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要死掉了吧。
这一次,
身体的预感告诉她,好像是真的要死掉了啊……
尽管非常不情愿,可最终还是要以这样乱七八糟的形式死掉吗?
好狼狈。
还好老师没看见。
但又好生气好沮丧啊,无法知道老师看见她死掉之时到底会露出什么样的神情了。
是心疼,还是漠然?
这个问题,使她缓慢跳动的心脏上仿若压了块又冷又硬的石头,将她的体温一点点吸走的同时还有她的呼吸,她的神经,她的全部。
【如果不强,岂不是死了之后,你连心疼都不会。】
“啊,算是吧~”
……
尽管无数次对自己说,能够被老师收养,她一定天赋极佳;尽管无数次安慰自己,她可是弥弥,是老师每次出远差都会提前关注当地有没有她喜好事物的弥弥。这样的她,又怎么可能经历那些普通学生死掉时会经历的事。
可是……
一次次死亡的画面挨个浮现在她眼前。
被折断四肢疼痛死掉、被轻而易举偷袭死掉、被短刀刺进额头死掉,脖子被扭断死掉,内脏被捣碎死掉……
尽管拥有堪称BUG的术式,却被她使用得乱七八糟,全部都是些垃圾至极的死亡方式。
好丢人,好差劲。
之前信誓旦旦的做下打算,如果真的在老师没看见的地方默默死掉,也一定要把自己诅咒成咒物,等待老师来祓除她的那一天。
可等死亡真的逼近,她才发现自己的忐忑、不安和恐惧。
她畏惧见到一向笑脸盈盈面对她的老师,露出漠然厌恶的表情。毕竟变成咒物的她,一定很丑很丑;她畏惧死在老师手上,老师的手明明是温暖的,老师的术式也明明是用来教训欺负过她的家伙们的。
——在身为「人类最强」的老师眼中,怎样的高度才能够得上他眼中的强呢?
——此刻的我达到老师的标准了吗?
——我死掉之后,他会伤心吗?
听说人临死前最执着的东西,带到地狱之后会慢慢变得淡薄。而其他罪孽的痛苦则会加重数百倍。
弥弥的脸藏在头发的阴影下,疼痛使她的意识逐渐模糊,原本紧攥的双手也因脱力一点点松开。
如果可以的话,真是太好了。
到了那边之后,就不会再继续用肮脏的大脑肖想老师了呢。
*
看着静静躺在病床上的少女,熊猫叹了口气,“都半个月了,还没醒啊。”
真希面色不改,但抓武器袋的手却紧了些,“家入小姐说弥弥的身体没什么问题,肯定会醒来的,只是时间问题。”
“可是……”熊猫说,“家入小姐还说过,弥弥后脑勺挨的那一刀很深,如果是平常人早就当场死亡了。虽然不知道弥弥是怎么活下来的,但大脑受到的伤害不可逆,醒过来很有可能会变成不能自主思考的傻子。”
“如果真的变成傻子了,那该怎么办?”
此话一出,大家都沉默了。
还是虎杖悠仁悄悄打破诡异的沉默气氛。他挠着脑袋,略有些拘谨地说:“咳咳……根据少年漫的主角设定来看,弥弥学姐挨了这么一刀都大难不死,等她醒过来只可能是能力提升,不可能变成傻子的。”
但读不懂气氛的熊猫却支起下巴,一本正经地接话:“但弥弥的性格,不管怎么看都更像反派角色吧。”
众人:“……”
真希默默举起拳头,给了他脑袋一个暴击。
“熊猫禁止参与人类话题!!”
伏黑惠用棉签沾了沾温水,一点点涂抹在弥弥干裂缺水的唇瓣上。见她额头冒出细密的汗水,又拿来毛巾,替她轻轻擦拭。
做完这一切,看着即使昏迷也满是不安的弥弥,愧疚和负罪感令他慢慢低下头,最终将脸埋进臂弯。
都怪他……
如果那天送她回高专之后再去做任务,就不会有接下来这些事发生了。都怪他……
兀地,一阵喃喃传来。
伏黑惠微怔,抬起头。就看到弥弥的手正无力地在四周乱抓,她眉头微拧,半张唇瓣不间断地喊着些什么。
声音很小,听不清她在喊什么。
但通过口型,以及对弥弥的熟悉,伏黑惠还是很快就做出了判断,她此刻在喊的一定是:
“老师……”
他的嘴牢牢抿着,心脏就像落入开了锅的沸水一般上下翻滚。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弥弥那只不断扑腾的手。
“嗯,我在。”
——他嗓音很轻的回应。
得到这句回答后,弥弥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抱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处,只要一有抽出来的意思,她就重新陷入焦灼的梦境,变得局促不安。
虎杖悠仁忍不住嘀咕了句:“总听伏黑说他跟弥弥学姐的关系不好,可现在看起来弥弥学姐很信任伏黑啊。”
结果就接收到了吉野顺平的平淡注视。
虎杖悠仁:“……?”
