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快,但也需要她等,她不能像闫闯一样,了却心事就洒脱放下一切,他不允许。
阮舒怡哭了很久很久,陈凛就一直拍着她的背,等她快要平静下来时,他开了口。
“你说我不会想要成为那些白血病家属中的任何一个,你说得对……”
他微微低着头,声音就响在她耳畔,“我确实不想。”
阮舒怡的手指一下子攥紧。
“我想你是健康的,阮阮。”
她忍不住又抽噎了下。
“我不知道你今天那番话,是不是想要吓退我,”他沉了口气,“又或者你是在害怕,怕我承受不了那些压力?”
“为什么你到了这个时候,还要想我受不了怎么办……我不希望你这样,我希望你多想想你自己,你才是那个最需要关心的病人,”他语气低沉而柔软,“至于我,我承认我今天确实不够镇定,但今天这样也好,我见过了,我的想法并没有改变,阮阮,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
阮舒怡咬着唇,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
她艰难开口,声音仍带着哭腔,“我会变丑的……我在掉头发,皮肤也不好了……以后我可能就不好看了……”
陈凛低头,在她额角亲了亲,“别想还没发生的事儿,真到了那时候,我给你买假发,我学着给你化妆。”
阮舒怡想笑,可是泪水又流下来。
“我还会成天呕吐,水肿……躺在床上起不来,翻身都要人帮忙……你会嫌弃的。”
陈凛拧眉,“你诅咒自己上瘾了?”
阮舒怡:“我说的都是很可能会发生的。”
陈凛默了几秒,他只觉得揪心。
阮舒怡长得漂亮,以前自信又自恋,可现在,因为生了病,她会这样自卑,小心地试探,怕自己成为别人的拖累,被人嫌弃。
他低下头,手捧着她的脸,和她对视,说:“有件事,我早就想说了……”
他说到这里就停下来。
阮舒怡问:“什么?”
他横了横心,豁出去了,“你不是看过那些短信了吗?”
阮舒怡愣住了。
不过很快她就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短信。
陈凛脸色有些紧绷,他也并不想提那些让他面上无光的短信,可现在,他确实很想问她,“几年前你当我是为了钱,前段日子你觉得我只是想睡你……这些都算了,怎么你看过那些短信,到现在还觉得我对你的感情那么浅薄?”
“如果我会因为你生病就放弃,因为你设想的这些情况就坚持不下去,你觉得……我会发那样的短信吗?”
“我不要面子的吗?”
阮舒怡看着他,没有说话,泪珠还缀在睫毛上。
他这样死要面子的人,居然主动提起那些短信来了。
“我知道你生病了,会很不安,会胡思乱想很多……或许是我做得不够好,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但是阮阮,”他手指摩挲着她的脸,柔声道:“我的心意,从四年前到现在,没有改变过。”
“四年前我求过你,你没有回应我,现在我再求你一次,求你不要放弃希望,求你相信我,相信一切都会变好,也求求你……别再想着一个人承担一切,就让我陪在你身边,好吗?”
第316章 我今晚,可以住这里吗?
房间很安静,男人低沉的嗓音就响在耳边,有点哑,带着一种仿佛磨砂的质感,但话语却动人。
面对这样的告白,哪里有人能做到毫不动容。
阮舒怡唇瓣紧抿,片刻,她扑进陈凛怀里,泪水蹭在他白衬衣上,她呜咽道:“傻子……你真是个傻子……”
聪明人哪会选这样辛苦的路。
陈凛搂紧她,眼睫低垂下去,唇角浮起一抹自嘲的笑,“别光骂人啊……我都求你了,给句话吧。”
阮舒怡又哭了一小会儿,靠着男人的胸膛,感受到他身体的热度,她闭上眼,努力平复呼吸,才沙哑开口:“陈凛……你能等吗?”
他身子动了下,拉开一点距离,低头睨着她。
阮舒怡也抬眼看他,“我……我想等我有了配型成功的骨髓。”
有了骨髓并不代表手术一定会成功,但没有骨髓就绝对没有活下去的希望。
她想,至少要等看到一点希望吧,总不能明知自己走向一条死路,还拖着他一起。
陈凛沉默几秒,抬起手揩她眼角,眼神温柔,带着爱怜,话却直白:“我不想等。”
阮舒怡心口一紧。
“不过,”他又开口,“为了你,我愿意等。”
他知道她的思想负担很重,今天也确实是受了很大的刺激才会同他说那些话,一直以来,他就没打算逼她接受他,对他来说,她活下去这件事,比其他任何事都重要,有不可超越的优先权。
如果等能让她安心一些,那就等吧。
比起她能活下去,能不能立刻在一起这件事甚至都显得不那么要紧了,他也不想追求什么最后的回忆,还不到放弃的时候,他要有她的未来。
他心底很清楚,他不会被动等待,他不可能像她一样光指望着那个北城白血病救助基金会。
他一定要更努力,想更多办法,尽快找到骨髓。
阮舒怡抬起手,抓住了他正抚摸她面颊那只手,仰起脸看着他。
陈凛凑过来,亲吻她的脸,她猛然间想起什么,一把推开他。
陈凛蹙眉。
阮舒怡摸了摸脸,“我妆是不是又花了?”
