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息照付,最多两年,我们大队一定能把欠的钱还上!”
因为林父的死闹到了乡里,乡长也过来说跟社用社的主任说过,请他们通融,他也知道事情的确和林秀婉说的一样,林父都死了,再催也没有任何意义,还不如等他们慢慢还。
只是前来说事的是林秀婉这么一个秀气的女孩子,倒让信用社主任些意外,他说了几句场面话后,这事便算是暂时定了下来。
走出信用社的大门时,林秀婉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而这一次的事情却给林自强某些启发,原本信用社的钱到期后也是可以赖一赖的。
可惜的是现在出了这种事,林家大队不太可能再从信用社贷到钱。
林父的丧事办得很隆重,出殡那天基本上全大队的人都来送行。
丧事办完之后,林家开了个家庭会议,这几年林家已经分了家,三个儿子都另起了房子,林父还在的话,他和林母住在老宅这边是很稳妥的法子,只是他现在人不在了,老宅这边就只有林母一人。
依三兄弟的意思是林母以后就跟他们一起过,这个提议却被林母拒绝了:“你们成了家,有了自己的家庭,我现在只有五十多点,照顾自己没有问题,等我老得走不动了,再跟你们过吧!”
林家所有人都劝她,却无论如何也劝不动,这事就算是勉强定了下来。
林秀婉的心里难过,轻声说:“当初如果不是我提议养鸡,爸也不会出事。”
她这句话一说出口,屋子里便静了下来。
这事从她知道林父死的时候就一直困扰着她,她想来想去,难免就钻了牛角尖。
林自强把手里的烟狠狠地吸了一口,然后再扔到地上重重地踩了两脚:“这件事情无论如何也怪不到你头上!”
“你当初有那样的提议是为了家里好,也是为了大队好,没有人知道后续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都不会怪你。”
林自新和林自立也说不关他的事,如果硬要怪的话,那也只能怪村里的那些白眼狼,分钱的时候眉开眼笑,一出事就互相指责。
林母叹了口气说:“趋利避害是人性,这事也不能全怪在他们的头上,要怪只能怪你爸太负责。”
她说完又看向林自强:“其实我不太想你做什么大队书记,村里的这些小官真的是没有什么好当的,费神费力不说,还可能出力不讨好。”
“但是你现在既然成了我们大队的大队书记,那么就要吸取你爸和上一任书记的教训,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想想,不要脑门子一热就拍板做下某些决决,也不要遇到事就跟个怂包一样往别人身上推!”
林自强忙说:“妈,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这两年鸡场和孵房的事情林自强都有接手,整个流程他心里有数,只是现在要怎么把鸡场尽快走上正路,他的心里又有些忐忑。
鸡场里的鸡这几天又死了不少,虽然有一批喂了药有见疗效,但是按现在这样的情况发展下去,鸡场里的鸡最多也就活下十分之一。
这几天还有村民建议把死鸡卖到城里去,说只要给人一点好处,死鸡算便宜一点也还能为林家大队减少一点损失。
林自强直接就否定了这个提议,他觉得不能为了减少自己的损失就做出这种丧良心的事。
这次家庭会议结束之后,林自强就组织村民把染病没有死却治不好的鸡全杀了,然后把死鸡全拉到后山的大坑里一把火烧了。
成千上万只死鸡堆在那里,散发着巨大的味道,林自强往死鸡的身上浇了油,很快就把火点着,这火一烧起来,整个林家大队都弥漫着一股烧焦的肉香。
活着的鸡则单独圈出来,做隔离观察,此时鸡瘟已经过去,活下来的这些鸡都算是挺过了这一场鸡瘟。
做完这件事情之后,林自强就听从畜牧站的兽医指导,对整个大队进行了消毒工作,消毒的重点当然是在鸡场,怕有病毒残留,连着消了好几场毒。
消完毒之后,就要开始孵新的鸡崽,只是他们现在村里的种鸡经历了这个浩劫之后所剩无几,活下来的鸡下蛋量也锐减。
因为这件事情,想要自己孵鸡崽也不太现实,只能从大队的帐上支出一笔钱去别的孵房里先买一批鸡养着。
小鸡买来的时候,林自强亲自带人用针头往小鸡的鼻子里点疫苗,一只都不放过!
