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脑子转得慢,半分多钟过去,忽然睁大眼,一下子坐起身来。
细碎的声响吵醒了梁锦墨。
他后半夜在木椅上坐着,单手撑着额头,勉强睡了一阵,并不踏实,此时看到许栀醒来,他立刻坐直身子,问她:“还头疼吗?”
许栀扶着前额,她起得太猛,有些眩晕感。
梁锦墨立刻起身过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他嗓音有些紧绷,许栀抬头,同他对视,“我……我没事,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刚刚看到他在木椅上睡觉,那姿势其实挺别扭的,怕是睡不好。
“怕你再发烧。”他简单解释完,拿起额温枪给她测体温。
体温正常,他心口略松,直起身,“我让酒店送早餐过来,你想吃什么?”
“随便吧。”
许栀缓过头晕的劲儿,心底的感觉就很微妙。
她不知道他半夜去买体温计,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他这样守了她多久……但在她的记忆里,这是头一回,有人在她生病的时候这样寸步不离地照顾她。
许何平就不用说了,赵念巧虽然会关心她,但更多时候嫌她麻烦,不会一直陪在她身边,而梁牧之这少爷根本不会照顾人,只会来看看她。
洗漱过后,许栀坐在餐桌边,脑子缓慢转动起来,开始考虑一些现实问题。
梁锦墨在她对面吃饭,今天早餐是三明治和牛奶,她怀疑他学过餐桌礼仪,就连拿三明治的动作都很优雅,慢条斯理,像个绝对的绅士。
不过,她忽然想起,他吻她的时候,可一点都不绅士……
梁锦墨忽然抬眼,四目相对,他说:“再看要收费了。”
许栀脸一热,慌忙低头吃东西。
过一阵,她想起一件事,“对了……我昨晚又得罪了梁牧之,他好像有点误会……”
她不知道要怎么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总认为我和他之间的矛盾是你造成的,觉得我受到你的影响,我解释他也不听。”
梁锦墨淡淡地“嗯”了一声。
许栀:“……你不担心吗?”
梁锦墨:“担心什么?”
“他说……”许栀回忆着梁牧之的话,“让你别高兴太早,他要找你算账。”
她说到这里就有点崩溃,“他这人完全不讲道理,我不知道还要怎么和他解释,我怕……万一连累到你……”
昨晚脑子乱哄哄,大半时间都在想自己,今天才想起和他提这事儿,她有些惭愧。
梁锦墨这一路走来有多不容易,她是最清楚的,现在他在梁氏发展得还不错,要是梁牧之非要去搅合,那就麻烦了。
梁锦墨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睇向她,“你抵抗力太弱,感冒还没好,现在最首要的任务是养好身体,尽快恢复。”
许栀觉得这话题有点跳跃,“我在和你说梁牧之的事呢。”
“我知道,所以我让你养好身体,”他深深看她一眼,“如果梁牧之真的打算找我麻烦,那你照顾好自己,这就算是给我帮忙了。”
许栀愣了愣,从这弯弯绕绕中理清他的意思。
所以他是在说,她的身体状况不好会分散他的精力吗?
客厅里,梁锦墨的手机忽然响起。
他起身出去接电话,许栀隐约听到几句。
“没有,我今天有事……我会在电脑上远程协助,今天就能做完,报告我下午交给你……行,我知道了,你让你秘书发给我吧。”
等他回来,许栀问:“公司有事吗?”
今天还是工作日,她猜测他大概要去上班。
“不是什么大事,”他顿了顿,“我爸今天不去公司,所以他一些工作需要我和他秘书代劳,我告诉他我可以远程协助处理。”
许栀微怔,梁正国也是梁锦墨的父亲,她都快将这事儿给忘了。
“梁叔叔今天有事?”
“嗯,爷爷病了,昨晚就送去急诊抢救,听说是中风。”
许栀呆住了,嗓音无意识拔高:“梁爷爷中风了?!”
梁锦墨:“嗯。”
他非常平静,反倒是许栀,眼底的担心不加掩饰,“现在怎么样了?”
他说:“我没问。”
他和梁家其他人关系都不怎么样,包括老爷子,现在听到这消息也没有什么感觉。
许栀不一样,她小时候就天天看着梁爷爷和自己亲爷爷一起下棋,梁爷爷比她亲爷爷更疼她,在爷爷过世之后,他是她关系最亲厚的老人了。
虽然上次他那番话让她心里不大舒服,但真听到他出事,她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担心。
早饭结束,两人收拾完东西,许栀一直心神不宁。
她和着水吞下梁锦墨昨晚顺道买来的感冒药,然后就在客厅来回踱步。
见梁锦墨要进书房工作,她实在忍不住,凑了过去。
“那个……”她斟酌了下措辞,才开口:“梁爷爷毕竟是你亲爷爷,虽然他平时对你不能算很好,但是好像也没很差,是吧?”
