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人,只有颜淙最意外,毕竟上一回,他还因为妹妹说的事曾介意过奚元钧,转过头来,事情全变了一个样。奚元钧公然讨好,颜姝也改变了心意,两人重修旧好。
做哥哥的,只要妹妹开心,还能怎么样呢?此后奚元钧再邀他,还是欣然应邀好了。
颜家人都以为,奚元钧重金把听泊筑的老师傅请来颜家,专为颜姝做海味已经够奢侈声张,不料,竟然还有后续。
谢氏能考虑到海货难买的问题,人人都知道,奚元钧能不知道?他送来了厨子,可若没食材,光有个厨子又有什么用?因此,他不仅给颜家送了老师傅,此后,每隔五日,还会有一车用冰养着的各式新鲜海货送到颜家。
一回两回也就罢了,竟然连续两个月从未间断过,也不知接下来还会持续多久。
此等细心的安排,日积月累的功夫,比送个厨子的心意还要更足。颜家人受宠若惊,都不知颜姝是怎么把奚元钧笼络成这个样子的。
这事很快就传了出去,因为事关国公府,传得又快又广,就连宫里的贵人都听闻,奚元钧为博红颜一笑,不仅请走了听泊筑的掌勺师傅,还连续不断地往颜家送海货。
这事没法低调,奚元钧却这么做了,导致人尽皆知。除开他要讨好颜姝让她高兴之外,其实奚元钧还另有目的。
第48章 会面
在做这项安排之前, 奚元钧就预料到了后果。这么明目张胆的大动作,若要瞒着人 ,起码不能日日都在颜家门前进行, 并且还要给听泊筑上上下下封口费,才能瞒下此事。
可奚元钧没这么做。
在反复权衡的盘算过后,他决定不做任何隐瞒,让他对颜姝的心意公之于众。
为此,奚元钧二次与家中有了一次摩擦。
消息传出时,国公爷夫妇当天的午膳都吃不下了,两人看着奚元钧若无其事地进食,明显的目光良久, 也不见他有什么反应,国公夫人忍不住问他:“世子, 是准备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奚元钧放下碗筷, 慢条斯理地擦拭过后,平淡地回答:“是的, 母亲,我心意已决。”
在这之前,奚元钧曾瞻前顾后, 担心若他表现得太强硬, 会招来双亲对颜姝的反感。但是现在他想通了, 只要他想娶颜姝,不乐意见证这件事的人, 无论如何都会对她有偏见。既然如此,不如改变他自己的态度, 只要他坚持,并且一心维护她, 但凡他们二人不惹双亲生气,爱子如己身的父母,总有一天会因为他的态度而妥协。
只有他强硬,这事才有希望能达成。除此之外,委婉和退让,大概会让双亲以为颜姝对他不重要,以为他并不在意这事能不能成。
听他这样坚定,贺氏和国公爷面面相觑,没想到儿子竟然是个痴情种子,为了迎娶一名女子,做到如此地步。他前些日子那般努力奋进,除开有抱负,另外也是他为了想要的亲事,在韬光养晦。
之前世子加冠礼时,贺氏曾派人观察过那位颜姑娘,见她虽然貌美身份低微,却是个不卑不亢,沉得住气的,可见是个心里有成算的人。
再说,奚元钧素来身边仰慕者众多,他并不是一个单单会被美貌所蛊惑的人。贺氏没少琢磨过这事,逐渐看清,能让儿子如此钟情,说明那位姑娘身上必定有过人之处。
儿子坚持,做母亲的又没发现那位颜姑娘什么不足之处,贺氏那抗议的心思便逐渐变得薄弱。今日又见奚元钧这般专一用心,哪里还有阻挠的意愿。
贺氏也不想和亲生儿子因为这等不算多重要的事情把母子之情闹僵,国公府已是鼎盛,迎娶正妻,其实最重要的是人品和智慧,能否撑起国公府主母的重任。身份再高,如果人软弱无能,反倒不是好事。
贺氏其实已经大多数想开了,不过她并没急着表露出来。颜姑娘此人到底合不合适让她退步,还需要再做考察。另外,奚元钧能坚持多久,是一时兴起,还是持之以恒,也需要时间验证。
越难得的东西越珍贵,贺氏也希望未来儿子儿媳能够珍惜难得的姻缘,情比金坚,共同延续国公府的繁荣昌盛。因此,她还不着急下结论。
所以奚元钧大张旗鼓讨好颜姝这件事,在家中就这么被重重拿起,轻轻放下,没有引出不快的后续。
向双亲表态,这是奚元钧的第一个目的。
