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后看向季悦,“你没听过,是你没学过。”
季悦愣怔,眼圈一红,被气哭了。
骄傲的孔雀公主边哭边跑,只有一个小男孩去追她。
可是公主太生气,小男孩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被一把推倒在路边。
他看着她跑远,独自爬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尘,又跟上去。
他的跑步姿势奇怪,像是马上就会摔上一跤,桑渝才刚这样想,小男孩真的摔了,他爬起来,再度追上去。
桑渝想起来,他们是邻居。
桑渝也知道,季悦不喜欢和那个小男孩玩,她喜欢和温斯择玩,喜欢和程子浩玩,前者是院里小朋友们的精神领袖,几乎一呼百应,后者是她死心塌地的拥护者,只是今天她的拥护者没来。
桑渝陷在小小的回忆里,回到现实时,温外婆他们三人已经走近。
季悦妈妈喊了一声季悦,穿着白裙子的小女孩跑过去,几人站在那边聊了几句,季悦妈妈离开,季悦跟着温外婆和温斯择一起走向隔壁单元。
快到楼门那时,季悦绕到温斯择那边,去拉他的手。
再后面,桑渝看不到了。
桑渝直起身。
他们两个拉手了没有?
季悦为什么去温斯择家玩?
那盆绿植会不会是给温斯择的作业?
季悦会不会代替她成为温斯择最好的朋友?
隐隐的,桑渝心中警铃大作。
她哒哒哒地跑到门边,把椅子拖走,又跑回阳台抱起自己秃秃的花盆,一开门,自己丢在温斯择家的那双鞋子被放在门口。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双鞋子被送了回来。
桑渝穿上鞋,扶着扶手慢慢下了楼梯,一路跑到温斯择家门外,连小朋友喊她一起玩儿都没理。
敲门前,她握着小拳头给自己鼓劲儿,表扬自己的勇敢,最后竟莫名生出了一股豪迈。
桑渝,你一定能打赢这场友谊保卫战!
来开门的是温外婆,她戴着眼镜,软尺从手心里垂下大半截,对她抱着一个花盆并不吃惊。
豪迈的桑渝没注意到这些,脱掉鞋子,雄赳赳气昂昂进门,与站在客厅的季悦对视。
原来是找温外婆做衣服的。
温外婆手很巧,会做精致的衣裙,会绣漂亮的图案,她退休后曾经在市里开过一家店,后来随温敛搬来灵溪,那边的店关了,老顾客却还惦记着她的手艺,有人专门过来找她做衣服。
温外婆房间里有一台缝纫机,那是桑渝曾经觉得最神奇的存在。
那些漂亮的丝线绕来绕去最后穿到针孔里,外婆穿着漂亮的皮鞋,踩在踏板上,哒哒哒的走线声便响起来,两片原本分开的布料有生命力一般随线推动,就这样被缝合在一起,成为不再分开的最好的朋友。
和季悦打完招呼,桑渝抱着花盆雄赳赳气昂昂去了温斯择房间。
只是看到背对房门而坐的温斯择,雄赳赳气昂昂不见了,桑渝只剩心虚。
她磨蹭进门,磨蹭到温斯择那,温斯择拿着一张彩纸,正在折千纸鹤。
温敛阿姨是外科医生,会用手术刀折千纸鹤,温斯择没有那么厉害,但是他用手叠出来的千纸鹤更加平整漂亮。
温斯择侧过头看她和她的秃盆一眼,又把目光落回去。
他没理她。
桑渝瞬间嘟起嘴,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想把秃花盆放过去时突然想起来,她没把罪魁祸首小兔子抱过来。
她回头看一眼客厅里的季悦,保卫战还没打完,她不能走。
想了想,桑渝蹭到旁边的粉色儿童座椅上,把花盆放在桌上。
嘎哒一声脆响,盆底落在桌面上,温斯择看了过来,目光如有实质般宣判她的罪行,桑渝犹如做错事被盯的斑比,望着他,一动不敢动。
温斯择什么话也没说,视线收回去。
桑渝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小心找出一张纸,打开水彩笔盒,埋头画起来。
温斯择悄悄瞥眼,纸上一只小兔子垂头丧气的,面前一只……
还没看清,桑渝动了动,温斯择忙收回视线。
桑渝看着自己的画作十分满意。
勇于承认错误的小兔子,骄傲的小猫,想到什么,她又填了几笔。
窗台上透明玻璃瓶里的千纸鹤只只纤尘不染,它们脖颈修长,姿态优雅端庄,活灵活现,仿佛一打开盒盖,就会振翅飞走。
温斯择折完纸鹤没走,正翻着儿童绘本。
桑渝收笔,将画和秃盆一起慢慢推过去,等他再次看过来时,呲着小牙,摆出最可爱最讨喜的笑容。
“温斯择,对不起呀,斑比把你的作业吃掉了,它向你道歉,我把我的作业送给你,你不要再生气了好吗?”
