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懿想说他真的是误会自己了,她叫他回来无非就是想问清楚,现在究竟算怎么个情况?
既然他已经跟顾予曦再续前缘,多半是想让她走人的吧。
现在迟迟不开口,莫非是害怕她死缠烂打?
还有刚才他询问店铺的生意状况,难道是想跟她算笔总账?
“你……”沈知懿刚启唇,便闻到从他衣袖间散发出女人身上特有的香水味。
那是一股麝香加茉莉混杂的味道,即使已经被裴松鹤自身的雪松味覆盖大半,可她孕期嗅觉敏锐,还是能准确的闻出来。
恶心的感觉再次漫上胸口,她不想弄脏裴松鹤的衣服,强行压制着呕吐的欲望。
裴松鹤把她轻轻放在床上,见她面色难看,不由问道,“你的胃病还没好吗?”
沈知懿无力地摇头。
“吃药了吗?”裴松鹤伸手试探了下她额头的温度,确认她没有发烧,扯过羽绒被将她裹在其中。
许是距离没有那么近了,那股香水味也冲淡了不少,她终于能顺畅的呼吸,声调却还有些虚弱,“杨医生在帮我调理了,我有按时吃药。”
裴松鹤垂眸,看到她两颊晕起不健康的潮红,双眼湿漉漉的,茫然又无措,一眨一眨地盯着自己。
她平日里是倔强的,即便会伪装出一副乖顺温婉的样子出来,仍改不了骨子里的偏执,否则便不会说出‘恨’这个字。
只有在生病时才会露出几分无助,让他心底最深处的角落不禁泛起一丝柔软,俯下身去吻住了她的唇。
微凉的触感在她的唇齿辗转反侧,恍惚间,她本就为剩不多的理智被他这个缠绵的吻彻底淹没。
良久,他支起身体,薄唇逸出一抹似笑非笑,“闻到中药味了,的确吃了。”
沈知懿被他撩得意乱情迷,把那些想问的话全部吞入腹中。
“好好休息,你太瘦了,回头病好了让顾阿姨给你做点药膳补一补。”裴松鹤抬手隔着羽绒被在她身上轻轻拍了拍,似安抚也似哄睡。
说完,转身离开了卧室。
沈知懿蜷缩在绵软的被子里,愈发弄不懂他的想法,他让顾阿姨给她做药膳,那就是……不想让她走了?
顾予曦这么大度的嘛,竟然能允许他家中养一个,外面搂一个。
她不禁感叹,这顾予曦出了趟国人也变得奔放不少,是她达不到的思想与觉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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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裴松鹤从别墅外晨跑回来,发现沈知懿的房门仍紧闭着,显然还没睡醒。
他进浴室里洗了个澡,一身清爽的换好西装,准备去公司开董事会议。
出门时经过餐厅,闻到从厨房中飘来一抹沁苦的中药味,他驻足旋踵,朝味道的源头走了过去。
周阿姨正用小火为沈知懿煎着汤药,感觉一道黑影挡住了光线,抬头看去竟是裴松鹤站在门口。
“裴总,这里味道重,您还是出去吧。”顾阿姨掩鼻提醒道。
裴松鹤浑不在意,瞄了一眼火焰上冒着蒸汽的砂锅,淡声道,“沈知懿的病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一点?”
顾阿姨用围裙擦了擦手,如实回答。
“沈小姐可能是那晚着了凉,这次换季要比以往发作都要严重,药已经喝了快两周。起初吃什么吐什么,这两天好多了,也能吃得下饭了,应该是药起了作用。”
裴松鹤点点头,“有作用就好。我最近公司事情比较多,不能经常回来,一定要看着她把药喝光。”
他这样说是有原因的,可能是当年她状态很不好,吃不下去药,被裴松鹤捏着下巴灌进去了几次,自那之后她就对喝药这件事特别抵触。
有裴松鹤看着时还好,只要人一走,她就会偷偷把药倒进厕所里。
有一次裴松鹤在她吃完药后吻她,感觉到她口中甜津清芬,根本没有苦味,才被他察觉到真相。
顾阿姨好像又想起了什么,犹豫着开口。
“还有件事,就是我拿着药方去抓药的时候,护士说沈小姐的方子里开了很多陈皮,我也不知道陈皮是干嘛用的,会不会是沈小姐这次的病有什么不一样啊?”