第二个目的,他要让全京城都知道,颜姝是他的心上人。让所有还未成亲的年轻公子知道,尽管二人还没定亲,但他待颜姝诚心实意,总有将来一天,他会迎娶她进门。再有翁霁那样妄图与他抢人的,要先掂量掂量,能不能抢得过他。
这是自秦少珩提点过后,奚元钧举一反三想到的好处。他确实不能停滞不前,必须要有作为,并且还要大张旗鼓,要让他人都知道他的决心。
这件事,传得最快最广的,的确是京中贵公子们这一圈。人人都笑奚世子隐藏二十年,没想到竟是颗痴情种子。
翁霁听闻此事的时候,手中一杯茶狼狈地一口喝了干。对于文人来说,牛饮既为失态,可他毫无察觉。
他暗存希望,等待着颜姝与奚元钧的事不了了之,可没想到,等来的竟是与之相反的状况。
其实翁霁心知,颜姝在意的人不是他,但他仍留有一丝妄念。期盼着,奚元钧知难而退,他会代替他,成为颜姝的依靠。
希望破灭,翁霁遗憾失悔。
如果他早在察觉到对颜姝生出不一般的好奇时,就多跨出一步,之后的一切会不会不一样。可他的性格,注定他没法走出那一步。或许没有如果,一应事物发展的轨迹,早在伊始,就定下了后续的方向,并且永远没法回溯改变。
奚元钧和颜姝的事,成了京中好长一段时间津津乐道。送厨子、送海货,只是一个小小的开头。
其实最让人感叹的,不是奚世子想尽办法博红颜一笑,而是他那位佳人,似乎并未因为他的举动感动欣喜,付诸回馈。
时不时有国公府的人往颜家送东西,小到布帛香盒、书籍画卷,大到玉雕珊瑚、奇花异草,凡稀有珍奇,奚元钧无一落下。颜姝对此照单全收,然而在外有人的场合,宴会诗会上,人人都没见过颜姝和奚元钧有什么眉来眼去的暧昧举动。
可偏偏那奚世子从无介意,也不曾有越矩的行为。二人在外,客气得像只是认识的好友。
人人都道奚元钧痴心,颜姝好命,羡煞一众诸如陆知燕之流的姑娘们。流传久了,这事在京中渐成一段佳话。
转眼进了十月,到了颜姝生辰的时候。
从十六岁进十七,这是颜姝在京中过的第一个生辰。颜家夫妇并三子颜淙,早在九月下旬就开始筹备,要给家中掌上明珠过个热热闹闹的生辰宴。
如今颜姝在京中交友甚广,宝臻阁美名远扬,她这个小东家也备受京中夫人小姐推崇,因此她要过生辰,也牵动了京中不少人。
更不提奚元钧。
谢氏给各个有来往的府邸递请帖时,颜姝特别提醒她,给国公府也送一封。
谢氏正安排着琐事,低头看册子,头也未抬:“要是请奚世子过来,臻臻自己递帖子岂不更好。”
颜姝在谢氏身边坐下,挽住她的胳膊:“母亲,不是给奚世子,是给国公府,请晋国公夫妇也来。”
谢氏愣住,徐徐扭头看向女儿,一脸不敢置信。颜姝和母亲对视,缓缓点头,表明,这事不是她胡言乱语,是认真的。
“请国公爷和夫人,岂不冒昧?”谢氏见女儿面色如常,随即又问,“是奚世子的意思?”颜姝继续点头。
母女二人静静相视,两张只有几分相似痕迹的面容,神情相似了,看起来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谢氏很意外,又惶恐,更多的是意识到此事重大的谨慎心情。颜姝也一样。
既然是奚元钧发话让颜家递帖子,说明他在家中,已经打点好了。只要颜家送出这封请帖,国公爷夫妇是必然会赴邀的。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可不止一场生辰宴那么简单。
奚元钧想借这个机会,让国公爷夫妇与颜家近距离会面,接触往来。毕竟两家门第悬殊,平常很少有机会能坐在一起说话,即使奚元钧有意与颜家结亲,可国公府双亲总归是没底的。
事情到了这一步,多半是奚元钧那边坚持了态度,国公爷夫妇有所让步,但还需要一次双方的接触,深入了解,才能松口同意这门不对等的亲事。
这意图太明显,所以母女两个都想到一块儿去了。知道这门亲事能不能成,多关系在这次碰面,因此全家戒备,提前商议着做准备。
国公府看重这次会面,颜家同样严阵以待。不只是因为高攀高嫁,更主要的,是这段时间以来,颜父颜母见识到了奚世子对自家女儿的用心,知道两个小的互相有情,真心相待,一心为儿女的父母,如何能不赞成支持?
