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回头,低沉醇厚的男声,静静响在车厢内,虽然声音不大,许栀却觉得撼得她心头都是颤的。
赵念巧闻言,怔了片刻,也笑了,“我也要感谢你,栀子过去也吃了不少苦,我这个当妈的对她有过疏忽,以后……她就拜托你照顾了。”
许栀在旁边听着,鼻尖居然有些涩,她抱住赵念巧的手臂,软声喊了一声“妈”。
赵念巧抬起另一只手,揉了下她的头发,笑着说:“你的运气比我好,好好珍惜。”
第178章 他说:“你也很香。”
最终,三个人选择在守灵的最后一天,也就是葬礼当天去殡仪馆,这样也可以送老爷子去墓地。
出发之前,许栀跑去梁锦墨房间找他。
梁锦墨穿了白色衬衣,正在系袖扣,许栀进来,瞥见旁边床上放的黑色领带和西装外套。
她坐在床上,拿着领带在手里绕了绕,眼睛没有离开男人。
梁锦墨看向她,“有话说?”
“我一直没问你……”她顿了顿,“那天,爷爷和你都说了什么?”
“说让我照顾好你,还说希望我不要记恨过去的事,和梁牧之好好相处,”梁锦墨回想着,如实回答:“他也说了遗嘱里给我留了股份的事,说是梁氏有我的一份,为了梁氏好,我也应该摒弃前嫌。”
许栀问:“你是因为这些……才愿意送他最后一程,去参加他的葬礼吗?”
梁锦墨默了两秒,盯着她道:“不是,我去,只是因为你。”
许栀一愣。
“我知道你对他还是有点感情的,我想你应该会想要去,”他解释,“我在梁家那些年里,他几乎没有和我说过话,尤其最初,他看到我都会转开目光,说实话,我其实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留股份给我,我并不会因此感激他。”
许栀沉默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梁锦墨在梁家遭受那么多年的虐待,梁老爷子的漠视也是他旧伤口里的一道,想要短时间内让他释怀,谈何容易。
她想了想,才又开口,“你没有必要感激他,但是,我希望你能更善待自己,看到事情好的一面。”
梁锦墨在她旁边坐下来,“什么好的一面?”
“你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留股份给你,但我觉得,这是认可啊,”她侧过脸望着他,“首先他承认了你的身份,你需不需要这份认可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觉得给你是值得的,说明你是个很优秀的人,如果你不学无术,他一定什么都不留给你,继续无视你。”
梁锦墨眼眸微垂,她看问题的角度,总是跟他不太一样。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梁爷爷那样的年纪,那样的身份,他可能没办法和你好好的道歉,而这些股份,就是他对你的一句‘对不起’啊。”许栀抓了下他的手,“我不是想要你原谅他,锦墨哥哥,你不用原谅任何人,我也不会原谅梁家那些人,但我不希望你心里总是充满恨,你明白吗?”
他抬眼,撞进她的眼眸里,清楚地看到她眼底的关切。
她表情认真,“我希望你能松弛一点,柔软一点,这样……日子才会过得开心些。”
他安静片刻,说:“我不知道要怎么做。”
许栀也不知道,她只是直接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她的专业也不是心理学,然而她偶尔会在他身上感受到阴狠的戾气,那不是正常人生气时的状态,所以她才想要和他说这些。
她握紧了他的手,“我也不知道,没有关系,我们一起努力找到方法,一定会越来越好。”
这个时候,他觉得她仿佛又变成了一个领路人,他自己从未深层去探索过自己的内心世界,任所有情绪来去,他只沉浸其中却不会思考或者关注,但是她会。
他也握住了她的手,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觉得他好乖,之前她说要多沟通,他也都听进去了。
虽然他的成长环境不尽人意,在亲密关系的相处里也生疏,因此对她有信任危机,可……她看得出,他也很努力。
不是她一个人一头热地在想东想西,想他们的未来,他也在学着做一个合格的未婚夫。
她忍不住,脑袋一歪,靠上他肩头,视线定格在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上,唇角勾起,心口暖暖的。
梁锦墨忽然又出声,“对了……”
她安静地听着。
他说:“那天阿姨说到孩子的事,让我想起一件事。”
许栀:“什么?”
“你说要给我生猴子,我去查了这个梗。”
许栀本来神经很松散,闻言,立刻僵住,脸也烧起来。
“你没事查这个干什么!”她的脸爆红,松开他的手,立刻就起身要走。
梁锦墨抓住她的手,看她别别扭扭,不肯回头看他,他就想笑。
“你说的话,我事后都会查,包括你说我凡尔赛,说我用2G网,还有……”他顿了下,“你醉酒之后,和我说的那句最奇怪的话。”
许栀竖起耳朵,没听到他继续说下去。
她没回头,结结巴巴,“我、我说什么了……”
男人眸底淬进笑意,“你说,兄弟,你好香。”
许栀感觉脑子“嗡”的一声,炸了。
她回头,圆睁着双眼盯着他,“不可能!这不可能是我说的!”
