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山,你和我说这些,我不会有任何感觉。他是养尊处优的沈家大少爷,我不是。”
他眉眼间的冷冽狠辣,叫人慎得慌。
但是沈山面色不改,自顾自的说:“他叫沈津辞,你同卵双生的哥哥,死之前,他还让助理定了航班要去s洲,他是真的想要将你接回来。”
“哦?”他冷笑反问:“怎么?你要我去他墓前磕头跪拜,感激他对我的关心之情?”
“他没有墓碑。”沈山面无表情的说。
“没有墓碑?”他眉目划过错愕:“你将他的死讯瞒下去?”
“沈家不能死了家主,所有人都可以死,沈津辞必须活着!”
沈山说到这里,红着眼睛看向他:“我知我不配做一个父亲,当初,我为了沈家,在你们兄弟二人之间选择了你哥哥,可这是因为算命的法师说了,你们两个孩子只能活一个!你活了,你哥哥就要死!”
“我倒是好奇,你是怎么在我们两人中做选择的?”
他冷漠看着沈山,声音染上冰冷,“当初我们都是襁褓中的孩子,如何看得出孰优孰劣?你为何选了我哥哥?而并非我?”
“因为....”沈山抿唇,看着他的目光多了忌惮,“法师说了,你会弑父。”
他一时间,竟是忍不住嘲讽笑出声。
“弑父?”他勾起唇角,冷冷道:“现在看来,说的应当是对的。”
沈山将金属物件握紧,好似认命般闭上眼,“张法师是得道高僧的关门弟子,这么多年从未算错过一卦,更何况...你出生时身体抱恙,医生说你活不过15岁,可是沈家不需要活不过十五岁的孩子,你是残次品。”
残次品。
多么简单的三个字,就轻易决定了人的一生。
“所以,你将我放逐到国外,任由我自生自灭,当我哥哥知道我的存在时,你又用我磨砺他,将他一寸寸打磨成沈家最需要的样子?”
他读出了沈山的话外之音,周身冷意弥漫,“你将我同他当做什么?沈家的物件?”
“这是你们的责任!作为沈家的孩子,这是你们应该承担的!躲不掉的!”沈山的情绪变得激烈,他看着沈津辞,字字确凿:“我知道你对我无法原谅,今生今世,我也从未想过你能原谅我,我只希望你看在你哥哥对你是真心故关切的份上,将他一生所追求的沈家照料好。”
沈山走到沈津辞面前,他的眼眸深沉,一字一句缓缓慎重:“只要你愿意,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沈津辞。”
“我就是沈津辞?你难道觉得,成为沈津辞是什么光荣的好事吗?”他讽刺看着沈山,缓缓道:“你别忘了,我今天是来杀你的,你觉得我会在乎你心心念念的沈家吗?这根本就不是我关心的!”
“我知道,你只在乎能不能杀了我,我答应你,只要你好好的代替你哥哥活下去,我这条命,现在就赔给你。”沈山说完,将手中的物件抵住额角,他已经很老了,整个人老到带着苍凉的感觉。
此时,他用一种唏嘘又无力的目光看着他,眼神中满是哀求,“只要...你成为沈津辞。”
可他只觉得一切都是如此可笑。
他嘲弄的看着沈山,开口,带着讥讽:“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你?你区区一条命,就能换我给沈家卖命一辈子?”
“我知道,我的命对你来说,一文不值。”沈山微笑从容,从口袋中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信件,递给他。
那是已经死去的沈津辞留下的信。
只有简单的一行字——‘代替我,成为我’。
字条在男人的手中,变成揉皱的废纸。
“今日你在生日宴上,为何不动手?”沈山平静的看着被沈津辞随意扔在地上的纸团,他垂眸,缓缓道:“是因为,还是有一点于心不忍吗?我们终究是父子。”
“你误会了,我只是觉得那个过生日的小姑娘没做错什么,不想打扰她的兴致。”
沈山一愣,之后笑了起来。
他说:“你和你哥...可真像啊。”
这声‘真像’,一直到不久后,边家破产,边月被李斯珩带走,他才明白是什么意思。
可现在,他只是皱眉看着沈山,眉眼寡淡。
沈山对于自己的这个儿子,也不能说完全不心疼。
当初因为所谓的天象之说,将他驱逐出去,后来又为了试验自己心仪的未来继承人,多次差点害他送命。
说到底,还是自己的儿子。
沈山如今回想起来,也觉得自己手段过分了。
所以他释然一笑,缓缓道:“那个小姑娘,确实很不错,可那是上流社会用无数的资源和世界最美好的一面,才能养出来的,你若想得到她,你就该离开s洲,成为沈津辞。这样的女孩,适合成为沈先生的太太。”
他承认,这句话带着足够分量的蛊惑。
第100章 【世所周知】
如果一件你从不敢肖想的事物,此时就这么被摆在你唾手可得的位置上,那么必定,是叫人遐想的。
沈山不愧是老谋深算,他完全握准了他的在意。
他仅仅用了1个小时,来思索成为沈津辞的好处。
事实证明,脱离个人喜恶,单单从利益出发,这确实是一件稳赚不赔的买卖。
他这个原本被放弃的棋子,如今摇身一变,成了沈家未来的话事人。
所以他同意了。
父子二人达成共识,已经是深夜。
沈山笑容透着满意,看着他在灯光下淡漠倨傲的脸,露出会心微笑,“你哥哥儒雅随和,单单说性格,其实你比他更适合做沈家的家主。”
“这种恭维的话,就不要说了。”他表情厌烦,冷冷道:“我答应你,成为沈津辞,但是你的命,我还是...”
