公是多年好友,素仙与长飞也自小就定了亲。”张颜钟悲切地说:“他们是青梅竹马,长飞幼时常来我宅院随我习画,都是小女作陪。不知公人可已抓住了凶手?”
“还未抓住。我此番前来是想知道素仙嫁去王家之后,可曾向娘家抱怨过什么?”红鹤好奇地问。
“从无。素仙每月都会向我们寄一封家书,家书中所写长飞对素仙可谓是无微不至地关怀。他们成婚已三年,素仙还未生育。可长飞仍未提出纳妾,他说自己只心属一人,再纳妾也只是耽误了别家姑娘的后半生。”
“只是那王家老夫人……”明秀茹在此时打断了夫君的话语:“王老夫人对素仙不生育一事意见颇大,时常劝说王公子纳妾。”
“意见颇大?”
“是。”明秀茹点头:“我时常与城中妇人们饮茶聚会,据说王夫人有时将小户人家的小娘子带回王府,故意支开素仙,制造契机让那些小娘子与王长飞相处。这些女子当中王夫人颇为看中的是西坊绣娘的女儿岳娇。公人可去问问,前段时间听说岳娇要嫁给王长飞做妾,她那绣娘母亲将女儿的喜服都备好了,不知何故又没了下文。”
“这么说来,素仙一直无孕,王长飞又未能纳妾,王夫人会因此责难于素仙?”
“正是如此。”
难怪那张素仙会时常待在藏书阁里看书,也许那正是她能避开那王老夫人的途径。红鹤暗自忖量。
两人再在塌上坐了一会儿,问了些话,又饮了几杯苦茶便起身告辞。离去时,巫柯瞥见张院湖畔,一名泛舟的少女,姿态妙曼,容颜俏丽。他三十有余还未曾娶妻,自然看得目不转睛,挪不动脚。
“那是我家素嫱小姐。”引路的婢女低声说。
“走吧。”红鹤不耐烦地扯了扯巫柯的衣袖:“湖畔的美景看得再多,终究也不是属于你的。”
平湖花坊在白日里的人气稍显清淡,远远看上去也不过是一所富丽堂皇的府邸罢了。碧玉还在卧榻上熟睡,婢女通报几次后才心慵意懒地起床洗漱,又拖拖拉拉了半个时辰终于坐到了红鹤面前。
碧玉她慵懒地靠在塌上:“昨日里我去王家献舞,那王家公子要我入席作陪,可那两名波斯人不胜酒力,酉时就已喝醉。他们喝醉了自然就被王家公子送回客栈歇息,而我就自行回了平湖花坊。至于公人所问嘛,王公子昨晚并没未中途离席,看得出他对那波斯人异常重视,吃一顿饭连小解都没去过。”她用绢帕捂住嘴吃吃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