陈凛:“……”
她赶紧从床上下去了,“我去洗脸,上次我哭你就给我擦得一团糟,还哄我说好了……”
见她步履匆匆出去,很快洗手间那边传来水声,他怔了片刻,就笑了。
还有心情操心妆容,看来是精神些了。
这一晚,阮舒怡是在陈凛这边吃的晚饭。
饭后病友群的人在群里讨论闫闯的事,都很遗憾骨髓来得太迟,又商量起去参加葬礼的事,有的人表示不想去了,并非不愿意参加,而是觉得参加病友的葬礼对自己的心理影响太大。
阮舒怡看了一阵群消息,想起什么,打了个电话给刘姐。
她问刘姐今晚能不能留宿,帮她照顾阮皓言。
电话那头刘姐很利索地答应了。
她又和阮皓言说了几句,叮嘱阮皓言要乖,挂断电话之后,又看一眼群里的聊天消息,就愣住了。
陈凛从餐厅过来,看到她坐在沙发上,眉心紧锁盯着手机,便问她怎么了。
阮舒怡抬头看他一眼,“傅大哥回来了。”
陈凛记得这个人,“傅时琛?就那个傅睿的哥哥是吧。”
“对,就是他介绍我认识贺坤,然后我才被引荐到星辉的,”阮舒怡说:“他好像也要参加闫闯的葬礼……他要回来,都没和我说过。”
阮舒怡翻了翻和傅时琛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她被网暴之后那会儿,傅时琛那几天频繁和她聊天,问她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傅大哥以前帮过我很多,要不是他,我可能还在被高利贷的催收追债呢,他回来我应该和他见个面,请他吃个饭什么的。”她嘀咕。
陈凛说:“我们可以一起请他吃饭,感谢他对你的照顾。”
阮舒怡瞥他一眼,“你都不认识他。”
“见面不就认识了。”
陈凛对自己的社交能力很有自信,他说:“再说,我也该感谢他帮你打发了催债的,而且如果不是他,你也去不了星辉,我可能都看不到你的视频,也不会回国来找你。”
他想,如果没有那条视频,或许他现在还在美国,就连她生病了他都不知道。
缺席了她之前家道中落,还怀孕生下阮皓言的那段日子,已经足够他懊悔了,要是因为不知情而让她现在还一个人对抗病魔,那他更没法原谅自己,从这个角度来讲,傅时琛算是帮了他。
阮舒怡一愣,“你……是因为看到我的视频回国的?”
陈凛:“嗯。”
他答得非常果断,好像这并不是什么很艰难的决定。
阮舒怡默了默,她虽然自恋,但也从来没想过,一个男人会为了她,搁置自己已经打拼出来的事业,千里迢迢地换到另外一个地方发展。
阮舒怡没想过介绍他和傅时琛认识,主要是,不知道要怎么介绍。
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现在暧昧却不明朗,但陈凛好像并没当回事。
他从以前就是这样,身上有股子混不吝的气息,再大的事情好像也没放在眼中,以至于她其实很难想象,他会冒雨在楼下等她到深夜,他洒脱得看起来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但偏偏,他确实为她这样做了,这种意料之外的深情,让她很难不触动。
陈凛问她:“那就这么定了?我们一起请傅时琛吃饭。”
阮舒怡没想好,含混道:“到时候再说吧。”
陈凛还想说什么,阮舒怡迅速转移话题:“那个……我今晚,可以住这里吗?”
陈凛微怔,盯着她。
阮舒怡的脸就有些热了,“你别误会,我……我眼睛肿得很厉害,而且我今天好累,不是很想回去带孩子,我让刘姐帮忙照看乐乐了。”
陈凛说:“我没误会。”
闫闯刚刚离世,他也没禽兽到那种地步,他猜想阮舒怡是还没能完全从闫闯带来的情绪冲击里抽身,需要空间喘息,他说:“你住这里不用征求我意见,这里也是你的家。”
阮舒怡愣了下,他倾身过来,亲了亲她已经卸掉妆,素净的脸,说:“除了你,这里不会有其他女主人。”
第317章 陈凛在吻她。
洗漱过后,阮舒怡躺在二楼次卧的床上,陈凛就进来了。
他手里拿着冰袋,同她解释:“你得敷一下眼睛。”
阮舒怡也没拒绝。
现在他们之间的关系,其实挺微妙的,她觉得自己就像个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的渣女,她不想拉一个真心爱她的人下水,却又舍不得放手,最后只能想到这么个折中的法子,要他等。
而陈凛,他嘴里答应了等,却动不动亲她抱她,动作那么自然,似乎根本没将她说要再等等的事情记心里……
但她都不想计较了,仰躺在床上,任他用冰袋为她敷眼睛,她闭着眼,心想,如果最后的结果不好,这也算是她努力留下来的一点点温存回忆吧。
房间很安静,静到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她嗅到浅淡的沐浴露香气,他大概也刚刚洗过澡。
她的思维很散漫地想着这些不着边的,很琐碎的事儿,忽然,唇上一热。
陈凛在吻她。
这个吻很轻柔,没有任何攻击性,反而带着安抚的意味。
一吻毕,他将手中的冰袋拿开来,看着她睁开眼,又忍不住低头,爱怜地亲了亲她眼角。
阮舒怡闭眼又睁开,忽然说:“我要给你看一些东西。”
陈凛随手将冰袋放在床头柜,“什么?”