第023章 鸠占鹊巢
裴松鹤听后反倒没觉得有什么,思忖了下,“陈皮健脾和胃,顺气止吐,应该是杨医生看她太瘦,想让她多吃些东西,少吐点吧。”
顾阿姨总算放心,讪笑道,“这样啊,那我回头多做些山楂糕给她当点心吃!”
裴松鹤不置可否。
“还有,以后别让她在沙发上睡觉,她身体不好,容易着凉。”
她连连颔首。
“劳你多费心。”裴松鹤嗓音淡薄,却彬彬有礼。
“这有什么费心的,只要你和沈小姐都好好的,能看到你们在一块儿就行了!”顾阿姨笑得憨厚朴实,像极操碎了心的老母亲。
他闻言神色一滞,快步离开了厨房。
顾阿姨的笑容僵在脸上,尴尬地自语,“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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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沈知懿都没有见过裴松鹤。
她至今不明白,那夜他对自己说得那些话,还有那个吻算做什么?
不过既然金主还没有提出要扔掉她这个可有可无的小情儿,那她只能先在清音别苑里住着,鸠占鹊巢般继续享受着佣人的照顾。
翌日,她瘫在沙发上看最新一期的鉴宝节目,小口地吃着周阿姨为她做的山楂糕,手机突然收到肖源旺发来的信息,说新进的一批货到店了。
这下她再没了犯懒的理由,必须得去店里一趟,否则肖源旺那个愣头青又得给她造成大笔损失。
匆匆换上一身青豆色的旗袍,简单把长发用玉簪绾了起来,又从鞋柜里拿出一双莲叶花样的苏绣坡跟鞋。
将近一个月的休养,她的脚踝已经好得差不多,只要不久站便感觉不到痛。
保时捷卡宴在南月胡同狭窄的巷子口停稳,沈知懿从后座走了下来,给驾驶位的司机打了个手势,示意让他尽快把车开走,否则就会堵住行人的通道。
她还没到店里,已经听见扎西巴图那爽朗而粗犷的笑声在整条胡同里回荡。
进门后,果然看到身材高大威猛的扎西巴图一边跟肖源旺说笑,一边用熊掌般的大手拍着他的肩背。
肖源旺那骨瘦如柴小身板经不住他热情的洗礼,笑得十分勉强,每拍一下感觉都是内伤。
沈知懿忍着笑来到扎西巴图身前,轻轻在他粗糙的脸颊上贴了下,对他做了个藏北的贴面礼,“扎西叔叔,咱们可有小半年没见了!”
扎西巴图是他父亲的旧友,小时候她很喜欢这位长头发的叔叔,还爬到他的背上去给他编辫子,玩弄他脖子上的玛瑙与绿松石。
扎西也从不生气,待她如同自己的亲女儿。
后来‘懿念’开起来,沈知懿的主要货源都是从扎西手里进的。
扎西常年来往藏区与内地,大头都在潘家园那几家做藏传文玩的商家身上,到她这里也就是赚个路费钱。
扎西巴图笑容淳朴,露出洁白的牙齿,“你婶婶在林芝新弄了个民宿,三月桃花节,客人太多啦忙不过来,我过去帮她忙活了几天,刚从青海热贡那边回来。”
沈知懿一听,坐到他的对面,以眼神示意肖源旺去倒茶,“既然去了热贡,东西总得拿出来让我瞧瞧吧?”