她说完,紧张地盯着温斯择的眼睛。
温斯择乌沉沉的目光落在她的秃秃的花盆上,桑渝咽了下口水,连忙补充:“我们、我们把葡萄倒掉,一起重新种下一棵小苗,好吗?”
她垮下小脸,“我会主动和老师说,你的作业被我的兔子吃掉了。”
这样老师就不会批评你。
温斯择没回应她的提议,拿起她的画。
这张画半边粗犷半边细腻,兔子圆润可爱,真的有几分像斑比,猫就……
“这是猫吗?”温斯择问。
桑渝凑过去,软乎乎的香气又黏上温斯择的鼻尖。
“是呀!”
“这是什么?”
猫咪身体细长,尾巴更长,脑门上写着数字“100分”。
温斯择手指指着的就是“100分”。
“100分最厉害,你就是100分呀!”桑渝解释。
温斯择明白过来,脸蛋悄悄红了。
“你们两个在看什么?”
季悦量完尺寸进来,说话时,已经到了两人身后。
温斯择将画倒扣在桌子上,“没什么。”
桑渝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回头看着季悦,没说话。
季悦不高兴了,温斯择和桑渝有秘密,而且不和她分享。
她撇了撇嘴,目光瞟过书桌上的花盆时神色挑剔,“脏不脏呀就放在桌子上。”
尽管是同级,季悦却高出他们快一头,她脸也瘦瘦小小的,和带着婴儿肥的桑渝相比,已经是个纤细高挑的小美女。
说这话时,俨然一副小大人模样。
桑渝一愣。
花盆底确实带着一点泥,她伸手去抱,温斯择已经先她一步起身,将花盆端起转身走去阳台。
桑渝哒哒哒地跟过去。
温斯择把被小兔子吃得只剩茎身的花盆移开,把这盆放过去。
桑渝挨着他蹲下,问话时压低声音。
“温斯择,你不生气了吧?”
“不生气。”
“那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吗?”
“是。”
桑渝笑起来,话也多了起来,“那我们把葡萄倒掉吧,一起再种一盆花好不好呀?”
温斯择挪动花盆,把这一盆摆在阳光下,它的土壤太多湿润。
“外婆帮忙查了,葡萄种子发芽慢,我们可以一起再等等。”
“等什么呀?”
“等它发芽。”
“它还活着吗?”
“我猜是的。”
他们两个蹲在一起,唧唧喳喳说着话,季悦一个人留在房间,咬着唇,感觉被晾在了这里。
她正想着该怎么办,温外婆突然提议。
“小择,酒酒,时间还早,你们和季悦一起下楼玩吧。”
桑渝打起精神。
她的保卫战还没结束。
第09章 长夏
穆怀清西装裤白衬衣,领口敞开一颗扣子,袖口折到小臂处,走上讲台后将黑色水杯和文件夹放在讲台上,拿起一支粉笔,唰唰几笔,一手漂亮粉笔字跃然于黑板之上。
班级里的女生们 瞬间来了精神。
江淼诚不欺人。
她说上过穆怀清物理课的人都说,上他的课完全不会犯困。
他教学形式新颖,讲课直指要义,字好,人也好。
每年的表白墙上都有他的名字。
如果是卓一一在,一定会紧紧抓住桑渝的手,死命压住尖叫,可是桑渝的同桌是孟恬薇,一个文静内敛的女生。
孟恬薇从来没有高声讲过话,军训喊口号唱军歌时,桑渝怀疑过她是不是干张嘴不发声,故意不出声去听她的。
后来明白过来原因,桑渝唱军歌时声音更为嘹亮。
因此,班级方阵拉歌时,她被教官拎到最前面,领喊、领唱。
孟恬薇总是和气的、安静的。
此刻,她坐得笔直。
而被和风轻缓吹着的桑渝,长睫微垂,如栖息的燕尾蝶,整个人困顿地窝在座位上,右边脸颊上一片课间打盹时压出来的红色印子。
这个周末容筱值班,桑远南出差,她在学校后街书店租了几本漫画,除了被温斯择叫出去吃饭再去温外婆的店里外,其余时间都在用功,通宵达旦不舍昼夜,终于全部看完。
舒爽。
其实她和温斯择完全可以点外卖在家里吃,但是那天一大早,她睡醒后刚拉开一道门缝,就见客厅里容筱给温斯择下“圣旨”。
“小择,午饭拉桑渝出去吃,别让她一天到晚躺在床上养那一身懒骨头。我那天一看,她经常躺的那块床垫被压得凹进去一块。96斤的体重,86斤的懒骨头,拿出去卖都没人愿意买。”
温斯择抬起眼皮,目光落到她睡意朦胧的脸上,扭过头笑了一声。
桑渝:???