梁锦墨不语,他靠着书房门框,静静睨着她。
“他年龄大了,以前就有高血压,像是中风这种事,很危险的……”许栀心虚,声音小了点,“你多少也关心一下吧?”
梁锦墨还是不说话。
她低下头,抠手指,“我爷爷过世了,不然……我爷爷一定会去看他的,他们感情很好……”
梁锦墨听到这里,有些好笑地问:“我是你爷爷?”
许栀看出他并不买账,沮丧道:“好吧,是我想知道梁爷爷怎么样了,你能打个电话问问吗?”
梁锦墨很直白:“我不想问。”
许栀就颓了,她现在就连手机都没有,想要知道梁老爷子的情况除非回家,但她还没做好回家的准备。
梁锦墨不动声色打量着她,半晌开口:“不过这电话我也不是不能打。”
许栀抬头,眼底微亮。
“我有条件。”他说。
“什么条件?”
她眼眸清澈,模样娇憨。
梁锦墨心念一动,“一个吻。”
许栀杏眼圆睁,好像没听清楚。
他又在条件上附加了个要求:“你主动。”
第58章 他又亲了亲她的脸颊。
许栀彻底石化了。
梁锦墨眼睫微垂,也不催她。
就静静看着她那张小脸慢慢涨红。
许栀不可置信,耳根都烧起来,“你……你这不是趁火打劫吗?我要是有手机,我就自己问了。”
梁锦墨:“可惜你没手机。”
许栀:“……”
她低下头,转身想走,走了没两步,又回头。
男人还在那里,姿态闲逸,双手抱臂,靠着门框看她。
他是冷白皮,穿黑色的毛衣衬得皮肤更白了,但并不显羸弱,宽肩窄腰,五官像顶级匠人精心雕琢出来的,深邃的眉眼间,透着一丝只有亲近的人才能觉察的兴味。
别人是看不到他这样的,她忽然冒出个想法:
就这顶级皮相,亲他一下,也不亏。
只是亲一下,又不是要怎么样,反正她已经厌倦了做循规蹈矩的乖乖女。
她折回他跟前,抬眼时却躲避着男人目光,只盯着他菲薄的唇。
她心跳很快,深吸口气,心一横,踮起脚,然后……
没够着。
——没!够!着!
许栀:“……”
梁锦墨:“……”
脚跟落回地面,许栀痛恨自己不是一只仓鼠,不然就可以挖地遁逃。
诡异的静默持续片刻,她问:“你身高多少?”
“一八三。”
许栀觉得自己一米六五的身高也不算矮了,但是在他跟前,确实显得有些渺小。
第一次主动亲男人,却没够着,她有些怀疑人生。
梁锦墨唇角实在压不住,浅浅勾了下,“你站得太远了。”
她只想迅速完事,刻意避免碰到他身体,所以和他之间有段距离,加上身高差,自然就够不到。
他说完,忽然往前一步。
许栀还没反应过来,身子一轻,她离开了地面。
她惊呼一声。
男人双手伸出,直接将她托举起来,然后他转身,将她放在了书房门口一个立柜上。
许栀心有余悸回神,男人的手还在她腋下,她印象里,这是抱小孩的姿势。
她整个人都快要烧起来了,惊愕地睁大眼。
梁锦墨手往下,分开她的腿,跻身站在她跟前。
这下子,她倒是比他还高出一点点。
许栀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个姿势很羞耻,她想并拢双腿,但是不行,他挡在中间。
她脑子都空了,而男人已经微微仰起脸,很干脆地抛出一个字:“来。”
他只发号施令,根本没有主动的意思。
许栀心跳剧烈,她本来想敷衍了事,但现在被他搞得有点隆重。
她紧张地吞咽了下,微微低头凑过去。
刚刚触碰到他的唇,她就想后退,然而,男人动作比她更迅速。
他含住她的唇,强势撬开她齿关,长驱直入。
她脑子彻底短路,根本没法思考,男人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紧紧搂住了她的腰,她无处放的双手只能搭在他肩头。
那种感觉又来了,完全失去力气,化成一滩水,思绪全被抽空,灵魂像是漂浮在云端一样,轻飘飘的。
时间感很模糊,不知过去多久,他停下来。
许栀身体无力,呼吸凌乱而急促。
男人的手在她背上轻抚,又轻轻啄吻她唇角和微肿的脸颊。
细碎的吻是轻轻的,她眼睫轻颤了下,对这样充满疼惜似的吻,她真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她努力唤回理智,别开脸,手在他肩头无力地抵了下,“别……”
声音细细弱弱,像娇嗔,她说:“我还感冒呢,万一传染……”
“我不怕。”他又亲了亲她的脸颊。
许栀还是有种缺氧的感觉,靠在他肩头。
他抱着她,没有说话,手还在她背上来回,隔着毛衣,抚她有些突兀的肩胛骨。
两个人身体紧贴着,心跳好像趋于同一频率。
许栀不太想放手,她忽然说:“我觉得我现在,不太乖。”
乖女孩应该不会和没有确定关系的男人接吻,她想起自己受到的各种规训,这世界对女人总是更严苛,好姑娘如果被男人莫名其妙亲了,一定要生气懊恼表明态度,而不是心底贪恋想要再来一次。
女人的欲望,永远要比男人更隐晦,不然就不是好女人。
梁锦墨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的唇贴在她耳边开口:“对我来说,乖不乖不重要,是你就够了,再说……”
他顿了顿,话音低沉似蛊惑:“在你眼里,这就不乖了?”