“我给你。”沈山从容平静的打断他的话,这个垂垂老矣的男人,此刻还是纹丝不乱,冷静地说:“我的命,是你的。”
说完,扣动了扳机。
沈津辞不相信沈山这么惜命的人,会选择去死。
可是沈山自杀在了他的面前。
沈山的身体倒在地上,光线投下阴影,他死在暗处。
而沈津辞的头上,白昼般的灯光,将他矜贵冷戾的面容,刻画的如梦似幻。
——新生的沈津辞,死去的沈山。
沈津辞坐在原处,看着沈山因为极速失血而孱弱的身体。
他紧紧闭着眼,已经失去了呼吸。
他就这么死在自己面前。
沈津辞见惯了生死,他从不觉得任何人的命不同。
无非是血管的破裂,心脏的罢工。
死亡永远不是什么好看的画面。
哪怕是沈津辞这样的人,其实也怕腥。
所以他很长时间,都一动不能动。
管家早就知道了一切,平静推开门,对于面前的一切,丝毫不慌乱,他说:“老爷心脏病发去世,我这就召开记者发布会,宣布这一切。”
沈津辞听着管家的话,冷嘲:“这也是他的意思?”
“老爷的意思是,从今往后,沈家都听您的。”
“他就不怕我将整个沈家毁了?”沈津辞声音冷漠,“他应当知道,我对这里没有任何感情。”
“您是个聪明人,您应该知道,沈家家主这个身份,能给您带来多少好处,有时候一时意气,没有任何意义,反而会让您的人生重新步入黑暗。现在新的人生就在您面前,唾手可得。”
管家说完,朝着沈津辞露出恭敬笑容,他说:“血腥气太重了,沈先生出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们就好。”
这天夜里,沈家无声无息,埋葬了两个人。
沈山,还有真正的沈津辞。
二人的骨灰,还有多年前就因难产离世的母亲的骨灰,都被放在了灵安寺内。
管家看着沈津辞眉目淡漠,也只是温和恭敬的询问:“每年的祭日,沈先生可以去灵安寺参拜吗?”
沈津辞轻笑,说可以。
他就这么成为了沈家的掌权人。
世间的事就是这么阴差阳错,如今他已经是世所周知的沈津辞。没有人怀疑过,同一副皮囊之下,其实是截然不同的灵魂。
他注定不是光风霁月的君子,话说绝,事做尽,丛林法则之下艰难求生的人,哪怕如今,一切都已尘埃落定,还是很难卸下防备。
可他依旧庆幸自己同沈津辞长了同一张脸,于是此时此刻,他的小月亮,才会落在他枕边。
沈津辞轻轻梳拢边月鬓角的碎发,他的目光深沉又柔和,凝视着她,眉眼间带着说不出的深情。
良久,他在她的眉心落下一吻,用轻若无物的声音说:“晚安,月亮公主。”
她不知他长途跋涉至此,历经千难万险,才终于侥幸将她留在了身边....
既是如此,又怎么能轻易放手....
边月醒来时,天色还未大亮。
她应当是疲惫的,毕竟短短时间内发生这么多事,她应该需要好好休息。
可莫名的,便从梦里醒来。
沈津辞睡在她的身边,合衣而睡,姿态安然。
他睡着的时候,整个人气质柔和了不少,少了锋芒狠戾,多了温柔的弧度。
他闭着眼,纤长的睫毛垂落安稳,睡颜动人。
边月盯着他看了会儿,手虚虚的描绘他眉眼形状,之后,蹑手蹑脚地下了床。
边月想起睡前温皎的情绪还不稳定,于是折返去温皎的房间里看了眼,后者睡得同样平稳,正沉浸梦乡。
边月这才放心,走出温皎的房间。
她没察觉沈津辞已经醒了,于是在温皎的房门关上的瞬间,陷入了怀抱中。
边月捏着门把手的手一紧,错愕不确定:“沈津辞?你醒了?”