他再回头,一下子愣住。
阮舒怡身上穿着他给她买的睡裙,此时,她正将自己裙摆拉起。
露出白皙笔直的一双长腿。
他克制着移开视线,“我难得正人君子一回,你非要勾我是吧。”
阮舒怡说:“你再看看。”
陈凛:“……”
他的视线从她脸上,重新移向她的腿。
阮舒怡指着大腿上一块泛红的地方,“这是湿疹。”
陈凛没明白。
“我现在免疫力很低,除了经常有一些炎症,还有这种乱七八糟的皮肤病,时不时发作,还有……”
她迟疑了下,将裙摆继续往上拉。
陈凛喉结滚了下。
阮舒怡指着自己腰间一处疤痕,“这里做过清创,这个疤痕去不掉了,而且我以后有可能还要做清创,在其他地方也留下疤痕。”
这段时间陈凛了解了不少关于白血病的知识,一想到她还一个人去做过清创手术,他心底被勾起的燥意荡然无存,只余下心疼,他说:“我不都说过了吗,我不会因为这些嫌弃你。”
阮舒怡默默地将裙摆拉下去,隔了几秒才低声道:“可是我……怕你哪天看到了,会很意外,觉得我的身体恶心……我、我受不了,还是提前告诉你比较好。”
其实最接受不了的人,是她自己,她从小就是美人,现在还不到三十,在最好的年龄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皮肤变得粗糙,身上留下疤痕……
陈凛非常清楚她的性子,他搂住她,低声道:“我没觉得恶心,你也不要觉得恶心,等你的病治好了,这些都能慢慢恢复,疤痕我们也可以再一起想办法。”
阮舒怡看他一眼,翻身拱进他怀里,蹭了蹭,“你真的觉得我的病会治好?”
“嗯,肯定会。”
男人说话时,胸腔有微幅的震动,她细细地感受着,凄凄惶惶的心好像也缓缓沉淀下来。
这一晚,两个人是一起在次卧睡的。
陈凛之前设想,几年没有同床共枕,但凡他有机会能和她睡一张床,一定要让她求饶。
但事实是,他规矩到离谱,摸都没乱摸,只是抱着她。
早晨他睁眼,阮舒怡还在睡。
她躺在他怀里,呼吸匀长,他舍不得叫醒她,就低着头,静静地用视线描画她的睡颜。
这一瞬,他觉得心底的空洞好像被填满了,仿佛又回到几年前,她还是那个没心没肺的小瞌睡虫。
只是好景不长,阮舒怡的手机在床头柜上响起来。
她自然被惊醒了。
陈凛起身去拿她的手机,蹙眉看了一眼,先按了静音。
阮舒怡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谁啊……”
他读出来电显示:“宋会长。”
阮舒怡一下子清醒了,坐起身,“给我,这个我要接。”
陈凛将手机递给她。
宋会长他也不陌生,最近他频繁和北城白血病救助基金会联系,宋会长正是他在接洽的人之一。
他从床上下去,出门去了洗手间。
等再回来时,阮舒怡精神了不少,已经起床了,和他说:“宋会长刚刚告诉我一个好消息。”
“什么?”
他一边将上身的家居服脱下来,一边问。
阮舒怡脸一热,“你脱衣服干什么!”
他指了指自己拿进来的一件衬衣,说:“换衣服。”
阮舒怡视线躲闪了下,又忍不住看一眼,再移开。
“想看就光明正大看,现在又不收你钱,”陈凛一边说,一边换衣服,“你还没说是什么好消息呢。”
阮舒怡脸有些红,但还是说起正事,“说是国内有个血癌专家峰会上,几个顶级的专家提出要打通各个城市的骨髓信息库,这样就可以帮更多人找到匹配的骨髓,有几个重点城市已经确定是第一批要做这项工作的了,北城也包括在里面……”
她实在忍不住激动,“这对所有白血病人都是个好消息,我等到骨髓的概率也会增加,还有病友群的那些人,他们知道一定都会很高兴的。”
陈凛穿上了衬衣,还没系扣子,衣襟半敞,手在系袖扣,闻言看向她,“你看,别放弃,总能等到好消息的,我没哄你吧?”
他本来没想让她这么早知道这个消息,只是昨天她太消沉了,他就想有点什么让她提振一下精神。
他昨天给宋会长发过消息,没想到电话这么快就来了。
这个消息和他还有他的朋友去抽血配型完全不同,几个人的数据太有限了,一旦信息库打通,那是成百上千的骨髓信息,他在心底也寄望于这项工作能让她找到匹配的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