林秀婉见林家大队的事情在林自强的带领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她知道她也该回迈华了。
她走之前和林自强有过一场对话,她说:“二哥,这一次鸡场鸡瘟暴发,我相信也让你意识到了很多事情,养鸡没有那么容易,大队抗风险的能力也很低。”
“所以在这个大前提下,我们还得做其他的准备,不能把所有的一切都放在养鸡这件事上。”
林自强赞成她的这个观点,只是养鸡是靠不住的,整个村子承担风险的能力太差,不能再出一点事。
第41章 自谋发展
林自强做了大队书记之后,和之前帮着林父忙前忙后的感觉又不一样,他觉得身上的责任更重了。
他轻声说:“可是我们大队地理位置偏僻,除了养这些东西外,我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这事林秀婉当然知道,她指着前面一片广阔的山林说:“我们大队靠山吃山,这么一大片的山放在那里,不能浪费。”
“我之前看报纸,说外国人都喜欢喝牛奶,那玩意营养好,刚出生的小孩子要是没有母乳就可以喝那个。”
“鸡场里不是有很多鸡粪吗?平时洒在田里做基肥也用不完,我们完全可以用鸡粪洒在山上当养料,种上一大片的草,专门用来养奶牛。”
林自强听到这事倒觉得新鲜,却又觉得他从来没有养过奶牛,并不懂这些事情,且卖牛奶也是一个技术活,这事比养鸡还要复杂。
但是他知道林秀婉跟他说这个,那就表示养奶牛也能创收,能赚钱。
他便说:“我明天就去畜牧局找老师傅好好请教一下怎么养奶牛,再找些书来看看。”
林秀婉朝他笑了笑:“二哥,你看那片连绵起伏的青山都是我们大队的,这些山虽然种不出什么庄稼来,但是只要利用得好了,那就都是财富。”
林家大队虽然在山林里,但是整个大队却占地面积很广,把那些山林全部加起来,得有好几千亩。
林自强轻轻吐出一口气:“只是看我们有没有能力把这些全部利用起来,创造财富。”
林秀婉点头:“现在国家大力发展经济,我们大队一定要把握这个机会,摘掉贫困的帽子,那条修到一半的路,是绝对不能放弃的,只有路修好了,才能把东西从山里运出去。”
林自强咬了咬牙说:“爸之前也说过,想要富,先修路,所以他当时才会去找信用社贷款,想把路修好。”
“现在路修到一半,今年肯定没有钱再修,等冬天农闲下来的时候,我打算带着村民们过来修,大不了修路用的石头我们从山上采。”
林家大队还有一座石山,石山里的石头质地不算好,只是普通的石灰岩,但是用来铺路面垫路基却也是合格的。
林秀婉听林自强这么说,就知道他心里对这些事情都有全盘的考量,便说:“二哥,我不生你的气了。”
她是个记仇的,上次林自强把她撞进水塘里还有曾志宏的事,她没有人迁怒就全怪在林自强的身上,这几年她找到机会就捉弄林自强,林自强都没跟她记较。
她现在想起之前的事情,就觉得自己的确是太任性了,为了那么一点小事就跟林自强置了那么久的气,实在是太不应该了,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
林自强咧嘴一笑:“我就没把那些事放在心上!”
她是林父林母的心头肉,也是他们家最有出息的人,还是他的亲妹妹,他这个做哥哥的,又哪里会跟她计较?
林秀婉朝他笑了起来,整个人都松轻了不少。
处理完林父的丧事,她就要回迈华继续上班了,只是她走的时候,想到以前离家时,父母都在家里等她回来,以后她再没有父亲可以喊了,眼泪不受控制的就又往下滚,却又怕林母看到了伤心,便头也不回的跳上了班车。
她回到迈华后先去车间主任那里消了假,整个人的情绪却始终有些低落,不再像以前那样爱笑。
秦澜光有心想要安慰她,却又觉得她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实在是没法安慰,那样的伤痛只有时间能缓慢治愈。
周末的时候一起分配过的几个学生提议去附近转转,林秀婉拒绝了,她请了十天的假,自己觉得落下了别人一大截,需要赶上大家的进度,增强实践技能。
她不去,那几个校友也就有些没精打彩,毕竟他们这一次主要就是为了把她约出来。
最终的结果是另个三个校友带着厂区里新认识的两个女孩子出去玩,秦澜光和林秀婉留在厂区加班。
虽然是周末,但是这些机器都不能停,所以里面还有不少上班的工人。
林秀婉拿着纸笔写写画画时,秦澜光走过来递给她一个笔记本:“这是我最近总结的东西,你看看对你会不会有帮助。”
林秀婉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你没跟他们一起出去玩?”
秦澜光耸了耸肩:“我师父中午让我帮他记录那台料机的数据,出不去。”
林秀婉知道那台料机很重要,是为从国外进口的那三条生产线服务的,所以那台料机的数据也显得格外重要。
林秀婉接过他的笔记本,她翻了一下后发现还是秦澜光一如既往的风格,一目了然,再复杂的东西由他整理出来就变得深入浅出。
她知道这本笔记本是他这一段时间的心血,而从本质来讲,现在的他们是存在着竞争关系。
她轻咬了一下唇,眸光微微变了变:“你把这个给我看,就不怕我超过你?抢走原本应该属于你的东西?”
秦澜光笑了起来:“这个还真不怕,毕竟在学校那么多年,也没见你抢走我的第一名。”
林秀婉觉得他说这话的时候真的是太欠抽了,这货还真不是一般的自大和自信。
她原本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听他这么说之后她就觉得理直气壮:“你等着哈!我总有一天会抢了你的第一!”