他应该没说什么吧?为什么要这样看着他?
而且总感觉再次见面之后,顺平变得好奇怪。难道是没相信他那天在LINE上的解释吗?应该也不是这个原因吧?
如果是没相信他说自己没舔弥弥学姐脖子的解释的话,那么也该是觉得他一个人是人渣才对,可他现在明显能感觉得到,顺平对高专的大家都一副奇奇怪怪的态度。
……想不明白。
虎杖悠仁抓耳挠腮。
除了虎杖悠仁外,高专其他人早已习惯了吉野顺平的这幅态度。——因为不知道从哪天开始的,吉野顺平看向他们的目光就跟看变态一样,询问了也得不到任何有效回答,渐渐地大家就都习以为常了。
真希的目光在伏黑惠身上稍稍停顿几秒,嘴角逐渐抿成一条直线,偏开头,说:“都没事做吗?为什么全在这围着,只留下今天值班的熊猫就可以了,其他人都出去。”
说完,真希率先朝外走。
那天弥弥被忧太带回来的时候,她正好在高专,目睹了弥弥当时浑身染血、奄奄一息的样子。
她的脸色是那样苍白,呼吸是那样轻。
如果不是将耳朵贴在她胸口,几乎完全感知不到她有任何生命特征。
等家入小姐帮她治疗完,她替她清洗身上的血污。
看着她额角新增的疤痕,可以想象到是被怎样的利器刺进去。
看着她无力垂下的手臂上那道长约二十多厘米的疤痕,可以想象到伤口有多深。
还有她的腹部,胸口,后脑勺……
根本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伤,也想象不到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真希的下巴越绷越紧。
一想到羂索居然还在外逃,她就恨不得亲自去海外将他抓住千刀万剐。可她又万分清楚,那家伙解封后,该为弥弥报的仇,他一点也不会少报。
但还是很不爽……
所以下午的训练课上,看着真希黑着脸的架势,野蔷薇“哦豁”了一声,单手捂嘴凑到虎杖悠仁旁边问:“真希姐这是什么情况?”
虎杖悠仁:“真希学姐去看过弥弥学姐之后,就变成这样了。”
野蔷薇也想到了什么。
虽然她没太过参与到计划当中,但对于发生了什么事还算一清二楚。
听虎杖说。
他和那个扎着奇怪双马尾的青年,将羂索寄存在海外的几具身体都找了出来并看守着,如果不是弥弥姐将【加茂家主】破坏掉,羂索也不会迫于无奈不得不逃到被看守的一具身体里,被他们当场活捉。
之后羂索以说出「狱门疆在哪」作为条件,要求他们放了他。
乙骨学长就跟羂索定了束缚。
五条老师解封后,立即动身去了海外抓人,而弥弥姐则昏迷至今未醒。
野蔷薇叹口气,神色恹下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
第057章
关于过去的事情。
能稍微能记住一点的,就是她也曾有恩爱的父母,只是在公园玩扮家家酒的时候,父母走丢了,她被陌生的大人抱走、关进了地下室。
里面还有十多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女孩。
到处乱窜的老鼠;
长得像枭蛇鬼怪的大人。
一开始,她跟女孩们一样哭喊,要找妈妈。
却只能得到一顿毒打。
肚子上长久不消的鞭痕就是那时候来的,仅仅是一鞭子,便让年幼的她长了教训。从此以后,不管沦落到多可怕的境地,都只敢死死咬住牙,恶狠狠瞪着对方。
没多久,她就被卖给了一对夫妇。
他们的脸,她记不清。
只记得需要将脑袋仰起很高,才能看清他们白皙脖颈上顶着的看不清眼睛的微笑的脸。
他们是一对恩爱夫妇,因为没办法生育,才想要为自己买一个可爱乖巧的孩子。
他们很温柔,会细心的为她挑选可爱的玩偶、漂亮的裙子。
他们声音很轻,要求她喊他们爸爸妈妈。
但她有自己的父母。
所以面无表情的保持沉默寡言,并在女主人给她蛋糕时,狠狠咬了她的胳膊。
她被‘退货’了。
被凶神恶煞的大人扯住头发,狠狠揍了一顿。
再之后,记得不是很清楚。她只是本能地想要活着,所以用手边的绳索缠住了打骂她的中年男人的胳膊。
他的胳膊就像扭麻花似的被绞断,溅了她满脸血。
因这项能力,她成功出逃。看着陌生的城镇,陌生的街道,她相信了一个阿姨带她去找警察叔叔的话,又被送回了那个黑漆漆的地下室。
在那里,她迎接了许多烟头伤疤。
