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她就是她!”
“不是不是就不是!”
狗哥的嗓门比小女孩还大,表情比小女孩还要凶。
他本来是很同情这个小女孩的,但她对姊姊好生无礼,他不要同情她了。
“狗哥。”安小六轻轻拍了拍小少年。
“姊姊, 她欺负你。”
“我不会被任何人欺负。”
安小六说着,不咸不淡地瞥了一眼被陆小凤护着的小女孩。
不得不说,这姐妹俩长得都很漂亮,上官的妹妹虽然张牙舞爪, 但也是个美人胚子。
尤其是在陆小凤怀里扑腾的时候, 仿佛一只活蹦乱跳的仓鼠。
花满楼叹息,他本来也不认为是安姑娘杀了上官飞燕, 之所以一定要见到安姑娘,是因为安姑娘是暗器里的行家:
“虽然雪儿冒犯了安姑娘,可安姑娘为何如此笃定上官飞燕不是孔雀翎所伤――”
安小六看了一眼小姑娘, 原来她叫雪儿啊。
――被偏爱的人真好, 这些年好像除了狗哥,谁也没有偏心过我呢。
安小六忽然有些羡慕上官姐妹。
雪儿见花满楼对这个女人也很客气, 一时间又气又怒:
“你们这些臭男人都向着她,你们就是看她长得好,老色鬼!全都不是好人!”
陆小凤真怕不知死活的小女孩惹恼了瘟姬,只好动手点了上官雪儿的哑穴:
“少说两句吧,不知死活的小丫头……”
说完,陆小凤对安小六说:“让安姑娘见笑了。”
“无妨,”安小六说着,看向仇恨自己的小女孩,平静地说,“我若想杀你,陆大侠和花公子是护不住你的。”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遇到过我杀不了的人,一个都没有。”
上官雪儿的眼泪簌簌往下落。
她是个很聪明的小姑娘,刚刚仗着有陆小凤和花满楼,她张牙舞爪的谩骂,当她意识到这两个男人并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时,她终于安静下来。
陆小凤苦笑,也只能苦笑。
上官雪儿以为安小六在威胁她,事实上,安小六在威胁这屋子里的所有人。
包括他和花满楼。
“安姑娘,如何证明这不是你的孔雀翎?”
孔雀翎是孔雀山庄至宝,秋家人武艺平平,极少在江湖上走动。
事实上若非安小六,陆小凤他们根本不知孔雀翎发动时的样子。
安小六叹了口气,对也在看尸体的狗哥说:
“看出什么了吗?”
小少年斩钉截铁说:“不是姊姊的针。”
安小六微微一笑:“何以见得呢?”
“这针是纯金的,姊姊平时穷得很,只舍得用竹针,偶尔用铁针,家里连银针都很少见,哪里会有金针。”
狗哥又诚实又扎心地说。
安小六笑容僵住了。
花满楼和陆小凤也很惊讶。
这个答案……
这个答案倒是略感意外啊。
“哎,”安小六苦笑,“让二位见笑了,不过‘话糙理不糙’,家弟说得确实是实情。”
却见她从袖子里掏出一根拇指粗细的竹筒,打开筒盖赫然是一筒金针。
“我想陆大侠和花公子可能去过珠光宝气阁寻找证据,但应该是什么都没找到才对。”
“是,”陆小凤爽快承认道,“上官飞燕被人杀死后,我们虽然认为此事应与安姑娘无关,却还是去了一趟珠光宝气阁寻找你射出去的那些金针,想要与杀死上官飞燕的金针对比,可惜一无所获。”
“当然一无所获啦,姊姊把针都收回来了,”狗哥飞快说,“我和苏大哥也帮忙了,我们用磁石找了一晚上呢。”
安小六将竹筒递给陆小凤,叹气道:“陆大侠看一下就全部明白了。”
陆小凤倒出竹筒里的“金针”。
安小六的“金针”无论是粗细还是长短都与射杀上官飞燕的针截然不同。
“我的孔雀翎是真正孔雀翎的仿制品,针的长短与真品相同,不同的是真品为纯金打造,而我的只是刷了金漆的铁针,如孔雀翎这种的精密的暗器‘差以毫厘,失之千里’,因此我的孔雀翎威力只有真品的七成,”安小六说完,又捏起射杀上官飞燕的金针,“意图污蔑我的人并没有见过真正的孔雀翎,也不了解其结构,只是个傻乎乎的有钱人罢了。”
“二位可有纸笔,若上官飞燕死后,你们没有动过她的话,根据毒针落地的位置和长短,我可以大致推断出这件暗器的形状。”
安小六洗脱嫌疑离开后,雪儿异常沉默。
陆小凤拿着安小六绘出的图纸,忍不住感慨:“术业有专攻,难怪安姑娘一个弱女子,也能成为武林赫赫有名的瘟娘娘。”
他已经全然忘记自己初见时还将对方当作“扬州瘦马”的事情了,心里只剩下钦佩。
因为安小六把射杀上官飞燕的暗器当成指点弟弟的现成材料,所以讲解时格外详细。