秦澜光的眼睛笑得弯了起来:“好,我等着。”
林秀婉觉得他这样笑起来的样子少了一分平时在人前的淡漠疏离,添了几分温暖,让他整个人显得没有那么成熟,却又显得可爱了不少。
她也笑了笑,大大方方地说:“我回家那天谢谢你为我准备的东西。”
秦澜光敛了笑意,小心翼翼地问:“家里都还好吗?”
林秀婉轻轻叹了一口气:“还算好,只是我爸终究是没有了,心里很难过。”
秦澜光知道真正的伤心是无法言说的,她现在能说出来了,那就是缓过劲来了。
第42章 心中的伤
秦澜光轻声问:“能给我说说叔叔的事情吗?”
林秀婉最近一直都有些压抑,那事还真的没法跟人说,总不能因为自己伤心难过,就要拉着别人也跟着伤心难过吧?
这会秦澜光问起,她就不自觉地说:“我爸是一个性格很温和的人,平时见人都笑眯眯的,我长这么大,他从来没有打过我。”
“我小时候淘气带着我的几个哥哥打了别人家的孩子,对方找上门来的时候我就把我二哥推出去,说是他干的。”
“我爸明知道那事是我干的,却也舍不得骂我,我妈看不过眼训我的时候,他就会说‘别训婉婉,她是女孩子,会害怕的’。”
“其实我的胆子比我的三个哥哥都要大,被他们宠着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害怕。”
“我们那个村子里穷,就算我爸是大队长,家里也没有什么闲钱,但是他每次进城都会给我买一些糖回来,为这事,他没少被我妈念叨。”
“有一年我看书上说蜂窝里蜂蜜,我就带了床棉被带着几个小伙伴去掏蜂窝,那时候年纪小,分不清马蜂和蜜蜂,结果掏了个马蜂窝,那些马蜂太凶了,我吓得厉害不小心从山坡上滚了下来,把头给摔破了。”
“我爸看到我浑身是血,吓得他一把将我抱起,飞快地就朝县卫生院冲过去,那一次我缝了八针,伤好后一斤没瘦,我爸却瘦了五斤。”
“我妈说我受伤后我爸担心的整夜睡不着,一晚上跑过来看我好几回,开始的时候生怕我压到伤口,后面又担心伤口长新肉会痒,怕我用手挠留疤。”
“这一次他出事其实跟我也有关系,我若不提议让他带着村民们养鸡,也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她说到这里终究是没忍住,眼泪哗哗的滚了出来。
秦澜光拿出一块手帕递给她:“这事都过去了,你放下吧,我相信就算是叔叔知道养鸡会让他有这个结果,让他再选一次,他还是会那么做。”
“因为他是既然是一个疼爱女儿的父亲,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他处于那个位置,就会想尽办法带着你们大队奔小康。”
林秀婉心里的这个想法跟林家的众人说过,他们也说不关她的事,却不能让她释然,可是秦澜光的话却让她的心里略轻松了些。
她抹了抹眼泪,觉得心里舒服了一些,便问他:“你真的这么觉得吗?”
秦澜光点头:“其实你这事我也算是感同身受。”
林秀婉朝他看了过来,他轻声说:“我爸在我十岁那年就走了,我家里之前小有产业,然后被打成走资派,被造反派带着人抄家的时候我爸为了保护我,惹怒了对方……”
他说到这里没有再说下去,轻轻叹了一口气:“我爸去世后,我就跟我妈一起住进了牛棚,隔三差五被批斗,很难得有一天安生日子。”
“虽然现在一切都变好了,但是我爸却再也回不来,我有时候想起这件事情也会恨我自己,小时候的我怎么会那么没用。”
林秀婉是真不知道他居然还有这样一段过往,她的心里立即就生出了同病相怜的感觉,她想起之前对他的某些误解,心里便有些过意不去。
她轻拉起他的手说:“都过去了,别想了!”
秦澜光朝她笑了笑:“这话也是我想对你说的。”
她微微一愣,对上他那张带笑的脸,她也跟着笑了起来,这一笑,两人都觉得似乎亲近了不少。
在林秀婉在迈华努力工作的时候,刘胜男却陷入了极为尴尬的境地。
她那夜扒上火车逃票到达深城后,她看着完全陌生的城市整个人都有些发蒙。
这里和她熟悉的城市完全不一样,这里透着一种她说不上来的朝气,整个城市的气息似乎都写着积极上进。
她看到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行色匆匆,似乎都很忙。
这里的一切都让她觉得很新鲜,但是她知道她得先找份工作,想办法活下来,然后她的面前就出现了好几个难题。
她虽然有一封介绍信不至于被遣送回去,去找工作的时候发现自己一没学历二没经历,英文不会粤语听不懂,整个人就像个废物。
她好不容易翻过梅岭的山口进了关内,找了一家服装厂没日没夜的干了一个月等着拿工资时,却被服装厂的厂长开除。
她气得不行,找服装厂的领导理论却被保安给轰了出来。
最后还是守门的大爷告诉她,这家厂子的老板喜欢用她这种没有边防证的黑户,因为可以随便不给工资,像她这种根本就不敢去劳动局告,因为一告就意味着要拿出边防证,没有证就会被送出关内。
她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