但这次她没再被草草卖出去,而是以她奇特的能力为噱头进行拍卖。她被关在笼子里拉到高高的台子上,下面坐着很多人。
对于这段记忆,比较模糊。
只记得有人朝她丢来一块生猪肉,要求她当场展示自己的能力;只记得满场的喧哗,和无数双看向她时炙热发红的眼睛。
她最后是被一个声音很温和的人买下来了,他笑起来很儒雅,说:
“不用怕,我带你回家。”
但她狠狠咬了一口他的虎口,猛推他就逃。
他微愣,微笑着没阻止她离开。
这一次,她不再相信任何人。偷钱,抢吃的,挨打,揍人,并学会了不囤积食物。吃不掉的或是不想吃的,就要用力丢在地上,用脚狠狠碾碎。
如此恶劣的她,这般无家可归的她,却在流浪三年后被老师收养。
尽管前两年的相处有许多不愉快,她咬过他、掐过他、摔碎过他的墨镜、将他的衣服涂满过涂鸦、丢掉过他最喜欢的漫画和游戏机、被他抱时故意啊啊乱叫表现出很疼的样子,让人误以为他是拐卖犯(虽然的确如此)……
但他的笑容却从来都那么从容不迫,触摸她脑袋的手也一直那般温暖,说出口的话也始终染着笑意。
她为了保护自己而不断挥舞的利爪和龇起的牙齿,一点点收起来;流浪那么久脏兮兮的毛,也一点点被他洗干净。
逐渐变成一只别人口中干净可爱的有家的小孩。
等她愿意说话,他就给她安排了一所学校。
为了让她愿意去上学,他将学校夸得天花乱坠,说会遇到很多有趣的人和事。
可并没有。
那些同学,无论男女全都幼稚到不行,会因竞争班长而互相挤兑、会因‘谁喜欢谁’的话题讨论很多天、还会比较班上谁比较沉默寡言,就十分默契的专欺负对方。
班主任也是。
眼睛总是瞪得很大、说话声音像打雷,动不动就要求她的家长来学校一趟。
所以她就稍微吓唬了他一下,把器材室里的三级咒灵抓到他的办公室,然后把他的眼镜替换成了能够看见诅咒的咒具。
哈哈哈哈别提多搞笑啦,那副眼泪鼻涕都吓出来的样子,那副不断拍门求她开锁的样子,真是可怜又难看。
也是这一刻她才明白过来。
早些年经历那么多才磨练出来的利爪和尖牙,从来没有被拔掉,只是她学会了在某人面前收敛而已。
接下来,她还用这个法子欺压了不少同校生。——也不是因为他们招惹她,只是她单纯觉得无聊,想找点乐子而已的啦。但对于很可爱的孩子,她还是没有做多恶劣的事情,顶多就是突然出现将对方吓一跳。
但得知她在学校所作所为的老师,却露出一脸无奈的表情:
“弥弥不想交朋友吗?”
她双手背后,脚踢石子,因为挨训了一顿声音有点闷闷的:“我有老师就够了。”
“但弥弥总不能一直跟老师在一起吧。”
-为什么不可以?
“因为等弥弥恋爱了,说不准就开始讨厌老师经常出现在你眼前啦~~”他双手比了个耶,笑得很开心。
……
怎么可能会跟除了老师之外的人恋爱,又怎么可能会讨厌老师出现在我眼前啊。
……
只开了一盏灯的医务室内,安静到能听见阵阵水滴。
随着熊猫的一声惊呼。
病床上昏迷了半个多月的少女半睁开了眼,正目光呆呆地望着头顶摇晃不已的刺目白灯,有眼泪无声无息地顺着她的眼角滑落。
*
虽然醒了,却因担心有诸多后遗症的原因,弥弥还是需要每天定时定点去家入小姐的医务室接受检查。
今天是第四天。
家入硝子:“1+1=几?”
弥弥:“2。”
家入硝子:“100x100呢?”
弥弥:“10000。”
家入硝子:“你的身份。”
弥弥:“弥弥,东京校咒术高专二年级生,一级术师。”
家入硝子:“你最讨厌的人?”
弥弥眨了下眼睛,也不打算藏着掖着,毕竟这个答案在高专好像没有人不知道的样子。于是乖巧回答:“乙骨忧太。”
“嗯,”家入硝子点了根烟,吐出的烟雾一圈圈的,“智力方面没有障碍,记忆也没有丢失。明天可以不用再来做检查了。下节课应该是校长的历史课,你的身体状况我每天都会向校长汇报,所以你最好赶快去上课,别逃了。”
说到这些,她好似想到什么,稍微笑了下,但很快就压制住了笑意,朝弥弥略抬下巴,在送客。
“好哦。”
弥弥将门关上。
等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医务室外面,一扫眼,就注意到了单手背刀靠着柱子的高马尾少女。
弥弥笑嘻嘻招手:“真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