热贡艺术被评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之一,热贡唐卡更是世界闻名。
绘师将藏地佛教与汉文化完美的结合,手中绘制的唐卡、壁画构图饱满,色彩艳丽,用料更是非常昂贵的蓝靛石、猫眼石、珍珠等物。
跟敦煌壁画同一原料,可千年不褪色,画工好的热贡唐卡更是千金难求。
扎西巴图摆了摆手,“我是刚好路过你这里,来看看我侄女,不是来找你开张的,你店里已经有那么多唐卡了,再多更难卖!”
沈知懿却笑得意味不明,“你总得拿出来让我看看嘛,万一有合眼缘的呢!”
藏传文玩这东西跟古董一样,都是讲究一个眼缘,真看上了挡也挡不住。
扎西巴图无奈,从包里拿出一袋小扎卡,沈知懿从里面挑了挑,还真看中了一块黑金粉勾勒的不动明王法相。
“这块,出个价吧!”她心念微动,抿唇道。
扎西巴图扫了一眼,“你要的话四个八。”
沈知懿立马给他转钱,在扎西宽厚的掌心里重重拍了下,朗声道,“扎西德勒!”
这是跟他们藏族人做生意时的成交方式,沈知懿从小看着父亲那样做,自己也学得有板有样。
“我之前托你找的九眼天珠,找得怎么样了?”沈知懿直接把那块唐卡用丝绒盒子封装起来,并没有放上展柜。
“难找,老珠子都已经被你们内地的有钱人收得差不多了,有消息的话我会通知你。”扎西巴图喝着茶,摇头道。
“而且这两年老天珠价格太高了,那个国际著名的武打演员,他不是有一颗九眼天珠,九位数呢!”
“九位数我可付不起,八位数一开头的还差不多。”沈知懿顿了下,淡淡说道,“趁着我现在还有钱……”
“回头我再帮你问问。”扎西巴图爽快道。
“好嘞,那就先谢谢扎西叔叔啦!”她盈然一笑,满室明艳生辉。
什么九眼天珠她根本不敢兴趣,无非是想弄一条路份高点的念珠,把裴松鹤手上那串形影不离的佛珠给换下来。
至于这块唐卡倒是临时起意,觉得它跟裴松鹤的气质很搭,到时候帮他穿在一起,应该会很好看。
她只要想到今后裴松鹤身上戴的,都是她的东西,眼底便笑意涌动,素净的脸上也明艳了不少。
“你婶婶总跟我提起你,那年你第一次去藏北,半夜高反昏迷不醒,真是把她给吓死喽!”
扎西巴图一眼便看穿她的想法,毕竟哪有女人喜欢不动明王菩萨法相的唐卡,请来无非是送给喜欢的汉子。
他故意调侃道,“幸好裴松鹤那小子当时在店里,连夜开车把你送到了县城医院去输氧,不然你小命难保!”
沈知懿凝在唇边的笑意里多了几丝缱绻,“是啊,万幸遇见了他……”
“什么时候再去藏北玩一趟,妹妹也想着你呢。”扎西口中的妹妹,是他的女儿格桑,很喜欢沈知懿。
她摸着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浅浅笑道,“暂时去不了啦,肚子里有宝宝了!”
门外走来那人似是被她的话震撼,手中重物滑落在地,发出的沉闷响声。
‘咚——’
第024章 貌合神离,各怀鬼胎
沈知懿的视线落在地板那个沉重的木箱上,有些无奈道,“肖源旺,这里面装得可是清朝的黄铜佛造像,要是摔坏一个角,你十年白干!”
肖源旺连忙把箱子从地上抬起来,安安稳稳的放回了库房,抬肘擦着额头上的汗水,满脸惊愕,“老板娘,你真的怀孕了?”
“恭喜。”扎西巴图爽朗的对沈知懿说道。
她淡笑不语。
肖源旺不可置信的瞪圆了眼睛,“不会吧老板娘,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没跟我说啊?”
