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受那东西恶心的味道和食感，就算因此会在很长时间内控制不住地干呕，他也完全忍耐下来，本以为这种天选一样的能力，将来一定是会用在打败邪恶，默默守护世界和平上……虽说他是想做个英雄，但这并不代表他能接受自己因此而一直臭不可闻啊！
原本并没有多想过那些收服的怪物到底去了哪，现在得知那些东西是被塞进自己的灵魂……
呕。
夏油杰感觉自己脏了。
真理偏头看同学这一副想吐的样子，想了想，还是安慰他说：“你要是实在难受，不然我试试帮你抠出来吧？”
夏油杰有点疑惑：“抠出来？要怎么抠……？”
“就这样。”
真理抬起手，做了一个抓取的动作，“就这样抓出来……我会小心一点不碰到夏油同学其他地方的。”
这说辞听着就让人有点不安。
夏油杰有点不太想知道什么叫做“其他地方”，但又因对方的话而燃起一些好奇，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香川真理。
他的记忆力很好，观察能力也不弱。
实际上，香川真理有注意到他的异常，他自然也有关注对方。
夏油杰记得对方的体测成绩入学至今一直在中下游徘徊，握力不到7kg，50m跑只拿了2点分数，有一阵子，他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看错，其实这位香川同学，并没有什么特殊能力吧？要不然怎么会弱成这样？
虽然今天对方强有力地证明了自己，但他还是有些不相信——就凭这样的体测成绩，香川真理能有什么厉害的必杀技？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显得非常有礼貌地婉拒了对方的好心提议，然后追问：
“抠出来就算了……不过，香川同学平时都怎么解决遇到的这些东西，能演示一下吗？”
小孩毕竟还不怎么会演示自己的情绪，他还以为自己的那点怀疑和轻视藏得很好呢！
真理看了他一眼，细声细气应了一声：“可以啊。”
她一动没动，夏油杰刚准备体贴地说“没关系做不到也不用勉强”，一阵突如其来的强压带起劲风，将身旁刚刚被他放出来的蚯蚓怪骤然压扁拍碎，也将他未出口的话拍回腹中。
黑色的污秽四溅，泼了他满头满脸。
“就像这样。”
一边乖乖巧巧的香川同学又做了那种很可爱的偏头动作，黑黝黝莫明显得空洞的双眼注视着他，女孩微微露出笑容，语气轻巧地说：
“要把夏油同学捏扁应该也做得到哦。如何，要试试吗？”
第3章
放下豪言说能把同学捏扁的真理转头就缓缓流下了一管鼻血。
她本人没太大反应，反而把愣住的夏油杰吓得回了神。
夏油杰当即贡献出了一条手帕，终于给女孩子擦干净血迹并止住血，瞧着对方慢吞吞地垂着头，用自己那条被染得血迹斑斑，像是擦过杀人现场的手帕捂着鼻子的样子，忽然就又觉得有点好笑。
虽然对方展示了一手好像很酷的“隔空杀怪”，并且疑似在吓唬他，但突然就这么开始滴鼻血，哪里还有半点刚才的气势，一点都不吓人了。
夏油杰憋笑：“你还好吗，香川同学？”
“没事的，只是刚刚有点太用力了。”
真理捂着鼻子，声音闷闷的。
她的能力看起来是挺犯规的。
她能做到不直接动手，只是动用自己的……“灵魂”就将那些怪物拍碎，不仅如此，恐怕“人类的灵魂”在她手上，也不会比那些怪物坚硬到哪里去。
但相应的，她的身体就不是那么结实。
撑死了就是普通人程度，甚至比普通人还要更迟钝一些，在学校学跳体操都会比旁人慢半拍。
一不小心用力过猛，身体就会立刻给出反馈。
“……你也不用这么高兴吧？”
真理郁闷地抬抬眼皮，看着夏油杰周身开始冒出闪亮亮的情绪碎屑。
——这还是她和这家伙从说上话到现在为止，这人头一次冒出这种正向的情绪。
之前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周身轮廓都暗沉沉的，和学校里其他同龄人没事就傻乐，没老师压着好像就能飘上天的感觉完全不同。
结果是被她吓唬了一下才高兴吗？还是说，看她流鼻血感觉很好笑呢？
虽然真理也是个小学生，但她总觉得自己完全搞不懂同龄人在想什么。
她也实在是懒得想。
人们的灵魂千姿百态，情绪多变复杂，逐一都要在意的话，那她简直要被烦死啦！
小学生的情绪来得快走得也快。
小学生的交友关系……那天之后，有些人际关系发展得简直莫名其妙。
这里特指某位夏油同学。
真理觉得这家伙奇奇怪怪的，在互相摊牌之后，夏油杰好像忽然就将她划进了某条线内，常常摆出一副他两很熟的态度来。