而背对她的容筱还在继续,“温姨店对面新开了一家米粉,味道不错,你们去尝尝。”
温斯择应:“好。”
随后,手机叮咚一声,桑渝收到100块钱红包,还有容筱的一句,“饭钱。”
后来,那顿饭温斯择付的钱,她用红包给温外婆买了应季水果。
穆老师将没用完的粉笔精准丢进盒子,双臂展开,手掌撑在讲桌上。
“再次欢迎大家进入南礼附中学习生活,本学期的第一次班会,我们先来了解这一学年的考试和活动安排……”
月考、期中考、期末考、区级市级联考、学校的基础知识考……
科技节、演讲比赛、辩论赛、女生节、篮球赛、运动会……
各种节日晚会。
一大串考试和活动砸下来,桑渝突然感觉到,高中生活和初中截然不同,并不允许她一路躺平。
充盈的高中生活,在穆老师的描述下美好而珍贵,让原本担心入学考的同学们向往起来,也让桑渝产生一种穆老师明明可以教语文,却来吃物理这口饭的错觉。
入学考试成绩是在班会最后公布的。
“最后一件事,入学考成绩。”
穆怀清笑看台下。
原本热闹活跃的气氛瞬间凝滞,有人悄悄挺直脊背,有人悄悄垂下眼帘眼观鼻鼻观口,有人咬咬牙,披上了一身视死如归的气势。
穆老师见状笑了一声,“不用紧张,今天我们只表扬,不批评。”
台下同学因为这句话再度放松。
远远的,桑渝瞥见江淼悄悄舒了口气,绷直的脊背塌下来,而她前桌的卓一一仍旧坐得端直。
桑渝身边的孟恬薇也是。
她们会成为被表扬的同学吗?
“入学考试卷比中考卷难,但总体而言,我们班级这次的成绩排名比中考要好,均分年级第一,所以首先,恭喜大家。”
穆怀清话毕,原本轻松的氛围转为活跃,甚至有同学小声欢呼。
高手呀,桑渝心想。
集体荣誉感在这样一句话后,萌了芽。
台下熙熙攘攘,穆老师也没急,等这股劲儿过去了才继续,“另外,今天还要重点表扬两位同学,这两位同学在这次入学考中进步很大。”
“第一位,孟恬薇同学,中考年级排名49,本次入学考年级排名3,恭喜。”
“啊!”
“牛啊!”
“我靠!”
“年级第三,好厉害!”
齐刷刷的目光朝后排看过来。
桑渝弯眉,轻声说了句“恭喜”。
孟恬薇脸蛋慢慢烧起来,她不太习惯这样的注视,心脏咚咚跳着,咽了咽喉咙,“谢谢。”
原本因为紧张而汗湿的手稍微放松,孟恬薇提起唇角,绽放一个柔和的笑。
“第二位。”
台下同学屏住呼吸。
越到前排名次上升空间越小,从年级49名到年级第3名,这46名的进步,足够惊艳。
下一位同学进步了多少?
还能够保持这份惊艳吗?
“桑渝同学,中考年级排名790,本次入学考年级排名87,恭喜。”
“哇!”
“卧槽牛逼!”
“黑马!”
“多少?”
“进步了703名?”
“真的假的?”
“我没听错吧?”
“没错,人就是这么牛!”
热烈如潮水的目光朝后排涌来。
人漂亮,成绩也漂亮。
原来世界可以这样偏爱于一人。
孟恬薇一愣,向桑渝望去,一句“恭喜”卡在喉咙。
桑渝像是早已料到穆老师会表扬自己,轻轻歪着头,眼眸半弯,右手食指中指叉开举在脸颊旁,灵活细白的手指调皮地弯了弯。
卓一一回头,食指伸出朝她恶狠狠一点,眼眸却是笑着的。
桑渝露出牙齿一笑,之后侧过头,叫了一声相隔一个过道的温斯择,用口型问:我厉害吗?
温斯择后背靠着座椅,一条长腿微屈,蜷在课桌下,另一条腿支到过道上,右手转着一支签字笔,稍稍侧额,淡漠的眉眼挂上一点笑意。
孟恬薇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忽然想,温斯择呢?
原本是年级第一的他缺考一科,名次会落到哪里?
看向桑渝的同学,顺着她的目光自然也看到了温斯择。
有好奇心盛的同学问:“穆老师,这次的年级第一是谁啊?在我们班吗?”
话音没落地就被同桌卓一一手肘杵了下。
问话的指向性太强,或好奇或探究或遗憾的目光朝后排两个男生扫去。
一个是这次缺考一科的中考年级第一温斯择,另一个是把他锁在宿舍的“罪魁祸首”纪星辰。
两个话题度同样高,甚至“结怨”的同学,被穆老师安排做了同桌。
纪星辰抱臂坐着,脸上表情很淡,朝提问的同学淡淡一瞥。
温斯择手中的转笔在此时停下,抬眼看向前排,穆怀清正巧朝这边瞧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