说话间,他的呼吸拂过她耳尖,她敏感地抖了下。
男人的手指顺着她背脊,慢慢下滑,停在快到尾椎骨的地方,“要不要试试真的不乖是什么样?”
她觉察危险,身体紧绷,立刻叫停,放开他往后退开,“赶紧打电话!”
她听见他似乎是轻笑了一声,她羞臊得不敢去看他的表情。
只是被他触碰过的地方都还酥麻,她自我怀疑,从来没听说哪个人的背部是敏感带。
而且,这个吻哪里还算是她主动啊……
梁锦墨如约打了个电话,给梁正国。
此时梁正国还在医院。
昨晚后来的事情,其实很混乱。
梁老爷子坚持要梁牧之和许栀这个月订婚,结果梁牧之死活不肯,放话若是他们再逼他,他就直接去和陈婧扯证。
梁老爷子本来就是高血压,怒意上头,指着梁牧之的手发抖,还没骂出声,人就晕倒了。
打了急救电话,将人送到最近的医院,确诊为高血压引发的脑溢血。
手术其实算是成功的,但老爷子年龄放在那,安全起见,医生将人安排在重症监护室里,要观察四十八个小时,没问题才能转入普通病房。
梁正国接到梁锦墨电话,询问老爷子的情况,实在意外。
可能是因为平时和这个孩子关系太疏远,此时听到他关心自己爷爷的病情,心底多少有些触动,梁正国哑声说:“没事了,昨晚手术很成功,但是人需要在重症监护室呆两天。”
梁锦墨那头沉默几秒,好像也找不到话说,末了道:“那你们照顾好他。”
普通人或许会客套一句回头来探病,但他没有。
梁正国也知道,有这通电话就很不容易了。
挂断电话后,他侧过脸,看向旁边的梁牧之。
昨晚三个人都没合眼,这会儿付婉雯去联系安排护工了,重症监护室外的长椅上就剩下父子俩。
梁牧之眼底都是红血丝,整个人沮丧而落拓。
他没有想到会这么严重,脑溢血,医生说老化的脆弱血管承受不了情绪原因引起的超高血压,直接破裂了。
预后情况现在还很难说,虽然老爷子生命应该没危险,但会不会落下其他毛病,没人能保证。
这都是因为他。
他当时也是气急了,所有人都逼他,他受不了。
梁正国盯着他,问他:“现在你满意了?”
梁牧之闭了闭眼,“我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如果你坚持要和陈婧在一起,这只是一个开始,”梁正国冷笑道:“我被你气死也不是没有可能。”
“爸!”梁牧之叫了声。
梁正国沉默片刻,说:“我赞同你爷爷的安排。”
梁牧之一下子愣住,“什么?”
“你和许栀尽快订婚,”梁正国语气很硬:“我倒要看看陈婧是不是那么没皮没脸,非要上赶着做小三。”
梁牧之不可置信,还想说什么,梁正国已经站起身来,“我去打几个工作电话,你知道公司里的事有多少吗?今天你爷爷病了,我不能去公司,是锦墨和我秘书在帮我处理公司的事,而你,所谓的正统继承人,除了惹我生气,你还做了什么?”
梁牧之语塞,想要辩解,又想不到措辞。
“别再继续让我更生气了。”梁正国拿着手机迈步,脚步声渐渐小下去。
梁牧之攥紧拳,很想发泄,但这里是医院,真没什么好给他砸的。
一整夜的担心,恐惧,加上此时深重的挫败感,让他多少有些消沉和迷茫。
良久,他掏出手机。
手机里数个未接来电和未读消息,都是来自于陈婧。
他不知道要怎么和她说这一切,选择性地忽视,在要退出微信时,目光扫到最上面的聊天。
和许栀的聊天框被置顶,这是他几年前的操作。
那时候微信刚刚上市,他大一,第一个加的好友是许栀。
但是许栀加的第一个好友不是他,而是她班里的一个女孩子,当时他还挺不高兴的。
许栀当时说:“没事,不管加多少人,你肯定一直都在最前面。”
后来出了置顶功能,她将和他的聊天置顶了,给他看。
他这才满意,并将她的聊天也在自己微信里置顶。
现在点进去,里面的对话内容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变少了,最近更是没有了。
过去很多年,无论发生什么事,他第一个想到的倾诉对象都是许栀,曾经他们之间有说不完的话。
他手指轻点屏幕,输入了几个字,又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