她的脸红得快要滴血了,尤其是,看到男人笑得眼眸微弯,她真是尴尬得想抠地板。
“我……我真说了?”
“不然呢?”
“啊——”许栀另一只手捂住了脸,闭上眼,“我再也不喝酒了……”
真是丢人死了。
她感觉到,自己被男人抓着的手,又被慢慢抬起。
她挡着脸的手指开了缝,缝隙里窥见,男人捉着她的手,低头凑近,那动作……
好像是在嗅?
她正觉得莫名,就听见他说:“你也很香。”
说话间,他的嘴唇在她手背上擦过,温热的吐息也撩着她,她身体紧绷,心跳声鼓噪,迅速地将手抽了回去。
这男人怎么不按理出牌啊,她完全不会接话了,耳根都发烫,转身就走,甩下最后一句话:
“赶紧换衣服吧你,我们要出发了!”
看着许栀逃似的背影,梁锦墨忍不住又低头笑了。
梁家今年这个年,注定已经被毁了。
一家人几天都是在殡仪馆过的,因为要守灵,就连住都住在这里。
梁牧之几天下来也没睡几个小时,他睡不着,脑子里充斥着很多杂乱无章的回忆,有和爷爷的,也有和许栀的。
原来真的要到失去了的时候,才会懂得珍惜。
那天,他在楼梯间里强行抱了许栀,他知道不对,但是控制不住自己。
她不属于他,那个拥抱,是他偷来的。
就那么几秒的拥抱,在这几天里,成为了他仅存的一点点安慰。
后来付婉雯私下里骂过他,问他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就不怕被别人看到说闲话吗?
再怎么说,许栀现在也是他名义上的嫂子了,梁正国那老古板最重家风和脸面,要是发现他干了这种事,还不知道会怎么发火。
他很木然地听着,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去顶嘴。
许栀的离开带走了他的一部分,爷爷的死又带走一部分,现在,他觉得自己像个空壳。
守灵的最后一天,要举行葬礼,来的人比前两天多。
梁牧之披上白色孝服,站在灵堂一侧,和梁正国还有付婉雯一起,招待来吊唁的人。
又是三个人走过来,他准备好手中的纸钱,想要递过去时抬眼,怔住了。
来的人是许栀,梁锦墨和赵念巧。
他恍惚了下,视线不自觉地就凝在了许栀的脸上。
第179章 是他一步步,将她推到了梁锦墨怀里。
灵堂庄重肃穆,许栀觉察到梁牧之的视线,不好发作,刚刚蹙眉,眼前光线就被挡了一下。
梁锦墨脚步一动,将她几乎掩在身后,阻挡了梁牧之的视线。
梁牧之目光上移,便和他对上了。
梁锦墨接过梁牧之手中的纸钱,也不动声色地和梁牧之对视着,身上迸发出冷冽强大的气场。
付婉雯见状,在旁边拧眉,赶紧扯了下梁牧之衣袖,暗示他收敛一点。
这周围的亲戚还有和梁家有往来的朋友那么多,万一被人留意到这兄弟俩这状况,回头出去又是茶余饭后的闲话。
她觉得许栀就是个大麻烦,已经将梁牧之害成这样,现在还阴魂不散。
好在这次梁牧之倒是听话,低下头,不再看着梁锦墨。
按照规矩烧了纸,给老爷子磕过头,赵念巧想了想,还是说了一句“节哀顺变”。
在这个场合,梁正国也没和她计较之前的事,说:“出去走廊南边有休息区,想吃饭这边也有,中午会开追悼会,结束后出殡。”
赵念巧点了点头,跟梁锦墨和许栀一起去了休息区。
脚步声渐远,梁牧之忍不住又抬眼望过去。
许栀和梁锦墨并肩走在一起,她挨梁锦墨很近很近,垂着的手不知道是有意无意,轻轻地扯着梁锦墨的衣袖。
肢体语言是骗不了人的。
以前他和她虽然时常在一起,但她对他是没有这种程度的依赖的。
他垂下眼,掩了眸底一片黯然。
在休息区坐下之后,许栀不大有精神。
毕竟是参加葬礼,看到遗照,她就又想起从前和梁老爷子相处的一些细碎片段,因而有点难受。
赵念巧看到熟人,过去聊天了,梁锦墨就坐在许栀身边,看她片刻,手动了下,拉住她的手。
许栀微怔,旋即微微侧过脸看他。
她的手很小,被他大掌包裹,他指腹在她手背轻轻摩挲,似安抚。
他好像能洞悉她的情绪,她感觉到从他掌心传递来的温度,心情也稍微平复了些。
她忍不住挪了挪,靠他更近一点。
午后,追悼会结束,所有人出发去往北郊墓园,出殡的车队足有几十辆。
许栀,梁锦墨,赵念巧也去了。
许栀站在人群之中,看着梁老爷子下葬,心底虽还有些伤感,但却也慢慢释然了,老人年龄摆在那里,继续遭受病痛折磨反而痛苦。
她一路跟来,也做了最后的告别,在心底暗暗道:再见了,梁爷爷。
葬礼彻底结束后,梁正国和付婉雯照旧是忙于送走众多宾客。
许栀一行人要走时,梁牧之却跟了过来。
梁锦墨刚要上车,看到梁牧之过来,他停下动作,将车门关了回去,绕过车头,将许栀往自己身后挡。
梁牧之走近了些,看到他这举动,心底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梁锦墨这个人,在梁家的这些年里,就连话都没几句,以前他处处挑衅,梁锦墨也隐忍不发,好像没什么脾气的样子,但是现在,这个男人对许栀的维护和占有欲显而易见。
这其实是很可笑的,明明从前,比起梁锦墨,他才是那个和许栀更亲近的人,可现在,他们看他好像看敌人似的。
赵念巧看着他的眼神也很古怪,就好像他是来找麻烦的。
他脚步停下来,看着梁锦墨,说:“我能和栀子说几句话吗?你放心,我不会对她做什么。”
梁锦墨眸色沉沉,“有什么话,这里直说。”
许栀忍不住探头,看了一眼梁牧之,也说:“你说吧,我听着呢。”
“你们……”梁牧之喉结滚了下,嗓音艰涩:“你们应该很想和我做个了结吧?”