沈知懿剜了他一眼,“谁让你嘴巴这么大,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此时,沈知懿的手机铃声在桌上响起,她正帮扎西收拾着那袋散在柜台上的唐卡,随手按下了免提键。
“沈知懿,你在哪呢?”
裴延澈那散漫不羁的腔调从听筒里透了过来。
她刚要回答,肖源旺那头还没从自家老板娘怀孕的震惊里走出来,扯着破锣嗓子大喊。
“老板娘你放心吧,从今往后,就算有人把刀架我脖子上,让我从这儿跳下去,我也不提‘怀孕’俩字!”
他的话不多不少全被收进听筒里,沈知懿哽住了……
“怀孕?谁怀孕了?”裴延澈疑惑道。
“没什么,肖源旺狗血网剧看多了,脑子不太清醒,满口胡言!”她把免提键关掉,拿起手机放在耳侧,咬牙瞪着肖源旺,眸中杀意立现。
扎西巴图也同情地看向肖源旺,打趣道,“趁着她还没发火,跳吧!”
裴延澈压根没搭理她,用命令的口吻说道,“你赶紧收拾收拾,今晚跟我出席一个宴会。”
沈知懿思忖了下,这种晚宴都是那些圈内大佬用来结实人脉的,吃也吃不好,玩也玩不好。
还要一直挂着得体的笑,整晚下来脸都僵了,打心眼里她是不愿意去的。
从情理上来讲,她又必须得去!
因为她现在还是裴延澈名义上的未婚妻,他们两人约定好给彼此打掩护,有需要配合的地方还是得去逢场作戏。
“好,那你把地址发我手机上。”她认命的回答。
“打扮漂亮点啊,别给我丢人!”裴延澈拖着长长的调子,漫不经心道。
沈知懿嗓音冷淡,“知道了。”
按断电话,肖源旺当着她的面打开了半扇轩窗,一脚已经悬在窗沿,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老板娘,我去了,来世再见!”
说罢,毅然决然的从窗户跳了下去。
她唇角扯出嘲讽的弧度,继续埋头收拾着凌乱的桌面。
半分钟后,肖源旺绕了一圈又出现在门口,张开双臂欢呼道,“老板娘,我重生啦,上个月的工资麻烦结一下!”
“下回懿念扩张店面,我肯定选择三楼以上的商铺,起码得让你断条腿,医药费我掏了!”沈知懿头也不抬,轻嘲道。
肖源旺彻底蔫了,扎西巴图拍桌大笑。
沈知懿走到内室的镜子前,借着半明半昧的光线打量起镜中的自己。
今晚只是去应付场面,她也不想精心打扮,觉得现在这身旗袍就挺好,就是素了点。
她拿起货架上一条绿松石项链搭在秀颀的天鹅颈上,发现和旗袍的颜色还挺搭,蛮衬肤色。
自从怀孕后她的皮肤也变得润泽透亮,白净的小脸宛如凝脂,未施粉黛也很有气质。
索性把化妆包扔到一旁,浅浅描了个眉就当补完了妆。
晚上八点,她准时来到宴会场地的大门前。
这是位于北郊的一处私人酒庄,哥特式的建筑风格极具美学造诣,映入眼帘的喷泉池雕刻着北欧神话中的海洋女神埃吉尔,彰显主人独到的审美。
别墅后面还有一片巨大的玫瑰花园,千万朵玫瑰在晚风里掀起红海般的浪潮,连呼吸都带着幽沁的芬芳。
沈知懿起了些兴致,想去这座庄园里逛逛。
但当她看到裴延澈穿得西装革履,从他爸那辆宾利欧陆下来时,就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裴延澈今天不知抽了哪门子邪风,一改那副闲散的二世祖模样,凌乱的银灰色短发也被他打理得还算规整,挺括的西装把他颀长的身形修饰了不少。
再加上他原本就俊朗的五官和桀骜不羁的少年气质,引来了周围女性青睐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