花满楼虽然看不到图纸,脑子里也有了那件暗器的形状。
虽然并非孔雀翎,却也非常精密、狠辣、强大。
那样的暗器绝非普通人所有。
“你心里有答案了吗?”花满楼看向陆小凤。
雪儿也看向陆小凤。
陆小凤叹息:“是有这么一个人,可我并不希望是他。”
……
当安小六和狗哥驱赶着骡车离开山西地界。
“陆小凤巧破金鹏王朝骗局,力挫霍休阴谋”的故事已经传遍了整个山西城。
在姐弟俩离开太原城的前一天,陆小凤、花满楼特意找到安小六说明情况。
上官飞燕死于一个叫霍休的老头手里,他是上官飞燕众多情人之一,极有可能是上官飞燕真正爱慕的人,因为……
上官飞燕爱钱,而霍休是上官飞燕所有情人里最有钱的一个。
“所以她原本的计划是熬死霍休,继承他的遗产吗,”安小六惊讶道,“那她为什么要杀我呢,她完全可以与我合作,只要给我钱,我可以提供她足够的药让霍休当晚‘马上风’……”
陆小凤沉默了。
花满楼也沉默了。
安姑娘,为什么你能如此快速精准地想到这样的方案?
“安姑娘误会了,我想她并没有想过这一点。”
陆小凤艰难地说。
或许上官飞燕也有过类似的想法,可霍休那样视财如命的老狐狸又怎么会给她那样的机会呢。
“那真是太可惜了。”
安小六没什么感情地说。
她看向花满楼:
“花公子,你还喜欢上官飞燕吗?”
“咳咳。”
花满楼脸颊微微发红,完全没想到安姑娘会忽然问自己这样的问题……还是当着陆小凤的面。
更让他惊讶地是安姑娘下面的话。
“花公子,我也很恶毒,我也很漂亮,我也很穷很有本事,下次挑选喜欢对象的时候不妨考虑考虑我吧。”
安小六落落大方地说。
像在讨论今天吃什么东西,穿什么衣裳那般自然。
陆小凤、陆小凤呆住了。
花满楼惊诧过后居然很认真思考了一番:“我会好好考虑姑娘的建议的。”
他微笑,一副优雅从容浊世佳公子的模样。
安小六满意了:“那公子,我们有缘再会了。”
“好。”
花满楼目送安小六离开。
两人对话让一旁的陆小凤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少了一只耳朵,或是掉了一块脑子。
为什么这两人每一句话自己都听到了,但又像落了什么重要内容一样。
“你,你和她,你们……不对,你这些天一直和我在一起,明明她同时见到的是我们两个人,为什么偏偏对你另眼相待?”
陆小凤觉得自己受到了歧视。
如安小六这样恶毒、漂亮、贫穷、有本事的女孩他也很喜欢。
若论好感,他可是第一次见到她,就对她好感很高呢。
花满楼根本不知道安小六的样子,无论她长得多好看、多讨人喜欢花满楼都不知道。
安小六要是挑选爱慕对象,明明应该选择自己才对!
我才是那个能欣赏她美貌、恶毒、贫穷的男人啊。
陆小凤为此愤愤不平。
花满楼笑了,他没有回答陆小凤,因为陆小凤说这些本来也不需要答案。
他的眼睛虽然看不见,可温柔的眸子一直注视着安小六,直至对方再也看不见为止。
“不会吧,你不会真喜欢上她了吧?”
陆小凤看花满楼这架势,忍不住出言试探。
虽然那姑娘看起来又美丽又神秘,但……你忘了她在珠光宝气阁干的事情了吗?!
她可是让珠光宝气阁整整臭了三天的女人!
阎铁珊为躲避那臭味都搬到客栈住了,你是忘记自己那几日“茶饭不思”的日子了吗?
花满楼收回视线,那双没什么焦距的眼睛精准锁定在陆小凤身上: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聪明人也会有犯傻的时候了。”
说完,他带着一种满足自在的笑容,向相反方向走去。
第42章
繁华的金陵城, 熙来攘往的车马和行人。
沿街两旁排满了商铺,卖胭脂香粉的、卖布料成衣的、卖茶叶茶具的,文房四宝、金银首饰……
酒楼里有戏班子,茶馆有说书人。
只要有一样拿得出手的本事, 就能在这座城里生活的不坏。
巳时一刻。
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来。
安记粥摊的老板安小六已经开始收摊。
最近粥摊生意好到不真实, 总有一些衣着光鲜的有钱人呼朋唤友, 到这家小小的粥摊喝粥。
这让老客们不能理解。
要知道安老板的粥固然好喝,但因定价低廉,用料考究的程度也极为有限。
这些有钱人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吃多了山珍海味非要尝试平民的食物?