不仅在日常交流时非常自来熟地换了称呼，还无视她的抗拒，总是在分组的课堂活动中往她的旁边站——真理暗自心想这绝对是来自对方的报复，因为她让脏东西泼了他一脸，这家伙现在就要用垃圾的臭味来对她进行攻击！
可惜作为普通人的老师看不懂她的挣扎，感慨一句：“夏油同学和香川同学关系真好啊。”就这么放任露出狡猾笑容的夏油杰达成目的。真理的反抗太过无力，毕竟，她总不能真的把这家伙捏成小饼干。
虽然对方看到的世界似乎和她还是不太一样，但这好歹，是她发现的第一个有点不一样的同龄人呢。
而如果想不用能力进行反抗的话……
笑死，夏油杰的力气可比她大太多了。
不光力气大，这家伙50m跑起来像飞过去了一样，拿的分数有她五倍那么多。
身体素质险些没踩上及格线，尝试锻炼却没有任何成效的香川真理对此羡慕不已。
看着对面那张体测满分的成绩表，那家伙还要故意凑上来，和老师说什么“一定会监督真理多多练习”……
真理忍了一会，终于还是忍不住口吐怨言：
“我说，你真的会监督我跑步吗？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对方笑眯眯地，伸手把刚跑完一程的真理从地上捞起来：“当然会监督啊。真理你的速度，我走路跟上就好，也不会费什么功夫。”
这人自然而然地说出了很让人不爽的话。
接收到真理的白眼，夏油杰面不改色继续回答第二个问题：“会和真理变成朋友也是很自然的事吧？毕竟我们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这么说……
好吧，那倒也对。
他两和其他人不一样，这是实情。只是对方说这话的语气，让真理总觉得听起来怪怪的。
但她实在不想继续跑步，于是选择默认这种说法，以期心情愉快的夏油杰能够高抬贵手，别再逼着她运动了。
她对自己的状态多少心里有些了悟。
自己身体的状态就是这样了，恐怕再锻炼也没用，她之前也不是没尝试过。
好像真的觉得自己有监督义务的夏油杰持反对意见：“可能只是锻炼不够呢？还是再试一下比较好吧？”
真理飞快地摇头：“没用，没用的。”
她对自己所“看到”的事实很有自信。尽管锻炼无效、身体素质没法提升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况且，就算她跑步还是慢吞吞的，跳远也只是蹦着玩儿，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每回夏油杰出去乱晃探险，试图打怪升级，“收服”点“小弟”——在真理看来就是这人又捡并吞了更多垃圾——的时候，还不是会喊上她一道？
就他现在收服的那些奇形怪状满地乱爬的“小弟”，完全都不是她的对手，一根小指头都不用动，也能将它们统统捏炸。
……只要她控制住别用力过猛就行。
“对了，真理。”
夏油杰并没真正打消想抓人一起锻炼的念头，但这会他想起来一件更重要的事，“今天放学之后，我打算去区役所那边，挑战一下那个……你要一起来吗？”
他说的“那个”，是指前阵子他们放学后路过区役所的大楼，在大门口看到的一只怪物。
那家伙比他们之前见过的同类怪物都要大，给人的感觉也更危险，所以夏油杰默默准备了几天，才挑好日子，决定上前挑战。
夏油杰后来告诉真理，其实他一直都把那玩意当成是传说里的妖怪来看待。
他提出在自己看来很有信服力的理论：“那个是妖怪的话，我能将之收服之后再放出来对战，应该就是所谓的使役式神吧？这就和传说故事对上了，不是吗？”
真理也觉得有点道理，但还是说：
“每次你收服的时候都会把它们抓成球，这明明应该是宝可梦才对啊！”
夏油杰沉默了片刻。
他小声说了句什么，真理没听清，于是疑惑地望向他。
同龄男孩的面色不太美妙，看起来有点不甘，又有点不爽。
在真理的催促下，他才不情不愿地说：
“它们太笨了！根本听不懂我说的话，只能听从简单的指令，而且也不会用什么技能……根本比不上宝可梦！”
真理看向他的目光顿时流露出同情：“不光难闻，还很笨，把这种东西塞进灵魂里……SU君，你会不会也跟着变笨啊？”
这是她最近给夏油杰起的昵称。
杰这个名字的发音念起来容易变得含糊，对小孩来说不太友好，于是真理喊的时候总是省事地只叫第一个音节。
“不会……吧。”
回答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动摇，夏油杰摇摇头，“所以我要去抓到区役所的那一只，那只搞不好会聪明一点。”
真理想了想，也赞同了他的想法。