“嗯,这么晚了,月月一个人出来干什么?”男人的声音带着尚未清醒的沙哑倦怠,却莫名很勾人,他紧紧抱着边月,轻声道:“我不放心你,就出来看看。”
边月说没事,她说沈津辞,这是在家里,我不会出事的。
也许是夜色太深,于是那些翻涌压制的情绪,都有了宣泄的可能。
沈津辞的目光,在边月看不见的角度,眉目一寸寸温软泛沉,他说:“月月,我刚刚梦见你了。”
边月心头一颤,柔声问:“你梦见了什么?”
沈津辞说:“梦见你才85岁,从香江女高走出来,穿了一件很漂亮的裙子。”
边月有些得意的抬了抬脸,姿态骄矜,她说:“我的漂亮裙子可太多了,不止一件。”
“知道,”沈津辞顿了顿,语调中带了点笑意,他说:“月月穿什么都好看。”
边月像是在思索,片刻后,有些兴奋地说:“沈津辞,我85岁的时候,你24岁,你当时在做什么呀?”
“想知道?”
“想啊。”
“为什么?”沈津辞轻声问,不动声色的摸着边月的发尾,他的姿态温柔,更像是诱哄:“为什么想要知道?”
边月诧异,不假思索,“就是想知道啊,哪有为什么?”
“月月,”他轻叹,唤她名字,语重心长,“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很在乎我。”
第101章 【共度人生】
边月不是什么矫情的人,面对自己的内心,也从不迟疑。
于是她说:“当然,沈津辞,我会在乎你。”
我当然会在乎你。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足够让沈津辞觉得知足。
他摸了摸边月的脑袋,笑着道:“知道了,我们去睡觉,好不好?”
说完,不等边月回答,已经将她抱起,朝着卧室的方向走去。
边月的脸靠在沈津辞胸膛,他的声音从胸腔中发出,更具磁性和蛊惑性。
他说:“月月,我今夜睡的很好,我很久没有睡的这么好了。”
“是吗....是因为这几天太累了吗?所以睡得比较沉?是这样吗?”
“不是的,是因为睡在你的身边,边月,我能不能...以后都同你一起睡?”
两人已经走进了边月的卧室,沈津辞没将她放下,而是就这么垂眸看着她。
边月全身的依凭,仅仅是他的手臂。
于是,边月惴惴不安,有些无措的说:“你...你这要求是不是有点突然。”
“是有点。”
换边月沉默了。
而沈津辞不动声色的看着她,男人唇角微抿,他将边月放在床上,轻声道:“开玩笑的,只是今天,今天之后,我还是会回到自己的房间,月月,我不想你觉得为难。”
边月的手撑在柔软的床单上,看着沈津辞近在咫尺的脸,莫名心软。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潜意识里,好像不想叫沈津辞失望,于是缓缓道:“可以...”
沈津辞看着她,温声道:“可以什么?”
“可以和我一起睡,如果...你真的失眠。”边月顿了顿,又说:“但是我睡觉习惯不好,晚上可能会磨牙。”
沈津辞眼底的笑意深刻,他捏捏边月的脸颊,问她:“磨牙?”
“嗯!”边月说:“我之前用睡眠监测软件,有录下过。”
“下次我要是听见了,我也帮你录下来。”沈津辞的语调温和依旧,只是里面多了丝揶揄。
边月红着脸去捂他的嘴,气愤的说:“不行!这种黑历史不能出现在第二个人的手机里!”
沈津辞只是握住边月的手,亲吻她汗津津的手心。
他说:“开玩笑的,我什么都听不见。”
边月轻咳一声,她觉得沈津辞这个样子有点勾人,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她总是看着他时,突然就觉得不自在。
于是边月扯开话题,道:“你还没同我说呢,你24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我24岁的时候?那已经是5年前的事情了....”
沈津辞似在沉思,他在边月的身侧坐下,动作自然的把玩她的头发,眼眸深邃温和,“那是我父亲过世的第二年,我正式接手沈家全部事务,每天都很忙,有开不完的会,见不完的人。”
边月在这句言简意赅的话语中,读出了很多信息。
她心疼的看着沈津辞,声音也发软,“沈津辞...那你当时一定很辛苦吧?”
很辛苦吗?
其实沈津辞没有感觉。
比起刀口舔血的日子,管理一个看似干净的沈家,实在不是一件难事。
甚至,能说是得心应手。
他没有觉得辛苦,只觉得那些衣冠楚楚的上层人士,有时确实虚伪到叫人作呕。
可小姑娘的眼神那么软那么潮湿,充满了关切。
于是沈津辞微笑,一本正经的叹息一声,道:“是啊,真的很辛苦。”
边月想着那年,自己其实过得还算顺遂,李斯珩无论如何,都给了她一个衣食无忧的环境,任由她随心所欲的成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