许栀一愣。
梁牧之说:“我也想。”
梁锦墨还是岿然不动,他指了指不远处的绿化带,说:“我就跟她在那边说几句话而已,不会超过五分钟,你在这里都能看到,难不成还怕我对她做什么?”
许栀闻言,想了想,和梁锦墨说:“我去和他谈谈吧,有些事确实要说清楚,免得他以后再骚扰我们。”
梁牧之现在的样子看着冷静多了,不像爷爷过世那天,而且他自己也说了要做个了断,她觉得可以谈,对梁锦墨又道:“别担心,你和我妈都在这边呢,而且今天还是葬礼,你看远处那边还有梁家亲戚在,我也会保护自己,离他远点儿的。”
梁锦墨微微蹙眉,默了几秒,目光回到梁牧之身上,并落在他的右手上,说:“我现在不想和你打架,但如果你执意,我也不是不能奉陪。”
梁牧之觉得有些好笑,如果是以前,梁锦墨敢和他说这话,他大概早一拳头挥过去了。
然而他笑不出来,脸上的肌肉都是僵硬的。
以前的梁锦墨不会这样,梁锦墨从不和他争,可一出手就抢走了他最重要的东西。
许栀跟他一起,走到了绿化带的一棵榕树下。
她刻意地拉开了和他的距离。
梁牧之不是没有察觉到,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忽然问:“多久了?”
许栀:“什么?”
“你和梁锦墨,”他说:“订婚典礼到现在时间也不长,你们之间,肯定不是这段时间才有牵扯。”
“你记不记得,在订婚典礼之前,我就和你说过,我有个喜欢的男人?”许栀也没再隐瞒什么,坦白道:“那就是他。”
梁牧之点了点头,眼神有点空。
又问她:“那你以前,在我面前,从来不和他说话……”
他没说下去,他实在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假装和梁锦墨很生疏的样子,她把所有人都骗过去了,包括他。
许栀斟酌了下才开口:“你那时候在学校欺负他,别墅区的小孩也都听你的排挤他,加上大人们也都是,很排斥他,我承认我那个时候很懦弱,我怕被孤立,所以会随大流,假装和他不熟悉,后来就真的成了习惯,但其实……”
她顿了顿,“从很早开始,我和他就有接触了。”
梁牧之继续机械性地点头,他很平静,没有质问她,没有发火。
想要死心,他脑中有些疑问是要搞清楚的,他又问:“你说过之前喜欢我,那你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
这个问题很尖锐,对许栀是,对他自己也一样。
问出口,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撕扯了一下。
许栀垂着眼,隔了几秒才回答:“具体什么时候,我很难说,但……其实他出国念书之后,我和他就失去联络了,后来我和他重逢,还是拜你所赐。”
梁牧之抿唇,不太理解这话,“拜我所赐?”
“对,记得你为陈婧打架的那天吗?”许栀看着他,如实告诉他:“你们在酒店房间里,我出来之后找到另一家酒店,恰好是锦墨哥哥住的那一家,他收留了我,如果不是因为遇到他,我那天晚上就真的无处可去了。”
梁牧之恍然。
这下,他是真的忍不住笑了。
笑容充满苦涩,原来……
到头来,是他,一步一步地,将她推到了梁锦墨的怀里。
第180章 和梁锦墨在一起的她,蜕变了。
一切始于那个风雪夜。
而梁牧之并没有发现那是个命运的拐点。
那一晚他给许栀发微信问她开到房间没有,信息石沉大海,后来他不是没想过出去找许栀,但是陈婧说,许栀都没有回来,也没有打电话给他,应该是找到住处了。
他被轻易地说服了。
为什么会听信陈婧的话呢,大概是因为刚刚在一起的新鲜刺激很上头,她说什么,他都信,包括后来在滑雪场,她诬陷许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