两家都在为见面做着准备,但外人并不知道这回事。
因此到了十月二十日,颜姝生辰这天,众人看到国公府的尊驾来到颜家门前,见着晋国公,夫人贺氏,与世子爷奚元钧三人盛装并携礼物前来赴宴,都大为惊讶。
众人此前已经被奚元钧高调送礼讨好震惊的心波澜不惊,以为都习惯了,不再会有什么了不得的事,这下再度被推向高峰。
原来这桩热闹,还有更让人意想不到的状况。
以国公爷夫妇的地位,是今日颜姝生辰宴上身份最高的贵客。颜父颜母陪着,众位男客女客也都妥帖相陪,众人所到之处,表面一派其乐融融。
除了颜奚两家人,其余客人,人人都暗埋着观望的心思,默默关注国公夫妇的神情和言行。众人见高贵如国公府,来到平民之家也不见端着架子,虽雍容华贵却不傲慢,与颜父颜母有说有笑,都不禁暗暗吃惊。
尤其是国公夫人贺氏,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她是亲自来相看未来儿媳与颜家的,贺氏出身高贵,作为国公府主母,却并未有什么刻意掩藏,与颜家拉开关系的意思。
身旁有许多夫人相陪,她依然会面带笑容,同颜母聊着颜姝,问她:“姑娘平时在闺中,都喜欢做些什么?我听闻颜姑娘是宝臻阁小东家,许多京中时兴样式的首饰都出自于她,小小年纪,才能了得。”
颜母谢氏性子敦厚温润,不会那等拿乔做作的事,平时该如何,今日依然如何。她不会卑微讨好,亦不会充装无视权贵。谢氏略有些拘谨,不过还算从容,国公夫人问什么,她都慢慢答来:“不怕夫人笑话,小女自幼心思灵巧,爱美爱娇,喜欢做些小玩意。书读得不多,倒是有几分小聪明。”
话说到这里,诸位夫人聊起了颜姝做的那些首饰,言笑晏晏,气氛倒很好。
有那细心的,特地注意了国公夫人的表情,见贵妇人倾听认真,眼角眉梢和眼神细微处并无鄙夷看轻,都心想,国公府和颜家门亲事,恐怕十拿九稳了。
在场夫人中,家中少有没经历过亲事的。经历过的都明白,国公夫人之所以待颜家客气,并非贺氏本人有多好的教养,能做到如此亲民,而是因为奚世子待颜家看重。
奚世子年少有为,未成家已立业,他坚定要娶的人,但凡颜家人不是痴的傻的,但凡国公夫妇不蠢笨,不说真能做到亲如一家,起码表面和平,不会让人挑出错来。
贺氏与谢氏简单谈了一些有关颜姝的趣事,寥寥几句话,就知道了颜家人都是良善老实之辈,性子好,家宅和睦,不由多了两分满意。
国公府是娶媳的一方,颜家位低,因此国公夫妇希望颜家敦厚本分,不多生事。人最怕有些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尤其结亲,结两姓之好的事,一方位高一方位低,对于位高的一方来说,最不喜因为姻亲关系惹上什么麻烦事。所以不求亲家有所作为,简简单单的,本分无为才是上乘。
国公爷那边就更满意了,颜父颜劭是生意人,走南闯北的,时常在外与人打交道,为人热忱豁达,偶尔还说几句趣话,最是容易结交朋友的。
二人没说几个回合,等到宴席上,再推杯换盏,没多久就称兄道弟,相见恨晚。
今日是颜姝的生辰,奚元钧一家来时,她与国公夫妇见过礼,之后陪客去了,恐怕等宴席散后,才会私下里正式见过奚元钧双亲,同她们说说话。
在这之前,颜姝做过了数次心理准备,以为自己今日能做到和平日见人时一样的从容不迫,然而当她见到奚元钧一家,看到他的父亲母亲站在他身前,颜姝还是止不住地阵阵心跳,且羞赧。
原来,见普通的人,和见他的家人是不同的。
颜姝从前面离开后,持续了许久仍然理不清起伏不定的心情,脑子里忍不住在设想,待会儿国公夫人会问她些什么,她该如何作答。要活泼开朗些,还是文静内敛些。
想着这些事,颜姝没心思说笑了,也没心思参与姑娘们的游戏。
今日郑云淑也来了颜家,和翁荣她们陪在颜姝身边,见她魂不守舍,索性聊起婚嫁之类的事来,相互换着心思与看法。
这些日子,郑云淑回了郑府准备亲事,在家中发生了不少烦心事。她见颜姝心绪不宁,索性把自己经历过的事都一一向大家道来。
郑云淑要嫁给翁七公子的事在京中也是流传甚广的好事一桩,可郑云淑不像颜姝这样,家中和睦,是一家人捧在手心里的明珠。她是庶女,姨娘没什么立身的地位,婚嫁之类的事宜都要看主母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