几经打探,老客们总算知道一个半月前小老板出门办事,途中救了“活财神”朱家的小公子。
这些有钱人也不是上门喝粥的,他们只是想要巴结朱家人找不到门路,跑到安老板这里碰碰运气。
搞不好能遇到朱家人也说不定。
忽然, 远处传来一阵惊呼,尖叫声、吸气声此起彼伏。
伴随着一声洪亮的“快闪开”,安小六听到两道冰冷的声音:
【“一个轻功卓绝的假脸。”】
【“一个武功高强风流好赌爱管闲事贪恋美色……宿主小心!”】
两道人影从空中疾速翻过。
其中一个人踩着安小六的板车借力……
“嘭!”
一声巨响。
安小六板车上摞好的矮桌矮凳散落一地。
伴随着富贵儿一板一眼的“您的摊子正在遭受攻击”,整个板车从侧面歪倒。
粥桶晃悠了两下, 倒扣在了地上, 桶盖滚到了街道的另一边。
“咣当――”
“哗啦啦――”
板车上叠好的白瓷碗碎了一地,汤匙随之散落。
【“假脸攻击了您的摊子一次, 您的汤碗破损五个,已无法修复。”】
【“您的汤匙破损三把,已无法修复。”】
【“请宿主尽快撤离危险之地――”】
不等安小六行动, 头顶传来一声:
“小心!”
在一片尖叫声中, 安小六被人重重推开,倒地瞬间脚踝扭了一下。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 她未来得及收起来的布棚塌了,竹竿刚好砸在安小六刚才站立的位置。
【“您的布棚出现损坏,尚可修复。”】
安小六趴在地上,望着眼前一片狼藉的飞来横祸,表情逐渐扭曲。
她的脚扭了,很疼。
就……还不如被竹竿砸一下呢。
太阳越升越高。
安小六一瘸一拐走出医馆,身边是一脸惭愧的陆小凤。
这是自关中一别后,二人第一次见面。
陆小凤做梦也想不到,他和司空摘星比试翻跟头会连累到无辜的人,更想不到被他连累到的竟是大名鼎鼎的瘟神。
更更想不到,大名鼎鼎的瘟神居然会在金陵城经营一家小小的粥摊,每日辛辛苦苦的卖粥。
想到那句瘟神弟弟那句“姊姊平时穷得很,只舍得用竹针”,陆小凤面露愧色:
“安姑娘,对不住了。”
安小六没有说话,她定定望着陆小凤。
虽然不太明白这个男人究竟是如何一眼认出自己的,但是――
你都说对不住了,难道不应该表示表示吗,比如……“十倍赔偿”之类的?
陆小凤是个聪明人,就算他不是,安小六此刻的眼神也过于直白了一些。
他笑了笑,潇洒地从怀里,从怀里,从怀里……
他怀里有金陵十六楼最美的姑娘送给他的汗巾,有女人绣的荷包,有地下赌坊的银牌,有……
陆小凤尴尬了。
【“赶快走,他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
富贵儿尖叫。
安小六眼中期待的光熄灭了。
作为一个过目不忘的人,陆小凤记忆力向来很好,他记得自己是有钱的,那为什么忽然又没钱了?
刹那间,陆小凤脑子里跳出来一个名字――
司!空!摘!星!
“抱歉,安姑娘,我有事先走一步,你的损失――”
“陆大侠,不必了。”
安小六截住了陆小凤想要说的话。
她已经不想再和另一个穷鬼打交道了。
于是,在陆小凤复杂地情绪中,眼神如死一般沉寂的安小六推着她老旧的板车,一瘸一拐地驶入人群中。
……竟连医药费都是自己付。
太惨了,真是太惨了。
晌午,安小六推着板车拐进宽敞的小巷。
她喜欢这条烟火气很浓的巷子。
走了一会儿工夫,她看到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自家门外。
因为姐弟俩救了火孩儿,火孩儿的父亲“活财神”朱老爷对他们家非常感激,三天两头派人过来送东西。
安小六也是接触过朱家人后才知道,野山参是可以成车出现的。
――呜,有钱真好。
正想着,一道笑嘻嘻的声音响起:
“六姐姐。”
只见从自家大门里窜出来一个身穿火红色衣裳,长相讨喜的小男孩。