抓那只大家伙，总比现在这人身上塞一堆没什么用只会满地乱爬的小怪要好。
天知道她现在每天和夏油这家伙混在一起，有多考验她的忍耐力……
真理暗暗心想：
如果夏油杰在抓到比较强的小弟之后，能愿意让她把那些没用的垃圾都清理了，那就真是太好了！
第4章
七点出头，在区役所工作的职员森下从办公桌前起身，打开了办公室内的照明灯。
外面的天色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完全暗下来，走廊上的应急灯在幽暗的长廊尽头发出星点亮光。
五点多时，区役所的窗口业务就已经停办，到了这个时间，职员们大多也已打卡下班，白天里市民的大厅内空空荡荡，彻底安静下来。
整栋大楼里，只有零星几盏灯还亮着。
森下埋头各种纸张表格之中，加班加点做着好像永远做不完的工作。
报表，统计，相关材料的整理。
这一叠明天就要上交，必须要今晚完成。那边的一摞还可以再等一等，不过量太多了，看来这周接下来的几天也都要加班。
森下烦躁地咬了咬指甲，笔尖在纸面上滑过，字迹开始潦草起来。
本以为公务员会可以定点下班，才换了这份工作，为什么最后还是变成这样？
啊——可恶，真让人不爽。
办公室闷死人了，可上面就是不愿意多批一点经费下来，换一批空气净化装置。
肩膀好酸，自己有多久没有好好活动一下了？
好想下班。
前田那混蛋，仗着资历老一点，把他那份活也都推过来，根本做不完好不好！
恶心的家伙，社会蛀虫，上个礼拜还骚扰刚来的那个大学生，这种人怎么不干脆去死算了？
去死去死去死，带着工作一起去死吧！
可恶，好想下班！
干脆辞职算了，但这么一来爸妈又要啰嗦。
烦死了，烦死了，一想起来肚子都开始痛了。可恶。可恶可恶！
……
好想下班，好想下班啊……
“喀哒。”
一些细微的响动打断了森下的注意力。
她从文件中抬起头，看向刚刚发出声响的方向。
越过同事已经空掉的座位，再往外是已经收拾干净的窗口柜台，柜台后面有什么东西露了出来，那是……一个小孩子？
这个时间，区役所里怎么会有孩子？！
森下吓了一跳，赶紧放下手中的笔站起来。
她三两步小跑过去，打开柜台侧边的木门，满脸惊讶地确认这桩怪事。
站在柜台后方的，真的是个看起来年龄不大的孩子。
小女孩整整齐齐地穿着附近国小的制服，卷卷的黑发，大大的黑眼睛，长相像个娃娃似的精致漂亮，头上还扎着可爱的缎带。
看到自己走近，女孩好像有些紧张，又好像有点期盼一样抬起眼眨巴眨巴，微微抿紧了嘴巴，小手还在胸前握了握拳。
——真受不了！这小孩也有点太可爱了吧？
加班的疲惫在这一瞬间好似被一扫而空，森下内心呐喊，一时间感觉腹痛都减轻了，肩头更是轻快起来，不复刚刚的沉重。
“小妹妹，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呀？”
森下话一出口便忍不住唾弃自己，她平时只有在和家里的猫说话时，才会这样掐着嗓子。
不过小孩和小猫或许也没什么区别。
至少在森下视角看来，区别实在不大。自己问话之后，小女孩就像是被她的温和态度鼓舞了一般，眼睛亮起，还主动往前走了一步，朝她贴近了一些。
“和妈妈一起……人好多，找不到妈妈……”
女孩子用比成年人刻意掐出来的更嗲声嗲气的声音，慢吞吞、断断续续地说，“天变黑了，出不去……”
森下立刻从这几句话中提取出了关键信息：“哎呀，是和妈妈走散了，结果在大楼里面迷路了吗？”
小女孩盯着她眨了眨眼睛。森下将其视为一种肯定，于是更加软言软语地哄：
“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了哦，姐姐带你到出口去，帮你联系家里好不好？”
她牵起女孩的手，对方软绵绵地回握住她，森下一时心花怒放，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还没完成的工作，当即便领着女孩朝大门外走。
区役所职员没有注意到。
在她们走出大门前，乖乖被牵着走的小女孩状似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
女孩深黑的眼瞳中，映着一团巨大的黑影。
像是被某种可怕的东西压迫着一样，那黑影哀嚎蜷缩，原本缠绕在女人身上的鳌爪断成两截，地面上喷射飞溅着大片污痕。
“啪嗒。”
大门再度闭合。
与此同时，另一个小学生从隐蔽的角落里窜出。
数道更小一些的黑影配合着他的动作，狠狠撞向正哀嚎的怪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